訊問室。


    目送管教出去,石羨玉翻開筆錄本,麵無表情的說道:“又見麵了,梁惠清。”


    梁惠清看著他倆,臉色複雜,半晌後才跟著感慨說:“是啊,沒想到那麽快又見麵了……那位杜隊長呢?他怎麽沒來?”


    “他去搗毀你情夫的老巢去了。”石羨玉依舊保持著淡漠臉。


    梁惠清卻輕笑起來,搖頭說:“嗬,那套懸崖豪宅可算不上他的老巢,說實話,他老巢究竟在哪兒,我查了這麽多年也都沒查清楚,隻能隱隱猜測估計在巫峽附近。”


    “巫峽……”齊宏宇默默在心裏念叨了下這兩個字,同時忽然想到,當初周靜紅似乎就是在那兒被劫持,隨後遇害的。


    缺牙巴曾經疑似與周靜紅的丈夫萬樹寧有過合作,而同時,缺牙巴又是克洛斯的馬仔……


    周靜紅在那兒被劫持並慘遭殺害,會不會跟他們有關?


    或者說,“查無此人”的殺手朱鵬科是否跟這幫人有關聯?


    此時,石羨玉同樣輕笑一聲:“我說過我們搗毀的是那套懸崖別墅嗎?”


    梁惠清笑不出來了,並問:“你們真找到了他的老巢?”


    “這和你沒關係。”石羨玉搖頭說:“你要做的,就是配合我們調查,把你知道的,都給我們說清楚。這是最後的機會,別怪我沒有耐心。”


    說著他不著痕跡的輕輕碰了碰齊宏宇的胳膊肘,示意齊宏宇別在關鍵時候掉鏈子,這會兒走起神,趕緊開始表演。


    齊宏宇精確地get到了他的信號,並抬起頭看向梁惠清,說:“我就問你一次,你是打算自己說,還是等我們去調查。”


    梁惠清表情無比複雜,悠悠問道:“現在的小夥子都這麽急性子的麽?”


    “……”齊宏宇覺得她這惺惺作態的模樣有點惡心,本就不算好的態度立刻惡劣了幾分,直接沉著臉說道:“我們沒有時間跟你慢慢耗!”


    “我說就是了。”梁惠清顯然早已做好了心理建設,此刻雖然依舊難免掙紮糾結,但還是說:“但……我兒子真的不知情,這些事與他無關,希望你們不要為難他。”


    盯著她看了兩秒,齊宏宇嚴肅的說:“你也當過這麽多年警察,應該非常清楚,他是否知情,是否有關,我們自然會調查。


    如果他真的是清白無辜的,我們當然不會為難他;但如果他參與了你們的破事兒,也沒有條件和人情可講。”


    梁惠清頷首,她明白這個道理,隻是還想求個安慰,有齊宏宇這句話便也夠了。


    見狀,齊宏宇繼續說:“至於往後的前途……你應該很清楚,他已經沒有前途可言了。這並非我們不近人情,而是受你連累。


    沒有人強迫你犯罪,同時,犯罪成本你也再清楚不過,你早該做好覺悟。既然你還要走上這條道路,就要付出相應的代價,包括可能連累家屬在內,也是你清楚卻罔顧的代價。”


    梁惠清聽了這番話,卻是沉默良久,無言以對。


    齊宏宇說的不錯,身為民警,她很清楚自己所作所為要付出怎樣的代價,也明白其中的遊戲規則,此時此刻,當真沒有後悔及抱怨的資格。


    萬千愁緒,化作一陣長長的歎息,她終於說:“確實,這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但我兒子他是無辜的……”


    她終究還是抱有一線希望,即使明知道齊宏宇和石羨玉的保證並沒有任何作用。


    但哪怕有個自欺欺人的慰藉,她也能安心上路了。


    是以說這番話的時候,她看向齊宏宇的眼神滿是希冀。


    “他或許確實是無辜的。”齊宏宇輕輕點頭,讓她大喜過望,但他下一句話便擊碎了他的希冀。


    齊宏宇說:“但這話你不該對我們說,而是該對你自己講。是你自己葬送了他的前途,而非是我們要遷怒於他,你和我們扯這些,很沒道理。”


    梁惠清眼中漸漸失去高光。


    石羨玉有些坐不住了,他沒想到齊宏宇竟會這樣直接,毫不拐彎抹角,直接把梁惠清徹底推到對立麵去。


    這無疑極不利於接下來的訊問。


    他很想說一句,這不是辯論賽是在訊問啊喂!就算能把梁惠清辯的啞口無言又怎麽樣?


    再說,不少罪犯最根本的三觀都是歪的,和他們扯這些有的沒有完全沒意義好嗎!


    但猶豫再三,他還是選擇相信齊宏宇,並未打斷他。


    無他,麵對梁惠清,他們的優勢太大了,根本沒法輸,即使齊宏宇這次錯失機會,大不了下次審訊的時候,再把想知道的線索問出來就是了。


    此時,齊宏宇等了梁惠清片刻,卻沒等到梁惠清再次開口,便仿佛漸漸失去耐心,開口問:“我說了,沒多少時間陪你耗。


    你不打算說是吧?行,我替你講。但事先再提醒你一句,這裏全程錄音錄影,我開了這口,你可就真陷於被動了。”


    又頓了一兩秒,但齊宏宇仿佛並不想給她猶豫糾結的時間,當即便繼續說道:“你和克洛斯有個私生子,混血兒。體製內的混血兒本就鳳毛麟角,更遑論擔任領導職位的,你猜我們要花多長時間才能找到他?”


    梁惠清雙眸劇顫。


    齊宏宇又說:“哦,混血兒這個身份還是太敏感了,你可能會再多做點布置。這片大地上也有好些少數民族具有類似西方的樣貌特征,二三十年前的環境下,你要幫他弄個少數民族身份倒也不難。


    那就把少數民族幹部也都加上吧,這樣的領導同樣少,我就算猜錯了也不打緊,加上混血兒一塊找就是,你覺得這項工作難不難?”


    剛聽到私生子的時候,她還沒多大反應,畢竟之前她已經和梁慧敏說過了這事兒,梁慧敏會將此事轉告齊宏宇,她一點都不意外。而齊宏宇能猜到這私生子是她和克洛斯生的,她更毫不覺得奇怪。


    自首後這些天,她也漸漸想明白了,自己恐怕早就被盯上了,同胞妹妹梁慧敏就是上頭安插在自己身邊的眼線。


    而且,她沒理由和旁人產崽,私生子大概是她和克洛斯的,這也不難猜。


    但她卻忽略了,自己的兒子是個混血兒,在體製內確實太過稀罕……


    即使偽裝成少數民族,也同樣不多。


    所以,她完全沒有談條件的資本。


    她也明白了,齊宏宇也不想跟自己談條件,甚至不想讓自己有這個爭取技工表現的機會,所以才會將自己推到他的對立麵,且不給自己多少猶豫糾結的時間。


    石羨玉也同樣明白了齊宏宇這個意圖——雖然他沒料到齊宏宇會又拋出少數民族這種可能出來,雖然這個猜測也算合情合理,不算冒險。


    就如齊宏宇說的那樣,在全程錄音錄影的前提下,他率先指出梁惠清的私生子是混血兒,找出來的難度極小,那麽,哪怕梁惠清立刻一五一十的告知了一切,效果也將大打折扣。


    一念之差,重大立功表現是別想了,頂多算是立功,甚至於因為先前的隱瞞行為,能保住個自首情節就已不錯……


    但莫說自首,便是立功表現,能免死的希望都相當渺茫。


    想到這,梁惠清忍不住澀聲問道:“齊宏宇,我得罪過你嗎?你就這麽想讓我死,不給我留一點活路?”


    齊宏宇冷笑出聲。


    某種程度上說,梁惠清確實得罪過他——他因不守規矩,被這娘們督查過幾次,還為此背了個誡勉談話。


    但公是公,私是私,齊宏宇當然不會公報私仇。


    他純粹隻是覺得,梁惠清這樣的殺人犯、嘿餓勢力的暴富傘、恬不知恥的叛國賊,沒有活下去的資格。


    罪大惡極,非死不可。


    給她記一筆重大立功表現,齊宏宇心裏不痛快。


    他當然清楚,身為警察,辦案過程中不能摻雜太多太濃烈的主觀情緒,著眼於大局,應當按規則和規矩辦事。


    但他是人,無法摒棄喜惡,如果對他的做法有異議,可以換人,可以重新認定她的各項表現,但在齊宏宇這,就是不給她活路。


    況且,此時齊宏宇還真沒突破規則,他並不是沒給梁惠清機會,隻是給的機會不多,給的時間不長罷了。


    還是那句話,一切都是梁惠清咎由自取。


    明白了他的意圖,石羨玉也久久無言,並在心中默默給齊宏宇點了個讚。


    梁惠清這樣的人當真是百死難逃其咎的,其罪罄竹難書。


    不過最終還是要把證據全部挖出來啊,她死不死的無關大局,關鍵是克洛斯必須拿下,他的犯罪集團必須搗毀。


    該怎麽給齊宏宇擦屁股呢……


    說來話長,其實不過電光火石間。石羨玉正這般想,齊宏宇冷笑完,已再次開口:“你自己捫心自問,你配不配留在這世上。”


    石羨玉:(╯‵□′)╯︵┻━┻


    梁惠清還沒什麽反應,石羨玉已經要暴走了,想讓齊宏宇把嘴閉上,再這般宣泄下去,他都不知道該怎麽幫齊宏宇擦屁股了。


    按理齊宏宇不是為了撒氣而不顧大局的人啊。


    更何況就算有重大立功表現,梁惠清也難免一死,終身監禁的希望非常渺茫。


    而齊宏宇卻絲毫沒注意到邊上擠眉弄眼縫的石羨玉,他見梁惠清表情更加黯然後,忽然話鋒一轉,又說:“但你有句話說的對,你兒子是無辜的。


    雖然,拜你所賜,他前途基本確定已經斷絕,但我們也確實不想過多為難於他,不想鬧得沸沸揚揚,人盡皆知。”


    梁惠清眼前一亮。


    “最後給你……或者說給你兒子一個機會。”齊宏宇淡淡說道:“重大立功表現你是不要想了,但你主動開口,至少我們能直接點對點找你兒子。


    否則的話,大張旗鼓的查下來,等查到他時,他整個單位的人恐怕都知道他是你這樣的叛國賊的兒子了,他往後將更難抬起頭來。”


    “你……”梁惠清眼中剛剛亮起的高光再次熄滅,澀聲道:“你非得這麽做嗎?”


    “不是我非得這麽做。”齊宏宇糾正道:“選擇權在你,是否要給他留最後一點表麵上的體麵,全看你。”


    梁惠清長歎:“我還有的選嗎?”


    說完,她又搖頭道:“算我敗給你了,你比我想象中還要可怕,不愧是連克洛斯都評價為很難纏的對手。”


    “噢?”齊宏宇這會兒倒真的有些意外了:“他知道我?”


    “當然。”


    齊宏宇又搖頭:“知道就知道吧。說正事。”


    梁惠清垂頭喪氣道:“他叫安庫爾班·庫雲,漢名安雲,目前在西部戰區就任,副團職中校。


    嗯,就像你猜的那樣,我看他樣貌特征比較接近維族,給他安排了個維族人的身份。克洛斯並不知道他的存在,我也隻敢默默的關注他,不敢和他有過多接觸。”


    “不出所料。”齊宏宇淡淡道。


    “是啊,所以說你很難纏。”梁惠清目光複雜的看著他:“你就是個純粹的賭徒,什麽都敢猜,什麽都能猜,隻要有一絲可能,你到走投無路的時候,就會揪著猜測孤注一擲,直接選擇梭哈。”


    齊宏宇點頭,應下了這個評價:“承蒙誇獎。”


    “所以……即使那邊的少數民族及混血兒年輕軍官不多不少,也難逃你的搜查,想揪出他身世背後的疑點,對你來說不算難,我不敢賭,我認輸。”


    “那就別再廢話了。”齊宏宇毫不客氣道:“說說看,你把什麽證據留他手上了?”


    “很多。”梁惠清語無波瀾的說:“包括但不限於,每一筆超過五十萬的賬目具體流轉過程,包括時間、卡號、卡所有人和金額等;我想方設法偷錄的錄音及錄像;我所知的他所有手下人的具體名單及主要罪責;我記得的他劫持拐帶的所有流浪漢及婦女兒童的時間地點及軌跡;


    除了上述書證、音像證據,還有許多物證。比如他剪斷別人指頭時所用的帶血及他自身血跡的鋼鉗;他虐殺流浪漢用的鋼鞭、匕首、彈頭等等……


    總之這近十年,我知道的他做的,和他讓我做的每一件事,我都想方設法留下了痕跡和證據,這些證據,有合法的也有不合法的,看你們怎麽用。”


    齊宏宇震驚了。


    竟然有這麽多這麽全的證據。


    怪不得她信誓旦旦的說能掰倒克洛斯。


    但緊跟著,疑惑也隨之而來。


    “這些證據,你是怎麽交給你兒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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