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霜方過,正是菊花盛開時節,朝歌山上彌漫的盡是菊花清淡的香氣。一道青石長街兩側菊樹成盤,碩大的菊花或紅或黃,絳紫翠綠千奇百怪,令人耳目一新。

    偃師從容漫步青石長街,耳旁盡是由兩旁酒肆店鋪中傳出的買賣煊赫聲,酒肆唿朋喚友飲酒作樂,亦或是店鋪中交易討價還價之聲,熱鬧非凡,已然不複當年模樣。兩旁店鋪茶肆酒鋪中人聲沸然,可長街上人流並不算密集,三丈寬的青石長街由山腳下直通半山處一棟傍山而建,露天的環形建築,自南而北依次加高,模樣甚是古舊,可那環形建築正中離地數十丈高處,懸著的三個輝煌如日的鬥金大字,“鬥獸宮”,便是隔了數百丈也能感到其中所蘊含的無盡威能。而那鬥獸宮之上的山峰模模糊糊的好似籠罩一層濃濃的水霧,飄渺虛幻,看之不清。

    望著那隱隱若現的朝歌山上半山,偃師停下腳步,眸中星雲旋轉悠悠,折射出深淺不一,層次分明的華光。青石長街人流雖然不算密集,來來往往俱是走南闖北見識非凡之人,可衣著樣式如偃師這般卻極是少見,況且偃師又帶有麵具愣愣立於長街正中,更加引人注目。不知何時,長街之上、兩旁店鋪不時有人指指點點,甚至不少神念交織朝偃師探去,初始之時人數略少,可漸漸增多。

    偃師卻是恍若不覺,任憑眾人神念於身上掃過。半晌,偃師迴頭,身子周圍三尺突然一暗,悶哼之聲登時如潮水般響起。偃師眸中光華盡斂,烏黑如墨,朝身後一丈外的一家冷清石砌的店鋪走去。

    數十丈開外,天下樓一所華閣,憑欄處,三名衣著華麗的青年麵色詫然,“好本事。”麵南而坐的錦衣青年折扇輕敲手心,眼中滿是興奮,“這等吞噬神識的神通怕是孟星辰,楚流雲等人也比不上。”“的確,”一旁倚欄慵懶玄衣散發青年眸子異彩閃現,“隻怕孟星辰之流遠比不上他。”“何講?”旁邊紅衣粉麵男子眼若桃花,嬌勝處子,慢聲細語問道,“你的‘覺眼’看到了什麽?”“一團烏黑,根本看不透,正令人沮喪。”玄衣男子塌下肩膀,有氣無力趴在桌子上,漫不經心道,可絕無一分沮喪模樣。“比你老子怎麽樣?”錦衣男子“刷”的打開折扇,饒有興致扇著,道。“不知道,”玄衣青年懶懶的趴在桌上,“直覺是那小子不比你老子安全。”“這麽強,”紅衣男子深抽了口氣,可右手卻是輕翹蘭花指,“這麽強的老怪物沒事不好好地在山中閉關等死,跑出來也不怕天打雷劈。”“要是整日呆在山上閉關等死,你當你是怎麽來的?石頭裏蹦出來的。”錦衣男子毫不留情麵,翻了白眼道,“遭雷劈,虧你說得出口。那些老家夥要是該遭雷劈,我們不是要挨千刀!”“你以為你不該挨千刀?”趴在桌上的玄衣男子嗤之以鼻道,“您老大出去問問,哪一個不說您是一大禍害,不該愛千刀。”“沒辦法,我這麽優秀的人才不遭人妒,難道你還想讓我遭天妒?可會遭到天打雷劈的。”錦衣男子一臉得色。玄衣男子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懶洋洋的叼起酒杯。“無聊啊,無聊啊!”紅衣男子慵懶伸了伸腰,“你們說老熊這次是不是在劫難逃?真是為他那個一根筋傷腦筋,明明告訴他了是陷阱,還一頭紮了進去,到頭了害人累已,真真氣煞人也。”“的確,這次難度也未免太大,我也頭疼。”錦衣男子折扇合攏,“啪啪”敲著頭,“那些妖王這麽忒也不夠義氣,老熊死了對它們好處真有那麽大嗎?費解費解。”“妖族這些年來一代不如一代,你們又不是不知,妖帝沒了,你還想要它們幹什麽?”玄衣男子眼皮嗒隴著,“挨打怕了,隻好自欺欺人了,要不然你真以為我們家的那群老頭子真有這麽的善心,躲在山裏潛心修道?對妖族之事不聞不問。還好這迴是老熊,否則以他們掌握的證據,足以讓我們關上一個甲子。”“可眼睜睜看著這麽重情重義的老熊被人虐殺,於心何忍。”錦衣男子歎了口氣,“可惜妖族沒人敢動手,否則老熊脫身可能性更大了。”“未必沒有變數。”紅衣男子突然一笑,詭異而又柔媚,看得旁邊兩人一陣激靈。玄衣男子看了他一眼,謹慎問道:“是方才那股氣勢嗎?”紅衣男子柔聲笑道:“你們說呢?”桃花般的雙眼眯成明亮一線,悠悠望向人流漸多的青石長街,神態說不出的悠然。

    突然紅衣男子一陣激靈,瞪大雙目,發出牙痛般的“嘶”聲。錦衣男子,玄衣男子不由一奇,朝著他看向方向望去,隻見一粗布赭衣麵容普通的少年,兩人不由也是發出牙痛般的聲音。

    少年容貌很是普通,年齡也是不甚大,可麵上全無少年應有的那分稚氣與朝氣,而是一臉與年齡好不匹配,曆經百折而不言放棄的堅毅,嚴肅而又古板,令人不覺好笑;少年的腰身挺得是筆直的,如同直插青雲的樹幹,卻是平凡。看是平凡,可周圍三尺範圍的人群卻如避瘟神般遠遠逼退,一股奇異“嗚”聲,雖是輕微,可在三人耳邊卻是清晰可辨。

    “這位祖宗怎麽也來了?”看著少年周身三尺範圍人群如受驚鹿群般散開,錦衣男子捂住額頭。“我們是不是該跑路了?”玄衣男子一臉緊張,分毫不見懶散摸樣,“這小子修為越來越恐怖了,他奶奶的,他到底是那方神聖?”“沒這麽誇張吧,我們是又不是打他不過,一個不行,三個並肩上,我還真不信憑我們三個還抹不了一個野小子。”紅衣男子一臉兇悍,猛然拍桌道。

    “抹了?”玄衣男子忙不迭將濺在身上酒菜拂去,聞言不由翻了個白眼,“您老人家動手,小弟我給您老張羅後事,打七折如何?”紅衣男子不由一滯,滿臉訕訕道:“沒這麽誇張吧,半年前不是沒打過,雖然我不是他的對手,可沒有四五百合他也奈何我不得。”錦衣男子也是一臉奇異,語氣大為懷疑道:“你不會是收了這小子什麽好處吧,要不然怎麽一直不願讓我們和他多接觸?”“屁!”玄衣男子聞言,不由一聲喝罵,“他奶奶的,剛才我隻是用覺眼掃了那小子一眼,他奶奶的,差點沒把我變成瞎眼。這小子身上‘勢’根本沒有收斂分毫,我又沒防備下,你以為我好受啊!那小子可是半隻腳踏入融天!”

    錦衣紅衣兩人先是不可置信的搖了搖頭,“他身上劍聲時強時弱,似有似無,根本無法控製,將他周身三尺氣脈混亂;‘勢’也是收斂不得,你們別說不知道什麽原因。”玄衣人鄙夷的看著一臉喪氣的兩人。錦衣紅衣兩名男子齊齊一聲哀歎,口中喃喃道:“自作孽不可活啊,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當今修行境界大致可分六重:禦氣,通靈,萬法,歸一,融天,化虛。各門各派雖對各重境界分配管理不甚嚴格,全憑弟子上報,而後在三年一次大評中進行考察。而除了三年一次的大評外少有考察,可各門各派弟子卻鮮有虛報境界之人,即便各門各派對修為精進急速弟子獎勵豐厚。一來各門各派任務分派是參照弟子修為高低,而任務難度極大,便是有相應的修為,稍有不慎便是殞命;二來修行之道一重之差,可稱雲泥,誰人不知自己三年之後能否達到下一重,與其虛報,在大評中受辱,倒不如踏踏實實的修煉。而當今達到化虛境界均為三千年前絕頂高手;至於融天境界,便是當今各門各派掌權的一代弟子中達到此境界的雖然不在少數,但對於二代弟子而言,卻依舊是一個難以突破的屏障!可偏偏這個古板少年修為竟然逼近融天之境!

    “不可能吧。”錦衣男子低伏身子,聲音有些幹巴巴的,“這小子既沒有情趣,還是死認理的一根筋,怎麽可能這麽快就突破到萬法?”紅衣男子一旁點頭,急聲道:“是極,是極!你看孟星辰天資高不高,你老子也是稱讚不已,可既是有名師指點,又是數不盡的靈丹妙藥,可還不是卡在萬法境界快近八年,直到三年前方才勉強通悟,那小子半年前還隻剛剛邁入萬法境界,那有可能直接跳到快融天了。”他們三人身份之尊貴,放眼天下鮮有匹者,見識之博,堪比一些老古董,自然更清楚地知道,後三重境界實則是自身對所謂的“道”的領悟。此之“道”,究竟是何物,有人言是天命,也有人說是自然大道。可至今為止,誰人也無法說得可讓天下人共同認可,便是那些化虛巨擘也隻是搖頭道:“道,難道,不可道。”而且每個人所行之“道”,與他人不盡相同,那些前輩總結自己修行經驗,為了避免後輩走上彎路,給後人留下“紅塵問道,問道於世”的讖語。由是可知,“道”絕非一心苦修,閉門造車之輩可理解明悟,單單隻是從歸一到融天,這最後一步,三千年來不知難倒多少驚才絕豔的天才,這其中當然包括那些不信前人自主其行,一心閉關的“天才”。

    三人雖與那少年相遇可以說得上是偶然,簡而言之隻不過是三個無聊的闊家少爺碰上野小子,一時閑極無聊下忍不住略加捉弄,可是誰也沒想到野小子雖然有趣,可也剛直迂腐至極!若是單單如此倒也罷了,可那少年一身修為也是難纏至極!三位少爺玩性消盡,想要離開,可野小子卻發了脾氣,不依不饒了!幾番交手下來,令三位少爺鬱悶至極的是那野小子越挫越強,到了半年前已然淩駕三人之上!若但是單論打架的話,三位少爺均是唯恐天下不亂的主,自然是夷然不懼,可那野小子哪有什麽精妙招式可言,純粹是以命相搏,反而自己與之交手之時顧慮甚多,打得相當屈憋。半年時間,自己三人卻成了那野小子修煉精進的磨刀石!不過半年的時間,少年便有通靈一舉突破到了萬法,精進之快,驚世駭俗,更兼他性子果決堅毅,交起手來三人中竟無一人可以壓製。

    三位均是養尊處優的主,自然甚是看重自己性命,不想與他性命相搏;再來,三位也不是善茬,那裏肯心甘情願的作別人練手的移動靶子。可誰想被野小子纏上,竟是想逃也難!數次三番較量之下,三人見了少年自然頭痛不已,好在半年前三人一番設計下總算脫身。可不想在這朝歌山上又與這野小子不期而遇,怎麽不令三人頭痛?

    “沒辦法了,”玄衣男子一臉吃癟,“這次熱鬧我們是上不了手了。”“可問題是這個小子來看什麽!”錦衣男子抬頭看了看少年,旋即趴在桌上,一臉好奇道,“他剛剛入世不過一年,差不多是一個路癡,會不會是專門趕來,要在萬菊會上一舉成名。”聲音滿是調侃。“我倒是情願懷疑他是前來壞事的。”紅衣男子沒好氣的趴在桌上,喃喃罵道,“他奶奶的,你說我們差不多也是一方禍害,認識的人見了我們便躲,不認識的人心裏恨罵,可如果讓人知道我們見到這小子如老鼠見到貓一般,那還不被人笑死!”玄衣男子眼中神光一閃,突然聲道:“你剛才說什麽?”紅衣男子微微一愣,但三人相處之久,心意已近乎相通,眼神也是一亮:“他是來攪局的!”一言既出,三個趴在桌上的腦袋不由齊齊發出“嘿嘿”地笑聲。三人與少年交纏已盡半年,對少年的脾性大有了解,雖不知少年究竟為何而來,但若是少年進入鬥獸宮,便是先前沒事也會生出一大堆事端,何況還有三個唯恐天下不亂的少爺!

    偃師合上手中《太倉平妖誌》,放入石製書架,眼中星雲浮了又沉,唯有無盡烏黑。偃師悠然轉身看著那坐在門口櫃台裏昏昏欲睡老人,淡淡開口道:“大隱於市,小隱於山林。以太史之尊托於商賈,有趣,有趣。隻是從今以後大亂將起,不知你又作何選擇?”偃師言罷,老人雙目陡然睜開,爆發出一輪刺目光華,如電如劍逼向偃師,鬥室陡然一亮,勁氣若巨浪唿嘯,聲如山崩!六排石製書櫃掀起,“轟”地撞在鬥室牆壁。偃師卻是混不在意,衣如灌鉛,紋絲不動,徑自朝門外走去。

    老人見被如此輕視,心頭不由一怒,冷哼一聲,雙目又是一輪絢麗光華,搖曳舒展朝偃師橫碾,雷霆咆哮。石櫃“轟”然化為粉塵,鬥室猛然一沉,可那光輪未曾觸及偃師,便已憑空消失,仿佛什麽也沒發生。老人突然隻覺眼覺突然一暗,繼而頭內如同撕裂般的劇痛,悶哼之聲,朝後飛拋,重重摔在鬥室石壁上。偃師步履微微放緩,迴頭看了老人一眼,歎息般地搖了搖頭,朝外走去,卻有一頓。一腰身挺拔,麵上滿是堅毅少年挺身攔在門前。

    “你為什麽要打傷這位老伯?”少年沉穩聲音透出一分怒意,周身勁氣吞吐不息,鋒銳如劍,原本光潔平滑的石板門框道道細縫如遊絲般蔓延開來。偃師看著眼前堅毅少年,烏黑的雙瞳星雲浮現,搖了搖頭,道:“我未曾動他分毫。”偃師未曾說完,少年卻已經越過偃師將那摔落於地的老人扶起,隻是鎖定偃師的那股銳利不曾減弱分毫!偃師不甚在意,繼續朝門外走去。

    “站住!”少年大喝聲如驚怒爆,遠處行人突然覺得耳邊驚雷炸響,耳中“嗡”地一聲,眼前發黑,氣血一岔,險些跌倒地上,不由駭然迴望。偃師卻依舊恍若不覺,步伐不緊不慢地走出門外,也不迴看少年一眼。少年看了身邊身子發硬,精神恍惚的老人,又看了一眼恍如閑庭漫步的偃師,心頭怒火更甚。

    “錚!”一道奪目青虹刺破長空,一掠三丈,倏然攔在偃師之前,氣浪狂飆將周圍眾人掀起拋飛,眾人心下駭然,轉頭望去,赫然是一左手扶著老人右手執劍的赭衣少年。“站住!”少年麵上怒意閃現,長劍直指偃師,鋒芒畢露,肅然聲道,“你為何傷這位老伯。”“我未動他分毫。”偃師平板似地聲音簡短道。“不是你傷的,難道還是他傷你嗎?”少年心中怒氣更甚,麵上一冷,“錚!”劍氣銳鳴,勃然而發籠罩三丈,割裂山風,厚重的石板“哢!哢!”之聲大作,周圍圍觀眾人為劍氣波及,唿吸停滯,隻覺如刀鋒透體,身體幾乎要被劈裂開來,心中大駭,紛紛退到三丈開外。偃師不語,瞳中星雲旋轉悠悠,默然如山,一時清寂。

    少年看著眼前垂手而立的不知男女的青衣人,心頭怒火漸消,他本非莽撞之人,隻是看不慣那些盛氣淩人,視他人為無人之人,而這青衣人好似並非如此。少年看著對麵神秘人物,劍眉高高隆起:他雖沒見到偃師出手,但也知這人實力深不可測。自己劍氣雖看似將他牢牢籠罩,可他身子周圍三尺宛如瀚海星空,自己劍氣宛如籠罩虛空,毫無憑依;但又不是,自己劍氣源源不絕,可進入木麵人身子三尺便如泥牛入海,不知所蹤!少年雖是耿直,可眼界並不低,知道單單是這等匪夷所思的手段,哪怕那些成名已久的融天高手也未必能做到,那這人至少應是傳說中的化虛境界的前輩。一念至此,便是凜然無畏如少年心底也不由生出一絲怯意。所幸少年心誌堅韌,旋即便將懼意有壓下,暗自疑惑:他既然身為化虛高手,為何要對一位老人下手?少年也想不明白,當今天下達到化虛境界均是三千年前人物,歸隱各派福地洞天內潛心修行,極少出山,便是出山也是自持身份,自然不會也不屑對自己這個小輩說謊。莫非真如他所說,是老人先動手的?少年仔細探查老人體內,卻發現他氣血微弱,絕非有大能者!又想到這神秘人漠然,少年深吸一口氣,一雙明亮的眸子閃過一分毅然:“閣下身為前輩,可這等欺辱老弱,實有違俠義,恕晚輩不恭了。”“錚!”劍音清若龍吟,“轟!”亂石紛飛,一道清冽雪亮劍芒暴漲三丈,朝偃師雷霆怒斬!

    “野小子瘋了!”數十丈外,錦衣男子早將折扇打出,化為金色光幕,聽著那光幕上傳來的密集“乒乒乓乓”之聲,頭皮不由一陣發麻,忍不住喃喃開口。“又是一個熊王般人物。”玄衣男子歎了一口氣,看著原本雖不算繁華,但也熱鬧的長街頃刻間化為兩半。“真是不知道是無知者無畏,還是勇者無畏。”紅衣男子笑語嫣然宛若處子,可麵容肅然,不減分毫笑意。“願好人一生平安。”玄衣男子聳了聳肩,“不過那小子定然能活萬年。”“為何?”錦衣男子不由感到疑惑。“禍害活千年。”紅衣男子接口道。

    少年麵上大是疑惑的看著身旁老人,方才正是這身體僵直的老者一把拽過自己手腕,才使得自己那一劍斬空,落在老人店鋪中。“多謝少俠。”老人麵上浮出一抹血紅,氣息微弱道,“剛才是小老兒自作自受,見這位前輩修為高絕,一時忍不住出手試探。咳咳,隻是沒想到前輩修為高深,小老兒自己倒是傷到靈識。咳!”老人氣息不繼登時發出一連串咳嗽,半晌,方才繼續道,“徒惹少俠擔心,實在對不住。”少年劍眉又是一皺:老人神識恍惚自可言是傷了靈識,可周身氣血衰微,又作何解釋?少年正要開口發問,手腕一緊,卻看見老人眼中哀求神色,又看了青衣人那如星空瀚海般深不可測的眸子,心底一凜,當下也閉口不提,悶聲道:“方才小子魯莽,還望前輩恕罪。”偃師也不迴答,眸光如水凝在一老一少身上。

    “當!”半山鬥獸宮中傳來清揚鍾聲將長街上駭然盯著三人的眾人驚醒,“是了!萬菊會開始了,他快點進鬥獸宮搶位。”不知從何處傳出的叫聲令眾人一片驚嘩,當下也不顧看熱鬧,爭先恐後的朝鬥獸宮擠去。

    “太古有帝,以劍為仁,縱橫八荒,以庇萬民;上古有祖,以劍為罰,誅邪降魔,以匡天道;中古有聖,以劍為禮,征伐百國,以彰仁德;你呢,以何為劍?”偃師看著少年,漠然聲道。

    少年聞言,心頭突然一跳,覺得這人言語雖淺顯明了,可蘊含深意,直覺著神秘人所言對自己十分重要,可一時也不知如何迴答,眉關緊鎖陷入沉思。老人聽著偃師言語,不由詫異,看著凝神苦思的少年,不由警惕重新迴望偃師:他雖然不知偃師如何知道自己太史身份,可據其‘知是從此大亂將起,不知你又作何選擇?’之言,老人便可猜得他絕非一般人物。對老人身份而言,那兩句話恰恰是一次挑釁!老人雖不知他所言“大亂”是指何事,可心底隱隱猜到那“大亂”必與這神秘人物有關,甚至是這神秘人物挑起!而這少年,老人雖然不過剛剛相識,但憑其心性,老人已能斷定其日後定能成為天下正道一巨擘,可這人卻出言點醒可成為未來勁敵的人,又怎能不令老人心生疑慮?抬頭陡然看到木麵人星海般浩瀚的眸子,老人心底不知為何竟生起寒意,“心已不公,何為太史?”木麵人漠然聲音如閃電般劈入老人心中,令老人身子一軟,癱倒在地,再也無法遏製心中恐懼,一臉驚怖的看著眼前這一神秘人物。偃師卻不看他一眼,越過兩人,抬眼向不遠處樓上看看一眼,徑自朝鬥獸宮走去。錦衣玄衣紅衣三名男子癱軟於地,方才偃師望向的恰恰是三人!眸子略含讚賞之意,可三人卻是隻覺由心底升起一股戰栗,身子發軟竟然無法支撐身子!半晌,玄衣男子方才喘息道:“他奶奶的,這個人究竟是誰,怎麽比我家的老頭子還要恐怖!”紅衣男子沒有迴答,皺著眉,似是想些什麽。

    若問鬥獸宮是何時建成,除了當年建造此宮的人族前輩無人可知,而當世之人根據典籍記載,大致推演知道是成於兩千年前至三千年前之間。建造此宮當年有何目的,如今世人也是無從得知,但今日鬥獸宮除了用於舉行萬菊會,還有一重要作用:囚禁妖族高手,邪道巨擘。

    自三千年前人妖大戰之後,人族雖是掃盡天下妖族,漸漸昌盛,但隨著老一輩高手的隕落,年輕一輩修為日益精深,可對於修行一途中卻漸漸出現分歧,其中原因已無人可知,隻知道人妖之爭後四百年內,修士分為兩派。而兩派觀念亦頗有偏差,漸行漸遠以至於兩千年前徹底分裂為兩道。兩道皆堅信自己之道為正,對於對方之道並不認同,數次三番舉行論道大會論道答辯,雙方觀念衝突不僅沒有得到緩解,反而越來越大,以至兩千年前於昆侖之巔大打出手。其中,那些爭鬥竟然主要集中在當年征伐妖族的主力之上,也即為當今化虛高手!這場戰鬥打了三日,勝負未分,因為此戰戰場在昆侖之上,是以又被稱為“昆侖之戰”。繼而其後,兩派修士又進行了延續近千年的論道之戰。

    論道之戰對當年修行一道打擊堪與人妖之戰相比,幾乎每年都有數以千計修士隕落,其中不乏征戰妖族主力的化虛高手!論道之戰千年激戰中又以兩千年前至一千七百年前,這三百年間爭鬥最為激烈,直至一千五百年前,論道之戰以太康東萊為首的天下正道獲得勝利,失敗一方被定為邪道。直到今日,正邪之爭雖不如當年那般慘烈,但依舊存在。

    論道之戰持續近千年,而其中獲益最大的並非是贏得論道之戰,占據各處福地洞天的天下正道,而是人妖之戰中勢力幾近全滅的妖族!而論道之戰後,那些主持論道之戰的化虛高手紛紛閉關,將權力交與弟子,而妖族經曆近千年的修養,出現了一批絕頂高手。雖然那些高手與三千年前的妖王相比,大有不如,便是比之那些新興的人族高手稍遜一籌,數量之上更是相差甚遠,但妖族總算有能勉強與人族相抗的實力。

    人妖之戰後,人族以妖族妖丹為主藥的煉丹之法開始興起,而妖族也不知在什麽時候,竟創出了妖丹自爆,同歸於盡的戰法。對於那些數次三番騷擾挑釁的妖族高手,除了那些閉關不出的化虛境界高手,正道之內哪怕是各門各派掌門,也無法做到殺妖取丹,反而在爭鬥中還要防備妖族自爆,一心二用,戰力自然大打折扣,而稟告門中師長卻遭飭令。

    久而久之,各大門派不勝其擾。終於,於一千三百年前,正道聯合,傾力將妖族有數高手擒拿,將它們封鎮於用於囚禁論道之戰中擒獲的邪道高手的鬥獸宮中。而各大妖族高手知自己勢單力薄,哪怕是妖丹自爆也無從對人族造成較大損害,也是隻得無奈的進入鬥獸宮。

    萬菊會,本為人族修士會友論道之盛會,原本並無固定地址,每年輪流由各大門派舉行,隻是自從鬥獸宮用於囚禁邪道妖族高手之後,隨時間推移,囚人漸漸增多,當年化虛高手所設封印也漸不穩定。正道高手深知封印崩壞之害,上報門派中閉關的師傅,希望他們出關重新對其封印,卻被置之不理。

    各大正道門派一時無法,隻得派遣門中高手進入鬥獸宮,對其內的囚徒進行征繳。幾番下來,頗有成效,但由於鬥獸宮名雖為一宮,可實則是一方世界,無論進去之前修為有多高,可在其中便會遭到壓製,修為也隻如正常的歸一境界,境界雖然仍在,可真元法力卻是大受削減,正道諸多高手不曾適應,為期內妖族邪道圍攻,損失也是極大。

    其後十餘載間,正道諸方勢力漸漸摸清底細,於是便將鬥獸宮視為鍛煉年青一輩弟子的試煉場,定於每二十年一開,以來可以鍛煉年輕弟子,二來可對其內囚徒進行肅清,一舉兩得。

    不過百十載,朝歌山漸漸成為年青弟子切磋論道會場,天下修士交易場所,而各大門派也樂見其成,便將各派輪流舉行的萬菊會定於朝歌山上。其實,各大門派弟子早於一月之前便已進入鬥獸宮中試煉,而九九當天既是各弟子出關之日,也是將近年來捕獲的棘手妖族邪道囚入鬥獸宮之日。而即將被囚入的犯人將會與將出來的各派精英進行一次鬥法,唯有生者方能進入鬥獸宮,是以此戰又稱為放妖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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