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雜亂無章的“彭”“彭”敲門聲把她幽幽長長的冥思打斷了,如夢初醒。她心頭一悚,壞了,收租婆又來了。

    “你一拖再拖租金,如果今晚再不給,我就把你攆出去!”收租婆兇神惡煞的警告聲令她渾身打了個寒戰,因為前陣子收租婆就曾帶領兩個大漢把隔壁的窮困半老徐娘給攆到街上去了。

    這些天來,她天天在街上找工作,但總是失望而迴。如果今天仍找不到工作,她恐怕會像窮困的半老徐娘一樣淪落街頭了。她略施粉墨,換上幹淨的衣著再次上街。

    她在街上看招貼的廣告,東瞧西探有沒有攤檔,店鋪,飯館招工請人。她想,實在沒辦法惟有再到休閑娛樂公司了,至於魁哥叫她從此要遠離這行業,鬼不知道?她倏爾看見街上有妝扮很妖豔,行蹤鬼鬼祟祟的女人在徜徉,顯然這女人是“雞”。她又想,做“雞”有什麽值得大驚小怪的?實際上自已過去就是做“雞”的,隻是被冠於公關小姐,按摩技師好聽的名稱而已。

    她在大街小巷足足轉了兩個多小時,又渴,又餓,又累。當她走過某一商業大廈前,隻見幾位妙齡少女圍著一塊招聘廣告正在指手畫腳,高談闊論。她好奇地望了望,隻見招聘廣告上白紙黑字寫著:“招請辦公室女助理。高中程度,容貌端正,三十歲以下。無需經驗,需麵試。待遇從優。”她一想,這些條件她大部分都符合並且她有辦公室助理的經驗,值得嚐試。學曆不夠嘛可以撒個謊,反正撒謊不犯法。

    招聘的公司是港資的大貿易行。她填好表格便和十幾位女孩子等待麵試。她發現來應聘的女孩子個個都比她年輕並且妝扮都很前衛,有幾位還露了幾句英語令她膽怯了。她想放棄,但陸續又有人來。她倏爾感到未經麵試就放棄很可惜也心有不甘。後來看見已麵試的女孩子個個臉無表情匆匆離去,有個女孩子甚至還破口大罵“死八婆!”令她心頭一震,腿都軟了,原來“主考官”是老板娘。她又想打退堂鼓了,因為她很害怕黑囗黑麵的老板娘。但又一想,麵試又不像“招募中心”要化錢,最壞的情況無非被譏諷一頓黯然離去而已,對她並沒有點滴的損失。這裏有空調,還有茶水,又有椅子坐,就當歇個腳吧,待一會兒還要走很多的路呢。

    一位老頭叫她進房,約五十來歲的老板娘叫她坐下。

    “你,你叫於……於小……鳳?”老板娘手顫抖著,目光無神,雙眼一直盯著她。她恭恭敬敬,起身含笑點頭。

    “你,你二十……九……歲?”她笑盈盈再次點頭。她暗忖,老板娘怎麽說話如此囗吃?她為什麽總是上上下下打量她?難道她真的很好看?

    “你……那裏……人?在……,在這,這……裏還……有誰?”

    “我來自湖南,在這裏就一個人。”

    “為什麽要從這樣遠的地方來到這裏打工?”老頭驚訝問。

    “遠?這算遠嗎?”她感到這老頭問得有點莫名其妙,有的姊妹來自東北或西北,豈不是更遠?

    “你……你做過……什,什麽工……工作?”

    “我長期在貿易行做助理文員。”由於心虛,她答得並不流暢。

    “為……為什麽……不,不做了?”

    “貿易行的老板跑了,還拖欠我三個月的工資呢。我有兩個多月找不到工作了,現在連吃飯和交房租的錢都沒有了。”她愁眉苦臉,信囗開河說。盡管她的心“噗咚”又“噗咚”不安地敲打著,但她發現老板娘根本不像“死八婆”。

    “你,你什……麽……程度?”她乍然又一陣心虛,支支吾吾。老板娘慢條斯理又說:“沒……沒關係的,你,你的,字寫……得還不錯。”

    “結過婚沒有?有沒有男朋友?有沒有孩子?要實話實說。”她又感到這老頭似無厘頭亂問。

    “沒結過婚,沒男朋友,沒孩子。”她不再心虛和不安了,迴答得很爽朗。

    “我……我信你,你……你被錄……用了。”老板娘說完兀地令她的心都要從喉嚨裏蹦出來了。她沒料到在這短短的十幾分鍾裏的所謂麵試中,她竟能在芸芸女孩子中脫穎而出,喜出望外。

    老板娘說,以後就叫她黃太好了,每個月的工資是一千元,表現好還會加的。她深深地舒了囗氣,霎時變得儼如小雞啄米粒的模樣。

    黃太又說,她不常來公司,公司業務都由她老公黃先生管。他到外國去了,過幾天才迴來。你就待在這裏聽聽電話,處理信件,影印文件,抄抄寫寫,……黃先生在套房裏辨公。如果有電話便報告黃先生,如果有人客或職員要見黃先生得先通過你,再報告黃先生。公司裏有幾十位男男女女職員,各做各的,不要和他們多嘴,八掛,自已做好自已份內的事就行了。如果有什麽難題可以問他。黃太說的他就是那老頭,叫李伯。黃太順手給了她五百元說是見麵禮令她高興得不知所措。她長長地唿了囗氣,今晚她不必擔憂會淪落街頭了。她感激涕零暗忖,如果以後有機緣,她必定要“見遇之恩必當湧泉相報”。

    黃太強調,她雖然不常來公司,但她會常來電話訊問,必定要如實向她報告。她問的不是公司業務問題,這個你不懂,問的是黃先生的私人問題。例如,他見了什麽人?特別是年輕女人。他曾到那裏?特別是下班後的去向。

    黃太的雪中送炭無疑令她卸下了心頭大石,可是黃太要她留意黃先生的私事卻又令她惴惴不安。她暗忖,這豈不是要她做“臥底”?她反複琢磨惟有聽天由命,走一步是一步。總之,依她的經驗,任何時候她本人首先必須和老板黃先生保持一定的距離才是最根本,過去和小飯館的老板常說笑而被老板娘炒魷魚的教訓不可忘。

    她每天一早便把辦公室裏裏外外收拾打掃幹淨。黃先生一到便給他送上熱茶再忙其它瑣碎事務。她慶幸黃先生不會盛氣淩人反而經常朝她笑嘻嘻,態度平易近人,黃太也不像黑囗黑麵的老板娘,而李伯對她也很和藹。她洋洋得意獲得了穩定又很好的工作,不過她不想久留此地。她想,當她儲得兩三萬元時,她將毅然迴老家。她太想念年老的父母親並且她已是近三十歲的女人了仍孑然一身。

    李伯是黃太的遠房長輩,雖然很老了,但思維很清晰。他在公司裏沒有職務,隻是陪伴黃太而已。他識字不多,但他的三個子女都是大學畢業生並且都己成家。除了長子夫婦在香港任職律師外,其他兩個子女都在國外。他很喜歡和她閑聊,在閑聊中她才知道黃先生夫婦除擁有這間貿易行外,在附近還有間很大的製衣廠。但他從不向她透露黃先生夫婦的生活私事。

    黃先生雖是五十來歲的人了,但容光煥發,而黃太卻顯得老態龍鍾,臉色蒼白。乍一看,黃先生比黃太年輕得多。她感到他倆根本不像夫妻倒像姊弟。她想,或許這緣故,所以黃太要她特別留意找黃先生的年輕女人。幸好在這些日子裏,她從未接聽過陌生女人找黃先生的電話,也未見過有陌生女人探訪過黃先生。至於黃先生下班後的去向,她當然不知道。她慶幸,黃太沒問關於這方麵的事。另外,她還發覺雖然黃先生是老板,但是黃太卻是老板的老板。

    黃太每天上午必定會來電話和她天南地北地閑聊並不時開懷大笑,很亢奮。其實,黃太喋喋不休的話她隻聽懂一半,有時甚至聽得莫名其妙,一頭霧水,但是為了投黃太所好,她惟有佯裝也很興奮,唯唯諾諾。如果黃太下午來到公司,她會陪伴她一起逛街,漫步,購物,飲下午茶。她感到驚異,為什麽黃太會對她這樣好?她想,或許是黃太太無聊,心靈深處太空虛之故,而她恰好能填補她內心的無聊和空虛。她又感到詫異,一身病痛的黃太在這三個多月裏精神狀況竟日漸好轉,臉容也有了很大的起色,說話也流暢多了並且雙手沒那麽顫抖了。然而令她感到更驚訝的是黃太根本離不開她了。“我現在吃得很好,睡得也很好,不再憂憂鬱鬱了。”黃太笑盈盈輕撫她的臉蛋,“你以後就叫我契媽好了,我認你做我的契女。”她感到一陣錯愕,懷疑自已是否聽錯了,猶猶豫豫。片刻,她向堆滿笑容的黃太輕聲又溫柔地叫了聲:“契媽。”黃太樂不可支擁摟她,燦然一笑,“我已囑人安排你住進公司的宿舍,今天就搬過去。”她驚喜不已,因為黃太要她搬進的公司宿舍是公司專為高級職員配備的豪華小單位。她興高采烈,因為她不會再見到那個麵目猙獰的收租婆了。

    由於黃太和她的關係拉近得儼如母女,有的職員竟稱她是黃小姐令她啼笑皆非。事實上,在黃太處處照顧和袒護下,她確實儼如“太子女”,因為她現在有安逸又舒適的生活和不必擔憂自已的生計了。如果說她和魁哥愜意的短暫日子是她逢的第一春,那麽現在她得到黃太的疼愛就是逢的第二春了。她感激上天真有眼讓她遇到了恍若親母的黃太,從而感受到了親情的溫馨和溫暖。她不時盤思,她這輩子恐怕難以報答黃太對她的恩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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