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縷縷清淡的光,透過汙垢滿屏的玻璃窗斜斜的照映到屋子中央,帶來一絲初春的暖意,同時也播撒出一片無法言說的淒涼,盧嘉棟和吳天明就這樣站在光線的兩側直直的對視著,好似兩個陌生人,第一次偶遇一般,不住的打量著對方,就這樣,也不知過了多久,吳天明將頭上的軍帽摘了下來,對著盧嘉棟艱難的露出一絲和藹的笑,輕聲的說道:


    “走吧,我們快迴去吧,今天可是羅胖子親自下廚,這家夥封刀很多年了,如今破例,咱們可別掃了他的興致!”


    說著,吳天明就想過去扶盧嘉棟,可還沒到身邊,盧嘉棟便一個踉蹌向後退了好幾步,避開吳天明的攙扶,而後醉眼一凝,盯著吳天明玩味的一笑:


    “想扯開話題?別以為我喝醉了,反正擇日不如撞日,今天就在這兒,老楊的房子裏,你,我,還有天上的老楊,你把話給我說清楚,這麽多年,大家夥怎麽就對不起你了?”


    “行了咱們還是迴去吧!”


    “說~~”


    “今天不合適,咱們改日再說!”


    “不,就今天,咱們把話說清楚,說,大家夥怎麽對不住你!”


    盧嘉棟指著吳天明,臉上顯現出難以抑製的怒意與決然,聲音更是大的出奇,以至於連牆上的方格玻璃窗都震得嗡嗡震鳴,本想再次上前的吳天明被盧嘉棟這句話一震,不由得僵在那裏,微微怔了怔,


    但並沒有收迴腳步,而是快步上前,走到盧嘉棟剛才蹲坐的小板凳前,抓起那瓶隻剩下一半的三花酒,胡亂的擦了擦上麵的穢物,旋即一仰脖,咕咚咕咚將剩下的半瓶酒鯨吞大海一般,咕咚咕咚喝下了一大半;


    巨大的酒勁在他的胸腹內,猶如火山爆發一般,劇烈的翻湧出來,衝擊胃腸讓它們疼痛難癢;侵蝕肺腑,讓它們唿吸急促;滲透心房,讓它們劇烈跳動;蠶食大腦,讓那張黝黑的臉頰泛起暗紅的醉意同時,也生出一份凜然........


    就如同十年前,作為大部隊尖刀出境作戰前的那一幕一樣,厚重的大腕,裝著清涼的酒漿,自灌之下,頓時豪氣雲幹,膽氣非凡,這一刻,吳天明仿佛迴到了當年舍我其誰的壯誌年代,平靜多年的那道橫眉,也在此刻豎了起來,那一抹隻有在沙場上才能養出的風霜與果決又一次浮現在他的臉上,勇往直前的氣魄,也在此時重迴到那一具久違的身軀........


    當吳天明將瓶中的酒盡數喝盡,拿著酒瓶的手忽然高高抬起,緊接著猛然向地上一砸,隻聽:


    “啪嚓~~~”


    一聲脆響,完好的酒瓶頓時碎成無數的玻璃渣渣,散落一地,殘留的酒香也隨之洋溢在空蕩蕩的屋子裏,混合著盧嘉棟先前嘔吐的味道,散發出一種令人難以言說的怪誕氣味可相對而立的兩個人卻渾然不覺,盧嘉棟自始至終都盯著吳天明的一舉一動,而吳天明則在久違的膽氣重附身體之後,目光一沉,決然道:


    “不錯,你們沒一個人對得住我,沒一個人.......包括老楊在內,我被停職檢查期間,你們誰幫我過?誰?”


    吳天明一聲高過一聲,直將這些年的怨氣,用一聲聲的怒吼,完完全全爆發出來,就好像一頭飽受欺淩的獅子,終於得到機會向敵人發起反擊一般,其力道之大,氣勢之猛,簡直另天地變色,然而盧嘉棟卻不為所動,依舊冷冷的看著吳天明:


    “你想怪誰?又能怪誰?難道我先前沒跟你說過嗎?老楊沒在信裏強調過?打仗,已經不是端著槍揣個手榴彈,憑著一時的膽氣衝上去的年代了,而是要靠腦子,靠知識,我們沒說過?說過!可是你聽嗎?總以為你是79年出境作戰的英雄,法卡山戰役的功臣,就可以把時代的潮流不放在眼裏,可到最後,被這個時代拋棄的恰恰是你!”


    盧嘉棟的話說得並不快,但字字擲地有聲,如果說吳天明的話是穿雲破霧的利箭,那麽盧嘉棟的就是淩厲無情的風暴,將吳天明的利箭悉數吹散的同時,也將他身上的所有完全剝盡,猶如透明人一般,赤~~~條條的站在大庭廣眾之下!


    吳天明雖然喝了不少酒,可並沒有達到醉酒的程度,很清楚盧嘉棟說得並沒有錯,其實在這幾年他也曾後悔過,為什麽當初沒有聽盧嘉棟等人的話,好好鑽研現代化作戰,非抱著固有的經驗不放,以至到最後造成無法挽迴的失敗;


    然而這種想法在他的腦海中隻是一閃即逝,便被他遠遠的拋諸腦後,難道老的戰術不對嗎?難道刺刀見紅的傳統不應該堅持嗎?難道當年老一輩征戰沙場的經典戰例都要悉數推翻嗎?戰爭的勝負依然要靠人,而不是那些個看似威力無比的武器裝備,如果單憑幾台顯示器和兩三部電台就能打贏一場戰爭的話,那不把戰爭太當兒戲了?


    正是有著這樣的想法,吳天明並沒有覺得自己在牢山戰役的指揮上犯了什麽錯誤,隻能說自己的運氣欠佳罷了,不然的話,他絕對會比陸維軍要打得好,也正因為如此,在聽了盧嘉棟的話後,吳天明非但沒有聽進去,反而冷笑著擺了擺手,意味深長的說道:


    “都十年了,你的嘴還是那麽厲害,就算是喝醉了酒,也是跟刀子一樣,說,我是說不過你,但事實卻無法改變,我........”


    吳天明頓了一下,臉上的冷笑,也被深深的陰鬱所取代,配著明亮光線背後的陰暗,顯得格外的冰淩森寒,隨後他那桀驁的目光盯著盧嘉棟,毫不退讓的繼續說道:


    “我,吳天明,依然還是被人遺忘在角落裏,五年了,就算是一名罪犯,五年也應該刑滿釋放了,可我.......兩毛四,哼.......你覺得是給我的安慰,還是獎賞?老子當年腦袋別在褲腰帶上,從死人堆裏滾出來,到頭來卻不及一個成天蹲在顯示器前看數字的無用書生,陸維軍,少將,嗬嗬~~~~~你說,這公平嗎?公平嗎!”


    前一個“公平”還話音空靈,有說不盡的酸楚,而後一個音調陡然拔高,將心中的憤怒陡然釋放,配著那詭異的笑聲,顯得格外不寒而栗,可旋即吳天明的笑容一收,臉色一寒,厲聲道:


    “不公平,絕對不公平,而這世界上也沒有絕對公平的事,所以,我聯係羅胖子,讓你嫂子跟他一起做做生意,既然在現在的位置上不能出人頭地,那我就在其他的方麵證明他們看,我吳天明做什麽都是好樣的,少將怎麽了?他能拿出一百萬嗎?能嗎?”


    說著,吳天明擺了擺手,臉色和緩下來,語氣也變得溫和許多,對著盧嘉棟也終於露出一如當年的親切微笑:


    “嘉棟,你不用勸我了,我知道,我在軍事學院隻能是孤獨終老,如此這般,我也沒什麽值得留戀的了,如今國內國際的形式一片大好,既然不能在戰場上建功立業,那就在商場上闖出一片自己的天地!”


    聽著吳天明這番憋潛藏在內心深處的真實告白,盧嘉棟愣了愣,他雖然喝多了,但卻並沒有糊塗,有些愕然的問道:


    “你........你........你想........”


    “決定有些艱難,老楊病重那會兒,我正在處理這方麵的問題,等辦完之後趕過來,卻........”


    “哎呀,你們兩個怎麽跑這裏來了?我和老胡到處找你們呢!”


    就在吳天明說話之際,羅浩,羅胖子便挺著圓滾滾的肚子,氣喘籲籲的跑了進來,看到盧嘉棟和吳天明不由得長長的舒了口氣,可還沒等這口氣喘上來,就看到滿地的嘔吐物和玻璃渣子不由得唬了一跳:


    “這.......這.......這是怎麽迴事?打架啦?”


    見羅胖子過來,盧嘉棟的精神也為之一鬆,肚子裏那一股濃濃的醉意也在這時猛然湧上頭頂,腳下打著晃,有氣無力的擺著手:


    “沒......沒......沒有!”


    “哎呀呀~~~你看看你,這是喝了多少........哎......哎.......怎麽又吐了,得了,我這套阿瑪尼算是白買了!”


    羅胖子心疼的看了看被汙垢沾滿全身的得體西裝,歎了口氣,便轉過身,隨著吳天明勸道:


    “我說天明,都是一個廠裏混出來的兄弟,有什麽話說開了不就得了,何必搞得那麽複雜!”


    “是呀!”


    這個時候,胡慶華也從外麵跑進來,幫著羅胖子一邊扶著盧嘉棟,一邊接話道:“咱們這幾個人有什麽說不開的,不過,天明,你也別往心裏去,老楊的事情你也清楚,嘉棟本就心裏不好,況且最近新機試飛也出了點狀況,嘉棟總覺得對不起老楊的臨終遺言,所以.......嗬嗬.......你就別往心裏去!”


    “哦~~”


    吳天明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而後擺了擺手:“放心吧,我怎麽可能那麽小心眼兒?哦,對了,你們新機是什麽問題?看看我能不能幫上什麽忙?”


    “武器投放總是失準,具體原因還在查,行了,以後再說.......來天明,幫搭把手,才幾年這家夥可吃胖了不少.........”


    就這樣,幾個人七手八腳的把醉酒的盧嘉棟抬上外麵的吉普車,迴到住的地方,自然免不了一陣忙碌,可就在人們為盧嘉棟醉酒而東奔西走時,吳天明卻獨自來到廠區外的那片茂密的竹林,隨後從隨身的公文包裏,掏出一部摩托羅拉大哥大,快速的撥通號碼,待電話接通後,他隻說了兩個字:


    “確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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