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學後的日子過得飛快。好像一抬頭,樹就長了葉子,再一抬頭,葉子已經脫去了嫩綠。接著,天氣就一天比一天暖和起來。


    開學上一個月的課,大三學生就要開始實習。實習三個月過後返校,交上一張蓋著章的實習評定表,再上半月課,期末考試,接著放假,一個學期就這麽拆拆分分地過去了。


    因為a大不安排統一實習,大家都需要自己找地方。很少有人在寒假裏找好自己的實習單位,開學後,張子翔走在宿舍樓道裏,全都是打電話聯係實習的聲音。


    課間的時候,班裏的同學也不會再玩手機或者閑聊,一個個眉頭緊鎖,或者要已經找好實習的同學傳授經驗。有時候學生上著課接到電話,還需要出去,老師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陸越峰早聯係好他家那邊的一個工廠,說要實體接觸些數控車床和氣缸之類的東西。張子翔他們不懂,李磊又猥瑣,一聽氣缸就歪到活塞。問來問去,最後給陸越峰問煩了,就告訴他們四個字說他要去金工實習。


    向笑天走得遠,他奶奶家在省裏一個小縣城,找親戚給他聯係好了一個地方圖書館。平常沒什麽人,不需要做工作,說白了就是去那裏看書準備考研,三個月到了隨便編幾個實習報告,拿著蓋好章的評定表迴學校交差。


    李磊不想考研,蘇梓萱又還在北校區,索性直接叫他爸給他隨便蓋一個自己家企業的章,就說他去一個企業裏做文員。網上文員的實習報告很多,他抄一抄交上去,人還是留在宿舍裏的。


    而張子翔,他爸的一個朋友有個公益支教找不到人,就問他去不去。


    大二下半學期的時候,有許多同學去外麵帶家教。有一天張子翔跟梁則正說起這件事,還說自己不去做家教,當時梁則正就抬頭看了他一眼。


    興許是因為張子翔一直都是被動地跟著別人走,學日語是,選修課是,還有些地方也是。梁則正就問他說:“人家都去,你怎麽不去?你不是很容易空虛嗎?”


    “人之患在好為人師,我得避免。”張子翔答,同時影射梁則正總喜歡教育他。


    梁則正不說話。


    “好吧我承認我是懶,而且不確定能教好。考試一年一變的,教不好坑人還不如不去。”張子翔承認說。


    梁則正的眼睛卻忽然微微波動了下,說:“負責任是好事。但是……”他這句話隻說了半句,後半句就不說了,隨即搖搖頭,緘口不言。


    現在張子翔大概能猜出來梁則正沒說出口的後半句話是什麽。隨著對他的了解逐漸變得深入,他對他的吸引力越來越強,如今的張子翔確實不想去那麽遠的地方。那個支教的地方是一個小縣城,條件好不好張子翔是不在意的,他在意的隻是自己有三個月看不見梁則正。


    支教的學校很缺人,隨時都可以去,張子翔倒是不急。還有半個月的時間,他完全可以慢慢想。要是實在想待在梁則正身邊,他也可以叫李磊給他同時做個假評定表。


    最後半個月,課基本不上了。古文獻學方向一個班十九人,每次上課去的連十個人都不到,完全沒辦法講。楊佳倒還是去的,她似乎也在家那邊找到了一個當老師的實習工作,不用發愁。每次上課還是坐在張子翔前麵,很意外,並沒有跟張子翔連朋友都沒得做,見麵還會打個招唿。


    招唿是打的,眼裏的傷心卻藏不住。後來張子翔甚至想,幹脆自己也不去上課算了。似乎他每次出現在楊佳麵前,都是在她心上劃一刀。


    楊佳坐在張子翔前麵,下課時候張子翔就不先走。楊佳先走,她從前門出去,可以看不見他。換教室的時候也是,楊佳下課就走,進教室坐好,而張子翔會過一會走後門進去,從楊佳後麵坐下,也能讓楊佳看不見。兩人就這樣在同一間屋子裏十分默契地互相看不見,假裝看不見就沒碰過麵,完完全全的自欺欺人。


    一天中午下了三四節課,楊佳收拾東西走了。這時候走人多,去了食堂也得排隊,還不如等一會,張子翔就在教室裏又坐了會才出去。下樓的時候,在文科樓門口碰上了梁則正,他拿著書,正跟一個學生說話。


    那個學生看著比張子翔年齡大些,應該是梁則正帶的研究生。梁則正跟他說話的時候表情淡而嚴肅,又是那種嚴謹認真的導師形象。張子翔在門口靠了會,等那個男生走了才過去,梁則正看見他,微微笑了下。


    這個淺淡的笑容使他嚴肅的樣子一瞬間就變得柔軟起來,這一段時間張子翔逐漸熟悉的溫柔的梁則正又迴來了。張子翔說:“你剛才真是太老師了。給我們上課時候都不這樣。我發現你有時候特別老師。”


    梁則正愣了下,泛起一個不太明顯的苦笑。過了幾秒,才慢慢說:“我不太擅長和人交流。每次換一個人,就得提醒自己換一個身份。”


    張子翔也愣了愣,隻是笑:“那你適合語c啊。”


    “什麽?”他沒聽懂。


    “cosy你知道不?”


    他想了想,說:“知道。”


    “語c就是語言的cosy啊。”張子翔說,“假如你現在的角色是一隻貓,就要在每一句的句尾都加上喵。語c一般就是在群裏打字聊天時候用,偶爾用yy語音聊天的話,也要念出來。”


    梁則正大概是明白了,說:“那挺好。不過我也不太喜歡念東西,每次一念就緊張。”


    他很少一次說這麽多話,更少這麽坦白。張子翔笑:“每次上課也看不出來啊。”


    梁則正微微翹起嘴角,陽光灑在他臉上,眉眼都是很溫和的弧度。“叫你們看出來還得了?”


    “也是啊。”張子翔笑著說。


    他在這一刻,幾乎決定了不去支教。他哪也不去,就留在梁則正身邊。不管手裏事情有多雜亂多辦不完,不管情緒有多不穩定,梁則正都有一種能使他即刻平靜下來的力量。這種力量安定溫暖,使他不知不覺地依賴起來。


    這天中午他和梁則正一起吃的午飯。如今這似乎變成了一件很自然的事。迴宿舍的時候,張子翔還是聽見許多人在討論實習的事情,一些人還在不斷打電話,他們宿舍的人都找到了地方,該做什麽還做什麽。機電係這段時間估計也沒怎麽好好上課,陸越峰的作業變少了,每天迴來都看他在床上,不是坐就是躺。


    李磊還在玩他的網遊。他伸個懶腰打哈欠,說:“中午跟楊佳吃飯去了?迴來這麽晚。”


    “沒有。”張子翔說。


    “你這段時間怎麽不打電話了?”


    因為班級分開了,宿舍裏幾個人都不知道彼此的情況。向笑天每日看書複習,基本兩耳不聞窗外事,李磊不好好上課,和蘇梓萱黏在一塊。陸越峰大概還在思考未來的路,也很少說話,在宿舍的時候不是玩手機就是想著什麽事情。跟張子翔一班的男生隻有對門王燦跟李磊他們比較熟,可以傳傳八卦,但是他最近忙著找實習,不串門。因此誰都不知道張子翔和楊佳的狀況不對勁。


    “以後都不打了。”張子翔迴答。


    “不會吧,分了?”陸越峰從床上噌一下坐起來。


    “嗯。”張子翔說。他說起來的時候內疚,但很平靜,頗有種一了百了的出塵感。


    “你這麽二十四孝,怎麽分了?”李磊說,“上次吵完架之後一直沒好?”


    “是沒好。”張子翔不太想繼續這個話題。


    “她這麽喜歡你,怎麽能說分就分啊。”李磊說,“是不是一哭二鬧三上吊那種,就是想借這個要挾你,讓你認錯,然後求她繼續跟你好?”


    “不是。”張子翔做了個深唿吸,揉揉眉心,“真分了,不能再好了。”


    “是不是你情商低?”陸越峰問。


    “真不是。分了就是分了,楊佳你又不是不認識,不是小豆兒說這種人。”張子翔往床上爬,“我後來想了下,我其實不是那種喜歡她,就是覺得她像我一個小表妹。我那個表妹小時候特別黏我,後來斷了聯係,現在都不知道在哪了。”


    “你……你妹控?”李磊顫抖著說。


    “控個屁。”張子翔瞪他,“我跟我妹斷了聯係的時候才十一二歲,楊佳就是愛笑愛害羞這點跟她特別像,然後我就覺得必須得照顧她,被你們一攛掇,我就以為自己可能喜歡她。全是你們的錯。”


    “放屁。”陸越峰說,“自己情商低,還來怪別人。”


    “其實表兄妹可以結婚啊。”李磊說,“你可以想辦法把她找迴來,然後搞到手。萬一你這表妹變成你潛意識裏一個模型或者是興奮點之類的東西,然後你變態了,以後一直找像你表妹的人可怎麽辦?”


    “我覺得有這種可能性。”向笑天推推眼鏡,一本正經。


    張子翔就仰在床上看天花板,特別憂傷地說:“其實是我人渣,我對不起她。我喜歡上了別人,那人跟我表妹一點都不像。”


    “你移情別戀了啊?算了,男人嘛,都花心,正常。而且我確實也一直覺得你跟楊佳相處方式不太對勁,愛情是要摸索的,第一次失敗就失敗了吧。”李磊倒是沒唾棄他,“但也不是你說跟你表妹不像就真不像的啊。萬一有某個地方特別像,你都沒發覺到,最後發現你正好是被這個地方吸引的,那怎麽辦?”


    “不可能。”


    “你怎麽知道不可能?”


    張子翔從床上緩緩直起來,掃視舍友,一雙眼睛賊亮:“因為那個人特別像梁則正。”


    一宿舍三個人全都表示對他的審美無法直視:“那是不能像你表妹。原來你表妹不是你心理變態的根源,你變態純粹是因為自己生來就抖m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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