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的沈陽,某個傍晚的時候竟又下起了雨,我和清涼還繾綣在床上。初秋的天,暗得有些早。那個時候,我們都怕黑,屋子裏的燈一整天地開著,窗簾一整天地掩著。但是,我們還是感覺到黑夜漸近,我不說,清涼也不說。隻是彼此擁抱,更緊的擁抱。

    我們是那麽幸福,隱忍背後的現實我們不撕開,我們不需要欺騙自己來換得一種表麵的快樂,因為我們真實地擁有著彼此。有什麽比真實地擁有彼此的感覺更真,更美,更令人陶醉,令人沉迷?就算在下一秒,世界坍塌,人類毀滅,那一刻我仍是頭枕著清涼的胸口,我不關心世界,不關心人類,我隻關心愛情和時間。

    清涼很隨意地揉著我的太陽穴說,今天晚上我可以晚一些迴去,可以多和你在一起一段時間。

    這樣的話或多或少地讓人感傷,但是那一刻,拆開時間成一分一秒,都惜如珍寶,早就沒有時間把精力用在感傷裏了。可能因為我們感傷得太多了,我們有限的時間,隻想好好愛著,擁抱著。

    如果有一天,我們真得可以在一起,那時清涼是我的小妻子,我們可以擁抱著度過每一個夜晚,該多好。想起有一次清涼給我寫信,她說,剛剛看報紙,上麵有首詩寫得真好,正是我想對你說的:

    讓我,做你的新娘吧。

    讓我無論是誰的故事誰的情節,

    讓我無論走過多遠會不會迴轉,經過多少峰迴路轉,

    也仍舊,仍舊是你的新娘吧。

    當最初的青梅枯萎,當最後的竹馬逝去,

    當藍田的玉化煙消散,歲月都滄桑成年輪依稀,

    我仍然是你紅蓋頭裏揮灑不去的緣分。

    我總是忍不住去迴憶。不管清涼在不在我身邊,常常我會有一種錯覺,時間就在我們麵前走過。雖然緩慢,卻讓人感到異常的猙獰。狠狠地閉上眼,再睜開,看著身邊清涼安詳的臉,不夾雜一點悲苦,我便笑了。

    清涼總是買一些巧克力放在床頭櫃上,她在的時候,會剝一片放在我嘴裏,自己從來不吃。清涼說,是什麽讓我們受苦我不知道,我隻知道,在我們苦的時候,吃點甜東西,心情會好一些。

    其實,清涼就是我的甜。老天安排我們“重逢”,已經是給了我們最大的恩典,我們不敢再奢望什麽,所以,我們相愛,然後期待在一起的那一天,我們相信隻有經過磨難苦痛的愛才是真愛。

    我一直喜歡用“重逢”這個詞來形容我們的相識。感覺很久很久以前就認識了,我們思念對方,我們為對方受盡苦難,更為對方堅守一片領地,隻是為了,等到彼此重逢的那一天。

    見我沉默,清涼問,你在想什麽啊,眉毛都擰緊了。

    我幾乎很少跟清涼談起我內心想得那些我自認為很深刻的東西,所以,我轉移話題。我說,也沒想什麽,就是想起我曾經的一個願望了。

    什麽願望啊?清涼摸著我的臉問。

    我微微一笑,想告訴清涼,可是沒開口,我就忍不住笑得亂成一團。清涼拍打了一下我的肩頭,壞蛋,光顧著自己笑都把我的胸壓扁了。

    她這樣一說,我就更笑得五花八門。

    清涼更急:到底啥事啊。

    笑夠了,我慢條斯理地講了起來:有一次,我倚著椅子,閉上眼睛,你猜我看到了什麽?你肯定猜不上來,我看到了一架飛機,它長得像我,不過我沒有它大,沒有它雄偉,但相信我比它飛得還要快。

    清涼不解:飛機長得像你?這比喻可新鮮了。

    我說是啊。然後又一陣忍俊不禁。接著說:那架飛機最後飛向哪裏了,能猜得上來嗎?

    清涼很自信地說:當然是飛向沈陽,飛到我這兒了啊。

    我一字一頓地說:其實,誰都知道它飛向了“飛機場”。

    我這樣一說,清涼頓時醒悟過來,撓我的肢胳窩,直撓到我求饒才罷手。這是她每次對付我的手段,百試百靈。喜歡那樣被她撓著,喜歡那樣被她撓著死去。

    我說,這事也不能怪我啊,是你自己總愛說自己不夠完美,兩個胸就像“飛機場”。

    你還說你還說?

    我轉過身,摟緊她:你知道,我愛她們,很愛很愛。是你的,我都愛。

    清涼就不說話了,然後把額頭抵在我的頭上。外麵的雨越下越大,不知為什麽,那一年沈陽多雨,總是在傍晚的時候下起來。清涼說,真好,今天我可以晚一些迴去,可以呆到十點多鍾,那時雨就停了。

    以前的傍晚,每次清涼都冒著雨往家走,我站在賓館門口,看她打著傘,漸漸走出我的視線。

    想起時,心裏會泛起一股潮濕和寒冷。

    清涼說,今天我們出去吃飯,總在床上吃,不像話。可是雨很大,我怕清涼受涼,她的身體一直不好,這個雨季,她病了好幾次。可清涼堅持:你總是吃得不好,你知道我會心疼的。

    拗不過她,我說好吧,咱去吃點好的,然後喝瓶啤酒。清涼笑著起身化妝。

    走出賓館的大門才知道雨下得比我們想像得要大,我打著傘,清涼緊緊依偎在我的懷裏,一隻手握著我托傘的手。我把傘往清涼那邊移了又移,最後又總是被她移了過來,這樣反複幾次,她的肩膀便被雨水打濕了。

    我說,來,我背著你。

    清涼高興地說好啊。片刻又說,那樣你會累的。我說不怕,再說你這麽輕我累不著。她不舍得我受累,但還是高興地蹦到我的背上,摟著我的脖子,一隻手打著傘。我們開心地說著笑著,偶爾蹦過一個小水窪,清涼開心得像個孩子。

    走了10分鍾,她堅持非要下來不可,她擔心我累著了。我說不會的,我能這樣一直背著你走。

    她說,能走多遠呢?

    我說,很遠很遠吧。

    她說,很遠很遠是多遠呢?

    我說,是你想不到的遠吧。

    她說,是永遠那麽遠嗎?

    我說,是吧,也許還要遠呢。

    後來我們躲在一個地方避雨,因為我一直不想放下她吧,她又怕我累著了,所以避避雨休息一會再走也好。秋天的雨,冷得可以浸到骨頭裏,清涼縮在我的懷裏,我吻著她有些冰冷的唇。

    她說,你會一直親著它嗎?

    我說,是的。

    她說,會親多久呢?

    我說,很久很久吧。

    她說,很久很久是多久呢。

    我說,是你想不到的時間吧。

    她說,是天長地久那麽久嗎?

    我說,是吧,也許還要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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