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小時後。


    齊宏宇伸出仍不停打顫的手,摸索了一陣後,感覺到有人抓住了自己的掌心,並塞進來了個圓柱狀一巴掌握不住的溫溫熱熱的東西,這才鬆了口氣,收迴手來,捧在臉前,輕輕吹氣。


    那邊,杜岩小心翼翼的說道:“我試過溫度了,放心吧,不燙,可以直接喝。”


    齊宏宇眨了眨看不見的眼睛,問道:“怎麽試的?”


    “就……喝了一小口。”


    齊宏宇有些嫌棄的撇撇嘴:“那你給我換一杯。”


    “呃,這不太好吧?多浪費啊?”


    他也隻是說說而已,既然溫度合適,他便放心的喝了口溫糖水,以此補充體力,舒緩精神。


    見他將一杯糖水喝完,杜岩拿迴杯子,又小心翼翼的問道:“休息的差不多了吧?我送你們去醫院看看?”


    邊上的石羨玉沉聲說:“是該去醫院看看。嗯,你最好祈禱我們沒事,要老子這雙眼睛瞎了,看我不訛死你的。”


    “那不能。”杜岩陪著笑:“放心吧,肯定隻是臨時性的暴盲而已。走走走,先不說那麽多了,我送你們去醫院。


    哎呀,說起來,你們倆沒事,我們可算是放心了,你都不曉得這三十多小時我們多緊張,好些兄弟夥一直都沒合眼,都快瘋球了。”


    齊宏宇撇撇嘴:“是啊,我和鹹魚在這和敵人鬥智鬥勇,好不容易絕境翻盤勉強脫離危險,好懸沒給自己人弄死。”


    杜岩訕訕的笑著,不敢接話。


    ……


    與此同時,第三軍醫大學附屬太平醫院。


    蔡臻小心翼翼的吹著調羹裏的素湯,仔細的試過溫度後,才伸向仇教導蒼白的雙唇。


    仇教導張嘴,美滋滋的咽下湯汁,感慨道:“真好啊,一覺醒來就被人這麽照顧著,什麽都不用幹,躺在床上有嘴就行……上迴這麽受你照顧是什麽時候來著?”


    “老王八,別嗶嗶。”蔡臻懟了他一句,又舀了勺湯,小心的吹著。


    她明白,剛剛收到特警總隊的傳訊,得知齊宏宇和石羨玉兩人安全無恙,老仇自蘇醒後一直提著的心終於放下去了,才有心思和她開玩笑。


    之前他可是連湯都喝不下。


    又喝了一勺湯後,仇教導搖搖頭,說:“不喝了不喝了,時間差不多了,檢查完再喝吧。”


    “好。”蔡臻點頭,沒有勉強,把碗放在一邊,並說:“你安安心心的檢查就是,案子的事情有我。”


    “什麽有你沒你的。”仇教導笑眯眯的說:“發展到這一步,案子哪裏還是我們能左右的了,別說你我,就是支隊甚至總隊都沒得半點指揮權了,肯定是市局裏幾個橘長親自督案,親自指揮,我們幹點跑腿的活就是。


    嗯,應該還不止如此,事情鬧得這麽大,我想,宗泱都搗組都得下來了,他們說不定也不僅隻是起個督導的作用,還可能親自參與指揮偵辦,我們呐,踏實辦事就好。”


    蔡臻輕笑點頭:“倒也是這麽迴事,說起來,我們反倒是能輕鬆不少,至少不用再想東想西了,上頭指哪我們打哪就是。”


    “對啊。”仇教導說:“所以別瞎操心了,聽從指揮就是,另外幫我照顧好石隊和宏宇。”


    “好。”蔡臻微笑著應下,隨後又微微一怔。


    老仇……好像有點兒不一樣了?但具體哪裏不一樣,又不太說得上來。


    又多發了一會兒呆,便有醫生前來檢查仇教導的情況,隨後開具了一些檢查,讓蔡臻陪著去做一下。


    檢查不多,但挺繁瑣的,關鍵是排隊的人多,一輪檢查下來,已是兩個小時後了。


    此時,齊宏宇等人,也已送到這家醫院接受治療。


    蔡臻抽空去看了眼,得知他們沒有大礙,就是得針對性的治一治眼睛,盡量避免留下後遺症,免得永久性的影響到視力,另外還要盡快安排一場微創手術,把他們脖子後麵的電擊組件取出來。


    得知他們都沒什麽事,蔡臻也就鬆了口氣,又走迴到仇教導所在的住院病區,結果被仇教導的主治醫師撞見,立馬一臉嚴肅的把她喊去辦公室。


    看見他的表情,蔡臻心裏便咯噔一聲,有了很不好的預感,不由得亦步亦趨的跟上,坐到他的旁邊。


    “仇浩軒的家屬是吧?”醫生再次確認了便蔡臻的身份,見她點頭,才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腦子,嚴肅的問:“他以前這裏是不是受過重傷?”


    蔡臻心裏的不祥預感更甚幾分,立馬迴答醫生的問題,邊連連點頭邊說:“是的,好多年前的事了,他當初執行任務,被一槍打中了腦袋,好不容易才撿迴了一條命來。”


    醫生表情更加嚴肅:“那之後,他是不是留下了相當嚴重的後遺症?”


    “是有後遺症,但說不上太過嚴重吧?”蔡臻更慌了,說:“主要是表現在記憶力方麵,長時記憶影響相對小,但短時記憶影響很大,另外理解能力好像也出了些問題……


    嗯,症狀有點類似於阿爾茲海默症,而且這些年,好像有加重的趨勢,我們之前也找醫生看過,說是再過幾年,他的病情可能會直接進展為癡呆。”


    “那和我們判斷的一樣,他是有幾個腦功能區嚴重受損,”醫生皺起眉說:“這就奇怪了,按理說不應該啊……”


    蔡臻的心愈發懸了,雙手不知不覺間握緊,臉微白,幾次欲言又止,想問問醫生到底什麽情況,卻又生怕從他嘴裏得到些不好的消息。


    她同樣不能免俗,此時患得患失之下,竟有些自欺欺人了。


    終於,她心一橫,知道躲也躲不過,當即咬牙便問:“醫生,我家……”


    “小梁!搞什麽呢!”正這時,一名頭發花白的老醫生踏進辦公室,看見蔡臻二人,愣了一瞬之後立刻大踏步上前,出聲嗬斥道:“和你說過多少次,別在病人和家屬麵前擺你那張臭臉!吃的投訴還不夠多嗎?”


    嗬斥完,他又立馬堆起笑臉,轉頭看向蔡臻,問:“仇教導的家屬,蔡警官是嗎?你好,我是仇教導所在醫療小組的組長,你可以叫我章主任。”


    “章……章主任,”蔡臻有些發愣,再側目看向剛剛被嗬斥的喚作小梁的醫生,隻見他快速站起身,兩手勾在一塊,側到一旁,低著頭不敢看章主任。


    章主任擺擺手,示意他下去忙活,又看向蔡臻,說:“蔡警官,實在不好意思,這個小梁沒什麽情商,眼裏頭隻有臨床和科研,不會和人相處,希望你別太介意。”


    蔡臻失去了耐心,皺著眉壓著情緒沉聲問:“章主任,我隻想知道,是不是我家老仇的腦子出了些變故?”


    “是有些我們並未預料到的情況,”章主任頷首,接著又趕忙說:“但你不用擔心,是好事,是往好的方麵轉變了。”


    蔡臻閉上眼,深吸口氣:“果然如此麽……章主任,拜托你,一定……嗯?你說什麽?”


    她忽然反應過來,章主任說,這是好事兒?


    章主任立刻調出了幾張片子,一一給蔡臻看過,說:“蔡警官,這些片子你看過了吧?你看,這是仇教導以前照的ct片,這一片位置,還有這一塊,這些散在的小點,就是曾經梗死的腦組織。”


    蔡臻皺眉頷首,她看不懂片子,但陪仇教導做過無數次檢查,很多內容還是能聽懂的,一些知識也能掌握。


    章主任便又說:“你應該也知道,中樞神經細胞基本上都是不可再生的,換句話說,以現有的醫學手段,腦梗死所造成的損傷並不可逆,我們能做的也隻是延緩病程進展,盡力阻止病情繼續惡化,幾乎不可能將損傷部位治愈。”


    蔡臻再次點點頭,這樣的話這些年來她聽到過太多次。


    她忍不住插口,問道:“我知道他的病程不可逆,我也沒法關心這事了,我現在在乎的是,他這次忽然昏迷是為什麽?又會不會惡化他的病情?”


    “昏迷原因我們現在也無法確定,”章主任搖頭:“目前隻有推測,可能是過於激動下,顱內血壓急劇增高,讓部分曾經因受損而變得十分脆弱的顱內毛細血管破裂造成出血占位,導致他急性昏迷。”


    “腦出血?”蔡臻眼睛瞪得老大。


    章主任立刻擺擺手,示意她稍安勿躁:“你聽我先說完。出血量不大,不需要手術,經過這兩天的治療,他顱內的散在出血基本已經被自身吸收完了,不會留下什麽病根的。”


    蔡臻這才放下心來,這才有心思去考慮別的事兒。


    比如,章主任剛剛說的,老仇的病情,似乎在向好的方麵轉變。


    她問道:“那,章主任,您剛剛說往好的方麵轉變,是怎麽迴事?”


    “這是他現在的片子,”章主任抬手指著電腦屏幕,問:“這是他的大腦中動脈,這些是自中動脈中延伸出來的分支,對比之前的片子……


    哦抱歉,你應該看不懂,我直接和你說結論吧,從片子上看,仇教導腦子裏的血管健康了很多,以前在片子上很難看到,又或者即使看到了也很模糊的血管,這次看起來也明顯了很多。”


    蔡臻眼睛再次瞪大,但這次是因為欣喜。


    她雖是門外漢,也能意識到章主任這番話的意義。


    果不其然,章主任露出微笑,說:“這意味著,仇教導的腦部血供情況要比之前更理想的多,雖然已損傷的部位無法逆轉,但並未損傷的部位,功能得以完全發揮。


    體現在宏觀方麵,就是他的整個腦部功能,會得到相當程度的恢複,包括但不限於記憶力的恢複,思維速度和理解能力的提高,往後隨著年齡增大而導致腦功能惡化的可能性也會大大降低,老年時很可能免於受阿爾茲海默病的困擾。”


    蔡臻這迴是真的驚喜交加了,忍不住問道:“真的嗎?竟然……竟然還有這種好事?”


    “當然是真的,我不可能會騙你。”章主任臉上微笑表情不變:“我也不知道這種變化是怎麽造成的,這個結果卻是讓我們都很困擾,但這份困擾隻屬於我們醫生,對於你們病人和病人家屬來說,這就是十足十的好事。”


    “太好了!”蔡臻懸著的心徹底落了下來,連連拍著胸口。


    已損傷的腦細胞無法治愈,她早就有了心理準備。剩下的腦細胞能全功率發揮,將來不至於老年癡呆,已是意外之喜了。


    但緊跟著,她又忍不住患得患失,問道:“這不會對他還存活的那些腦細胞帶來太大的負擔吧?如果是靠壓榨那些細胞換來的恢複正常,那我情願他還是……”


    “你想什麽呢。”章主任打斷她,說:“仇教導梗死的腦細胞隻占了全腦很小很小的部分,按麵積算可能至多就百分之一二的樣子,影響其實很有限。


    他這些年之所以在記憶力乃至智力方麵有比較明顯的表現,其實根本原因在於血管因損傷而出現部分麵積的阻塞,進而導致腦部血供不足,才影響的大腦功能運轉。


    舉個不恰當的例子,如果把他的腦子比喻成一個軍團,他之前的情況,就像是分布在廣袤大地上的軍團吃了顆蘑菇彈,這顆蘑菇彈造成的直接損傷並不是很大,隻陣亡了百分之一二,但卻因蘑菇彈改變了地形,軍團補給困難,搞的剩下的戰士們時常吃不飽飯,戰鬥力自然受損。


    而現在不知道因為什麽原因,堵塞的要道被重新打通,補給恢複了,軍團的戰鬥力自然也就迴來了,明白我的意思吧?”


    蔡臻恍然大悟:“簡單來說,就是我家老仇吃了顆核彈……呸呸呸,我家老仇現在大腦恢複血供,基本和常人無異了?”


    章主任頷首,接著又叮囑道:“不過,我建議接下來這段時間還是先住院觀察一下,我們得再多評判幾次他血供的恢複情況,可以的話最好找出他恢複血供的原因。


    另外,還得給他用一些保護心腦血管的藥物,從今往後,他飲食也得格外注意,切記少油少鹽,低膽固醇,明白了嗎?”


    “曉得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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