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廳內明燭高燒,座中俊傑們也都言笑晏晏,但縱使久別重逢,卻都默契的並未大聲喧鬧。


    隻因明日便是鎮國公國葬,他們選擇今日在朱府齊聚一堂,除了各自事務繁多,不日離京外,還是因為要代表各自的父輩共同商議一事。


    “宋姑娘當真手巧,這是在下近年吃過最有味的一餐了。”


    長身玉立,五官清晰的梁公子轉頭對宋植讚歎道,絲毫不掩飾其傾慕之情。


    宋植隻是幹笑了兩聲,這已經是這家夥今晚第三次誇自己了,搞什麽呢,心想吃飯就吃飯能不能不要這麽多話。


    “咳咳,梁公子謬讚了謬讚了,沒那麽誇張。”


    身邊的男子還想說什麽,這時一道聲音突然傳出,讓在座的眾人都安靜了下來。


    是朱吾世開口了,他的目光掃視一圈後端身沉聲道:


    “召集諸君來此,是因為我等父輩同舟共濟二十餘載,屍山血海情誼已築,今我父亡故,依據今朝律法,本侯是沒有權利繼承鎮國公名號...”


    朱吾世聲音放緩,但是眼神卻更加攝人。


    “但京畿十五萬大軍暫時沒了主心骨,陛下的意思是暫且觀望,不知在座各位身後,眾位將軍的意思是如何?”


    朱吾世的話言簡意賅,卻影響深遠,讓宴席上的氣氛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這些青年俊傑與朱吾世年歲相仿,他們的父輩多是軍中的將軍和謀士,也就是朱徹生前的部下,能成為將軍一職的,除了治軍才能外,還需要有相當的實力去擔綱對敵大任。


    因此在座這些人幾乎都是一品高手的後代,本身也是頗有天賦的修行者,對於朱吾世話中的意思,自然是心知肚明。


    項鼎見眾人沉默,率先開口,聲音洪亮:


    “朱家治軍,拱衛京城已經綿延很多代了,憑此我京畿大軍的地位才能一直高於北方軍和南方軍,威懾東西兩大神族為我朝廷效力,就是現如今南方桂王勢大,焱狩大人在的時候,那桂家軍與我京畿大軍也就是伯仲之間。”


    “要我說,雖然陛下早已廢除了世襲,但這已經是大夥心目中不成文的默契了,所謂京畿大軍,在百姓口中不也是朱家軍,我項家自然是忠心不二,力挺侯爺接棒,執掌京畿大軍。”


    項蝶也跟著點了點頭,項家也算是古代強族的後裔,很久遠的歲月前便是朱家的附庸,他們的父親更是京畿軍中的赤甲重兵都統,貨真價實的一品強者。


    項鼎的話一出,原本沉默的眾人中開始有人附和起來,大意是讚同項鼎的說法,朱家隻有在少數青黃不接的年代有過短暫沉寂,其餘時間京畿確實都是由朱家的強者統領,民間也是將這支天子腳下的禦兵稱為朱家軍,倒也沒錯。


    但是除了項鼎等少數兩三位開口支持外,另外五位青年確實沉默不語,彼此交換著眼神。


    宋植此刻正好吃飽,埋頭打了個嗝後放下筷子,悄悄向黎夢問道:“他們在說啥啊?”


    黎夢此刻早已如坐針氈,沒想到普通的飯局突然談起這種大事,這可不是她一個小小的斬妖師該聽到的話題。


    “他們好像在討論京畿大軍未來的歸屬。”黎夢也小聲迴應道。


    “京畿大軍?”


    “就是朱吾世父親,鎮國公手下執掌的大軍呀。”黎夢見桌上氣氛又漸漸冷了下來,解釋道。


    宋植好奇的問道:“啊?莫非不是朱侯爺?”


    二人的談話雖然聲音放得低,卻還是被身邊的梁公子給聽到了,當下他眼神微凝,左右看了眼後朗聲開口:


    “項兄剛才所言極是,梁某也深感認同,朱家名門望族底蘊雄厚,鎮國公領軍有方實力超然,我等帳下將士無不欽佩。”


    “隻是...”


    朱吾世淡淡的瞥了他一眼,這位梁爽是他父親軍中謀士的長子,在軍中也頗具影響力,而他深受其父的器重,此刻所說的話想必便是其父所交代。


    “梁兄但說無妨,本侯自有斟酌。”


    見朱吾世如此開口,梁爽這才繼續拱手開口,道:


    “隻是軍權自古便是重中之重,歲月更迭大淵國目前的軍備除了禁衛軍,隻剩北,中,南三處重兵,而中部京畿十五萬大軍負責拱衛京城,更是天子腳下的兵馬,軍中高手如雲...”


    頓了頓,他眉頭微皺,緩緩道:


    “自古多由朱家統帥不假,因其忠義仁厚,深得皇上的信任,但另一方麵也是因為朱家的前輩境界高深,力能服眾,在朱家沒有高手出世的情況下,其帥印接任者....也不會是朱家。”


    “因而梁某以為,其帥印歸屬,理應由實力決斷,朱候尚且年輕,初入二品不久,恐怕難以服眾。”


    他話音誠懇,麵色凝重,另外幾名未曾說話的人也都頻頻點頭。


    “望朱候海涵,梁某自知朱兄天賦異稟,來日定能後浪追上,但是就目前而言,若朱候接位軍中諸位將軍恐有不服。”


    梁爽見朱吾世若有所思的模樣,趕緊補充了一句,但麵上卻看不出有什麽慌亂之意。


    宋植此刻也望向朱吾世,他看出朱吾世似乎想拉攏這些人,但效果好像不太好,當下不免有些心有戚戚,覺得朱吾世有些慘。


    項鼎則是一拍桌子,喝到:


    “梁爽,你爹被朱王爺從鄒鄒文人中拎出,這才在軍中幹了一番政績,到頭來卻不支持朱候,你們良心被狗吃了?”


    梁爽臉色一紅,正欲反駁的時候另一個青年開口了:


    “項兄此言差矣,非我等不支持朱候,而是帥印之位空懸,軍中欲爭之人太多,實力才是硬道理啊。”


    項鼎還想開口,卻被朱吾世抬手給止住了。


    朱吾世看著這些‘心腹’,心底隻是冷笑了一聲。


    雖然他們的父輩身為大將無法擅自離開京畿,但是一位都沒有出現,全由他們的子嗣代替,朱吾世便已預料到了什麽。


    梁爽說的沒錯,軍中信奉實力至上,帥印之位可是權利的象征,得之便能一躍成為幾可比肩桂王的風雲人物,而朱吾世已經得到了陛下授意,隻要這些老將肯支持他,可以暫緩帥印分配,留給他一段時間。


    但是目前來看,自己父親離去後,在帥印所帶來的地位誘惑下,軍中早已有人在迫不及待的等著爭權了,而這些老將要麽是不想得罪同僚,要麽甚至自己便是想爭,總歸一句話,就是並不看好朱吾世能快速成長到一品,屆時塵埃落定,沒有意外的話帥印與朱吾世再無關係了。


    悲歡離合總無情,人情冷暖在人走後,方能顯現而出其赤裸的一麵。


    “梁兄說的沒錯,是非決定都由各位自己決定,相信諸位將軍也是這樣的想法。”


    朱吾世站起身來,舉起酒杯:


    “但我想說的是,我父當年堪堪接手便能調教大軍三十載,我朱吾世自然也能。”


    說完他將杯中美酒一飲而盡,重重的砸在桌麵上。


    “不送!”


    朱樸囡都被嚇了一跳,沒想到自己的兄長竟然動了怒,而梁爽等人似乎是預料到了朱吾世會趕客,紛紛起身執禮告退。


    臨走之時梁爽向宋植伸出一隻手,和煦的問道:“梁某少有入京,宋姑娘可否與我同行?”


    宋植瞥了他一眼,趕緊雙手抱胸拒聲道:


    “你一個大男人不會還怕走夜路吧,我又不走。”


    梁爽麵色一僵,抬頭才發現朱吾世正滿臉不悅盯著他,見其他人都已經出了堂廳,趕忙賠了個笑臉告辭了。


    他們走後,留在堂屋內的便隻有朱吾世兄妹,項鼎兄妹和宋植與黎夢了,看著滿桌的剩菜,瞬間冷清了不少。


    項鼎對著那些人的背影啐了一口痰,罵道:“一群沒有人味的東西,國公在的時候,一個個都是馬屁精,現在倒還想去爭奪帥印,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朱吾世重新坐了下來,看著僅剩的幾人,鼻尖沉沉的歎了口氣。


    “京畿統帥,得之可封王,有心之人想趁我未曾成長起來之前巧奪,倒也在預料之中。”


    朱樸囡擔憂的問道:


    “哥,若你以後突破了一品,甚至成了狩,再去當統帥遲了麽?”


    朱吾世搖了搖頭,道:“根據大淵律法,若無大過錯,不會輕易更帥。”


    倒非朱吾世貪戀權利,而是朱府確實有悠久的執掌京畿曆史,若在他手中斷了....他不知道還有沒有後輩來繼任這個傳承。


    現在確定了這些軍中老將不會依照父親的麵子來挺自己,那麽這帥印的爭奪,恐怕就要落入他人之手了。


    宋植見朱吾世難得的愁眉不展,邊剔牙邊問道:


    “插個嘴,這個帥印能空置多久?”


    朱吾世緊閉的雙眼打開了一條縫隙,過了半響迴應道:“非戰時,最長能空兩年。”


    “是至少一品的實力才能競爭嗎?”宋植又問道。


    見朱吾世點了點頭,宋植將牙簽放在桌麵,豪放的安慰道:


    “害,那咱兩年達到一品不就行了,多大點事嘛。”


    黎夢趕緊扯了扯宋植的衣角,提醒道:“小植,一品哪有那麽容易啊,天賦努力缺一不可。”


    宋植卻詫異的搖起了頭,問道:


    “莫非侯爺天賦努力差哪一樣嗎,其實之前與侯爺朝夕相處,我是真能感覺到侯爺每夜仿佛有使不完的精力,我躲在被窩裏,眼皮都睜不開了他還在堅持,所以我覺得侯爺真行。”


    宋植言下之意是自己每晚悶頭睡的時候,朱吾世則是在練功打坐替代睡覺,所以兩年抵達一品怎麽能叫天方夜譚呢,但是這話在其他人耳朵裏,則是變了大味道。


    項鼎和項蝶麵麵相覷,都露出了意味深長的笑容,黎夢和朱樸囡則是急了,一個憤憤的看向宋植,一個嬌嗔的看向朱吾世。


    就連朱吾世也是麵露驚愕,撐著椅把左右一看,察覺到大家那異樣的目光後趕忙出聲喝斥道:


    “你胡說八道什麽呢!?”


    宋植還準備繼續開口,被這麽一吼嚇了一跳,那手懸在半空有些不知所措。


    “你吼我幹嘛,我這是在幫你說話啊大哥。”


    朱吾世自然是能讀懂宋植話裏的意思,但礙於在座的人心思都比較變質,隻好悶聲道:“你先別說話。”


    宋植收迴手,麵露不悅:“那我走?”


    朱吾世看著宋植一臉懵的樣子,歎了口氣解釋道:


    “不是這個意思,你們也別誤會了,宋大人是說我夜晚練功辛苦,僅此而已。”


    項鼎立刻抬起一隻手,臉色嚴肅道:“朱哥莫多說,兄弟豈會不懂你。”


    朱吾世抬手就扔了個酒杯過去,假罵道:


    “你懂個屁啊你懂,別越描越黑了。”


    不知不覺間,剛才凝重的氣氛也散去了不少,朱吾世給朱樸囡略微解釋後,雙手抱頭枕在椅子上,偏頭看向宋植:


    “你為何覺得我兩年內能達到一品。”


    宋植其實也吃不準,隻是單純想給朱吾世一點動力,因為朱吾世出生以來大都順風順水,但隨著其父的隕落,朱家也難以避免陷入了困境,而這帥印之爭,便是朱吾世的第一個挑戰。


    但是很顯然,阻擾比較大,即便朱吾世是皇帝身邊的紅人,但是律法規則在這,若不遵守也會寒了將士們的心,隻能最多給朱吾世兩年的時間。


    “因為我相信你。”宋植迴答道。


    認真的表情下,其實是沒有找到好的理由。


    朱吾世聞言一愣,隻是輕笑一聲沒有作答。


    父親三十歲突破一品,而我兩年後二十五...會有機會麽。


    “恩?”


    朱吾世正遐想之時,突然麵色一變,猛地從椅上站了起來,那雙金瞳如炬,抬頭向堂屋外看去。


    咻!


    一道黑影直射入堂廳,正對朱吾世而去,被其一把握住,掀起的風浪將眾人的衣衫吹得翻飛。


    宋植等人也警惕的站了起來,究竟是何人竟然擅闖朱王府,如此魯莽行事?


    朱吾世低頭看向手中之物,瞳孔微縮,露出震動之色。


    而一道高大挺拔的聲音,也從屋外緩緩浮現,未見其人,一陣爽朗的大笑便先響徹在眾人耳畔。


    “來得早不如來得巧,委身信差千萬裏,可否賞酒一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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