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奶奶一聽孩子餓了,連忙催促錦娘喂奶。

    錦娘僵了好一會兒,不好意思解衣,紅臉笑道:“我得進去悄悄地喂!”

    四奶奶跌足而笑,“好乖乖,你都當娘啦,咋還放不開?還像個小姑娘呢。你看咱村裏,一到夏天哪個媳婦不是露著奶下河洗澡的!”

    錦娘:“……”

    四奶奶拍一拍屁股,“你快去喂,別餓著孩子。我老婆子走了,免得臊著你,哈哈哈”

    錦娘哭笑不得,目送她下了坡。

    丈夫本事高強,幾句話功夫家裏半星塵土都沒了。

    ——還是那股熟悉的樟木氣息,淡淡的,清新得很。

    錦娘走迴後麵的起居室,盤腿坐到地墊上,解開衣襟給孩子喂奶。

    想到江員外家的慘事,心中一時惻然。

    她與江老夫人、江少夫人隻有幾麵之緣,沒什麽交情。可是想到她們被身邊親人加害,也真是可悲可憐。

    阿泰整理了行囊,走迴妻子身邊。目光不經意地掠過孩子叼著的雪白,摸了摸妻子的頭說,“別多想了別影響了心情。”

    錦娘輕歎,“哥,你不是說江員外也是君寰的傀儡嗎?為何一隻傀儡如此兇殘?”

    丈夫“唔”了一聲,一時未答。他從白瓷茶罐裏拈出一小撮茶葉,丟進杯中。將開水注了進去。

    ——這是錦娘用“太虛聖境”中的花草所製,靈香撲鼻。

    怡人的香氣靜靜散發著。

    他緩緩開口道,“打從很久之前,我就覺得姓江的跟別人不一樣。他生得龍章鳳姿,給人的感覺卻像一條毒蛇。哪怕表情再溫潤,也改不了冰冰冷冷的氣質,骨子裏有一股說不出的腐腥味兒。”

    “毒蛇這話,你確實跟我提過。”錦娘若有所思道,“其實我每次見他,也有毛骨悚然的感覺。我曾一度懷疑,他就是小漠要找的人呢!可是,後來又說是個獻祭的傀儡。”

    阿泰冷冷勾起嘴角,“如今看來,他並不是簡單的傀儡哦。他恐怕是一隻驚天動地的魔。”

    “誒?”錦娘靜美的眸子瞧著他,很詫異。

    “自古修神也好,修魔也罷,各有法門。相傳,想要修成天魔,有一個強悍又兇殘的做法,就是‘殺親證道’!滅殺自己在世上所有至親,增強魔性。姓江的這個做法,毫無疑問就是在‘殺親證道’。

    ”他深吸一口氣,徐徐唿出,“這是一場天魔的示現啊,錦娘。佛都出現了,怎會少了天魔啊?”

    “江員外是天魔?!”錦娘結巴了。

    “哼,要不是殺親這件事,我還懷疑不到他的頭上。如今,我倒有了十分把握。”阿泰望著杯中的茶湯,“準確地說,那個住在江員外體內、散發著冰冷毒蛇氣息的家夥,應該就是天魔無疑。雲信是如來的示現。江員外就是天魔的示現”

    錦娘懵然,頭皮莫名發了麻。

    阿泰默默喝了幾口茶,掀起眼簾瞧著她,“其實,君寰那件事上我們忽略了一些疑點。”

    “哪些疑點?”

    “首先,在你與主體意識融合前,我們都以為每個人的能力是因為被花吞噬後才得到的現在你有了全部記憶,還這樣認為嗎?”

    錦娘搖頭,“我隻能帶人穿越時空,沒法賜予別人能力。”

    “沒錯。早在星際時代,天魔女就有變形的能力了。根本不是花賜予的。”

    錦娘緩緩轉動眼珠子,“至於靈玉……她除了能利用我的花出入空間,並無其它能力。”

    “而我和君寰同樣擁有控溫、控獸之能。姑且不論這是誰賜予的,重點是,為何他比我多一個附身技能?”

    錦娘皺眉凝思著,“他用這附身技能可沒幹好事。別的不說,十年前的獸禍就造孽無數……我覺得賜給他這個技能的人絕沒安好心。就像天魔女的那個變形能力,是用來害人的!”

    “沒錯。確實是有人賦予了君寰這種技能。那人潛伏在黑暗中,一步一步將他誘入魔道深處。他為君寰發展了很多信徒,搜集那麽多魂魄獻祭給他,以此強大他的殘魂,增強他的魔念……”

    錦娘皺眉,若有所悟道,“是為了把他打造成一個純粹的魔?”

    丈夫緊盯著她,確鑿地說:“你說的對,目的就是為了造魔!造一個真正的大魔頭,錦娘”

    “造魔。”

    “嗯,有佛的地方必有魔。就像有光明的地方必有陰影。無端端的,我佛為何變成雲信前來示現?我現在明白了,恐怕不僅僅為了度化咱們幾個。”

    “那是”

    “是為了與天魔進行博弈。對方要造魔,他要造佛。最後,君寰戰勝了魔念,迴去後立刻證得了大阿羅漢的果位。這場纖細入微的博弈中,天魔輸了。”

    錦娘呆怔著。

    阿泰說:“可能出於某種特殊原因,君寰成了雙方同時選中的人。所以,種種事件都集中在他的身上,將他撕扯著,爭奪著,要帶往不同的方向。”

    “那個一直想方設法要把他拖入魔道的人,就是江員外?”

    “沒錯!那股冰冷如毒蛇的氣息就是不折不扣的魔氣,無可救藥的陰暗、腐朽的味道!”

    “可是,他不是向君寰獻祭了麽”

    “沒錯。他把一魂一魄獻給君寰,表麵上像被控製了。但是根本目的,恐怕是為了養成君寰這個宿體,最後來個絕地反噬!以天魔的精神力量,反噬君寰應該是不成問題的。”

    “他為何不直接吞噬君寰?”

    “這個我就不知啦”阿泰摸了摸下巴,“也許,他是隕落在這裏,需要休生養息?或者有別的顧忌?”

    他眯著眼,嘀咕道,“就比如……太虛聖境裏的那股強大的神識,或許就是一個隕落的超級神靈……這是我的猜測,目前尚無憑據。”

    錦娘瞧著丈夫,“你別說,我覺得你的瞎猜很有道理……”

    阿泰抖了抖眉毛,對她微微笑了笑。

    他略微傾身,突然把話題一轉,低沉地問道:“錦娘,在你的記憶裏有吞噬過四奶奶嗎?”

    錦娘立刻搖頭,“說起這事兒,又怪了。我完全沒這印象。可是,她的血明明是銀色的。”

    阿泰“嗯”了一聲,伸出大手抹了抹臉,“她這樣一個小老太太,對於佛魔之間的博弈有何用處?她的存在與咱們的因果也不太相幹嘛……所以,我懷疑,這場博弈當中,還有第三股力量。她應該是屬於第三股力量的……”

    錦娘頭都大了,驚悚地問,“還有第三股力量麽?”

    “有啥好奇怪的。太虛聖境裏的那位完全有資格稱得上第三股力量嘛!如果我猜得沒錯,這件事就成了佛、神、魔三者的博弈……如今迴頭想想,你當初發現亡荒和太虛這兩個空間,絕非偶然呐。”

    錦娘懵圈。

    丈夫補充道:“恐怕是他們想讓你發現的”

    錦娘雞皮疙瘩立了起來,“那麽,花為何會出現在太空城內,也就十分值得推敲了,是吧?”

    “沒錯。我上迴就說過,咱們都是別人博弈的棋子!他們互相將計就計,互相借勢,來達成自己的目的。”阿泰沉穩地說著,好像對此滿不在乎。

    眼底卻浮著一絲冷意。

    錦娘定定瞧著他,忽然有所領悟,“一個要造佛,一個要造魔,另一個難道是要造神?哥,你是被神選中的人麽?他讓我發現太虛聖境,再帶到你的麵前,最終是要……把你打造成神麽?”

    阿泰抿著嘴角。沉默少頃,才徐徐開口道,“錦娘,我的路自己決定。我想成為什麽模樣,不是他們說了算的。這件事誰是最後贏家還說不準呢!”

    錦娘緩緩握住拳頭,輕聲提醒道,“哥,你要小心。太虛裏的那位可別跟天魔打了一樣的主意,先讓你修出來,達到他的標準了,最後來個吞噬!”

    阿泰瞧著妻子,“不要怕,錦娘。這種可能我早想到過了。”

    “一定要萬分小心。不行的話,咱就別去那個空間了。”

    “為何不去?”他不帶笑意地提了提嘴角,“去還是要去的。不要怕,你要信我。嗯?”

    錦娘垂了眼睛,點了點頭,歎息道,“我知道,就算不去恐怕也躲不過。還是積極麵對為好!”

    “這樣想就對了。”他的目光飄落她的胸前,提醒道,“娃兒睡著了”

    錦娘迴神,“哦”了一聲。放下衣服,把睡熟的女兒抱去房間,蓋好了小被子

    阿泰起身跟進房間,把妻子攬入懷中。把手伸進了她的衣裏

    過了一會,附耳說,“去廂房吧。我的禁欲期也該結束了”

    錦娘紅著臉,輕輕按住他的手,“哥,我有點擔心,假設四奶奶的天眼是那人所賜,他不會一直透過天眼在注視著我們吧?”

    “放心,我設了幾重結界。以我如今的精神力量,憑他幾隻天眼也穿不透的。”

    “真的嗎?”

    “真的。”他點了點頭,一把將妻子抱起來,往廂房走去。

    自那次談話後,錦娘總感覺生活裏潛藏了一道陰影。

    目前雖然風平浪靜,可是,不定何時會冒出禍事來。

    ——可是,自那之後,“天魔示現”的江啟不知死哪兒去了,再也沒了音訊。

    阿泰依然每日去太虛聖境中修煉。他的精神識海,從起初的潭水變成湖泊,再成江河,漸漸的,修成了一片汪洋大海。

    在妻子眼裏,他簡直成了無所不能的人。一抬手,能把金子、銀子從地下吸上來。生活簡直全麵開了掛!

    天下太平,國泰民安。什麽事也沒發生。

    漸

    漸的,平靜恬美的生活讓錦娘淡忘了那些事。

    就連五百世情緣的記憶也像看過的一場diànying,變成了模糊的碎片了。

    她的整個身心代入到眼下的生活,重點全都放在了丈夫和孩子身上。

    一轉眼,到了三年後的夏天。

    三歲的周蔚已經長得很高,能和五六歲的小孩兒比肩了。因為異乎尋常的聰慧和與生俱來的戰鬥天賦,在村裏已是個孩子王了。

    她敢獨自進林子玩,在山獸中間也是大王。

    熊大熊二、大金剛、以及林雕,這些野獸猛禽一度是父親的兒郎們,如今都奉了她為“主公”。

    小小年紀,成就斐然。

    可是無論誰說起她,都不會說這孩子野。

    因為她無論做什麽,總有一種冷靜又文雅的派頭。

    好像天生就知怎樣做人,骨子裏裝滿了父親的霸氣和野性,同時又懂得用母親的柔和武裝自己。

    唯一讓錦娘感到遺憾的,就是她太早慧了,少了一點孩子氣的幼稚。

    想騙她上當一迴都特別難!

    這年夏天,遠在京城的皇帝忽然來信,說即將微服巡訪各地,要來拜見一下久別的師父師娘……

    夫妻二人這才意識到:山中日月如流水,轉眼已闊別這麽久了。

    一時間,滿心升起期待,開始巴巴盼著徒弟的到來。

    這日午後,驕陽似火。到處溢滿熾熱的白光,熱烘烘的。蟬聲嘶鳴如笛。

    阿泰仍進了“太虛聖境”修煉。

    錦娘坐在院中樹蔭下,一邊吃著甜瓜,一邊搖扇看書。

    周蔚獨自跑去河裏玩。戴著一頂大荷葉,駕駛著一隻澡盆兒,到處漂流。順便捉魚給娘做晚餐。

    河邊榕樹下水流比較平緩的地方,錦娘種了許多紅蓮。此時,迎著金色陽光開得特別好看。

    蓮葉下,還經常有鯉魚出沒。

    這種天氣裏,它們就像開會似的,靜在蓮蔭下一動也不動。

    周蔚漂到亭亭的蓮花旁。

    探著腦袋向水裏瞅著,斂氣屏息舉著網兜。清透的眼珠子定凝不動,光芒灼灼,十足像個捕獵的小獸。

    可是,也許是今日運氣不好,不知怎的水裏興起一陣浪旋兒,把她的盆兒甩了幾個轉,竟漂去了密集的荷莖之間,卡在裏麵了。

    周蔚連忙放下網兜,使勁兒用手劃。

    漫漫蓮葉間,如同來了一隻搗蛋鴨子,不停發出窸窣、撲通之聲……蓮花被折騰得七倒八歪。

    好容易等她擺脫纏繞,重現天日,一眼看到岸上站了個人!

    正饒有趣味盯著她瞧呢!

    是個男的,特別好看。和她娘親的好看是同一級別的,可以稱為大美人!

    周蔚的表情微微一凝。

    她記得娘說過,遇到美人一定要當心,因為美往往代表著危險!

    一大一小靜靜對視著。

    那人和氣地問,“你是哪家的孩子?”

    她眨了眨眼,仰著頭,乖巧地迴答:“李家的。”

    對方露出一個好看的微笑來,“叫李什麽?”

    “我叫李小棠。”她禮貌地說著,頂著荷葉,從盆裏搖搖晃晃站起來。帶著一股冷靜的天真望著陌生人。

    過了一會,奶聲奶氣地問,“不知先生打哪來,要往何處去?要我指路麽?”

    對方被撓了癢似的,忍俊不禁笑出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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