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娘發現,丈夫在情愛技巧上正演變成一個非凡的高手。

    不知不覺間,他已學會花最小的力氣讓她沸騰。

    隻要對目光的力度和說話的聲音稍作改變,就能輕而易舉在她體內掀起臣服的顫栗,令人無法抗拒。

    她為了內心僅存的一絲驕傲,立刻用嫌棄的表情武裝了自己,推開他說,“請你快滾去洗澡吧!你的臭氣快毀掉這間屋子了。”

    丈夫得意地對她一笑,起身去了淨房。

    錦娘在房中清理了自己,躺到床上,怔怔發起了呆。

    不知為何,她忽然想起了一則佛經故事:

    說的是摩登伽女,曾與阿難有五百世姻緣。到了現世,阿難出家了,她卻再次深深愛上了他。多次求愛,阿難不肯依從。

    摩登伽女痛不欲生,去哀求世尊把男人還給她。

    世尊當場開示她“不淨”觀。

    他說,外表再美好的人內裏也是髒的。阿難雖然俊美,卻和別人一樣是個臭皮囊。

    世尊叫人端來一盆阿難的洗澡水,對摩登伽女說,你確認自己是真愛他嗎?若是真愛,就把這洗澡水喝了,我把他還給你。

    摩登伽女傻了眼,望著那盆髒渾的洗澡水,才深深悟到愛欲之不淨。自此也了卻凡根,隨佛修行,直至證得初果。

    就這樣,五百世的恩情煙消雲散。

    想到這裏,錦娘不禁自問:如果我是摩登伽女,會作何選擇呢?

    我這樣癡性入骨的愚婦,有可能被點化嗎?

    丈夫光溜溜地走了進來。胡須修剪過了,身上散發著一股香胰子味。他掀開被窩躺下,把小貓似的妻子抱進懷裏。

    “冷嗎?我焐著你。”

    錦娘一聽這聲音便知道,他意猶未盡,還想再來。

    她隻作不知,卻拿摩登伽女的故事問他,“哥,如果換成我是阿難,你是摩登伽女,該怎麽選擇呢?”

    丈夫毫不猶豫地說:“老子肯定端起你的洗澡水,一口悶啊!”

    錦娘:“……”

    誰也沒再提“上頭”的事。

    一旦想通了其中關竅,扣人心弦的神秘感便已消失了。哪怕謎底十分驚人,在這個自成一方世界的小家中也變得無足輕重了。

    求歡的暗示未得到理會,男主人很快被大山般的睡

    意壓倒了。近乎“慘烈”地睡了過去。

    恣肆悠長的唿吸仿佛海潮一般,在結界中盡情蕩漾著。宛如睡神附了體。

    而一向好眠的妻子卻在他製造的潮聲中徹夜顛簸,苦惱而幽怨,難以入眠。

    她瞪著寶石大眼,向黑暗裏追問人生和愛欲的真諦,直到淩晨才得出一個了不起的結論:自己隻是太閑了,吃飽了撐的!

    次日的氣溫,又來了個墜崖式直降。

    屋外湧動的寒潮似乎含著殺氣,試圖滲透結界,一舉摧殘她這朵溫室小花。

    錦娘毅然掙脫丈夫的懷抱,如戰士一般起了床。穿上厚厚的皮襖,迎向寒風中去。驟然席卷而來的寒意,如冰刀子割向她的皮膚,一瞬間,她險些被凍成冰雕,就此凋零。

    她急忙運轉體內速凍的靈力,使其飛速運轉,引動血液奔騰,如是抗爭了小半刻鍾,才讓自己動彈起來。

    是“上頭”在搞鬼嗎?他們難道有控製天氣的能耐?

    不管答案是什麽,她可不能輸!

    她可不是一凍就死的溫室小花!就算是花,也是兇殘霸氣的食人花!——錦娘如是給自己打氣。

    她帶著一股戰士的悍勇走出結界,去往河邊淘米、洗魚。用木棍捅開冰層,把手伸向寒意徹骨的水。

    不知是否錯覺,冥冥之中,她感到有一束視線落在自己身上。那目光好像剛從冰窖中取出來,具有冰冷的質感。

    是“上頭”在窺視嗎?極有可能。

    以前肯定也沒少幹這樣的事!隻是她粗心沒發覺罷了!

    不然,人家怎會對她的底細了如指掌呢?

    錦娘隻當不知,冷靜地淘著米。有條不紊過著自己的日子。

    這世上唯有愛人才能讓她恐懼,而敵人隻會讓她變得強大。

    ——她如是認為。

    徒弟的念咒聲傳了過來。連日來的勇猛精進,使得他的咒音已十分悅耳,如梵天聖籟,侵入寒流……

    錦娘聽著聽著,忽然起了好勝心,如迅雷烈風般伸出花絲,砸向河麵,把一河冰層碎成了晶粉。

    這場示威,幾乎讓她的花絲凝固,收迴來時整個識海都結了冰。好歹靠意誌支撐著,才沒讓“威風”崩壞。

    她抬起頭,靜靜看向上頭的虛空。

    而那道視線絲毫不為所動,依然不含情感地落在她的身上……

    早飯燒熟後,錦娘為了讓丈夫多睡會,沒去叫他起床。直接喊了徒弟先吃。

    一夜好眠的男人卻早已醒了,卷著被子等妻子去哄。左等右等,不見人影。躺在床上尬睡良久,最後聽到開飯聲,實在睡不下去了,隻好自己灰溜溜地起了床。

    像個任性孩子,把臉拉得老長。

    “呀,原來自己也會起呐。”錦娘表示驚奇。

    他“哼”了一聲,麵無表情責備道:“失職了,還不知錯。還好意思一臉笑。”為了表示報複,他不刷牙不洗臉,徑直坐下來開吃。

    徒弟不過咧嘴笑了一下,早飯後立刻受到師父的報複,被趕去了天寒地凍的竹林中打坐……

    錦娘十分瞧不起,“你真被寵上天了。還做人長輩呢,真丟人!”

    “還不怪你,做事就該從一而終!平時都……”他板著臉,宛如在訓示家法一般嚴肅,“平時都去哄,今兒把老子晾在那兒幹等!老子還以為要海枯石爛才能見到你呢!”

    事態如此嚴重,仿佛天要塌陷了!

    錦娘不服都不行,少不得陪著他胡攪蠻纏,順著毛捋了好一會,才把這隻惱羞成怒的大貓扭轉過來。

    待他自知理虧,去了竹林瞧徒弟,錦娘才得了一口喘息機會,拿了針線活兒在前廳裏做。

    卻在這時,李燕妮來了。

    禦著寒風,翩然下凡到院子裏——自從放飛自我後,她的腳已經不能好好走路了,去哪兒都是飛。

    錦娘抽抽嘴角,停住針線活兒說,“燕妮妹子來啦,不是我說你,你就不能踏實點兒麽,這天寒地凍的摔下來可要碎幾根肋條骨。”

    “叫我靈玉。”她言簡意賅地說。

    今日的畫風又與往日不同。摒棄了仙子般的清冷,卻多增了三分嫵媚,三分高深,外加三分邪氣。穿著如火的紅衣,把唇角微微一翹,像一個得了天下的女王。

    錦娘望著她,眼皮子直想跳。“你以後都不叫李燕妮了?”

    靈玉並不搭理這話。

    一雙妙目打量著眼前的森林別宮,閑庭信步地走來走去。半晌才道,“你家這新房子造得不錯嘛,阿泰哥親手弄的?”

    “不是他還能是誰。”

    靈玉微微一笑,“我想在河對岸造個大房子,不知阿泰哥有沒有興趣幫忙?銀子方麵好說。”

    “河對岸?這個河對

    岸嗎?”

    “怎麽?嫌棄我這個鄰居?放心,我早就厭煩了人味兒,如今刻求孤絕,巴不得離任何人都遠點呢!放心,不會離你家很近!”

    孤絕!

    錦娘隻覺振聾發聵,直接迴絕道,“他應該是沒空的。再說,家裏的活兒剛做完,也該休息休息。”

    “沒空就算了。”靈玉抬起眉頭,無所謂地歎口氣。

    錦娘見她並不像專門為這事兒來的,倒像在拿房子拋磚引玉,不禁問道:“你好好的小紅樓不迴去,咋又要折騰房子啦?”

    靈玉悠然踱步進來,毫不在乎世俗禮節,向廳裏各處瞅一遍。過了一會,才漫不經心地說,“造房子嘛,當然是本姑娘要開後宮啦!”

    錦娘懷疑自己聽錯了,“啥?”

    靈玉蹲下來,托腮瞅著她發笑。臉上升起一股離經叛道的邪魅來,“後宮,後宮啦!沒聽說過女人開後宮嗎?”

    錦娘:“……”

    這還是以前道貌岸然的李燕妮嗎?成天在腦子裏罵別人下賤,自己現在張口就要開後宮!

    這人的三觀能一天三變!

    “……我能問一下你的妃子是誰嗎?”

    靈玉站起身來,似要存心展示悠閑的步態,從東踱到西,又從西踱到東,才神秘地微笑道,“這個重要嗎?本姑娘想要什麽樣的美男沒有?”

    錦娘挑起眉毛瞧她,一瞬間就明白了她的來意。

    ——這家夥是專程跑來炫耀的吧!

    “我說,不會是草垛子旁的那幾個吧?”

    “怎麽?”她用挑釁的語氣反問,“嫂子不會覺得他們比不上阿泰哥吧?”

    “哪裏哪裏。我家男人是個大老粗,不好跟人家比。關鍵是,”錦娘消化不良地瞧著她,“這才沒兩天功夫吧,他們全都要給你當妃子?”

    靈玉攻氣十足地湊近她,眼神邪肆起來,“怎麽?嫂子也想來湊個熱鬧?行啊,熱烈歡迎!”

    錦娘啞然無語。用淡漠的眼神瞅她半晌,才嚴肅地說:“燕妮兒,我真忍不住要勸勸你。別整天把顆心浮在半空,稀裏糊塗地做夢。這裏可是冷酷又真實的世界,不是你遊戲人生的地方。你想過沒,那些男人一個個有才有貌,憑啥死皮賴臉瞧上你了?”

    靈玉的笑意淡下去,“哦?嫂子覺得我不夠這份魅力?”

    “不敢。我就提醒你一迴,你

    愛聽不聽。你有靈泉的事現在沒人不知道。你別成天像隻孔雀滿世界開屏,小心被人拔了毛下鍋,不知自個兒怎麽死的!”

    靈玉通身好似刷了一層霜,凝固半晌,忽然一笑,湊近她耳邊說:“承認吧,嚴錦——你嫉妒了。”

    作者有話要說:有點事耽擱了。晚了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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