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


    秦萬航疑惑的看著我,“判決書上就寫了這麽多。”


    秦萬航見我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他有些不耐煩的看了看手表,“時間不早了,律所還有一個會要開,我先迴去了。”


    我沒有看秦萬航,隻是無力的點了點頭,“學長再見。”


    秦萬航走了沒多久,秦染就帶了幾個穿著正裝的人來。


    我疑惑的看著秦染,“他們是?”


    秦染衝我笑了笑,然後跟我介紹,“他們是紅十字的工作人員,來幫深遠填寫《器官捐獻表》的。”


    我微愣,然後看向病房,“顧深遠要捐獻器官?”


    秦染的笑容裏夾雜著苦澀,雙手有些不自在的不知道該放在哪裏。


    她搓了搓手,“深遠醒了嗎?”


    “剛睡著。”我說。


    秦染指了指病房,“我先帶工作人員進去了。”


    我想阻止,張了張嘴,卻始終沒有發出聲音。


    我跟在他們的身後走進了病房。


    秦染在顧深遠的耳邊輕聲說,“深遠,紅十字的工作人員來了。”


    顧深遠聞聲皺了皺眉頭,隨即醒來,他睡眼惺忪的看著病房裏的所有人。


    秦染忙將顧深遠的床搖起來,然後在顧深遠的背後墊了一個枕頭。


    “你們來了。”顧深遠十分的虛弱,但看到紅十字的工作人員,是欣喜的。


    紅十字的工作人員從包裏拿出了幾張表格,然後照例向顧深遠說了很多感謝的話。


    顧深遠握住筆的手在顫抖。


    他接過表格,看了看然後認真的填寫上了自己的名字。


    我一把按住顧深遠的手,“別填。”


    我做這個動作的時候,手是顫抖的。


    顧深遠早就考慮過自己的以後,想到這一點,我的心如刀割一般扯著疼。


    顧深遠輕輕的拍了拍我的手背,微笑著看著我,“這是我一直以來的心願。”


    我的心咯噔了一下,無力的縮迴手。


    顧深遠填表的時候,我扭頭看向別處,眼淚在眼眶中打轉。


    捐獻器官本身是一件十分高尚的事情,可是為什麽顧深遠在做這件事情的時候,我會如此的難過呢?


    秦染從工作人員的手中接過印泥,顧深遠在自己簽名的地方摁下了手印。


    然後,秦染將表格遞給紅十字的工作人員。


    我躲在病房的角落裏,像落魄的逃兵。


    搞完器官捐獻填表的流程,秦染去送紅十字的工作人員。


    病房裏又隻剩下我和顧深遠。


    “許亦如,你怎麽又哭了?”


    顧深遠擰眉,十分的不悅。


    我背對著顧深遠,狡辯,“我沒哭。”


    “你的肩膀都在抽動,傻瓜。”


    我忙抹掉眼淚,轉身衝著顧深遠艱難的擠出一個笑容,“我才沒哭呢!”


    顧深遠不信,他從床邊的櫃子上拿起紙巾遞給我,“你總是這樣,我怎麽放心的下。”


    “我就是這個性格,我不準你放心,你要看著我,不然我這輩子也就這樣了,永遠都成不了大事的。”


    “你又犯傻了。”顧深遠搖了搖頭。


    “我就是爛泥扶不上牆的包子,你不放心,就快點好起來,然後繼續改造我。”我走到顧深遠的身邊,憤憤不平的看著他。


    顧深遠有些累了,說幾句話就開始咳嗽。


    他拍了拍床邊,示意我坐下。


    “我知道自己的身體情況,血管畸形瘤對不對?”


    我驚訝,顧深遠怎麽知道的?


    顧深遠蘇醒以來,我和秦染,包括醫院的醫護人員都一致的瞞著他。


    主要是不想給他增加心理上的負擔。


    沒曾想,他竟然已經知道了。


    “我的母親就是因為這個去世的,所以我很了解。”顧深遠無力的握住我的手。


    “不用費心思了,我不想化療了,我隻想我最後的日子過的有尊嚴,希望你能理解我。”


    我可以拒絕嗎?


    我不想理解他,我隻想他好好的活下來。


    “我不要。”我反手握住顧深遠的手,十分的用力,就連說話的聲音都變得尖銳。


    “聽話。”顧深遠費力的安撫我,“我死之後,我所有的財產都留給你,答應我,堅強一點,不要再繼續這樣懦弱了,好嗎?”


    我拚命的搖頭。


    顧深遠給我說的每一句話,都像是在交代遺言一樣。


    這樣我感覺到了窒息一般的恐懼。


    顧深遠閉上眼睛,“我想睡會兒,幫我把床搖下去好不好?”


    我看著顧深遠的蒼白的臉頰,渾身的力氣像是被抽走了一般。


    我輕輕的趴在顧深遠的身上,呢喃道:“我等著你好了來娶我,我不準你說話不算話。”


    顧深遠笑著摸了摸我的頭發,“我努力。”


    -


    夜幕降臨,街上的路燈都亮起了暖色的燈光,整個城市都變得無比的溫柔。


    秦染提著晚飯來替換我。


    要不是收到蘇紹愷的短信,我還想在醫院多呆一會兒。


    我從這家醫院輾轉到了另一家醫院。


    蘇紹愷在電梯口等我。


    “樂知剛剛轉入普通病房了。”他說。


    我沒去看蘇紹愷,徑直往護士站走。


    我向護士問蘇樂知的病房號,護士疑惑的看了一眼我身旁的蘇紹愷。


    “走廊盡頭左邊那一間。”護士說。


    我道完謝,直接朝病房走去。


    蘇紹愷跟在我的身後。


    護士一直在打量著我,可能覺得我是個怪人。


    我站在病房門口,沒有勇氣推門進去。


    這些日子以來發生的事情,已經耗盡了我身體裏所有的能量。


    我的神經像是一根緊繃著的弦,再拉一下就會斷了。


    “隻要等到合適的配型,樂知就會恢複得像正常小孩兒一樣。”


    我知道蘇紹愷說這番話是在安慰我。


    可我就是一句話都不想再跟他說。


    我深深的明白,在蘇紹愷的眼裏,我不過時一個可以利用的工具。


    他用鋒利的刀,一刀一刀的將我剖開,最終讓我變得血肉模糊,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我所有的醜陋在他的麵前都展露無遺。


    甚至,我不敢想象,如果有一天,蘇樂知知道,她的母親是這樣一個不堪的女人,她會作何感想。


    不管我承不承認,蘇紹愷已經將我塑造成了這樣一個形象。


    酗酒,和陌生男人有不正當的關係,墮落。


    “你放心,我會利用一切人脈,給樂知找到合適的心髒。”


    我聽不下去了,轉頭看向一邊,“我知道你有這個能耐,你不用什麽都告訴我。”


    “你不是氣我為什麽不肯告訴你,樂知就是你的女兒嗎?”蘇紹愷將手搭在我的肩膀上。


    他是很想有一個機會,好好跟我談談。


    隻是,我跟他之間沒有什麽好談的。


    從前我對他的感情,早就被他一點點無情的抹掉。


    現在對他,我有的隻剩下仇恨。


    現在的我拜他所賜,他應該很滿意才對。


    “你要怎麽做,是你的選擇。”我強烈排斥蘇紹愷跟我做的所有解釋。


    我固執的認為,他不過是在給我編造一個又一個故事罷了。


    隻可惜,我並沒有聽故事的欲望。


    “許亦如,你就不能心平氣和的跟我談一談嗎?”蘇紹愷扳過我的身體,強迫我看著他。


    我別過頭,他又摁住我的腦袋,讓我看他。


    我閉上眼睛,他吼我,“睜開眼睛,看著我。”


    我渾身一怔,卻還是不怕死的緊閉著雙眼,我咬牙切齒的時候:“炮友什麽時候還要負責聊天談心了?”


    蘇紹愷掰開我的眼皮,他瞪著我的白眼仁,又無力的垂下手。


    我抬手朝著他的臉頰,就是一巴掌。


    我已經記不清楚,這是我第幾次打蘇紹愷的耳光。


    他看著我,卻一點都不震驚。


    “隻要你高興,隨便打。”


    “切。”我嗤笑了一聲,“打你,我嫌髒了手。”


    我轉身就走,空蕩的走廊裏迴蕩著我沉重的腳步聲。


    “如果等不到合適的心髒,樂知會死,我希望你放下對我的成見,這段時間好好的陪著樂知一起打這一仗。”


    我不知道為什麽突然之間,死亡距離我這麽近。


    一個顧深遠,一個蘇樂知。


    兩個人都是我生命中最最重要的人。


    他們都在死亡線上徘徊,而我什麽都做不了。


    我邊走邊哭,心裏有個聲音一直在罵自己沒用。


    是不是我上輩子做了太多喪盡天良的事情,這輩子要讓我承受這樣的煎熬。


    如果可以,我恨不得把我的心掏出來給樂知。


    我走到醫院門口,蘇紹愷追了出來。


    “你要去哪裏,我送你。”


    我裝作沒有聽到似的,繼續漫無目的的走。


    蘇紹愷最後還是放棄了,他站在原地,看著我越走越遠。


    -


    在如此混亂又矛盾的局麵之下,我沒想到的是,我竟然還要分出精力來應付米蘇。


    米蘇給我打電話的時候,我已經不知不覺走到了小區門口。


    看著電話上閃爍著‘米蘇’兩個字,我煩躁的掛斷了電話。


    米蘇不放棄,一個接一個電話的打開。


    我煩躁的接起電話,語氣有些不好,“米蘇總監,這麽晚您找我有什麽事兒嗎?”


    “許亦如,你膽子肥了啊,竟然敢掛我電話。”


    我沒力氣跟米蘇爭辯,強忍著心裏的不爽,重複了一遍,“您找我有什麽事兒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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