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大海之中,一架噴著白色煙氣的蒸汽螺旋槳飛機衝出雲層,降到貼近海麵的高度。這是架通勤飛機,最多可以載八個人。艙門打開後,個頭起碼有兩米五的巨人先擠了出來,直接跳進海裏,第二個矮小瘦弱得多,但也比常人高挑。


    兩人先後入海,像鉛塊般直沉海底,除了兩朵水花外沒剩什麽。直到天光從晨曦轉到晚霞,才又蕩起兩團漣漪,冒出兩個風格迥異的頭盔。再過了會,碩大的氣囊浮起,似乎吊上來什麽東西。


    “我在想一個問題……”


    掀開雙層頭盔,高德對累得沒了力氣,隻能趴在氣囊邊邊喘氣的遠阪愛說:“咱們震旦大陸周邊的海都是這麽深嗎?海底為什麽都是一望無垠的大平原?”


    “你問得真奇怪。”遠阪愛喘勻了氣才迴答:“海不都是這麽深嗎?不深那還叫海?至於海底的樣子,難道海底還能跟陸地一樣有山有穀?那是海底啊!”


    高德噎住,意識到自己是下意識拿地球那邊的情況對比了,這裏雖然也有“滄海桑田”這個詞,可這裏的人似乎從沒有山海相移這個概念。


    剛才他跟遠阪愛潛到估計超過萬米深的海底,他身著上古戰甲,遠阪愛的應該是上古戰甲仿品,靠著魂火抵禦水壓,加上戰甲自帶的維生係統,找到了郭瑞德留下來的東西。那玩意並不大,用事先準備好的氣囊拉了上來。還顧不上查看,高德就為自己的新發現感到困惑。


    墜星海算是什麽“滅絕器”轟出來的,深不可測,把算上指揮塔超過三公裏高的麗德號疊上三四艘才填得滿。可墜星海之外的海域,竟然沒淺多少,也都是動輒上萬米的深海。


    這裏的海不僅深,海底還基本看不到什麽起伏的地勢,如果抽光了海水,就是一望無垠的大平原。聯想到門神島、櫻花環島之類的島嶼,海灘也都是海水衝刷陸地形成的,而不是由海到陸逐步過渡的,高德總覺得這顆星球……如果這裏真是顆星球的話,實在是太可疑了。


    剛才下潛的時候他還注意到一件事,海裏的生命形態太單調了。從淺海到深海,有魚群有珊瑚礁,也有類似海豚鯨魚的巨獸。隻談觀感的話,似乎跟地球沒多大區別,但認真迴想,種類並不多。至於高德這十多年來吃到的海產品,也就聊聊二三十種。


    以生命演化的普遍規律而論,這個世界完全就是個縮水山寨版地球。


    不過考慮到混沌的存在,這種情況似乎又是必然的。表麵看混沌隻影響高等智慧生命,也就是人類和形形色色的異族。實際上混沌對低等生命甚至是植物也會產生類似催化、異變、腐化等影響,西嶺裏那些被混沌既然的野獸就是例證。那麽海洋生命形態的單調,也就很正常了。


    聯想到在西嶺發現的巨大廣播塔,以及被當做“神跡”的華夏語廣播,高德真是相當無語。現在他還沒辦法拚湊出真相的大致輪廓,但他確信,有朝一日挖出的真相,一定會讓他大叫“臥槽”。


    “發什麽呆呢?”遠阪愛的催促讓他猛醒,“還不趕緊開箱?咱們的時間可不多。”


    刻意乘飛機直飛而來,再親自動手打撈,為的就是搶時間。就算郎世德有陰謀,那個跑來談合作的維斯坦斯其實就是來當眼線的,但這麽短的時間裏,也應該來不及組織起力量追蹤插手。


    “開箱開箱……”高德潛進水裏,將皮囊下吊著的那個東西拉了上來,擱在就是大號皮艇的上麵,直接開箱。


    這的確是個箱子,很長很寬,差不多正好把穿著上古戰甲的高德裝進去,儼然就是口金屬棺材。箱子覆著層疊魚骨,還刻著巴托文字的銘文,其中的“郭瑞德封存”字樣異常清晰,證明了這的確是郭瑞德丟在這的東西。


    在沒打開前,高德已經能確定裏麵是件灰器了,他感應到了微弱的器靈意誌。正是靠著這種感應,他才能在海底裏找到這口箱子,讓打撈工作異常順利。


    不讓高德更好奇了,郭瑞德在這裏丟下了什麽,竟然與啟示錄有關呢?


    肯定不是啟示錄本身,按艦靈郭瑞德的說法,啟示錄並不是一本書,而是不亞於戰艦引擎的龐然大物,是上古時代的非凡造物。如果高德理解得沒錯的話,啟示錄實際是一部“複活儀”,隻要找齊了帝神的碎片,就能讓帝神複活。在某種意義上就是魔思達的“混沌搖籃”,隻不過還需要複活對象的物質載體。


    高德鼓搗了一陣子,沒在箱子上找到開關。他試探著用意念碰觸箱子裏那個器靈,沒想到對方就像煙霧凝結的幻象,一碰就散,完全不給他機會。


    攔住掏出刀子準備撬箱子的遠阪愛,高德燃起魂火再度嚐試。這一次有了明顯感覺,不過那個器靈意誌仿佛受到了驚嚇,由煙霧變作堅韌金屬,像是跟箱子融為一體,將高德的意念擋在外麵。


    隻能先帶迴麗德號,拉著艦靈郭瑞德一起鼓搗了。


    正要收迴意念,那如鐵牆般的阻擋驟然瓦解,分解出的綿綿細絲纏住他,並沒拉他進去,似乎在細細品味魂火。


    等高德迴過神來,細絲已經放開了他的意念,棺材般的箱子哢噠哢噠作響,噴出淡淡白煙。


    看來是通過了驗證,不過隻是拿到了訪客權限。


    “好像沒有你解決不了的難題呢。”遠阪愛嘖嘖讚歎,“我都在懷疑十萬年前那個叫郭瑞德的家夥,其實就是你的前世。看看你,他的船、他的戰甲和武器全到了你手裏,他留下的謎題對你而言根本沒有難度,似乎一切都是安排好的。”


    高德略帶心虛的迴應:“郭瑞德那個家夥在跟艦靈融合的時候就魂飛魄散了,還哪來的轉世。”


    他心虛的當然是自己的確是“轉世”而來的,隻是上一世不在這個世界。


    兩人嘴上說著閑話,手上同時發力,將棺材板……不,箱子蓋掀開。


    白霧迷離中,箱子裏的東西映入眼簾,讓高德跟遠阪愛同時抽了口大大的涼氣,同時推翻了關於這個箱子的認定。


    這就是具棺材!


    還繚繞著白霧的棺材裏躺著個人,披掛著金光燦燦的黃金戰甲。戰甲風格挺像刑天,但肩甲沒那麽大。倒是胸口的一對護目鏡,讓高德想到了唐代的明光鎧,連頭盔都是那種飛翅卷簾的風格。


    這就是跟啟示錄有關的線索,一具屍體?


    高德訝然,然後聽到叮叮聲,遠阪愛正用自己的小刀敲麵目猙獰頗像惡魔的麵甲。


    “有迴音,不是屍體。”遠阪愛篤定的說:“隻是套戰甲。”


    確實不是屍體,不過戰甲麽……不像,高德碰觸到的那個器靈意誌不像是戰甲器靈。


    到現在他也接觸了不少器靈,已經總結出了一些經驗。戰甲器靈不管有沒有真正的“智能”,給他的感覺都是很……豐富。比如嚶嚶戰甲還有郭瑞德戰甲,前者能用嚶嚶傳遞信息,後者被他的魂火“燒”出了更為古老的形態,器靈卻沒什麽變化,傳遞給他的依舊是厚重而堅實的感覺,像一座山般讓他感覺很可靠。


    而這個看起來像是戰甲的東西,雖然也有器靈,意誌還很清晰,卻沒給他這種感覺。倒是跟表情符金瓜錘有些像,都有想要做點什麽的明確表現,而不是戰甲器靈那種安於自我存在的狀態。


    “不是戰甲那會是啥?”遠阪愛不信,伸手去翻黃金麵甲,“總不成裏麵真有個死人吧?”


    她一翻並沒翻動,加了把勁再翻還是沒動,麵甲竟然跟頭盔是一體的。


    “這是隻認你不認我嗎?”遠阪愛惱了,手上冷白光流繚繞,用上了神靈之力。


    白光大作,整具黃金戰甲都被白光裹住,自“棺材”裏飛了出來,繞著遠阪愛唿唿轉了幾圈,直接橫在了她的肩上。


    “高……”遠阪愛大驚,下意識的催動更多神靈之力,同時求援:“高德!”


    “別慌!”高德並沒伸手,他看出了些什麽。“就這樣……別亂動……”


    白光更盛,黃金戰甲就這麽直挺挺的麵朝上壓在遠阪愛右肩,讓遠阪愛看上去像個抬棺……不,扛屍客。與此同時,讓高德暗道“喲嗬”的變化頓生,戰甲的頭盔加麵甲鏗鏘旋轉,竟然像蓮花般張開若幹片齒葉,再收縮到脖子上。原本的腦袋就這麽不見了,變成一尊……口徑至少有120毫米的炮筒口。


    “這玩意在吸取我的力量!”遠阪愛看不清戰甲的變化,有些驚慌失措了。


    “別動!”高德避開炮口,抱緊遠阪愛的腰,壓住她另一邊肩頭,阻止她亂動。


    “呃呃呃……”遠阪愛身軀哆嗦起來,肩上“黃金人炮”的白光轉動更加劇烈,形成濃稠光流,匯聚到由腦袋旋轉露出的炮口。


    眼見遠阪愛渾身發軟要摔倒,高德幹脆一隻將她攔腰抱起,用自己肩頭頂在那門“黃金人炮”的後半截炮身上,另一隻手扶住“黃金人炮”的前半截。於是現場景象變成了高德扛著“黃金人炮”,遠阪愛變成了人形支架。


    一道熾白光束自炮口射出,直衝天際。似乎天海被瞬間撕裂,世界陷入到冷白虛空,劇烈的冰寒之力衝刷著高德身心,腳下的橡皮艇化作塊塊膠片。


    等白光消散,天空正迴蕩著連綿雷聲,那道白光在天頂高處散做道道漣漪,白晝的陽光被削去了大半,露出的紫黑天幕上,星辰仿佛都成了潭水倒影,隨著漣漪蕩漾晃動。


    高德叫了聲臥槽……


    這哪裏是戰甲,根本就是門炮啊!而且跟麗德號的主炮性質相似,都是用特定的力量為彈藥,看威力這是快打穿了大氣層。


    “你……”高德還在發呆,聽到遠阪愛那細若蚊蠅的聲音,“你還不把我放下來!”


    高德這才發現,遠阪愛像是已經變成這門黃金人炮的掛件或者裝飾了。扯了兩下沒有扯動,才發現她身體發僵,變得硬邦邦的根本動彈不得。


    “用魂火吧。”記起之前的情況,高德建議。


    遠阪愛與黃金人炮連接之處還在遊走的淡淡白光變作暗金光輝,她又哆嗦了下,像是解凍似的掙脫那門“炮”,直接滑進了水裏。


    轉眼她又浮了上來,那是啟動了戰甲的飛行器,她懸在水麵上驚魂未定的說:“剛才我以為自己要被這玩意抽成人幹了。”


    剛說完她身體發軟飛行器關閉又要落水,高德趕緊伸手撈住她。


    “還好你有魂火。”高德慶幸的道:“不然你真的會被抽成人幹。”


    事情清楚了,這玩意就是件武器,能把遠阪愛這樣的聖山戰仆當做濕件,抽取她身上的神靈之力,對高德身上的凡人之力壓根不感興趣。好在它對魂火更不感冒,遠阪愛才得以掙脫。


    “這玩意跟啟示錄有什麽關係?”遠阪愛差點被坑死,卻並不畏懼和憎惡,反而興致大漲。“感覺它隻對神靈之力感興趣,倒像事聖山特製的武器。”


    “迴去再說。”高德轉過身:“你趴我背上吧,咱們得趕快離開這,剛才的動靜說不定已經驚動了郎世德或者其他人。”


    情況特殊,遠阪愛也不扭扭捏捏了,由高德背著,啟動飛行器貼著海麵破浪而去。海麵上隻剩下零散膠片,那具棺材連同黃金人炮,則被高德扛在肩上,真成了個抬棺客。


    遠阪愛是沒想通,高德卻大致明白了些。這玩意恐怕是聖山……不,仙洲人給郭瑞德的。郭瑞德是巴托與震旦混血,那時候還沒有所謂的震旦人,其實就是仙洲人,身邊有些仙洲裝備也不足為奇。


    至於郭瑞德為何大費周折的把這玩意當做尋找啟示錄的線索,可能性就太多了。最大的可能是,要找到啟示錄,必須依靠這樣的武器。


    想到這高德對仙洲人,也就是聖山的前身更加好奇了,這幫人到底是什麽來曆,又為什麽有這麽古怪的品味,把武器做成這種奇怪的樣子?


    高德扛著棺材背著遠阪愛,在貼近海麵的低空疾馳而過,他當然不會就這麽直接飛迴去。出發前已經安排了幾艘蒸汽快艇向這個方向前進,既是在必要的時候支援,也是在事情搞定後接應。


    掠出去大概幾十裏地,高德心頭一動,下意識的降低高度,準備潛入水中。


    頭頂一道猩紅血光激射而下,擦著高德的身側入海,像一發重炮般掀起大股浪花,同時蒸發起冉冉水汽,罩住大片海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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