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朝奉不但私下裏說王鼇的壞話,再有時在老板那說他的不是,當著麵也找他的麻煩,王鼇隻不予理睬,一心忙碌著。

    現在到了夏天,當鋪裏各種庫房收存當來的各種物品,在庫房管事的安排下拿出來吹風、該曬的拿出來曬。俗話把當鋪叫作“長生庫”,正是指這些庫房說的,因為這些當在庫房裏的各種物品要防鼠、防蛀、防火、防潮、防盜,一點也馬虎不得。

    王鼇寫票得了空閑,也到天井中和夥計們一起忙碌著,他想想看看庫房裏的存貨,看看有沒有自己不認識的玉器古董,多增加自己的見識。夥計們在堅固高大的的鋪房中進進出出;有的不太值錢的東西還拿到了釘滿了了鐵葉子大門外,在高大的鐵柵欄內曬著。

    到了中午時分,一輛黑色的馬車停到了“蘇通”的門口,趕車的車夫停好了車後,立即恭敬地拉開車廂上的車簾,彎腰對著對著裏麵恭敬地道:“老爺,到了。”車簾揭開,一個身穿天藍色員外袍的大胖子走了出來,他對了車夫道:“你先去吧,先不要告訴其他人我來了。”那夥計應了一聲,去忙著給馬喂料了。大胖子站在大街中央,盯著當鋪大門外的大旗杆,臉上神色很是複雜。大旗杆底座是兩方高石頭夾好,上鐵箍箍勞,旗杆中部,有一個鬥形的方盤,旗杆隻有一根,上刻盤龍,這正是當年青州當鋪的特殊標誌“錢龍繞金柱”。

    他又看了一眼兩扇包著鐵皮的大門,大門上密密麻麻地釘滿鐵釘。他目光不停,又落在了當鋪招牌上,當鋪招牌是用尺把長的木板製成,上書一個“當”字,人稱“短招牌”。他神情中一會是得意之色,然不一會又是擔心憂鬱之情,令人琢磨不透。牆上開有極小的窗孔,這窗孔正對著當鋪“高櫃台”,台上裝設木欄,開一方孔,做在裏麵的張朝奉通過這一方孔正好看到了大街上的大胖子。

    他驚叫了一聲,立即丟下手裏的工作,以一種非常快的速度奔出門外,走到了那大胖子麵前,恭敬地叫道:“高掌櫃,您來也不通知夥計們,讓我來接你?”

    大胖子正是這家“蘇通當鋪”的老板高嘉元,他由最初的一家稠布店生意,發展成現在的幾家大當鋪、大商鋪,另外還經營水運、碼頭、車行等生意,真的是家私百萬、富甲一方。

    看到自己的得力幹將張朝奉這樣對自己逢迎,他心裏也是比較開心,他直接說出來了此行的目的:“我聽老祝說,他帶了一個姓王的好徒弟,可堪大用,我就過來瞧瞧。你看那個姓王的怎麽樣?”

    張朝奉一聽心裏就比較不痛快,他明知故問:“老板,你說的是那個王鼇?”

    高嘉元道:“除了他還有誰?老祝把他誇成了一朵花似的,我怎麽能不動心?再說,你也知道,我那個兒子也是很不爭氣,我的生意是不能指望他了,我隻能靠女兒,看能不能給她找個好丈夫,能夠繼承我的事業。咳,老張,不瞞你說,我雖有了這麽大的一個家業,但是卻過得並不舒心哪,不知道這份家業能傳到幾代啊?”

    張朝奉一聽就急了:“老板,那個姓王的小子不能大用啊。”

    “哦?他有什麽毛病?老祝不是很看好他的嗎?”高嘉元一臉疑惑地問。

    “老板,那小子真的不能大用。首先,他的來曆不明,其次,他對我們這些老家夥不夠尊重,第三,他的城府很深,令人琢磨不透啊。”張朝奉自己的業務也不是很精通,所以在這個方麵他倒是挑不出王鼇的毛病,但是硬要找,倒是也能給他找出幾條。

    “那依你的意思,不能讓他做朝奉?”

    “是的,他年紀太輕了。而且來曆很不明。”

    “他的來曆呢倒也不是不明,老祝家以前有一個忠心的管家阿貴,阿貴曾跟在那個姓王的小子後麵做過生意,深知他的為人。不過做朝奉呢也不必忙在一時,可以讓他再曆練曆練。依你看,他最適合做什麽?”

    “依我老張看,他能把荒市生意做好了就不錯了。”張朝奉有點陰毒地道。“荒市”隨當鋪而生的,專門代銷當鋪“死當”,同時也收購舊貨、舊衣,規模較大的話,也隻能逐步由地攤發展成為商店。

    高嘉元微微一笑,不置可否。他對張朝奉的看重,並不在他對珠寶財物的鑒別上和當鋪的經營上,在這方麵,張朝奉的本事實在有限,要是他在這方麵有本事,他也不至於那麽嫉妒王鼇了,他的能耐主要是以前加過黑幫,在青州多少認識不少地頭蛇,高嘉元用他主要是因為他能震住一些生事的小痞子,至於他在當鋪經營用人方麵,高嘉元對他的話並不在意。

    兩人談了一會,就進到了店中,那些忙得員工一個個熱情地打招唿,閑得一個個過來見過老板。高嘉元和店裏幾個朝奉寒暄了幾句,簡單地問了一下當鋪的生意後就到了二樓一間單獨的房間中,要單獨見王鼇。

    祝朝奉對王鼇囑咐道:“記著,到了掌櫃跟前,不要多說話,不要隨意評價店裏的朝奉和夥計,自己的長處要露一手,你那幾條建議也很好,看情況可以向掌櫃說一說。”

    王鼇會意,他知道老板喊他的意思,那是老板親自考察他的能力,看他能不能做朝奉,他經過了這麽多年的學習,也掌握了做一個優秀的朝奉所必須的知識和能力,他知道自己能適應這份工作,他知道這一天遲早會來的。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大踏步地走到樓梯下,輕聲地上了二樓,進了那間老板用來和朝奉商議事情的小房間。

    高嘉元在坐在房間中央的太師椅上,笑吟吟地看著他。王鼇略施一禮,高嘉元便道:“不必拘禮,來,到我身邊坐下,我有話問你。”王鼇依言坐下,高嘉元麵帶微笑地道:“在這裏幹得怎麽樣?”

    王鼇道:“還可以吧。”

    高嘉元點了點頭,又問:“聽你的口音,你不是本地人吧?”

    王鼇老實地迴答:“是的,小的是雍州青元府去皮縣人氏。”

    高嘉元撚了撚下巴下那稀疏的胡須道:“那裏啊,很遠啊,怎麽想到我們青州來的?”

    王鼇道:“迴老爺,因為那裏是西北苦寒之地,小的因那裏沒有多少經商的優勢,才到青州的。小的以前在家鄉是靠上山砍柴為生的。”

    “哦,砍柴?那是很辛苦的。你家裏還有什麽人啊?”

    “小的家中還有一個兄長,靠砍柴為生,父母早已過世。小的想等自己稍微安頓一點,把哥哥也接來,不讓他再幹砍柴的苦活兒。”

    “哦,很好,敬愛兄長乃孝悌之道,人倫之本,應該這樣。小夥子不錯的,聽說你以前做生意的,是嗎?”

    “不瞞老爺說,我以前做過茶葉、雜貨等生意,隻因當時年輕缺少經驗,不但沒有掙到錢,反而折了本,所以才到這裏來投奔老爺。”

    “不要緊,年輕人嘛,總要曆練曆練,吃一塹,長一智,人總有一個成長的過程。我象你這麽大的時候也經曆了不少挫折,慢慢來,會有機會的。哦,你今年多大了?”

    “小的虛歲十九,實在是虛度。”王鼇謙虛道。

    “還沒有成家吧?”高嘉元笑眯眯地問。

    “是的,小的想等有點基礎再打算。”

    “嗯,不過俗語說成家立業,還是先成家後立業的,也可以考慮了。”

    “謝老爺教誨。”

    “好吧,今天就到這吧,以後我們還要經常談談的。你去吧,好好幹,我不迴虧待你的。”

    “是。”

    王鼇迴到一樓,那些朝奉和夥計們一個個對他似乎更是熱情了許多,一個個對他堆滿了笑容,因為誰也不是傻子,老板這次單獨找他談話意味著什麽,看樣子他升到朝奉也是很快的。祝朝奉更是開心,因為王鼇畢竟是他親自帶出來的,老板賞識他的弟子,他的臉上也是很有光彩。

    對每一個和他親切打招唿的朝奉和店員包括那些最底層的夥計,王鼇也是一個個小心地迴應著,他知道要是自己無意中疏忽了任何一人,都會給自己的升遷造成麻煩,那些在老板麵前沒有說話權的夥計也不可小瞧,萬一自己吩咐他幹什麽事情,他要是在背後使壞,自己肯定也落不了好處,因此他對每個人總陪著笑臉,陪著小心。

    但是即便如此,仍有一個人對他恨得牙癢癢的,這個人自然就是張朝奉了。

    這天晚上,王鼇料理好了自己的事情後,離開了當鋪,迴自己的下處。因為今天的事情較多,現在估計要三更了。他的下處距離當鋪還是比較遠的,還要經過一條偏僻的巷子。這條巷子叫駙馬巷,當年一位顯赫的駙馬曾住在這裏,那一條巷子全是駙馬的家,非常繁華,不過後來因為駙馬犯罪處死,這條巷子便慢慢地蕭條了,到現在已經是非常偏僻了。

    他每天晚上總要經過這條偏僻的駙馬巷,雖然黑魆魆的,但是他早年就闖蕩南北,膽子也比較大,一點也不害怕。

    今晚很晚了,剛進巷子,就迎麵碰到兩個更夫,一人手中拿鑼,一人手中拿梆,兩人一搭一檔,邊走邊敲,“篤篤———咣咣”,一連響了三下,果然是三更了,他心想。隻聽到其中一個更夫喊道:“天幹物燥,小心火燭。”

    黑暗中看到他們模糊的臉,兩人也看了他一眼,那眼神似乎有點怪,一會和他擦肩而過。

    王鼇霍地腦中閃過一絲疑慮:這兩個更夫自己經常在晚上碰到的?怎麽忽然換成了陌生人?

    當然這件事和自己沒有什麽關係,自己也不會去細想,可是覺得那兩個更夫看他的眼神怎麽那麽怪怪的,王鼇苦笑了一下,忖道:也許是自己多想了,那兩個更夫和自己又不相識,再怪也不幹自己的事情啊。

    哪知道自己正將這事放到腦後,忽然聽到腦後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他覺得奇怪,正要迴頭,猛然腦後生風,他感覺不妙,飛快地將身子一側,轉過身來,隻見那兩個更夫一個個氣勢洶洶地堆著自己,一個人手中握著一根木棍,敢情剛才偷襲自己的就是這個更夫。

    王鼇正要質問他們為什麽要打自己,兩個更夫一句話也不說,上來沒頭沒腦地就是對著他的拳打腳踢,棍子也在他身上胡抽,王鼇極力反抗,身上挨了不少拳腳棍棒,對方二人也是如此,吃了王鼇不少的拳腳,見奈何不了王鼇,隻好倉皇離去。王鼇本想追上去,但想到敵在暗,己在明,怕吃虧,隻好作罷。

    王鼇氣惱異常,可是卻連對方是什麽人也不知道,隻好憋屈地迴到了家中。幸好身上的傷不太重,第二天他照樣來上班了。

    看到他臉上紅一塊青一塊的,不少人關切地問起來。他把昨晚的怪事說了一遍,祝朝奉問他:“你最近有沒有得罪什麽人?”

    王鼇搖了搖頭,兩人心中也有點數,祝朝奉道:“以後你早一點迴去,還有就是平時說話等等要注意。”王鼇點了點頭,一個夥計道:“要不去報官?”

    王鼇歎了口氣道:“報官?現在的情勢你又不是不知道。官府不來找我們老百姓的麻煩就不錯了,還能指望它為我們伸冤?算了,隻當是我自己倒黴罷了。”

    祝朝奉恨恨地道:“真想不到有人竟這麽心狠,你又沒有得罪過他,竟就下這樣的狠手。”他不好直接說出那人的名字,但是心裏也是比較恨此人的。

    王鼇心裏估摸著就是那個茨菰眼的張朝奉下的手,但是畢竟是一點證據也沒有,而且那個張朝奉竟也貓哭老鼠地來看望王鼇,他也不並發作,隻要與他虛與委蛇,裝作不知道是他指使人幹的,但是王鼇心裏也在發狠:哼,你這個老東西,老是和我作對,總有一天你落到我的手裏,我也叫你好看。

    以後王鼇每次迴家總把那鋒利的小斧頭帶著身邊,以防萬一。不過從此以後他再也沒有見過那兩個暗算他的更夫,晚上打更的兩個人又換成了以往他見到過的兩個人。

    王鼇在挨打後不久就問那兩個更夫,問他們那天晚上為什麽不去上班,他們說那天晚上臨時有事就沒有去打更,上峰派了另外兩個人去打更的,其他的情況他們就不知道了。

    王鼇問他們認不認識另外的兩個人,他們說不認識,一切都是上峰的指派,昨天的那兩個人臨時雇來的。王鼇沒問出個名堂來,隻好作罷,不過把那個張朝奉記上了。

    經曆了這件事後,盡管兩人的矛盾沒有公開化,但是王鼇不再象以前那樣忍氣吞聲,遇到什麽事情給張朝奉也沒有什麽好臉色看,張朝奉找他說話,有什麽事情,如果不是當鋪裏必須的事情,

    王鼇總是冷冰冰的。

    那個張朝奉是個要麵子的人,王鼇這樣對他,他自然對王鼇更加恨之入骨,兩人得關係已經勢同水火。

    這樣的日子過了許久,忽然有一天張朝奉不知道吃錯了什麽藥,對王鼇又突然客氣了起來,一口一個王老弟,親熱得了不得,沒事就過來套近乎,拉家常,還要喊王鼇去對麵的茶館去喝早茶。王鼇很是奇怪,心裏想著:這狗改不了吃屎,這張朝奉難道就改了性子?他不明白這裏麵有什麽玄虛,暗暗警惕著,防止張朝奉有什麽陷阱,誘使自己上鉤,自己可一點也不能大意,要不然吃虧可就大了,畢竟那天晚上駙馬巷的事情他還是心有餘悸的。

    就連祝朝奉也對張朝奉的行為表示不解,他暗暗地對王鼇道:“你小心一點,誰也不知道他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

    王鼇感激道:“祝朝奉,我理會的。”

    就在王鼇為張朝奉的怪異的行為納罕的時候,忽然高嘉元又到了當鋪,眾人當然又一齊去歡迎,一個個臉上全是諂媚的表情,平時有偷懶的人也一個個勤快起來。

    高嘉元簡單地同眾朝奉談了幾句當鋪的事情後又點名要單獨和高嘉元談話。

    這一下,很多人又把羨慕的目光投向了王鼇,不過其中也有不少是嫉妒的,這小子來的時間比誰的時間也短,可是老板怎麽就那麽器重他,看樣子,這次老板是要升他做朝奉了。

    不但眾人這樣想,就是王鼇也這樣想,因為他現在已經完全熟悉了朝奉的工作,隻要不是故意找茬,他現在已經能勝任這項工作了。

    難怪那個張朝奉對自己的態度發生了巨大的變化,也許他得到了風聲,老板要提自己做朝奉了。

    王鼇這樣想著,走進了上次和老板談話的房間。

    但是這次老板說出的話,卻讓他大吃一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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