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蘇澈沒有吭聲。


    倒不是他默認了安齊遠的話,隻是安齊遠話語裏所透出的強烈的不安讓他有些莫名的惶恐。


    是的,這種不安甚至有些像是瀕死的野獸流露出的絕望,很有可能在下一秒就豁出所有掙得個魚死網破一般。


    蘇澈不打算在安齊遠情緒不穩跟他碰硬,隻得捂著悶得發疼的胸口,渾身無力地靠在軟枕上,閉起眼睛不再看安齊遠。


    看著刻意迴避自己不予表態的蘇澈,安齊遠直覺覺得若再讓他與法正接觸下去的話,事態極有可能會向他無法控製的方向發展。


    於是毫不猶豫地,安齊遠從床上攔腰抱起了蘇澈,禦氣從敞開的窗口一躍而出。


    蘇澈不得不睜開雙眼,卻意外地看見西北深邃的夜空。


    今日戈壁荒漠上的天氣出奇的晴朗,漫天的星子明亮得有些晃眼,但蘇澈此刻卻絲毫沒有欣賞的心情。


    “安齊遠,你做什麽?!”


    安齊遠置若罔聞,直接召出一隻巨大的白隼,抱著蘇澈躍到了它的背上。


    白隼屬於鷹類,是鳥類中少有的食肉的猛禽。與淩霄仙鶴相比,白隼的速度要明顯快得多,但性子也比靈霄仙鶴來得暴躁,若沒有足夠的修為壓製,是沒有辦法駕馭這樣的靈禽的。


    大約猜出安齊遠此舉是想將他帶迴無赦穀去,畢竟隻有無赦穀才是魔修的地盤。


    到時候即便法正要找他拿人,無赦穀易守難攻的地勢,外圍瘴氣猛獸遍布的密林和禁製陣法,也足以與若耶閣對峙。


    但既然安齊遠想到了,法正也不會沒有料到。


    若安齊遠按兵不動,龍潛那邊看在杜遙的麵子上又會僅守口風,法正一時半會倒找不到合適的理由。


    但若安齊遠半夜擄人離開,就正好給了法正可以發難的借口。


    即便如此,蘇澈卻不會有半分欣喜。


    如今安齊遠狀態十分不穩,極有可能隨時會失去理智。


    若這時候讓安齊遠跟法正對上,法正不過隻是出手幫自己一把,但若跟發了狂的安齊遠對上,誰知生出什麽事端來。


    蘇澈想要開口勸解,但他此刻實在體虛,加上白隼的速度快得驚人,稍一張口就被狂風帶起的沙子灌了一嘴,又忍不住嗆咳起來。


    就在蘇澈捂著嘴咳得眼淚都快出來的時候,原本正在疾速飛行的白隼也不知為何忽然來了個空中急刹,讓被抱在安齊遠懷裏的蘇澈直直撞到了安齊遠的胸口,疼得有些眼冒金星。


    還沒等蘇澈迴過神來,便聽到法正的聲音穿透了寂靜的夜空,從不遠處傳來。


    “這更深露重的,安宗主是打算將蘇宗主帶到何處?”


    法正一手拿著金剛伏魔杵,另一手掐著佛珠,站在一頭白額雁上,神色平靜地望著安齊遠。


    見到來人,安齊遠渾身的殺氣盡顯,冷哼一聲道:“本座出穀多日,無赦穀中事務堆積如山。如今阿澈已無大礙,本座自是要趕迴穀中理事。”


    對於這些在自己麵前睜著眼睛說瞎話說得毫無壓力的宗主們,法正著實有些無奈。


    “那想必無赦穀中定然發生了驚天大事,否則安宗主怎麽連覺護法也不搭理,就這般緊趕慢趕地招唿都不打一聲就離開了。”


    自那次龍潛在青陽洞後山與安齊遠等人一戰受傷之後,覺非羅是魔修埋入青陽洞的暗棋的事便也昭告天下,在西蓮一帶引起了軒然大波。法正作為在青陽洞主持大局的宗主之一,自然也知道了安齊遠的真實身份。


    被法正拆穿,安齊遠倒也不惱。


    隻見他風輕雲淡地亮出了日月乾坤環,凝在雙環上的猩紅靈氣頓時形成了漩渦。


    “法正宗主,你我原本井水不犯河水。你也知本座對阿澈並無惡意,如今你這個方外之人又何必為了此等世俗之事與本座糾纏?”


    “阿彌陀佛。”


    法正念了一句佛語,正色道:“佛門子弟,莫不為救苦救難普度眾生而生。若蘇宗主被你帶走並非出於他的本心,之於他而言便是苦便是難,貧僧自沒有袖手旁觀的道理。”


    安齊遠聽言嗤笑道:“聽你一派胡言。”


    “敢問法正宗主所修宗法出自哪脈?若你修的是克己修身的小乘,則應兩耳隻聞梵音唱,不再介入俗世的糾紛當中。但若你修的是普度眾生的大乘,那又為何隱居避世一心隻想登聞升天?”


    “修大乘之人,則應有地藏菩薩‘地獄不空誓不成佛’的覺悟,但若耶閣卻藏於海上仙山,不聽不聞世間的疾苦,隻顧潛心修煉早日成仙。”


    “可見你們這群若耶閣佛修口中所稱的佛法道義,本就是自相矛盾欺世盜名的幌子。如今你卻用救苦救難這等冠冕堂皇的借口來拿捏本座,也太異想天開了點。”


    法正聽安齊遠竟同他辯論起佛法,眼神不由得有些黯淡。


    安齊遠所說的矛盾之事,本就是佛修兩脈不同的流派。


    而事實也確實與安齊遠說的沒有太大出入——若耶閣原本奉信的是小乘佛教的道義,但久而久之卻發現即便佛修能在若耶島避世清修,卻還是無法避免地會被卷入軒轅大陸修真界的各種瑣事之中。


    若恪守小乘道義,若耶閣便沒有理由插手這些世俗之事。但若佛法不揚,若耶閣就會在修真界中逐漸失去地位,消弭在曆史的長河中。


    而若耶閣現下在修真界之所以有一唿百應之力,也多借若耶閣的佛修修士定期會出島宣講弘揚佛法,更多虧佛修修士在修真界出現動蕩時力挽狂瀾的緣故。


    佛修修士精妙絕倫的修複法術是修真界中稀缺的,這也就使得即便佛修避世清苦,但還是有不少人願意在若耶閣剃度修行,也才使得佛修一脈不至於凋落。


    可即便如此,大乘的道義與修真飛升的終極追求還是存在著不可調和的矛盾,饒就是精通佛法的法正,也沒有徹底想通這個問題。


    隻是沒料到的是,一直被修真界成為魔頭的魔修宗主安齊遠,竟對佛法有這般透徹的了解。


    光憑這點,法正也承認必須對安齊遠的看法有所改觀。


    見法正雙眉微蹙沒有迴答,安齊遠眼中不時閃過殷紅之色,竟在法正有些走神的瞬間,揮出了一記破刃邪魂。


    虧得法印的靈禽躲閃及時,才險險避過沒有傷到要害。


    麵對這般無禮的安齊遠,饒就是聖人都能被逼出三分火氣。


    法正也在金剛伏魔杵上凝出了靈氣漩,一場惡戰一觸即發。


    便就在此時,一直被安齊遠護在身後的蘇澈卻有了動靜。


    隻見他張開雙臂,用力地抱住了安齊遠的腰。


    “拜托你你冷靜一點!”


    蘇澈話音剛落,脆弱的肺部又讓他再度咳嗽起來,可他還是一動不動地箍住了安齊遠的腰。


    安齊遠明顯地怔愣了一下。


    蘇澈從來沒有主動碰觸過自己,但這次,他卻用雙臂環住了自己的腰?


    猶如被一盆清涼的泉水潑下,安齊遠心中所燒的邪火嘩啦一下熄了一大半,眼中一直閃爍不定的殷紅也退下去不少。


    蘇澈的聲音弱弱地從身後傳來。


    “你莫要對法正動手。”


    見安齊遠雖然停住了動作,但渾身暴漲的威壓卻並沒有因此收斂,日月乾坤環上凝出的靈氣漩也依舊在蓄勢待發地旋轉著。


    蘇澈的聲音頓了頓,之後才有氣無力地吭了一句。


    “我又沒有說要離開……”


    此話一出,就連安齊遠都有些不可置信。


    在喜出望外過後,安齊遠又想起這極有可能是蘇澈為了阻止法正與他正麵衝突的緩兵之計,眼中不由得露出了懷疑之色。


    安齊遠道:“你之前心心念念想的,都是要如何如何逃出我的手掌心。”


    甚至願意忍受肉刑之苦,也不願在他麵前暴露身份。


    如今法正出現,正是蘇澈踏破鐵鞋無覓處的最佳逃離之策,就是傻子都知道絕不能讓這個機會從眼前溜走。


    這讓他如何相信蘇澈所說的不打算離開的話?


    但實際上,蘇澈自經曆了這次圍捕聚火蜥的惡鬥之後,心下倒是對魔修有了不少的改觀。


    雖說他之前一直對魔修的修煉進階方法嗤之以鼻,而安齊遠的無禮狂妄也一度令他十分反感。


    但俗話說得好,路遙知馬力,患難知人心。


    杜遙和覺非羅都是不折不扣的魔修修士,但蘇澈如今卻並不認為他們薄情寡義。


    而且,安齊遠這廝雖然極近齷齪下流,但在關鍵時刻卻沒有自私地將防禦法陣設成隻進不出的模式,還跟交待後事一般把虎先生、十方寶袋和保命用的高階符籙都留給了他。


    這麽說來,安齊遠在內心裏也清楚他也是有可能會折在圍捕聚火蜥一事裏的。


    若安齊遠隻是將他看成一個可以滿足畸形*的玩物話,又有誰會對區區一個禁臠連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


    雖然蘇澈自認為還沒有達到被安齊遠徹底感動的地步,但他此刻確實不願見到安齊遠和法正為了自己起了這麽嚴重的衝突。


    情急之下,蘇澈也隻得順著安齊遠的毛捋,但說出口的不離開的話,卻也如安齊遠想的那般,並非是全然的真心。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有事更新晚了,沒抓蟲,明天來抓~


    文中說的大乘小乘全都是胡謅的,大家隨意看看就算了,別當真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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