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進秀又有了身孕,她不出門,村裏沒有人知道。是日升家的看出來的,龐日升兩口子談起這件事總是很小心地避開孩子們。夫婦倆都估計進秀這迴懷的孩子十有八九是日高的,因為從日子看差不多。還有,他們不知道大伯龐乃節也跟宋天成說過進秀的爹原本是要把進秀許給日高的事,以為宋天成對進秀如此寬容退讓,一定是宋天成有病,頂不了個男人,生不出孩子來。

    十個月眨眼過去了,韓進秀又生產了。日升家的去接的產,是一個男孩。韓進秀非常高興,抱著孩子左看右看。日升家的也反複端詳,看不出孩子象誰。

    龐日升也很關心這個孩子,問婆娘長得象誰。他婆娘說“毛孩子能看出個啥?等滿月吧。”

    宋天成去求私塾先生給孩子起名,他家的事私塾先生一清二楚,聽說是男孩,便說“叫全家吧!你有了這個兒子,家就全了,是一個整整在在的家了。”

    宋天成覺得這個名字好得不能再好了。龐日高不知去了什麽地方,也許這一輩子都迴不來哩,進秀也就死心了。這個孩子如果真是自己的,進秀有了兒子也會一心一意撲到這個家上來,這不就是全家了麽?

    然而宋天成還是心中難安,他不能斷定這個孩子究竟是誰的,又不能問進秀。因此,他總有些悶悶不樂,對兒子不冷不熱,跟進秀也很少說話。

    韓進秀比誰都急,盼望著兒子快長。她也看不出來孩子究竟象誰,更不知道孩子是誰的了。從日子上算,好象應該是日高的,可是那些日子天成天天黑夜也弄她,她哪裏還分得清呢?

    宋全家滿月之後,眼睛,鼻子,嘴都漸漸長出了摸樣,宋天成偷偷端祥過幾次,看不出哪兒象龐日高,可也看不出哪兒象自己。

    韓進秀從孩子的相貌上也沒有找出答案,但她畢竟是母親,天天把孩子抱在懷裏。漸漸地,她判定這個孩子準是宋天成的,因為她從孩子乖巧的神情動作裏找到了宋天成的影子。而龐日高身上的剛烈暴躁,這孩子身上一丁點兒也沒有。

    韓進秀大失所望,但又無可奈何,隻得安慰自己:孩子是天成的也好,跟他夫妻一場,總算對的住他了。

    這一天,宋天成迴到家,韓進秀把全家塞給他說“抱著你兒子,我得做飯!”

    宋天成沒有表情,淡淡地接過全家。

    韓進秀沒有好氣地說“你別整天疑神疑鬼拿自己的骨肉當別人的骨肉,你要是嫌他,我明兒個還送人!”

    宋天成說“你咋知道是我的?”

    韓進秀說“我身上掉下來的肉我當然知道!我巴不得是日高的哩!可惜我沒那個命!你的就是你的,我哄你能作個啥?”

    宋天成抱起全家仔細端詳開了,看著看著,覺得這孩子哪兒都象自己。他信了韓進秀的話,的確,進秀跟日高的事已經鬧到這個地步,她確實沒有騙他的必要。

    韓進秀一人坐在家裏看孩子的時候,總是想起龐日高。孩子要是日高的該多好!見不著日高,孩子不就是小日高嗎?每逢想到這兒,她便止不住地長籲短歎。她知道自己讓日高寒透了心,傷透了心。日高走了快一年了,這兵荒馬亂的年月,他到哪兒去了呢?

    不知為什麽,在聽人們說起了桑幹河忠義團的事情以後,韓進秀隻要一想起龐日高,總是不由自主地聯想到忠義團,似乎龐日高與忠義團有一種隱隱約約的神秘的聯係。是因為龐日高說過土匪裏也出英雄豪傑的話?還是因為別的什麽?韓進秀說不清楚。但她就是要把龐日高和忠義團連在一塊兒想,真是鬼使神差,她自己也莫名其妙。

    桑幹河忠義團與“黑頭司令”的故事曾經在桑幹河兩岸廣為流傳,而現在,桑幹河忠義團已經有半年多沒有消息了。“黑頭司令”的故事正在漸漸離開現實虛幻為遙遠的傳說。人們都以為“黑頭司令”和他的桑幹河忠義團再也不會出現了,甚至有人說他們已經被日本人消滅。每當聽到這樣的話,韓進秀的心就蹦到嗓子眼,她不相信這些傳言,她盼望再聽見作戰的槍聲。

    就在誰也沒有想到桑幹河忠義團會重新出現的時候,六月裏一個漆黑的夜晚,東坊城突然響起密集的槍聲。槍聲斷斷續續響了一夜,天亮時分,一個令人震驚的消息迅速傳遍了桑幹河兩岸——“黑頭司令”的忠義團攻占了東坊城!

    緊接著,忠義團又連續消滅了田村、羅莊、周井、義興寨四個據點,下西河的敵人還沒等打便放棄碉堡倉慌撤迴了烏寧縣城。自此,烏寧縣城以南方圓二百裏成了桑幹河忠義團的天下,龍飛,“黑頭司令”的名字家喻戶曉,婦孺皆知。

    在忠義團攻占東坊城的第三天夜晚,韓進秀突然來到龐日升家,進門便東張西望不知要找什麽。日升家的納悶,問“進秀,你找啥哩?”

    韓進秀有些發窘又有些失望,假作不經意說道“我不找啥……嫂子,日升哥,你們聽說忠義團的事了麽?”

    龐日升不明白韓進秀要說啥,點著頭說“不是說占了東坊城了?咋啦?”

    韓進秀說“不咋,我也聽人們說哩,不知道是真是假,想來問問你。”

    日升家的說“你打聽這作啥?莫非日高投了忠義團?”

    到底女人心細,日升家的從韓進秀的神態話語裏一下子就聯想到了龐日高,如果跟日高無關,進秀一個女人家打聽忠義團幹什麽?

    婆娘這麽一問,龐日升頓時恍然大悟,一挪身兩條腿擺到了炕沿邊,看樣立馬就要穿鞋下地。

    “進秀,是不是日高給你捎過話?他投了忠義團?”

    韓進秀搖頭說“我不知道,日升哥,日高沒給我捎過話……”

    龐日升兩口子光顧著發愣了,韓進秀啥時候走的都沒有發覺。從上次韓進秀和宋天成送驢到現在,韓進秀又有好幾個月沒來過了。今天猛不丁跑來,是聽說了啥?還是知道了日高的啥消息呢?龐日升一陣子胡思亂想,總覺得進秀知道點些什麽。然而從進秀的眼神裏他又分明看見,進秀也在焦急地尋找著日高的下落。

    韓進秀的突然造訪把希望和擔憂同時帶給了龐日升夫婦,弄得兩口子心裏阢隉不安七上八下。韓進秀自己更是一夜一夜睡不著,天天夜裏支著耳朵躺到天明,搜索著外麵的一切聲息——一種她自己意識不到的神秘而模糊的昭示支配著她的心身。

    桑幹河忠義團攻占東坊城的第六天夜晚,十幾匹快馬出了東坊城朝馬營堡急馳而來,這是龐日高和他的警衛班。到了村口,牛大猛帶人分散警戒,龐日高隻帶了一個衛兵進了村子。到了龐日升家門口,龐日高翻牆進院打開街門,衛兵牽馬進了院子。

    院子裏的響聲驚醒了剛剛睡著的龐日升,他急忙披襖登褲子準備下地。這時,窗棱上咚咚響了兩下,震得窗紙沙沙響。

    “哥,我是日高……”

    窗外的聲音低的像是喘氣,龐日升渾身一抖,跳下炕光著腳就去開門。日升家的這時也手忙腳亂披上衣裳點著了灶台上的油燈,一個頭戴禮帽的男人隨著龐日升走進裏屋。油燈昏暗,龐日升兩口子怔怔端詳來人,不敢相信麵前這個穿著講究挎著手槍的人物會是龐日高。

    龐日高的禮帽壓得很低,確實一下子看不清麵容。見哥嫂發愣,龐日高抬手要摘帽子,手摸到帽沿又停住了,隻是稍微扶了一下禮帽。

    “哥……嫂子,認不出我來了?”

    千真萬確,是日高!龐日升一把抓住龐日高的胳膊,聲音哽咽。

    “日高啊日高,你跑到啥地方去了?你上迴迴來咋不進家?扔下錢連個麵都不露就又走了?你知不知道咱爹……”

    龐日升說不下去了。日升家的拉開丈夫說“你看你,人還沒站穩哩……日高,快坐,快上炕……”

    龐日高愣愣怔怔挨著炕沿坐下,哥把他說糊塗了;他啥時候迴過家?啥時候給家送過錢?驀地,他想起去年販馬迴來在爹墳前的情景,料定是宋天成把那四十塊大洋送來的,心裏便翻翻騰騰的不是個滋味。

    他不能解釋,隻能不吭聲默認。

    龐日升挨著兄弟坐下又拉住龐日高的胳膊。

    “日高,說實話,你幹了啥啦?在哪兒哩?”

    龐日升盯著龐日高挎在腰間的手槍,眼神裏流露著明顯的不安。

    龐日高也拉住哥的手。“哥,我從家裏走了以後,沒地方去,就投了忠義團。”

    龐日升問“就是北盤口龍司令的忠義團?”

    龐日高含含糊糊嗯了一聲點點頭。

    龐日升埋怨道“我還以為你跑到了天南海北哩!原來就在北盤口,你咋不迴來看看?”

    龐日高說“我知道爹生氣,不敢迴來……”

    “你呀……”龐日升聲音發狠,眼淚卻下來了。“你那個時候要是迴來,說不定爹還死不了哩!爹心疼驢,可是,爹更擔心你呀!你莫非不知道?你呀……”

    龐日升抽泣得說不下去,龐日高也落了淚。此刻他才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多麽不可饒恕的錯誤。哥說得不錯,爹心疼驢,可是爹更心疼他這個不孝的兒子呀!因為他最小,爹從小就偏心他,向著他,他怎麽就掂量不出自己在爹心裏的分量呢?自己跑的不知去向,不是更讓爹著急更讓爹心疼嗎?

    龐乃義的音容笑貌一點兒一點兒浮現,龐日高忍不住哭出了聲。日升家的邊抹淚邊埋怨丈夫說“你看你,日高才迴來,你說這些幹啥?日高,餓了吧……”

    日升家的說著就要去抱柴生火,龐日高抹了把臉拉住了嫂子。

    “嫂子,別忙了,我不餓……敬勤他們還小,我這一走,就苦了哥和你了……能忙過來麽?”

    龐日升這時也意識到不該說那些傷心話,極力平靜地說“先是有日明跟天成幫著,後來進秀又給買了兩頭驢,省

    力多了……“

    “啥?進秀給買了兩頭驢?”龐日高吃了一驚,脫口打斷了哥的話。他萬萬想不到進秀會給他家買驢,而且一下子買了兩頭!他雖然沒把進秀看成是賣身掙錢的女人,卻也絕沒有想過進秀能花錢給他家買驢。剛才衛兵牽馬進院惹得驢圈一陣噪動,他看見了那兩頭驢,還納悶哥為啥要買兩頭驢。原本想問問的,進了屋就忘到一邊去了。誰知這兩頭驢竟然是進秀給買的,他給進秀不過二十塊大洋,這兩頭驢得多少錢?進秀得貼多少錢啊?

    龐日高心裏一陣發痛;他把進秀看錯了,冤枉了進秀。進秀原本就不是那種貪財的女人啊!可是……龐日高還是疑惑不解,既然進秀不貪財,為啥非得叫他賣驢?讓他闖下了這塌天大禍呢?

    看著龐日高滿臉的驚愕,龐日升就知道弟弟也沒想到進秀會給他家買驢。他估計弟弟即使先前對進秀有一點兒怨恨這會兒也差不多消了,於是腦子裏便閃過一個念頭:把進秀的爹原本要把進秀許給日高的事說出來。話已到了嘴邊,龐日升又突然想到,弟弟知道了這事不得恨死大伯麽?想到這一層,龐日升轉了念頭,覺得這事不能告訴弟弟了。

    在沉默的瞬間,外邊有了動靜,像是韓進秀氣憤的嗓音。龐日升急忙出屋趕到街門口,街門外,放哨的衛兵正拿槍對著韓進秀,韓進秀急得眼看就要跟衛兵撕打起來了。龐日升拉過韓進秀,領她進了院子。

    龐日升在前,韓進秀跟著。龐日升進了堂屋又進了裏屋,韓進秀剛跨進裏屋門檻就定在了那裏,身上掠過一陣顫栗。

    龐日高並沒有一下認出站在門口的女人是誰,灰白的頭發,深陷的眼窩,高挺的顴骨,沒一點兒血色的臉……他的記憶裏沒有這樣的麵孔。可是,意識深處一個神秘的地方卻分明提示他,這個女人與他的生命有著不可分割的關係……

    兩個人的四隻眼睛就這麽長久地對視著,當龐日高終於認出來眼前的女人就是他魂牽夢繞的韓進秀時,他的頭轟隆一響,心抽得幾乎窒息。老天爺,這是進秀麽?進秀怎麽變成了這副模樣?

    韓進秀也為龐日高的巨大變化暗暗吃驚,不是龐日高那一身讓人刮目相看的穿戴,而是他身上那種無形的深沉、堅定和威嚴。但她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不管日高怎麽變,隻要他那雙眼不瞎,她就認得出他!

    意識到龐日高認出自己了,韓進秀淡淡地卻又不容抗拒地說道“日高,咱倆出去,我有話跟你說。”

    說完,韓進秀也不等龐日高迴答轉身就走,龐日高猶豫片刻立即跟了出去。出了街門,衛兵要跟龐日高,龐日高命令衛兵原地警戒,自己快步追上了韓進秀。

    韓進秀沿著他倆走過多少迴的小路一直朝東走,一直走到坡沿的大柳樹跟前才停下。這棵大柳樹讓龐日高迴想起往日的情景,心裏翻滾起說不清的感慨。暗淡的月光下,韓進秀的雙目射著冷光,直直盯在龐日高臉上。

    “那一日我叫天成在三伯墳前等你,你為啥不來?”

    韓進秀的聲音裏迸發著壓抑不住的怨恨,這倒讓龐日高納悶了。進秀非但沒有一點兒愧悔,反而跟他發起火來,倒好像所有的過錯都在他身上。他現在倒是想聽聽,除了那天宋天成在爹墳前說的那些話,進秀還有什麽要說的!

    龐日高不語,也盯著進秀。他這種審視的帶有嘲弄意味的神情引爆了韓進秀胸中的憤怒。

    “龐日高!你給我說句實話,你是不是跟我有那一次就夠了!就玩膩了,玩煩了,再也不想見我了?是不是?”

    龐日高頓時一怔,這番話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不容他迴過神來,韓進秀的咆哮又劈頭蓋臉砸了過來。

    “你別以為是我逼你賣驢!你別以為是我害了你爹!害死三伯的,是你自個兒!你玩完人了,一拍屁股走了,走得無蹤無影,你可把人害苦啦……”

    龐日高心裏也竄出了怒火,他怎麽一點兒沒看出來進秀竟然是這麽一個刁惡的婆娘?他沒有歇斯底裏,他的憤怒變成了一聲冷笑。

    “是誰讓我賣驢的?不賣驢,我爹能生氣?不賣驢,我能走麽?”

    韓進秀立即反駁說“你是死人?驢賣了就不能贖迴來啦?我讓天成拿著錢找了你一下晌,一黑夜!你要是不走,早把驢贖迴來了!三伯也早就好了!”

    龐日高又是一聲冷笑,冷得就象冬天的石頭,冷得刺骨。韓進秀不禁打了個寒戰。

    “行啦,進秀,”龐日高以一種洞悉一切後的厭倦口吻說道“你別再裝好人了,你要是真心想讓我去贖驢,為啥不當下讓我把錢帶走,偏要等我走了再裝模作樣讓天成找我?這是為啥哩?”

    龐日高滿以為這一問肯定會把韓進秀問得啞口無言,哪知韓進秀聽罷這話竟象卸下了千斤重擔一般,仰起臉無比輕鬆地長歎一聲,眼神和聲音頓時變得溫柔而淒傷。

    “日高,你就是為這,才怨我,恨我,是不是?”

    龐日高說不出話,他對進秀的致命一擊卻使得進秀如釋重負,這個結果把他自己弄糊塗了。

    韓進秀又說“日高啊,要是為了這,你可把我冤死啦……你知道麽?就在咱倆高興的工夫,英英……死了……”

    猶如一聲霹靂,龐日高大吃一驚。

    韓進秀接著說“我跟別人說把英英送人了……不說送人咋說?我能說咱倆為著高興,把個孩子活活悶死了麽?”

    龐日高隻覺得自己正在變成一團漸漸消散的雲煙,身體和大腦白茫茫空無一物,而進秀的聲音就像是從天邊吹來的微風。

    “……你還記得吧,咱倆剛弄上,英英哭了,我嫌她分我的心,更怕掃你的興,我把她拉過來摁住她讓她吃奶……誰知道我光顧著跟你高興了,把孩子摟得太緊了,一直等你弄完了,我才發覺孩子不對勁,身上發涼。放開她,她也不動。我嚇壞了,可我心裏清楚,不能讓你知道,我怕嚇著你。我推開你,催你快走,你起來了我還摟著孩子躺著不動,就是怕你看出來……你走了,我趕緊起來搖晃孩子,孩子的小臉憋成了黑紫色,咋拍咋搖也不頂用了……我不敢哭,怕天成迴來看見,趕緊把孩子包好藏在洋箱裏,黑夜的時候扔進了河裏……天成問我英英哪兒去了,我說怕他整天看著孩子堵心,就送給……人了……”

    龐日高呆呆站著,記憶中那刻骨銘心的一幕又浮現在眼前。他想起了進秀雪白的軀體,想起了進秀激動忘情的吟叫,想起了那浸人心魄的肉香,想起了那隻在他脊背上突然停止滑動的綿手,想起了他起來後進秀依然躺著不動的反常神態,想起了伏在進秀身上一動不動仿佛睡著的英英……他都想起來了,一切都明白了,他猛地抱住進秀,成串的眼淚掉在進秀的頭上。

    “進秀……進秀啊……你咋不早說,你咋不早告給我呀……”

    龐日高痛哭失聲,禮帽掉了下去。

    韓進秀依偎在龐日高懷裏抖成了一團,老天爺睜眼了,她那天大的冤屈昭雪了,日高又迴到了她身邊成了她的了!她透過朦朧的淚光端詳日高,她看見了日高額頭上那片瘮人的黑青,這片黑青把個英俊的男人變成了厲鬼。她的心碎了,手顫抖著去撫摸那片黑青,漸漸哭出了聲。

    “日高,是我不好,我不該叫你賣驢……”

    龐日高的嘴死死壓住了她的嘴,不讓她再說下去。她流著淚,默默解開自己的衣裳,又去解日高的衣裳。龐日高放開她三兩下卸去武裝脫光了衣服,而此刻月光下大柳樹的陰影裏,進秀已象一條大魚光溜溜白晃晃躺在草地上了。龐日高一陣眩暈,撲上去緊緊抱住了那團白玉般的身軀。

    沉寂的火山在蘇醒,沉寂的海洋開始躁動,波濤陣陣湧起圍擁著火山,火山在波濤中奔突馳騁。韓進秀顫栗著不停地搖頭,淚流滂沱有如桑幹河水。龐日高不敢再動,貼著韓進秀冰涼的濕臉溫存地問“進秀,疼了?”

    韓進秀堅決地搖頭,依然淚流不止,臉上卻笑得嫵媚動人。

    “日高,日高……日高……我的心肝肝,我的心尖尖,我的命根子呦……”韓進秀猛地抱住龐日高,兩條腿蛇一般纏住了龐日高的軀體。火山奔突爆發,大海洶湧沸騰,天翻地覆,世界轟然毀滅,一切歸於虛無……漸漸地,世界恢複了初始的安詳寧靜,隻有桑幹河水輕輕奏響著天籟之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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