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院兩個月的時間,封衍把工作帶迴了病房,而秦卿也並非兩耳不聞窗外事。她一直讓人在追尋秦晚跟周芸飛留在澳門的線索,關於二十年前的種種,她總覺得沒有那麽簡單。


    而就在一個星期前,詹辰傳給了她一份秘密檔案,“這是我在父親電腦上找到的,他專門給這個文件夾加密,但是裏邊的資料有些奇怪。”


    隨後,經過口述,秦卿才知道秦晚當年在澳門秘密出資建立了一所學校,而這也是第一所跟內地交換留學生的院校,恰好就是她之前申報的英才。


    課間有了貝希的講解,秦卿倒是沒有心思神遊想事情,隻是她的熱心腸卻沒有換來其他同學的欣賞。


    “現在講的是根式,根號裏先是括號乘方……”


    啪地一聲,一塊橡皮擦咚地一聲砸在了桌麵上,秦卿偏頭朝著側前方看去。


    貝希沒注意到她的動作,而是直接就站了起來,“周雨辰,又是你,上課時間你丟東西破壞紀律,寫一份三百字檢討,自己拿到老師辦公室。”


    她一張嘴就來的懲罰立刻引來了反彈。


    “憑什麽啊,我丟東西那是因為你吵到我了,如果我寫三百字,那你要寫六百,不然我不服。”周雨辰梗著脖子嗆聲,還一臉吊兒郎當,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


    貝希臉色一沉,如小白楊一樣站得筆直的身姿巋然不動,“我不管你對新同學有什麽不滿,既然秦卿已經是班級的一份子,那你就必須接受,這不僅僅是我立下的規矩,也是學生會的規矩。我給秦卿講解已經足夠小聲了,你無權質疑。”


    “你少拿學生會壓我。”周雨辰聲音冷不丁抬高了八度,椅子往後一推也跟著站了起來,“你們學生會樣樣都管,怎麽不直接去開善堂啊?”


    話題明顯走偏,但在場所有人都聽得出,少年對學生會極為不滿。


    “周雨辰,你是不想在英才念了嗎?”貝希的聲音也沉到了穀底,略顯英氣的眉宇刻出一道深刻的褶皺。


    聞言,周雨辰麵色一僵,喉嚨裏下意識發出了幾個音節,卻是隱而不發,硬生生給咽了下去。


    “貝希,是我給大家添麻煩了,我能聽懂題目,你不用幫我。”事情到底是因自己而起,秦卿無法做壁上觀,所以碰了碰同桌的胳膊開口道,聲線不高不低,卻也足以讓全班都聽得到。


    她並不想第一天上學就鬧出事情。


    “秦卿,你不用怕……”貝希很有領袖風範地拍了拍她的手,剛要繼續說的時候卻被一聲嗤笑打斷。


    “切,就你還聽得懂呢,大家把題目都做完了你還沒聽完呢。”周雨辰將一腔無處發泄的火氣都對準了看起來好欺負的新同學,末了撇了撇嘴,“瞎子不去盲人學校,擱我們這兒湊什麽熱鬧,不知道還以為我們也是聾子瞎子呢,真晦氣。”


    真晦氣。


    秦卿是為了和平相處願意凡事退讓三分,也是出自教養涵養慣於溫和處事,但這絕對不代表她是可以隨意任人拿捏跟輕賤的。


    貝希緊緊蹙起了眉頭,原本就強勢的氣場這會兒變得愈發嚴肅,“周雨辰……”


    “貝希。”這時,秦卿突然開口,打斷這場即將打開的戰鬥,然後在所有人目光投注過來的瞬間站起了身,眼睛轉動的角度分毫不差地落在了少年身上,“我想親自聽一聽,這位同學對於特殊人群的意見。周同學這麽看不起我,是因為地域歧視,還是因為我眼睛看不見,還是覺得我不如你優秀?”


    她不急不緩的聲線帶著令人心頭舒適的溫和,但問出的話卻恰好叩在了少年的心弦上。


    “你一個瞎子來這裏讀書做什麽,除了樣樣都要人幫忙,你能看得到黑板上寫的是什麽嗎?”周雨辰雖然刺頭,卻也有著普通人該有的三觀,地域跟殘疾歧視很多人都有,卻從來沒人想要承認自己如此自私狹隘。


    那麽唯一能攻擊的點,就隻剩下學習了。


    這個答案絲毫不出乎秦卿的預料。


    “我是看不到,但卻不代表我不懂。”她盯著周雨辰看,晶瑩剔透的黑色眼球在光線折射下像是重新有了活力一樣,給了人一種被注視著的錯覺,“人的智商並不限製於一雙眼睛或者一張嘴。”


    被這樣一雙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令周雨辰微微有些不適地扭開了頭,“說的比唱的好聽。”


    漂亮話,誰不會說啊。


    聽出了少年話裏的意氣,秦卿莞爾一笑,指尖下意識地輕輕叩著桌麵。如果被熟悉的人看到,鐵定會立刻就退避三舍,因為一般她做這個動作的時候,肯定是在憋著一肚子壞水。


    “要不然這樣,我們一起請老師出題,我用聽的,你用看的,看誰先解出答案。如果我比你慢,我會申請換到別的班級。如果你比我慢,那你也要答應我一個條件。”秦卿想了想,似乎是絞盡腦汁才考慮出緩和同學關係的辦法。


    而換班級的條件實在太誘人,周雨辰幾乎立刻就動了心,以後出去外麵說班裏的瞎子是他弄走的,肯定倍有麵子。


    於是,他想也沒想,點頭就道:“好,這可是你說的。”


    “你能行嗎?”貝希也沒料到三兩句話的功夫,兩人竟然打上賭了,有些擔憂地看向少女,怕她強出頭。


    秦卿點點頭,倒也沒多說。貝希隻能無奈去跟數學老師協商,最後才在課時隻剩下十五分鍾的時候開始測驗比賽。


    “好,待會我報一遍題目,你們就開始計算。”數學老師拿著本子上自己出的題目,開始在黑板上先寫了一遍,然後才念道:“方程式,x的n次方……”


    其實這種先寫後念的習慣讓秦卿很吃虧,因為所有人都看見老師在念題目的時候,少女還木訥地站在原地,而周雨辰已經筆下如飛在進行運算。


    貝希一直坐在位置上愁眉不展,因為她知道即便聽完題目,秦卿的缺陷也會令她無法用上草稿紙。


    而秦卿也正如她所料,在聽完題後依舊隻是站在原地沒有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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