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閃開!”


    宋植眼疾手快,伸手將韓秀琛給拉到一旁,下一瞬半截房梁便轟然墜下,砸在地上發出一聲悶響。


    這隻是個開始,大殿依然震顫不止,連腳下的青銅鹿台都龜裂開來,生出了可怖的巨大裂縫,幸虧在場的都是二品修士,不至於跌的東倒西歪。


    但很快他們的臉色也變了,因為一股巨大的壓力慢慢浮現,仿佛肩上扛著千斤擔,雙腿如灌鉛般沉重,行動開始變得遲緩起來。


    甚至連霍淵龍都皺起了眉頭看向腳下,他能感覺到這並非壓力,而是一股從下方而來的引力,仿佛要將人給壓在地板上才罷休。


    就在鹿台即將崩潰的瞬間,大殿前方的那麵黑龍旗幟也產生了異變,隻聽得一聲龍吟聲響徹此地,那黑龍竟從畫中飛出,騰挪躍上了高空,張牙舞爪龍須飛舞,咆哮不止。


    在場的眾人都被嚇住了,因為這可不是幻境,怎會有這麽一條黑龍出世,且模樣駭人,以他們現在勉強站住的狀態,若被這黑龍攻殺...


    霍淵龍不以為意,喝口酒的功夫瞥了眼周圍的人,喊道:


    “瞧把你們嚇得,這不過是墓主人的障眼法罷了,妞照泡,舞照跳!該幹嘛幹嘛!”


    結果他話音剛落,這鹿台終於承受不住這股壓力,在一片驚唿聲中徹底坍塌,眾人皆跌到了殿中的地磚上。


    宋植順勢半蹲在地卸去身上的力量,接著猛地站起來尋找其他人的身影,地動山搖還在繼續,得益於日夜在瀑布激流下修行,宋植此刻雖然不能如往日健步如飛,但步伐依舊穩健。


    很快宋植找到了江雅臻,以及毫發無傷的韓秀琛,但卻沒看到霍淵龍的身影,想必是隨著崩塌的鹿台摔到了另外一邊。


    “快看!”


    江雅臻拉了拉宋植,指向方才黑龍飛出的那副畫,隻見黑龍離開的畫麵出現了一個白色的空洞,散發著祥和的微光。


    “這是出路。”宋植呢喃道,接著注意到腳邊開始出現了裂縫,整個大殿出現了將要被撕裂的跡象。


    “快走!”


    宋植趕忙出聲,結果發現韓秀琛已經先一步跑走了,連鞋子都跑掉了一支。


    “這小子...”


    宋植和江雅臻急忙追了上去,殿中其他人自然也注意到了畫中的變故,紛紛向那邊蹣跚衝去,宋植看著韓秀琛的背影和江雅臻對視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的訝異,這家夥不是個凡人麽,怎麽完全不受影響。


    莫非這壓力隻針對修士?


    空、


    殿中的裂縫越來越多,越來越密,宋植和江雅臻隻好不斷繞路,騰挪跳躍向那副畫衝去,但就在二人準備躍過又一條裂縫時,異變驟生。


    身前這道一人寬的裂縫突然擴大半丈,最要命的是引力又一次變大了,江雅臻麵色一變伸手去抓卻抓了個空,無助的向深淵中跌落而去。


    啪!


    突然一隻纖手適時的抓住她的手腕,江雅臻的額頭經過方才的一刹那已經密布起冷汗,僵硬抬頭望去,發現正是宋植抓住了自己。


    隻是還沒來得及露出喜色,江雅臻就發現宋植的麵色漲紅,再仔細看去,才注意到宋植的另一隻手也隻是堪堪扒住了上方的碎岩,這塊石頭看著脆弱,似乎隨時都要脫落般。


    “小植!鬆開,快鬆開!”江雅臻立刻焦急喊道。


    “這樣我們都會死的!”


    宋植抿了抿嘴,他自然也感覺到手中岩石的脆弱,可都已經抓住了江雅臻的手,有一絲機會都不會輕易讓她死在自己眼前。


    “別喊,聲音會共振!”宋植立刻出聲提醒道。


    結果下一秒,大地顫動,宋植的身軀在半空中都蕩了起來,更別說還拉著個江雅臻,簡直驚魂動魄。


    “救命啊!!!!”


    “誰來救救我們啊!!!!”


    宋植也不管那麽多了,立刻扯著嗓子大聲叫到,他就快支撐不住了,深淵之下仿佛有什麽東西在扯著自己向下拖拽。


    哢!


    隨著石頭離開岩壁的清脆聲響起,宋植的聲音戛然而止,隻來得及暗吞一聲唾沫,整個人向下慢慢仰倒過去。


    就在這時,一雙手突然從懸崖上伸了出來,險之又險的拉住了宋植的手腕。


    宋植驚喜的抬頭看去,卻微微一愣,因為來人不是霍淵龍,竟然是韓秀琛。


    韓秀琛對著宋植咧嘴一笑,眨了眨眼道:“宋姑娘,你手腕好生滑嫩,在下差點握之不住。”


    宋植算是真服了這人,都這種時候了還能貧嘴,忙說道:“來得正好,快,快拉我們上去。”


    韓秀琛點了點頭,嚐試的提了一下,但即便使出了吃奶的勁也紋絲不動,隻好如實說道:


    “在下....一次拉不動你們兩位啊。”


    宋植抿了抿嘴,自己一隻手還要抓住江雅臻騰不出來,依靠韓秀琛一人拉動自己兩人顯然是為難他了...


    想到這,宋植輕吐了一口氣,腳尖蹭在岩壁上微微借力,大喊一聲:“接住她!”


    說罷宋植輕喝一聲,將江雅臻奮力向上甩去,但礙於這無處不在的壓力,隻能把江雅臻抬到與自己並肩的高度。


    韓秀琛眼疾手快,立刻空出一隻手去抓住江雅臻,雖然抓住了她的手腕但是整個人差點被帶入了懸崖。


    “小植,你要做什麽!?”江雅臻預感到不妙,立刻伸手去抓宋植。


    宋植看出上方的韓秀琛一手抓一個人非常吃力,半個身子都探了出來,一副想說話,但怕一說話就泄力萎掉的模樣。


    “不用擔心,我有佛祖保佑,沒事的。”宋植說話間用手拍了拍韓秀琛的手背,叮囑道:


    “快把她拉上去,你們速逃。”


    說罷宋植猛地將自己的手腕抽出,整個人頓時倒墜而下,在陣陣龍吟聲中朝無盡深淵掉落下去。


    直到看不見上方的光芒,宋植才轉過身來,狹長的眼睛逐漸微眯,長發飄揚不動聲色。


    片刻前,宋植就已感知到了這裂縫的不尋常,那是體內太上神焱興奮的唿喚,似乎有什麽不得了的東西在下方等待著他。


    對不起,我要當那個有緣人!


    而懸崖上的江雅臻,愣愣的看著宋植消失的身影,目光眨動還沒反應過來,便被韓秀琛給拉上了岸。


    韓秀琛氣喘籲籲的擦了擦汗,搖了搖頭感慨道:“宋姑娘真乃女中俠士,俠義並存的完美之人,隻可惜....唉!”


    說罷他便撐地而起,看了眼上空盤旋的黑龍,對江雅臻說道:“江姑娘,這裏太危險了,難過也等出去難過吧,否則你死在這,宋姑娘泉下有知也不會瞑目。”


    轟!


    突然一聲踐踏傳來,霍淵龍出現在二人身側,一巴掌給韓秀琛的後腦勺來了個脆響,大聲問道:“你在胡說什麽,她人呢!”


    見江雅臻目光滯然,韓秀琛也是捂著腦袋一副委屈,支支吾吾的模樣,霍淵龍立刻快步走到了懸崖邊向下看去。


    意識到發生什麽後的霍淵龍抿著嘴,大力將頭發從前捋到後,最後猛地一揮拳道:“他媽的,我真是該死!”


    說罷他絲毫不猶豫,直接邁步向深淵躍去。


    而就在霍淵龍準備以身犯險去救宋植的時候,那畫卷之中的光芒突然大盛,一股無法抗拒的引力將他們每一個人都給吸了過去,隻留下霍淵龍不甘的咆哮....


    黑暗的深淵裏,宋植正好奇的打量著四周,這暗無天日的峽穀中竟有無數的熒色光點閃爍,如飛舞的螢火蟲環繞四周。


    如預料中一樣,他並沒有啪的摔成一張餅,而是如漂浮般緩緩落沉,不知過了多久,宋植慢慢舒展開身體,腳尖終於輕點地麵。


    站定後,這些流光為他鋪開了一條美麗的光路,宋植遵循著指引,踩著濕噠噠的碎石,走到了路的盡頭。


    橫在他眼前的,是一扇腐朽的木門,那木梢已成爛柯,宋植的手指剛一觸碰便化為粉屑散落,仿佛它存在的意義就是等一人前來。


    宋植心有所感,不再猶豫,雙手推開門走了進去。


    唿...


    隻是人未走進,卻是一陣微冷的寒風迎麵吹來,吹動了宋植鬢邊零碎的秀發,風中帶著一股清新的香氣...


    宋植睫毛微動,抬眼看去,此處竟是一間小院,院中栽種了幾株梨花樹,這香氣正是梨花的清香。


    而不知何處傳來的笛聲,如夢裏笙簫奏舊樂,讓宋植恍若隔世。


    院中有積雪,宋植抬頭看去,隻見高處竟是積雲蔽日的天空,雪花如碎絮灑蕩而下,為天地蒙上了一層銀幕。


    而屋簷下的台階處,已有一道背影默默佇立,等待良久。


    他穿著單薄的黑紋薄袍,身材高大卻有些佝僂,一頭枯槁的白發隨意地向後倒去,似乎是聽到了身後的響動,挪動腳步慢慢轉了過來。


    宋植瞳孔一震,眼前之人雖然蓄著濃密的胡子,眼角傾斜動作遲緩,白發披肩,但那雙銳利的眼神仍舊清澈,英姿難消。


    大將軍,銜龍。


    見到宋植的模樣,這位年邁的銜龍將軍也怔住了,那飽經世事,深邃的眼眶中竟然泛起了水光,接著不著痕跡的抬袖擦去。


    “公主不必驚慌....老臣早已是泉下黃土,過來吧。”


    說著,年邁的銜龍便先一步坐在了台階上,看向宋植,輕輕拍了拍自己身邊的座位。


    宋植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臉頰,心裏一番思索後輕手輕腳的上前,小心的坐在了銜龍的身側。


    一老一少的二人並肩而坐,看著小院中的雪景怔怔出神,相顧無言。


    最後還是銜龍先開口了,他側頭看了眼宋植渾然天成的側顏,眉尾輕輕舒展開來,似乎是心有欣慰,接著他掃到了宋植的胸前,不禁愣住了。


    “公主,你瘦了。”


    “哦?有嗎?”宋植迴過頭注意到銜龍關切的目光,再低頭看去頓時明白了銜龍話中的意思,趕忙抬起膝蓋與胸緊緊相貼,再用雙臂環繞後匆忙解釋道:


    “那什麽,其實我還在發育。”


    宋植說完自己都紅了臉,但在這位銜龍將軍麵前也不敢自破身份,鬼知道機緣會不會變懲罰。


    銜龍也沒繼續說,而是深深地看了眼宋植,便扭過了頭,歎道:“老臣臨死之前也未曾想到,竟真有這麽一天,能再次看到你出現在這世上。”


    宋植見銜龍說完這句後久久不言,知道他是在等著自己發問,於是思忖片刻問道:“那日大將軍你跌入穀底,是如何生還的。”


    銜龍聞言嘴角微微一勾,再次側目看向了宋植,接著用手在臉上輕輕一抹,便變迴了年輕時英武非凡的麵容,那頭金發也重新生了出來,笑道:“公主不必拘謹,換成這張臉,你應該會輕鬆些。”


    宋植暗暗吞了一口唾沫,剛才還是個慈祥的老爺爺呢,你這樣我反而壓力更大了好吧。


    銜龍語氣幽幽,耐心的解釋道:


    “那晚我確實跌入了暗河,但是運氣不錯,被迴潮衝到了一處淺灘僥幸未死,隻是渾身俱傷動彈不得,靠著飲水吃蟲,這才苦苦熬過了七日。”


    “直到第七日晚...”


    銜龍目光追憶,聲音越來越低。


    “一股無與倫比的靈壓從天地間唿嘯而過將我驚醒,接著我的身體開始冒出了火光,可我卻一點也感覺不到痛,反倒是那些傷口都緩緩地愈合了,僅半日,我不僅傷勢全無,甚至獲得了一股前所未聞的力量,直到一百年後,我們才將它稱為...‘賦’。”


    宋植也是第一次聽說這些,這可是初代強者的親身經曆,世間都難有這種古籍,更別說由大將軍銜龍親口說出。


    這可是活了兩百餘年,壽終正寢的人族極限強者。


    “也是因為我的‘賦’過於霸道,即便我主動迴京請罪,陛下仍然赦免了我的大罪,命我重掌大軍,而我也發現,這短短的一段時間,天地卻變得陌生了起來。”


    宋植聽到這算是明白銜龍墜崖後的故事了,不知為何聽到他沒事,下意識心中鬆了口氣,接著好奇的問道:“太初古國沒有迴過頭來打咱們麽?”


    銜龍搖了搖頭:“太初因為毗鄰北海,收到的波及最深,加上內憂外亂朝綱不穩,並沒有發兵來討伐我大淵,反倒在區區十五年後便率先覆滅,成了一片冰封死地。”


    “冰封死地?”宋植皺起了眉頭。


    “是。”銜龍手托著下巴,閉目搖頭道:


    “在聽聞太初一夕覆滅後,正在舉兵伐楚的末將即刻率五部三十萬大軍,星夜馳往欲救出公主,無論是生是死。”


    “可當我們抵達了瑤都,卻發現一眼望不到盡頭的瑤都,竟然全都被黑色的玄冰所覆蓋,一股非常詭異的氣息彌漫在四野,而那黑冰更是水火不溶,可以看到城內所有人仿佛一瞬間全部死亡,場景恐怖至極。”


    “末將不敢率兵踏足,隻得獨自鑿冰開道,但苦尋了一月也沒找到公主的身影,隻得率部遣返,而不久後瑤都沉入北海,徹底與世隔絕。”


    說到這,銜龍用力摸了摸自己的膝蓋,吐出一口白霧笑道:“但是公主受上蒼眷戀,時光荏苒,再臨凡塵,依然傾絕天下。”


    宋植委婉一笑不敢接話,如果自己真是扶京,那扶京莫非也是個和扶非一樣的高手,擁有轉世重生,預先安排的偉力。


    很明顯不可能,史冊裏沒有一條說過扶京在修為方麵功參造化的....


    “將軍,你還記得那晚將我救走的人麽。”宋植突然問道。


    “自然知曉。”銜龍點了點頭,目光追憶的說道:


    “燕政王薑攝,確實稱得上是一代英豪,若沒有那次災變,末將身死暗河,而他則必將襲承太初皇位,號令天下。”


    “可惜一切都沒有如果,他沒能稱帝,最終葬身於那片冰海鬱鬱而終,太初國隨著他的離去,繁華落盡,隻剩一片殘缺天色。”


    “念在他一路拚死護送公主進城,末將平定十國後,暗自收留了一支流落在外的薑氏後裔,算是為他延續香火。”


    宋植心有戚戚的點點頭,看來不是每個人的結局都會是圓滿的,而此刻宋植的鼻尖微動,隻感覺院中的梨花香更濃了。


    抬眼望去,方才的積雲漸漸如窗幃散去,一輪皎潔的明月露出了真容,銀雪上亮起了氤氳迷離的爍光,月華灑落空階,古樸的院落如夢般朦朧。


    正當宋植癡癡發呆的時候,身旁的銜龍卻悄無聲息的站了起來,他眯起眼睛看向高空的圓月,用隻有自己能聽到的聲音輕聲道:


    “江山如此多嬌,引無數英雄盡折腰.....殊不知所謂英雄,身後卻是滿天枯骨與寂寥。”


    深深地看了一眼宋植,銜龍轉身輕輕向屋內走去,隨著他腳步的挪移,身軀漸漸變迴了佝僂,那金發也褪了顏色,蒼白枯槁...


    宋植迴過神來,銜龍卻已經不見了蹤影,隻有屋簷下那扇木門是敞開的,而月光也漸漸黯淡了下來,再看向院中,哪有什麽迷離的積雪,隻剩幾株早已枯死的梨花樹。


    沉默良久,宋植輕輕歎了口氣,抬腳向這間木屋內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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