“什麽!”任遙驚駭莫名,脫口失聲,“您是說他便是三千年前的妖帝!這不可能!”

    “傳說之中,妖族伏擊人族於朝歌山上,但為人族所敗,妖帝伏誅,是也不是?可是,你信嗎,我卻不信。”紫衣人聲音依舊溫和淡然,可言語之間譏諷卻也了然。

    紫衣人一席話聽得任遙驚疑不定,三千年前之事,無論妖族人族所傳與紫衣人口中相差不大,但後麵一句,說的卻大有商榷,想到當日朝歌山所見的神秘青衣男子,寧靜而又平淡,與世間所傳霸道恢宏,殘忍好殺的妖帝毫無相似之處,可他一身實力之強,給自己壓力之大,的確無人可比,即便是眼前這一紫衣人也不可!莫非他真是三千年前的妖帝,難道歲月將其菱角磨平?若真是如此,當真可是滑天下之大稽!

    突然想起一事,任遙急忙出聲問道:“前輩,那鬥獸宮中人族修士如何?”

    “除淩勳等人外,化為齏粉!”紫衣人淡淡開口,語調卻是略顯低沉。

    “什麽!” 任遙驚怒失聲,“錚!”長劍震鳴,一股肉眼可見氣光直衝天際,“那可是近千人,誰做的,是不是偃師,他為何如此!”

    “是也不是。”紫衣人輕歎口氣,一股溫和氣息注入任遙體內,將那肅殺之意驅散無形。

    “當年朝歌山上,人妖兩族議和,人族棄義,於酒中下入‘化石奇毒’,一番激戰,偃師敗盡人族高手,抽身離去,但化石奇毒發作,於清萍澗中化為頑石,直至半月之前,方才脫身而出,但其體內之毒並未全解。”

    “鬥獸宮內,合淩勳等數十高手之力催動撞天艟,偃師順勢將體內殘毒逼出,”搖了搖頭,紫衣人喟然一歎,“可任誰也不曾想到偃師體內積聚之毒竟生生將整個朝歌山化為堊石。”

    紫衣人道出青衣人身份令任遙震驚,可此刻之言卻不啻於平地焦雷,炸的絲毫沒有準備的少年人仰馬翻,手足無措。

    “奇怪嗎,”看著少年,紫衣人笑了一笑,“太多的謊言足以令人信以為真,而妖帝的故事便是人世間最大的謊言。”

    “可,妖族之內不也是那樣流傳下來的嗎,真麽可能會是假的!”

    “史記永遠都是勝利者編撰者,朝歌山本為妖族聖地,可如今傳說又如何,朝歌一戰,除狐族閉關青丘,虎族鷹族封鎮朝歌外,當年參與的其餘各大妖族幾近全滅,又如何來得當年真相,所知的終究是有人族篡改的,又能有幾層可信。”

    零零散散得知當年真相,任遙一時無語,可想到偃師濫殺,又忍不住怒火升騰,出聲道:“前輩,當年固然人族之錯,可如今偃師濫殺無辜,可見當年諸多前輩所行分毫誤差!”

    “小子,這便是你所堅持的正道嗎?”淡淡眸光似乎有些失望,掃過任遙,直入一盆涼水將他心底義憤澆滅,深吸了口氣,朝著紫衣人道了歉,但終究還是忍不住道:“可妖帝行事的確太過偏激。”

    紫衣人聞言,莞爾一笑,但卻搖了搖頭:“小子,你有沒有想過,惡客入宅,你百般忍讓,甚至讓出屋室,避走他處,可你重迴家中時,發覺惡客非但未曾離開,反倒更加惡劣,甚至傷害你的家人,你將如何?”

    “前輩,這二兩不可同日而語!”

    “有何不同,”紫衣人淡淡一笑,“朝歌,三千年前偃師修行之地,亦是當年妖族聚集之地。”

    “這。。。”將心比心,偃師所行好似並未有錯,但任遙卻覺得說不出的別扭。

    “人妖有別。”一聲歎息如同霹靂劃過少年腦際,隆隆迴響,令他愣怔不語。

    的確,人妖有別。少年心神晃動,劍氣噴湧,一道道弧形劍氣淩亂飛散,“轟隆隆!”竹樓頃刻間化為積塵,劍弧劃過,碧竹“嘩啦啦”的裂成數段。

    任遙遙遙欲墜的身子,那原本堅不可摧的劍心也開始鬆動開來,一柄青如翡翠小劍懸於丹田之上,波蕩起一圈圈淺碧色弧光,“嗤!”劍意銳利無匹,弧光之處盡為齏粉!紫衣人眉頭皺了一皺,右手舉了又放,看了又看少年,終是一歎,望了一片蒼夷竹林,笑了一笑,搖了搖頭,迴望少年。

    一日,兩日,三日。。。任遙盤坐於地,不飲不食,劍氣噴薄如泉三日不息,將少年周圍黃土層層推起,堆積三尺,可丹田之上劍心色澤暗淡,幾乎透明,不住發出聲聲哀鳴。少年盤坐,長發飛舞,發絲枯黃纏繞如草。少年麵上肌膚枯毫無光澤,肌肉鬆弛,泛起層層褶皺,乍一看,好似衰朽不堪的老人,紫衣人立於三丈之外,神色依舊淡淡,可眉宇之間卻有了一絲凝重,可雙手負背,似乎沒有出手之意。

    突然,紫衣人眉間鬆了下來,淡淡而笑。

    “錚!”一聲悅耳劍音,清輝衝霄,繼而漫天霞光轟然匯聚,將任遙團團包裹。

    “錚!錚!錚!”三聲劍鳴震動天地,劍音未止,一聲激越長嘯聲中,清輝凝聚,“鏗!”一道劍氣連天接地,百裏可見!

    “鏗!鏗!鏗!。。。”巨劍陡然爆發出刺目青華,“轟!”大地顫動,數十裏竹林頃刻間化為飛灰!

    “果然是秉承天地氣運,劍心通靈,劍意通天。”紫衣人懸空而立,任憑狂風巨浪巋然不動。

    劍音陡止,嘯聲清越,一股氣浪狂飆猛進,“轟!”地將那漫天清輝吹散,現出少年挺拔身姿!

    “想明白了嗎?”淡淡溫和聲音傳入任遙耳中,令他猛然驚醒。低頭下望,不由愕然,下方黃土翻湧,斷竹林亂,分毫不見原本秀美清靜的竹林聖地,驀然想到是自己方才所毀,一時羞愧難當,恨不得挖坑將自己埋入其中,望了不遠處懸空而立紫衣男子,他神色溫和關切,根本不曾有責備之意,更覺羞愧:“前輩,我!”

    “無妨,非你之過。怎樣,可曾想通?”

    任遙深吸了口氣,朝著紫衣人當空一拜,沉聲肅容道:“多謝前輩點撥,但恕晚輩愚昧,不曾完全通了。”

    “那對於偃師,你將如何相待?”少年迴答紫衣人並無驚奇,溫和開口。

    “晚輩不知。”任遙應道,“亦不知如何判定,但無論偃師與當年人族先輩有多大仇怨,當日鬥獸宮內眾多修士卻是無辜,即便有錯,也罪不至死!”

    “那你又將如何解決?”

    “晚輩不知,但倘使再有聽言偃師濫殺無辜,且確切屬實,即便性命不要,晚輩也要向偃師討個公道!”少年聲音雖是不但,但卻鏗鏘有力,讓人毫不懷疑其決心與意誌。

    “那此次亡於偃師之手的千餘人的公道又有誰去向討要,死了便白死嗎?”紫衣人聲音依舊溫和,但眸中卻似有雷霆閃動,一時天地沉寂,好似無聲地孕育驚雷,“正道何在,公理又何在!”

    “晚輩不知!”少年抬頭,坦然與紫衣人相似,滿麵堅毅,“人做事,天在看,公理長存,正氣不滅。晚輩無從抉擇,隻因晚輩是人,我隻是我。”

    “好一個是人!”紫衣人驀地放聲大笑,“不錯,你我皆是人!好一個‘我隻是我’很好,很好!”

    “嗯,前輩?”  方才之言與自己所堅持正道大是相悖,少年已做好解釋準備,但卻被紫衣人失態大笑鎮住。

    “道者,萬古長存,即便世人不存,生靈不在,依舊不滅,你我悟道修行,雖是探索天地大道之密,但窮極一生,所得者又有幾何?遍觀古今,長路漫漫,你我皆為過客,誰可不朽?大道無盡,你我所做,或是為人,或是為己,但終究是為後人開辟更為寬闊前路!沉舟側畔千帆過,病樹前頭萬木春,光陰更變,後勝於今!”

    “小子,原本我隻以為你能成就今日,隻是因為你性情堅韌不拔,百折不撓,沒想到你竟還有如此灑脫一麵,好,很好!”紫衣人一改往日溫和語調,且急且快,將任遙說的愣住。

    “前輩不以晚輩奸猾已是大甚,如此讚言,晚輩實不可當。”任遙麵上現出慚愧,“晚輩看不穿前路,還請前輩賜教。”

    “我無法為你指點前路,我自已也有迷惑未能解答。”紫衣人看著少年,微笑道,“你基礎穩固,但根基卻顯薄弱。這卷劍籍適合你。”一卷長卷淩空飛舞落入少年手中,見少年神色有些遲疑,紫衣人道,“這卷劍籍是三千年前一異人所創,拖我先輩保存,以待有緣之。”

    “多謝前輩。”任遙聞言,又是肅容一拜。

    “小子,聽我一句,不到終結之戰,不要惹偃師,哪怕你是天下無敵。”說著,紫衣人看了任遙一眼,卻不由搖頭,笑道,“若你那樣做了,你也不是你了。”

    任遙皺眉,看著紫衣人,問道:“前輩為何出此言,即便偃師修為再高,神通再強,但世間奇人無數,未必沒有人能與之抗衡,三千年已過,人族英傑輩出,後輩一人未必不能超越。”

    紫衣人並不迴答,深深望了他一眼,眸光閃了一閃,終是歎了口氣:“不要試圖揣度偃師,已經有太多人做過,但所得到的結果,超出所有人的想象。”

    任遙突然想到方才紫衣人提到過朝歌山之戰,心底疑惑,問道:“前輩,當年參與朝歌之戰的先烈具是當時絕頂之人,想來也不少是渡劫高手,偃師身中化石奇毒,但既然能敗盡群雄,修為至少也當是天仙,但為何仍存在世間?”

    “方才我說的並不詳細,偃師為掩護妖族眾人殺出重圍,以一己之力拖住百餘名渡劫高手,一戰過後,廢除七十餘人修為,可能更多,若非當年偃師不願殺生,當日朝歌之戰,人族當可全滅。”

    “不要揣度偃師極限,更不要挑起偃師怒火,沒有人能承擔得起。”看了一眼驚得說不出話的少年,紫衣人笑了一笑,“小子,好自為知。”紫衣如雲,轉眼已至天際。

    任遙看著遠去紫衣人,猛然驚醒,急忙追趕:“前輩,你要去哪?”

    “去我該去的地方。”紫衣人雖已不見,但溫和聲音卻依舊傳入少年耳中。

    “那我還能再與您相見嗎?”任遙全力追趕,但根本不見紫衣人蹤影。

    “若是你劍心崩散,道心動搖,或許有緣再見,但現在,”溫和聲音頓了頓,蘊含笑意,“你我定會再見。”說完此話,無論任遙怎樣唿喊,紫衣人毫無迴應,少年追趕近半個時辰,行了幾近千餘裏,但根本不曾再見紫衣人身影。

    任遙心頭沮喪,尋了一個孤僻山頭,落了下去。他與紫衣人相處近半月,雖然言語交流並不多,但紫衣人卻給了少年許久未受到的關懷溫暖,如同長輩一般照料,相處之時尚且不覺,但此刻分離,心頭空落落的,全無一絲精神。

    少年意興闌珊,看了手中劍籍,也打不起精神,隨意打開,不妨一股沛然劍意陡然由劍籍中衝出,任遙沒有防備,登時被那劍意衝出十丈!所幸劍意雖是沛然綿長,但並不蘊含鋒銳之意,並未受到損傷,但也是將少年驚出一身冷汗。

    劍籍落地,淡青色長卷伸展三尺,劍意綿綿無盡,升騰如龍,浩蕩直衝天際。任遙眉頭一皺,倒抽了一口涼氣:這劍籍以存世三千餘年,但劍意不消,浩蕩無匹,由此可知,當年創出此劍籍的前輩,其劍心劍意修為,幾可謂驚世駭俗!

    劍意宣泄半刻又餘,綿綿不盡意境將任遙排出一丈開外,任遙凝神感應劍意,與自己劍意相互印證,詫異發現,這劍氣磅礴不盡,浩蕩剛正,與自己所悟浩然正氣極為相似,但又有些不同,自己浩然正氣剛烈絕決,不屈不撓,一如這道劍意剛正磅礴,可與之相比,卻少了後勁與柔和,多了些銳利,除此之外,還少了不少東西,但任遙一時也說不出是什麽。劍意相較,自已即便能占一時上風,但卻也無法破解那綿綿柔勁,自己劍意實則落到下成。少年反複印證,自覺大有裨益,一時也忘了分離之苦,沉溺其間。

    不知過了多久,任遙陡然發覺劍意減弱,不由一驚,轉眸望去,隻見那道劍意已由原來數丈大小縮如細煙,心中一驚,暗罵自己大意,急忙衝上前去,將那殘餘劍意封入劍籍之內。

    赤字如血,嬌豔奪目,而那字跡蒼勁有力,乍一看上去,好似要破開絹麵,但如細看,收尾之時,卻又生生將那蒼遒字跡束縛,可這種約束並未破壞整體的結構感,反而雜糅這柔和清逸與灑脫。

    “劍者,王者之兵,然殺戮之器也,不可不查而用也。然,今者世人修建練劍,殺戮無羈,不辨公道;修氣修意,獨不修心;觀其景,吾惑而不解,查古籍,終不得解。數載,幸蒙高人點撥,言短意駭,惜吾愚魯,不能全得其妙,記餘所得,以供後人參詳。”

    “劍者,集式,神,氣,意四要。凡世武者,以式為先,由簡至繁,由繁化簡,反複淬煉,終至大成;大凡修行之士,求以神,氣,以氣禦劍,以神感念,斬敵千裏之外,謂之劍仙,。。。吾以意先,古皇尊劍,氣質凜然,劍鋒所指,意動太虛,百族順應。或言,皇者無極,不可限;古之聖賢,不修氣神,養身修意,歲達百載,氣質自成,不戰而屈人之兵,百獸親和順服!。。。吾的古法,以意為先,以意聚勢,以勢入道,修以天地之氣,劍心通靈,劍意淩雲,是謂古意!。。。”

    任遙越看越是驚訝,這卷劍籍並不似尋常修行典籍,花較大篇幅描寫如何修行,反倒更像修行筆記,記載問道證道,疑問解惑,其中語句有些簡明易懂,但有些不但艱澀,更是突兀,好似奇峰突起,令人摸不著頭腦;反而對於劍意,劍勢,劍心修為論述的卻是極為簡單,甚至直白,可雖是如此,卻一直見血,直指根本!如,“劍者,艱也,非有大毅力不可持,非有大恆心不可立”,知易行難,世間修道大凡如此,盡力未必攻成,但若不堅持,必不成功,少年身世坎坷,自是知其艱難;“欲修修意,先定劍心。劍心,本心也,劍意者,性也!內有型,外其表,本心定,劍意隨,心通念達,仗劍天下,無憾無悔。”這點任遙更是深有體會,當年一心仇恨,通悟劍意殺伐暴力,多上己身,但心結開解,存氣天地,劍氣亦變;“勢者,意之衍而現於天地,秉天地之大道。萃劍意之精,凝天地之氣,感念天地,孕其法則,證浩然之道。”。。。

    言簡意賅,短短千餘言,卻令任遙心神搖曳不可自拔,他身世坎坷,自幼苦修劍決,雖無名師,卻自行領悟劍意,修為一日千裏,於朝歌山偃師當頭棒喝,指明前路,直跨劍勢,通悟劍心,精進之神速,世間罕有,卻也使得根基不牢,此刻不顯,積弊若久,一日凸顯,再難前進,唯有重築根基。待到任遙會過身來,已是三日之後,睜開雙目,劍意勃發,卻不似原先直衝霄漢,反而宛如太極環繞周身,周匝不惜。

    “還是不行。”微微皺眉,少年搖了搖頭,收起劍意,可身子突然一軟,“噗!”的地倒在地上,“咕嚕嚕!”腹內一陣鳴叫使得任遙漲紅了臉,喃喃道,“真是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做到辟穀,免得閉關之時忘記時辰,活活餓死。”

    九霄之下,五人淩空而立,望著下方,“我等五人為一個後輩少年護法三日,若是傳了出去,又有幾人相信。”看著相隔幾近百裏的少年,倉禦歎息搖了搖頭,“是該說江山代有才人出,還是該說你我都老了。”

    “這可沒辦法,先不提偃師,便是他那一脈,三千年間有可看重幾人?”薑文天溫和一笑,“劍意,好久沒看見這麽有趣的少年了。”

    “動心了,”謝曉麵容朦朧,聲音之中含著笑意,“何不指教他一番。”

    “你道真會說笑,”薑文天笑道,“像這等集天地大氣運的人物,他都沒有多事,你我何必惹事上身,何況,這等人物,你我可耽誤不起。”

    “走吧,他既然已經歸位,不能再拖了,變數太大了。”宮南雪漠然道。

    “走吧,也是時候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洪荒之妖族天下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月下鬆濤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月下鬆濤並收藏洪荒之妖族天下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