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宋老夫人那裏出來,戌時都已經過了。宋珩將宋琬送到東跨院,便沿著抄手遊廊迴了‘含暉堂’。宋琬一連打了幾個哈欠,才拖著裙擺進了東次間。

    燈燭照得偌大的一個屋十分亮堂,宋琬微眯著眼,當看到臨窗大炕上坐著的人後,她慢慢把張開的的大嘴合上了,睡意一瞬間便跑沒了影。

    宋琬有些詫異,她走上前去,問道,“你什麽時候過來的?”

    孟階聽到聲響抬頭看了宋琬一眼,將手中的書放在小炕幾上,才淡淡的道,“剛來。”

    “哦。”宋琬點頭,踩著腳踏坐到炕上,“哥哥今日迴來,我便在祖母那裏多坐了一會。”

    宋琬還沒說完就覺著哪裏不對勁。這場麵也太像深閨婦人等著晚歸的夫君迴來睡覺一般,隻是換了身份。宋琬搖了搖頭,她還沒和孟階成婚呢,怎麽會有一種嫁為人婦的感覺。

    孟階嘴角噙著淡淡的笑意,並不說話。兩人就這樣沉默著,宋琬被看得有些不好意,臉色微紅,隻低著頭喝茶水。

    “你平日裏就看這種書嗎?”孟階敲了敲小炕幾,宋琬抬眼看過去,藍皮書上郝然寫著‘西廂記’三個大字。

    今兒中午閑來無聊,她便看了幾眼,竟忘了收迴去。宋琬搖搖頭,否認道,“就閑暇的時候看了幾眼,我平常都讀‘四書五經’的。”

    孟階拿起茶鍾輕呷了兩口,點著頭道,“是這樣啊,那真是可惜了。我那裏有許多話本子,既然你不愛看,那我便讓洗墨收了賣到舊書鋪子裏吧。”

    宋琬最喜歡看民間搜上來的話本子了,她一聽,剛剛還一本正經的臉立即耷拉了下來,“你賣它做什麽?多寶閣裏放不開了嗎?”

    宋琬記得孟階的書房東北兩麵牆立著兩架多寶閣。

    孟階臉上的笑意更濃,“我和母親說了,咱們的婚房就先設在‘聽雨堂’裏。書房是要挪出來的,多寶閣裏的書太多,許多也都不看了,放著也是浪費地方。”

    宋琬咬著下唇,許久才道,“幾本話本子能占多少地方,還是留著吧,別賣到舊書鋪子了。”

    孟階看著宋琬一臉作難的模樣,忍俊不禁,也不再逗她了,拱著手到,“好,那為夫就聽娘子大人的。”

    聞言宋琬剛剛消下去紅暈的臉頰上又飛上來幾朵,先是白皙的臉蛋,再是瑩潤的脖頸,一點一點的都泛上了紅意。她低著頭,根本不敢看孟階,心跳得

    十分厲害。

    什麽娘子?什麽為夫?兩人明明還沒成婚呢。宋琬覺著一定是自己太慣著孟階了,竟讓他肆意的每日都爬牆頭來,還隨意的進出她的房間。

    宋琬掩著唇打了一個哈欠,下了逐客令,“階公子,琬兒要歇息了。”

    孟階被她逗笑,走到宋琬麵前,俯身對上她清澈的雙眸道,“好,你好好歇息,我迴去了。”

    宋琬明顯的感覺到孟階微熱的唿吸噴在自己臉上,她連忙往後躲,卻不及孟階快。宋琬隻覺著唇上有微熱掃過,再抬頭孟階已然打著軟簾出去了。

    宋琬怔忪了一下,便伏在了小炕幾上,一張臉燒得通紅。直到明月和喜兒打了熱水進來,紅暈才稍稍消了一些。孫嬤嬤還以為宋琬風寒還沒有好,又探了探她的額頭。

    二日清晨,宋琬早早的便醒過來了。今日是九月十五,她要帶著宋珩去見千姑的。

    千姑姓張,雖然她名字中帶著一個‘姑’字,年紀卻不大。宋琬前世在皇陵遇到千姑時,千姑才剛過花甲之年,想來如今應該還不到二十歲。

    宋琬和宋老夫人提起這件事的時候,宋老夫人隻沉默了一會,便答應了。但她還是有些難以置信,“‘鬼手’真能治好你哥哥的病嗎?”

    想當初,宋老夫人為了治好宋珩,請了多少大夫,就連‘張神人’都束手無策。如今一個不過二十多歲的小丫頭,就能治好這癡病?若不是宋琬信誓旦旦的保證,宋老夫人真以為千姑是個騙子。

    宋琬笑著點頭,“祖母放心,千姑年紀雖小,醫術卻極是高明。‘張神人’也是知道的,才會讓琬兒去找千姑。”

    再過十多年,‘鬼手’千姑的名號在寧朝上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她向來神出鬼沒,民間有許多人都供奉她為大羅神仙。宋琬若不是有幸與她相交,還以為‘鬼手’千姑是杜撰出來的。

    孫嬤嬤準備了兩壇上好的女兒紅,一並放到了馬車上。宋琬則去了‘含暉堂’找宋珩。剛走到門前,宋琬就聽到東邊耳房裏傳出來一陣熟悉的聲音。

    宋琬想起昨晚,還是硬著頭皮進去了。孟階和宋珩正在討論製藝的事,宋琬躡手躡腳的,還是打斷了二人的對話。

    宋琬感覺到四道目光直直的看向她,訕訕的笑了笑,“早啊。”

    “妹妹,現在就要去晉江齋嗎?”宋琬昨晚和宋珩一起從宋老夫人院裏出來的時候就提了這件事。

    ‘晉江齋’

    是青州府最大的酒樓,每日進出的人不計其數,形形瑟瑟的,什麽人都有。孟階疑惑的看了宋琬一眼,問道,“去那裏做什麽?”

    宋珩指了指自己的後腦勺,笑道,“妹妹說去治病。”

    孟階挑了挑眉,“不去‘妙仁堂’,去‘晉江齋’吃飯看病嗎?”

    宋琬連忙解釋,“我們要找的人就在‘晉江齋’裏,不是去那裏吃飯。”

    孟階正好今日也沒事,他點了點頭,“好,那我也去。”

    宋琬聞言咳嗽了一聲,她看著孟階清冷的麵龐,便知道他一定是要跟著去的。宋琬無奈,隻好道,“不過咱們得約好了,我做什麽你們兩個都不準阻止我。”

    千姑還有另外一個稱號——千杯不醉。當年在皇陵裏,宋琬也是通過喝酒與千姑相識的。

    宋琬記得,那一日她寒疾發作,疼得她全身直冒冷汗。有人說,喝酒能發熱暖肚,她便偷偷去了陵室。神宗嗜酒,光宗就在神宗陵室裏埋了許多上用的酒,都是各地方進貢上來的。

    宋琬扒開了一處,卻發現酒罐裏全都是水,她心下奇怪,又扒了幾處。這時候千姑從供台下麵爬了出來,遞給了她一瓶酒。

    自此之後,兩人也算是相識了。後來千姑得知她有寒疾,才道出了自己的名號。宋琬曾經問過她一次,千姑說她來皇陵其實是找一種石頭做藥材的。

    宋琬被光宗接迴皇宮後,便再也沒有見過千姑。民間倒是有人傳過,說秋姑的丈夫患了絕症,人都放到棺材裏了,‘鬼手’千姑趕到施法,她的丈夫便醒了過來。宋琬聽到後不過置之一笑,她知道,千姑定然是找到了那塊石頭藥材。

    三輛馬車很快就到了‘晉江齋’。時候還早,‘晉江齋’裏卻已經有許多人了,宋琬坐到了一個四方桌前,而孟階和宋珩則另坐了一張四方桌。

    一樓多是平民百姓,二樓才是青州府裏有頭有臉的常去的雅間,宋琬知道秋姑做事一向不羈,定然是不會去二樓的。人群熙熙攘攘的,宋琬尋了好幾遍都沒能看到秋姑的身影。

    就在宋琬煩躁之際,隻見從門外走進來一個拄拐的老者。老者身形消瘦,一張蠟黃的臉上全是褶皺,他走路一顫一顫的,看樣子下一刻就要摔倒。

    老者啞著嗓子咳嗽了一聲,和跑堂的小二道,“拿壺酒來。”

    那小二慣是個勢利眼,他一見老者渾身髒兮兮的,拉著臉不耐煩的道,“出去,出去。”還一邊嘀咕

    ,“這裏能是你這種人進出的地方不。”

    宋琬看著老者哆嗦著往後退,踩到了門檻上,若是一不小心定會摔在那裏。她連忙起身,和明月一塊攙住了老者。

    老者身上雖十分髒亂,卻沒有難聞的氣味,而是散發著一股淡淡的酒香,宋琬很熟悉這個味道。她笑了笑,拉著老者道,“來這裏坐。”

    秋姑一向愛幹淨,她雖扮成了老者的模樣,還是沒改掉這個習慣。

    秋姑看了宋琬一眼,說了一句‘謝’,才拄著拐杖坐到了四方桌前。

    孟階和宋珩就坐在一旁的四方桌上,他們二人雖奇怪宋琬的舉動,但一想到自己答應過宋琬的話,便忍住沒動。

    宋琬給秋姑倒了一碗酒,放到她跟前,笑著道,“您喝。”

    秋姑雙手捧著碗聞了聞,笑道,“這酒好。”她嚐了一口又放下,上下打量了一番宋琬,又道,“姑娘,既然這酒這麽好,我怎能一人獨嚐,不如咱們二人一起喝。”

    宋琬知道的,秋姑向來不愛與人打交道,更不愛出手救人。若是她出手了,那必然是喝酒喝高興了。宋琬早就準備好的,隻是在場的還有孟階,她有點發怵。

    宋琬抬頭看了一眼孟階,還是和秋姑點了點頭,“好,咱倆一起喝。”

    宋琬深吸了一口氣,給自己也倒了一碗酒,她剛要拿起來,卻見孟階陰沉著臉走過來,擋在宋琬的麵前,和秋姑拱手道,“這位老伯,我來陪你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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