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他黑如鍋底的臉,秦月仁抿抿嘴,有些忍俊不禁。


    她明顯是故意的,但也不敢太過分了,趕緊又岔開話題,說:“我對他是有些愧疚啦,覺得自己有些不太幹淨,我又不敢告訴他事情的真相,一直對他隱瞞著,但……和他在一起的這些年,我自認為沒做過對不起他的事。”


    “我不管你對不對的起他,這和我沒有任何關係。”石羨玉沉聲道:“這也不是我們關心的事情,我隻關心他和你那幫心腹,都是些什麽人,現在在哪兒。


    你避重就輕的能耐倒是不小,和我們說了這麽一大通,好像在乖乖配合我們的樣子,結果我們到現在連他們的名字都不曉得,更不知道他們此時此刻在哪裏。”


    秦月仁被他的目光刺痛,腦袋低的更深了些,幽怨的說道:“我沒有避重就輕啊,是齊警官問的這些問題,我隻是在如實迴答而已。”


    “是不是如實迴答,你自己心知肚明。”石羨玉聲音再次沉了幾分:“我勸你不要挑戰我們的耐心,老實交代,他們現在在哪兒。”


    “是,我說。”秦月仁幽幽一歎,說道:“我剛給你們講過,我對他們其實是做出了一些妥善的安排的吧?”


    齊宏宇一揚下巴。


    秦月仁接著說道:“我昨天就安排他們去了黔省,如果不出意外,一切順利的話,他們現在應該已經上船了。”


    “昨天?”齊宏宇的眉心瞬間鎖了起來:“你如果昨天就安排他們離開的話……等等,昨天?我們昏迷了多久?”


    他的反應忽然變得很大。


    因為他心裏有種不祥的預感。雖然感覺並沒有昏迷多久,但人昏迷時的時間觀念顯然做不得數,秦月仁口中的“昨天”,讓他很是不安。


    可他還抱有希望,因為今天淩晨,有時候也會被習慣性的說成“昨天”,在大多數人的固有觀念當中,隻有天亮了,才是新的一天。


    然而,秦月仁的迴答幾歲了他的幻想:“昏迷時間嗎?接近三十個小時了吧?一整天還多些。”


    石羨玉聽了這話也不由變了臉色,質問道:“為什麽會這麽久?按理說一氧化碳中毒,不應該昏迷這麽長時間才對,而且我們也沒有長時間未進食而產生的明顯的低血糖現象……”


    “麻藥,”秦月仁心虛的說:“為了給你們植入電擊,我給你們注射了麻藥。另外,為了糾正你們的血氧水平,除了吸氧之外,我一直有用以生理鹽水和注射用葡萄糖為基底的藥物打進你們靜脈裏。”


    兩人臉色完全變了。


    昏迷了這麽長時間,失聯至今,上麵怕是已經完全亂成了一鍋粥吧?


    他們再沒有繼續訊問下去的心思了,即使就要問道他們最關心的怎麽合作的問題上了,但事有輕重緩急,起碼得先和兄弟們取得聯係,否則那幫民警在擔心之下,真掘地三尺地尋找他們的下落,天曉得會造成多大的影響。


    至少鬧得人心惶惶是難免的,後續很難收場。


    齊宏宇立刻站起身,問道:“這裏有沒有和外界聯係的辦法?”


    他剛剛換衣服的時候就看了手機和警務通,手機已經完全沒電了,開不起機,而警務通雖然還剩下37%的電量,卻完全沒有信號。


    同時他暗暗懊惱,剛剛隻注意到時間是上午八點出頭,卻完全沒注意到日期,還以為自己隻是昏迷了一夜。


    如果隻是昏迷了一晚上,雖然還是難免讓兄弟們擔心,但還不至於到昏了頭的程度,所以他才決定先和石羨玉抽點時間,半個鍾一個鍾左右,來草草的大致訊問一邊秦月仁。


    畢竟上去之後,未必安全,隊伍裏的人也不全都完全可信,是人是鬼,一時半會說不清楚——他們是這麽考量的。


    但如果已經過了三十個小時,概念就完全不一樣了,事情就大條了。


    偏偏秦月仁卻搖頭說:“為了隱秘和安全,這裏僅有的通訊設備也早就被我給切斷了,隻留了幾個並不聯網的監控,就這些監控都還是我事後自己安裝的。”


    齊宏宇對這個迴答也早有預料,所以之前也沒有給上邊打個電話報平安的想法,因為知道肯定聯係不上——在尚未拿下秦月仁,雙方還處於互相傷害及對峙的階段的時候,他就知道這個地下密室屬於完全的通訊孤島了。


    後麵秦月仁說切斷了這裏的網絡,其實也證明了他的判斷。


    但現在,一顆心還是不由得往下落。


    石羨玉此時也站起身,一邊往秦月仁走去,一邊說:“那麽,這次訊問就先到此為止吧,我們上去再說。”


    秦月仁嚇的花容失色:“不!我不上去!沒做好萬全的準備之前,我絕對不上去!我一上去就會被克洛斯發現的,他一定會幹掉我,我……”


    “由不得你,你沒得選。”石羨玉麵無表情的說道:“你這也是自作自受,咎由自取!”


    秦月仁渾身上下都寫滿了抗拒:“不行!不隻是我,他一定會順便吧你們也給宰了的!”


    石羨玉打斷他:“你看我們倆像是怕死的人麽?”


    “不像……”秦月仁絕望了,但她仍舊在掙紮抗拒,甚至在恐懼之中還升騰了起了別樣的火氣,竟壓下了對石羨玉的恐懼,膽敢質問道:


    “但隻是上去送死的話,你們又何必呢?這不是自相矛盾嗎?你們隻是想和他們報個平安而已吧?為了報個平安就連自己命都不要了嗎?”


    齊宏宇靜靜的看著她表演。


    倒也不能說是表演,她確實恐懼到了極點。


    而且她說的倒也沒有錯,要一上去就被克洛斯弄死的話,報平安也沒有任何意義。


    但也並不全對,他倆失聯會讓警隊瘋狂,是因為還抱有著救迴他們的希望,而隨著時間的推移,希望愈發渺茫,他們自然會愈發著急,愈發瘋狂。


    可如果已經確定了他們的死訊,那反而會讓整個警隊絕大部分人都冷靜下來,然後咬著牙憋著火,把所有力量都投入到弄死克洛斯的行動中去。


    而且最關鍵的是,齊宏宇不相信克洛斯在警隊已經近乎瘋批了的情況下還敢像以前一樣猖狂,他的爪牙,恐怕隻要一冒頭就會被紅了眼的民警們毫不留情的狠狠斬斷,所以齊宏宇並不覺得他們上去會遭遇到什麽直接危險。


    他相信石羨玉也是這麽判斷的。


    秦月仁隻是被積威太盛的克洛斯嚇破了膽而已。


    但為什麽要向她解釋呢?反正她也無法反抗,注定掀不起任何風浪,也整不了幺蛾子,那就讓他繼續擔驚受怕著吧。


    就當是報複了。


    這也是石羨玉故意誤導她的原因,他其實是個很小氣很記仇的人。


    秦月仁的手銬被解開了,毫無反抗之力的她,被石羨玉輕輕鬆鬆的拎在手裏,就像是被扼住了命運的後頸皮的小倉鼠,雖然分離掙紮,卻根本無濟於事,隻是手腳胡亂的撲騰罷了。


    巨大的體格差距令她絕望,加上掙紮導致的胸口劇痛,她終於漸漸認清了形勢,放棄抵抗,表情灰敗下來,小嘴一張一合,似乎在罵罵咧咧,仔細聽,也無外乎是些胎神、寶批龍、哈兒之類的髒話。


    因為山城的髒話詞匯量太過豐富,乍一聽她這番話裏的含媽量倒是不高。


    她此刻大抵是後悔到了極致吧?做什麽不好,為什麽要想不開去招惹石羨玉和齊宏宇呢?就算真的一不做二不休幹掉他倆挑起山城公安和克洛斯集團的戰爭也好,幹嘛要選擇跟這倆喪門星合作呢?


    踏!


    忽然,石羨玉表情劇變,他聽見了幾聲極其輕微的腳步聲。


    這個密室當中竟然還有其他人?石羨玉忙對齊宏宇打了個手勢,示意他噤聲並躲到床底下去,隨後看向秦月仁,想要質問她怎麽迴事。


    而秦月仁呢,她聽力竟也極好,小聲嗶嗶時還聽見了動靜,小臉兒瞬間從灰敗轉為煞白,氣兒都不敢喘了,目光連連瞄向石羨玉,不停的打手勢比唇形問他現在該怎麽辦,動作快的堪比結印。


    “她不知情,不是她同夥!”石羨玉通過她的反應,解讀出了這麽一則信息。


    隨後,他心念電轉,眼珠子滴溜溜滾得飛快,在一麵判斷外邊的腳步聲究竟來源於誰,是敵人還是來救援的兄弟,一麵飛快思考如果是敵人的話該怎麽辦,如何在這個狹小的空間之內躲過攻擊,並再一次絕境翻盤。


    然而此時此刻,他也很難拿出什麽行之有效的主意來,空間實在是太過狹窄逼仄了,掩體又太少,總不能指望鐵架床上的薄木床板能夠擋子彈。


    至於床底,也低矮得過分,齊宏宇已經用實踐表明這條路不可行——他到現在都沒能鑽進去。


    如果是敵人的話,隻能再一次搏命了麽?


    石羨玉放棄了思索,淡定的掏出槍,看向齊宏宇。齊宏宇艱難地咽口唾沫,隨之重重點頭,同樣從腰間摸出自己的手槍,隨後雙手平舉端槍,竭力穩住唿吸,聚精會神的盯著門口。


    外表腳步聲早已消失,但石羨玉並不會因此而抱有任何僥幸,他知曉,這反而是他們已經暴露了的信號。


    之前那兩下腳步聲,明顯隻是他們不經意間發出來的,隨後便被他們下意識的壓下去了,因為他們已經通過某種手段,發現了躲在房間裏的齊、石、秦三人。


    如此裝備精良,也算得上訓練有素,是自己人的可能性很大,但要做好最壞的準備。


    秦月仁緊咬著牙,盡量不發出咯咯咯的聲音。


    又過了三五秒,她似乎下了某種決定,終於開口,說:“石隊長,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


    聲若細蚊,即使以石羨玉的聽力,都捕捉的十分吃力勉強,好懸沒聽清。


    而他對此沒有任何反應。秦月仁見他並沒有直接拒絕,立馬又說:“如果真的避無可避,能不能在最後關頭開槍打死我?”


    石羨玉斜了她幾眼,果斷搖頭拒絕,莫得感情的說:“子彈有限,珍貴無比,不能浪費在你身上。”


    秦月仁眼珠子瞪得滾圓。


    “不過……”石羨玉忽又話鋒一轉,說:“我可以試著往老地方再錘你一拳,我有信心,這一拳下去你大概會死。”


    秦月仁輕咬下唇,一句感謝卡在嘴裏說不出口。


    齊宏宇卻渾身一鬆,石羨玉還能開這種玩笑,是代表他判斷出外邊的是自己的兄弟了嗎?來支援他們的?


    於是齊宏宇開口問:“……”


    還沒來得及問出聲,就已經被一聲雷鳴般的巨響打斷,門板直接被一股大力直接破開,兩枚圓不溜秋的鐵球被拋進房間,落在地上,碰撞出叮叮叮的脆響,如同死神的鐮刀直接叩在人的心坎上。


    石羨玉掛在嘴角的絲絲笑容瞬間凝固了。


    他高聲罵了句媽賣麻批,緊跟著又吼了句轉身閉眼,隨後就聽砰砰兩聲幾乎不分先後、粘滯在一起的巨響,齊宏宇眼前便瞬間被一片蒼茫刺目的白色所覆蓋。


    下一瞬,白色也驟然褪去,眼前隻剩一片漆黑,隨之鼻子也捕獲到股股強烈嗆喉的難以言說的刺激性氣味,整個人不受控製的劇烈咳嗽、幹嘔起來。


    一時之間,涕泗橫流。


    “停!槍放下!不要開槍!不要開槍!所有人後退!撤出房間!”


    房間外傳來熟悉的吼聲,但齊宏宇一時半會迴憶不起來在哪裏聽過這個聲音,這會兒也無暇他顧,他隻知道自己難受的要死了。


    這種感覺,他覺得比電擊還要摧殘精神,因為之前的電擊他瞬間就失去了意識,或許對身體的損傷極大,但恰恰是因為超出了他所能承受的極限,所感知道的痛苦反而不過如此。


    而現在,他無比的清醒,也就不得不直麵這種要命的折磨。


    他的腦袋裏也解構出了那兩枚圓不溜秋的金屬球的名字——催淚彈和閃光彈。


    但雖然痛苦,他反而心頭一鬆——外頭來的,果然是支援嗎?


    緊跟著,石羨玉發出聲中氣十分不足的怒吼,讓他徹底放下心來。


    “杜岩幺兒!老子給你一耳屎!你麻買劈要死嗎!放催淚彈炸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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