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陸道場?有點意思……”劉同壽看著手中的請柬,臉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謝家人去過國慶寺之後,他就知道很可能有事要發生了,隻是沒想到事情來的這麽快,方式也這麽怪罷了。

    他裝神弄鬼的手法並不出奇,在這個時代,也隻能拿來嚇唬一下不明真相的普通人,遇到行家,被戳穿的可能性還是很高的。

    所以,他已經做好了謝家再次上門,找自己當麵對質的準備。

    結果,經曆了挫折之後,謝家的比以前謹慎了許多,發現劉同壽上門,謝家人竟是連個照麵都不打,直接乘船離開了,將偌大一個國慶寺就那麽扔在那裏。

    那天之後,又過了三天,縣衙就把請柬送過來了,而且送信的不是別人,竟然是許久不見的馮維世親自到訪了。

    “此次法會,是由布政司王大人親自主持的,規模空前!江南四大名寺,金山寺、文殊院、寶光寺、高旻寺,都遣人迴了話,說是屆時必至,道家各派距離較遠,具體又哪幾個宗門會來,一時還不得知,但隻要不出意外,應該沒人願意錯過這等盛世的。”

    劉同壽摸著下巴,好奇的問道:“奇怪了,怎麽還有和尚來湊熱鬧?”

    “咦?劉道長您居然不知道?”馮知縣瞪著眼,很驚奇的樣子。

    “我應該知道?”劉同壽被他搞得有點迷糊,謝家帶來勘查現場的分明就是道士啊,他低聲嘀咕:“難不成江南的和尚也同氣連枝,我收拾了國慶寺,於是那四大名寺就要來助拳?”

    “非也,非也。”馮知縣撚著長須,嗬嗬笑道:“想是佛道殊途,劉道長未嚐留意過此等小節吧?無妨,且讓老夫替道長解說一二。”

    難得見到劉同壽吃癟,馮知縣心中頗為暢快。

    “這水陸之名,始見於宋遵式的《施食正名》,謂係:取諸仙致食於流水,鬼致食於淨地,本就是佛家的說法。首倡者是梁朝武帝,初時主誦經懺悔,在唐代與密宗無遮大宴相結合,漸重聲色……如今已經成為定例,專為普渡慰靈而設。”

    馮知縣引經據典的說了一大通,劉同壽也聽明白了。

    初時,這水陸大會就是個佛教儀式,一群和尚換身新衣服,聚在一起念念經,超度超度亡靈什麽的。到了後來,卻演變成了一種排場,就好像後世結婚儀式似的,是擺譜炫富必備的東西。

    用時人的話來講:追資尊長而不設水陸,則人以為不

    孝;濟拔卑幼而不設水陸,則人以為不慈;由是富者獨力營辦,貧者共財修設。

    既然是排場,那肯定要眩人耳目才有效果,而和尚們也敏銳的發現了機遇,又給這水陸大會加上了點特殊的意義,也就是傳教。

    現如今,佛教雖然遠不如前朝興盛,但水陸大會卻保留了下來。在災荒,或者戰爭之後,都有人張羅著辦道場,也算是個慰靈會的意思。

    “這麽說來,這大會上是要表演的了?”

    “劉道長,說表演似乎有些不妥,應該說是演法才更為妥當。”

    對劉同壽的說法稍加更正,馮知縣沉聲道:“這次大會是布政司首倡,全為消弭災劫,正逢水災之後,江南士紳也是盡皆響應,民間同樣群情激昂,道長若是決心要去,這演法之事定要慎之又慎啊。”

    聽話聽音,劉同壽眉毛一挑,反問道:“馮大人似乎有事要提醒貧道?”

    “提醒倒說不上,隻不過,布政司衙門此番行事,雷厲風行處,遠勝以往。我有一同窗在布政司衙門任職,以他信中所說,此議來的極為突然,從動議到決議,不過用了短短兩個時辰而已,其中的味道,大不尋常啊。”

    “難不成是京中來了旨意?還是說謝家……”劉同壽本隻當是謝家挑事,琢磨著兵來將擋就好,可經馮知縣一提醒,他也發現不對勁了。

    馮知縣搖搖頭,“先前我在杭州時,李大人、熊大人對道長您都看重得很,而王大人和謝閣老,謝侍郎都無深交,應該不至為謝家火中取栗。到底是怎麽迴事,一時卻也難以說清,左右小心無大錯,以我之見,道長若是求穩,將其推卻了也無不可。”

    在那場水災中,外麵各府縣多有人員傷亡,而上虞隻是減產而已,百姓固然受惠,作為知縣,馮維世受益更多。他心知這一切都因劉同壽而來,因此對小道士也很是奉承,大有老丈人看女婿,越看越愛的感覺。

    不過,為官多年,他的心性還是很過關的,他不會忘記劉同壽的搞事能力。

    這場水陸大會來得太快,他一時也來不及深思,但理智告訴他,隻要有一線希望,就好還是不要讓劉同壽出門亂跑的好。

    之前小道士去了趟府城,迴來就搞出了個年旦評,轟動一時,如今的東山鎮繁華的跟縣城都差不多了,若是再讓他去趟杭州……不說其他,單說梁蕭中舉那個典故的影響,就足夠他造成轟動了,水陸大會上,他在秀點厲害的法術出來,天知道會鬧出

    多大的動靜來。

    按說劉同壽鬧得再大,名聲再響,跟他馮維世也沒什麽關係,但實際上,這裏麵的關係可大了。要不是劉同壽跟謝家鬥得死去活來,馮某人又怎麽會卷入朝爭之中?

    現在隻有一個謝家,又正處於敏感時期,他們也不會鬧得太過格,馮維世夾在中間還不算太難過。可若是再升級,他就未必撐得住了。

    近來一段時間,從外縣乃至外府的遷籍文書在他的案頭堆成了山,隨之而來的,是同僚們的鄙夷和冷眼。作為地方父母官,誰也不願意治下的百姓外遷,何況外遷的還都是士子和富戶呢。

    馮維世很清楚,這情況如果繼續持續下去,他遲早變成孤家寡人,然後被眾人一起推倒。可是……這事兒壓根就怨不得他,完全是無妄之災啊!

    想到劉同壽去過杭州之後,又惹了一堆對頭迴來,然後各方大佬向他紛紛施壓,逼他對付小道士的場景,馮維世隻覺未來一片灰暗。

    “天下間臥虎藏龍,高人輩出,劉道長,您道法雖高,可是,麵對如此多的對手,難保沒有個萬一。您的名頭聲望擺在這裏,隻消表現的稍微不那麽出彩,就有遭人詬病的風險,您又何苦來哉呢?”

    所以,他極力勸說著,想打消劉同壽去杭州的念頭,用的辦法當然是危言聳聽。

    “別忘了還有謝家,謝家在這其中到底起了什麽作用,有沒有布下陷阱,都還很難說,您貿然前往,竊以為,實在有些孟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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