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惠清再次咬起了下唇。


    齊宏宇盯著她。


    半晌後,她央求著問道:“不要問的那麽細,好嗎?對於你們來說,反正隻要有證據就行了,何必管證據怎麽來的?”


    “嗯?”齊宏宇沉下臉:“你還在和我們談條件?”


    “不是談條件。”梁惠清繼續央求道:“我隻是……我隻是……”


    聽到這,齊宏宇直接打斷他,淡淡的迴道:“你隻是想保護他,是吧?你這算哪門子的保護?你這是把他往火坑裏推。


    更何況,你覺得你現在還有退路嗎?最後給你一次機會,你是自己主動和我們說,還是等我們去查。”


    梁惠清張開嘴。


    她已經有些方寸大亂了。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重新平複好心境,顫聲道:“他確實不知道克洛斯,同樣的,克洛斯也不知道他。”


    “所以,他知道你。”


    梁惠清沒迴答,卻也沒反駁,齊宏宇便當她是默認了,並繼續追問:“那麽,他是僅僅知道你這個人,並且和你關係還算不錯,還是已經知道你是他的生母了?”


    梁惠清還是沉默,齊宏宇便嘖一聲:“懂了,他知道你才是他生母。你還是不配合啊梁惠清,以為我隻是和你說著玩嗎?行,沒必要再繼續問下去了,他叫安雲是嗎?我直接找他談吧。”


    “不要!我說!”梁惠清趕忙開口:“他知道我才是他母親,但也僅限於此了……我承認我確實想方設法,動用過我的人脈和關係幫助他往上爬,可我絕對沒違反規則,而且他也不知情。”


    “規則?”齊宏宇冷笑起來:“你說的規則,到底是法律法規,還是你們所謂的遊戲規則?”


    梁惠清不敢再沉默,辯稱:“合法的。”


    “所謂的合法,恐怕僅僅隻是鑽空子而已吧?法無禁止即為可?”


    再次把她懟的啞口無言,齊宏宇又冷笑了兩聲。


    不過也差不多到此為止了,再繼續下去,沒什麽意思,畢竟這也不是什麽重點,隻是為了壓製她總是太過於活絡的心思,免得總本能性癡心妄想的要和他們談條件罷了。


    於是齊宏宇又重複了之前的問題:“這些證據,怎麽到他手上的?”


    梁惠清長歎道:“有時是我親手給他,有時是委托我信得過的人轉交給他的。我們每年都會休假,能利用休假時間偷偷見麵——我好歹當了這麽多年的警察,也還算有點兒能量,想要避開其他人的視線和他見一麵,不難。”


    齊宏宇追問:“他曉得你給他的是什麽嗎?”


    “不曉得。”


    見齊宏宇瞪眼,她趕緊解釋:“真的不曉得,我和他三申五令,為了他自身的前途乃至人身安全著想,絕對不能打開這些包裹,絕不能看裏邊的東西。他還是聽我的話的。”


    “懂了。”齊宏宇麵無表情的說:“所以即使他看過,也會強硬的表示這些東西從未拆封。你還真是未雨綢繆啊。”


    梁惠清接不上話。


    她當然沒法抱枕安雲是否看過這些東西,但這會兒隻能咬定他不知情,否則起碼是犯了包庇罪。


    齊宏宇也沒心思在這裏和她辯個清楚,反正到時候收到東西,肯定要進行全麵的勘察,如果安雲當真動過這些書證物證,難免留下蛛絲馬跡,到時候他怎麽狡辯都沒用。


    於是齊宏宇又換了個問題:“你和他平時有聯係嗎?”


    “很少。”


    “頻率?”


    “偶爾會通電話,一年大概見個一兩麵。”梁惠清配合,卻又心不甘情不願的說道。


    齊宏宇繼續問:“他什麽時候曉得你才是他生母的?”


    “他二十五歲左右。”梁惠清別過臉,說:“他那會兒也長大了,三觀已經成型,又摸爬滾打這麽多年,見了不少人情世故。選擇那時候和他相認,不會對他造成太大的衝擊,不至於大幅度改變他的人格。”


    “那他養父母呢?”


    梁惠清說:“他們都不知道我的存在,和兒子相認後,也沒告訴他們,應該到現在都還被瞞在鼓裏。”


    末了她又主動展開解釋說:“當初我在西域考察了很久,才選中了這對脾氣溫和、樸素善良、三觀正直,偏又膝下無子女的夫婦,並委托一位喇嘛將我兒子抱去他們家,請他們好生撫養的。


    他們認為,我娃兒是活佛賜予他們的兒子,對此感激不盡,而且這些年也始終對他視如己出,我放心,也還算滿意。”


    齊宏宇點頭表示明白。


    同時,齊宏宇也從她的話語中得知,她在暗中,確實為這位兒子做了許許多多,當真是費盡心機了。


    到此為止,實際上再次提訊梁惠清的主要目的已經基本達成。


    不過還有些問題,是齊宏宇比較感興趣的。


    於是他又問:“你這兒子,怎麽來的?不是自然分娩吧?”


    實際上,齊宏宇隱隱間也猜到了,梁惠清既然未曾請過超過一個月的假,身材方麵也不曾有較為明顯的改變,且並未流傳出關於私生子之類的流言蜚語出來。


    那就說明,這個兒子,十有八九不是正常誕下的。


    那麽答案便已唿之欲出了。


    果不其然,梁惠清掙紮兩秒,但看到齊宏宇的眼神後,身子便是一顫,隨後認命般的又歎了口氣,點頭承認道:“沒錯,他……也是我從西域抓了個因偷人而險些被打死,卻也被折磨成殘疾後無家可歸的女人,代運生下來的。”


    “代運?”齊宏宇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


    對於想要個孩子,又出於種種不可告人的原因,甚至僅僅隻是愛惜自己身材、不想承受分娩之苦等自私自利的理由,而不能或不願自然妊娠、分娩的人而言,代運,是成本最低且相對安全穩妥的選擇。


    說是最優解也不為過。


    而且,其技術之根本在於試管嬰兒,這項技術雖然放在三十年前實現難度還不小,但隻要有錢有權,多做幾次,還是能夠成功的。


    此時,梁惠清又繼續說:“讓這樣的女人懷上我的孩子,說實話,我心裏也有點兒排斥,但沒辦法,找他們的風險最小,事後小心處理掉也就是了。”


    齊宏宇聽了這話,簡直想噴她一臉口水。


    媽的,這女人不但喪心病狂,還tm的不要臉。


    聽她這番話的意思,無外乎那女人還沒資格懷她的娃兒。


    忍下了破口大罵的衝動,齊宏宇黑著臉問:“你一共拐了多少個這樣的女娃兒?”


    梁惠清身子微顫,抬頭看向齊宏宇。


    但轉念一想便明白了,三十年前醫學和科技都遠不如今日這般發達,那個時代做試管嬰兒,並最終讓受精卵著床於毫不相幹的女人身上,成功率並不會太高,而且一個不慎,還有生命危險。


    哪怕到了今天,正常孕育生命,都有一定的風險。


    而一個女人的受“實驗”次數是有限的,短時間內接連幾次著床失敗後,其子宮就無法再承擔孕育一個完整生命的使命了。


    齊宏宇身為法醫,不會不清楚這一點,故而有此一問。


    想到這,梁惠清不敢再有所隱瞞,老老實實道:“前前後後,四個吧。”


    “四個人最終都被你殺了?”


    梁惠清黯然點頭。


    齊宏宇冷笑道:“看起來,關於自己身上的罪,你之前並沒有交代幹淨,並沒有完全坦白啊。”


    “因為我怕……”梁惠清無力地辯解道:“我怕你們會根據這些,查到我孩子身上,我不想影響到他。”


    略一頓後,梁惠清繼續說:“這些事情隻有我知道,其他知情者都被我派人滅口了,派的人最後也被我親手滅口了,包括幫我把娃兒送給那對夫婦的喇嘛。”


    “做的還真幹淨。”齊宏宇盯著她,問:“幾條人命?”


    “包括做手術的醫生、護士在內,一共十一個。”梁惠清低著頭,聲若細蚊道:“當時,我借了點克洛斯的能量。不過他應當也不知情,隻以為我是在泄憤。”


    “泄憤?”


    “我讓那醫生弄壞了我的子宮,讓我患上不孕不育,克洛斯以為我為生不了孩子,他們也無法治愈我而怒不可遏,不惜殺人報複。而他也樂得我越陷越深,我表現的越是喪心病狂,他越是放心,所以隻提醒我手腳要幹淨點。”


    齊宏宇是真的震驚且震怒了。


    這個梁惠清,真真是萬死難逃其咎,其手上沾染的鮮血,比起許多震驚全國的殺戮狂魔還要多。


    簡直堪稱毒瘤。不,這已不是毒瘤可以形容的,簡直比終末期的癌症還要可怕。


    她如此,她這些年來培育的心腹,以及缺牙巴團夥、克洛斯集團,又該犯下何等的滔天大罪?


    用力的做了幾次深唿吸,勉強平複好心緒,齊宏宇咬牙道:“你還有什麽罪沒交代的!”


    他聲音都有些發顫,因為他在竭力控製,否則必將直接嘶吼出聲,罵她個狗血淋頭。


    “沒了,除了與我娃兒相關的,其他的我之前都招了。”梁惠清神情灰敗的說道:“而與我孩子相關的這些罪行,這次也都說了。”


    她清楚,自己這下,哪怕還能被判定個重大立功表現,也絕對死定了。


    死刑立即執行,板上釘釘。


    但她也想明白了,這些事情就算她不說,也會被齊宏宇一點點挖出來,自己還是難逃一死,而她孩子必將陷於巨大的被動當中。


    起碼被停職調查是肯定的。


    被戳著脊梁骨議論紛紛也是肯定的。


    她現在隻寄希望於,她都已經將所有事情都如實細細的交代了,警方可以不用大肆調查。


    雖然這十有八九也是空想,但好歹有一點希望,而且就算扔就選擇大麵積調查,影響多少也要小些。


    有些債必須要還,這個結果無法更改,那麽,能為孩子減小哪怕一丁點兒壓力,也是值得的。


    又過了許久,齊宏宇才再次克製住自己的情緒,繼續冷冷的問道:“為什麽要毀了自己的子宮?”


    “因為我不能有孩子。”梁惠清神情依舊灰白,且此刻已顯得有些許麻木了,平靜的說:“我離不了克洛斯,也不能和他結婚……隻要我還想往上爬,那麽,對外始終保持單身,是最好的。


    另一方麵,也是為了自保,為了讓自己對克洛斯始終保持價值,我必須努力往上爬。”


    石羨玉此刻也耐不住了,插口問道:“即使如此,也不需要直接毀了自己的子宮。”


    “還有個目的,也是為了保護我的孩子。”梁惠清閉目道:“既然我無法生育,他就不會想到,我偷偷留下了我和他的孩子。”


    “所以,你留下這個孩子的目的是什麽?”


    “最初的目的,也是為了自保。”梁惠清機械性的迴答:“所以,我偷偷截取了他與我發生關係後留下來的部分體液,用於做試管嬰兒,就是為了能得到他的孩子。”


    石羨玉大惑不解:“自保?”


    他想不清楚這裏的邏輯,孩子和自保又有什麽關係?


    梁惠清此時心如死灰,已是有問必答:“細細解釋起來有些複雜,你們可以認為,這是我當時為自己選的退路,作為我受克洛斯脅迫的證據,以在迫不得已的關頭保自己一命。


    進,當克洛斯意圖放棄我,乃至殺害我的時候,我能以他兒子作威脅,在他勉強自保。


    他當然不會在乎一個兒子,但如果這個兒子,是他強間我的證據呢?


    退,當有一天東窗事發,我們都被抓了,我也可以拋出這麽一位兒子,把罪推到他身上,說他曾強間了我,後又以我兒子為脅迫,逼我就範,做出這些事情。


    我也清楚這不足以讓我免去罪責,但再加上我配合調查,爭取立功甚至重大立功表現,還是有希望爭取到一個死緩。”


    石羨玉有些懵了。


    他完全跟不上梁惠清的思維節奏了——就為了這麽一個頗為想當然,乃至漏洞百出的邏輯,她竟當真付出行動,機關算盡,殘害了兩位數生命?


    梁惠清的眸子失去了最後一絲光亮,她如扯線木偶般再次開口,沙啞著說道:“而且……我兒子本身,對克洛斯而言就是個威脅,對你們來說,就是個重要證據。


    因為他身上,蘊藏著三十年前克洛斯集團在生物學方麵的重要結晶,這是克洛斯不允許被他人竊取到的關鍵成果,我也是機緣巧合才得到的一鱗半爪,那就是……


    反突變技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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