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宋植來到朱府門外,隻見匾額被白色的橫幅遮掩,也並沒有守衛駐足。


    但當他興致缺缺的準備離開時,忽聞一陣窸窣的聲音從牆後穿來,在這萬籟俱寂的夜晚是那麽明顯,不禁惹動了宋植的好奇心。


    於是他悄悄的扒牆,兩隻眼睛賊兮兮的窺視後,差點驚掉下巴。


    這不是朱吾世麽,他這是在....哭麽?


    見朱吾世正沉浸其中並沒有發現自己,宋植幹脆胳膊一撐,翻身坐在了院牆之上,靜靜的看著朱吾世難過的模樣。


    所以當朱吾世睜開眼後,才會看到院牆上正有一道身影斜坐其上,目光幽幽的看著自己。


    宋植一條胳膊搭在膝蓋上,見朱吾世震驚的模樣,幹咳一聲語重心長的說道:


    “沒事的,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


    朱吾世聽到這話立刻起身,抬袖側臉將眼角淚水抹幹淨,接著冷哼一聲道:


    “你竟膽敢夜闖國公府,可知何罪?”


    宋植愣了愣,眼神往下輕瞥後攤了攤手無辜的說道:“可是我沒有下去呀。”


    朱吾世聞言一窒,突然不知道說什麽好了,隻是目光複雜的看向院牆上的人兒。


    若這件事沒有發生,在看到這道熟悉的身影後,他應該會露出微笑與宋植相對而坐,閑談這段時間的經曆。


    但是現在朱吾世自覺醜態被察覺,加上心中積鬱難發,此刻並不想與人言語,所謂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他也從不是一個喜歡傾訴的人。


    “我能下來不?”


    宋植突然放下雙腿問道,不等朱吾世開口拒絕他的身影已經從牆上躍下,拍了拍手慢悠悠的走了上來。


    隨手扯了個小板凳,宋植一屁股坐了下來,接著抬頭看著一臉無語的朱吾世輕輕偏頭,示意他也坐下。


    “真沒想到你也會哭,是碰到什麽難過的事了,不如跟我說說?”


    與朱吾世一樣宋植這段時日一直在遙遠的北境,若非雪墓穀的偉力將他送迴京城,不知何年何月他才能跑迴來。


    因此對於最近鬧得沸沸揚揚的消息,他也是完全不曉得。


    宋植的語氣平緩溫和,他想象不出朱吾世會因為什麽哭成這樣,但一定是非常讓他傷心的事。


    既然相逢一段緣,不如幫忙開導一下。


    朱吾世鼻尖輕吐了一口氣,看著宋植的眼神有些無奈,猶豫片刻後才緩緩落座,餘光望去相顧無言。


    或許是來時沾了河水,月光如銀線徜徉在宋植的發絲間,盤起的長發纖細白皙的脖頸,那雙似水如歌的清亮眸子中是清澈的關心,挽起的袖子抱起的手臂....


    朱吾世重新閉上了眼,一隻手撐著額頭不知所想。


    宋植也沒有急著催他說話,而是搖晃著小板凳,手裏撥弄著木棍劃過荷塘,濺起陣陣漣漪,輕聲道:


    “其實人生都有好多不如意,很多事情呢......憋在心裏不是好事,說出來會好一些。”


    朱吾世聞言眼睛打開了一條縫隙,疑惑的問道:


    “你什麽時候迴京的。”


    宋植見朱吾世肯說話了,放下木根轉頭看向朱吾世,嘴角笑道:


    “方才壓著關城門的時候迴的,是準備找你蹭飯來著。”


    朱吾世這才點了點頭,原來這家夥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嗬,許久不見,你好像...變了一些。”朱吾世高大的身軀癱倒在藤椅上,看著宋植的身影淡淡的說道。


    宋植挑了挑眉,仰頭望著明月感慨道:


    “是啊,怎會不變呢...”


    這一趟看似簡單的伐妖之旅,一同出城的四人最後卻以一死一失蹤為結局,師姐不知道現在身處何地,身體又怎麽樣了,這些都隻能明天再去問詢。


    北境之旅跌宕起伏,所幸認識的兩位北境少主都對自己不錯,但從北境一趟的觀感來看,那裏人民對大淵國的仇恨不可謂不深,這都讓宋植有些憂心忡忡。


    還沒有安慰朱吾世,宋植反倒先將自己這段時間的經曆娓娓道來,說道有趣的地方甚至用手比劃起來,當然沒說自己被認成女人的糗事和雪墓穀的見聞。


    朱吾世感覺原本壓抑的心情稍微舒緩了些,安靜的倒在藤椅上,默默的看著宋植的側顏,不時點起頭來,聽得非常認真。


    “薑探雪?”朱吾世自語道,又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危霆雲....”


    宋植點了點頭,伸了個懶腰說道:“他倆對我還不錯,不然我恐怕被那些北境人給生吞了,而且都是玉骸境,是很強的二品高手。”


    朱吾世晃了晃脖子,悠悠說道:“本侯也已經晉升了二品,以他們的年歲,這並不算什麽。”


    宋植知道朱吾世不甘於人下,趕緊比了個大拇指:


    “侯爺自然比他們還強,恭喜侯爺成為二品高手!”


    朱吾世揮了揮手示意宋植別拍馬屁,目光上下打量宋植身上的衣物後說道:“這身衣服你從哪裏得來的。”


    宋植低頭望去,深藍色的布衫和長褲,雖說有零星的綴花,但是穿著舒服又合身,還好吧。


    “有什麽不妥麽。”


    身體前傾看了眼塘麵,月光下的倒影如一名閉月羞花的雲南姑娘,宋植這才眉頭一皺,想著還是得買一個新的麵飾才行。


    朱吾世搖了搖頭重新躺了下去,卻是說道:


    “沒什麽...挺適合你的。”


    這迴又是長久的沉默,直到宋植眼皮犯困,看著朱吾世似乎睡著的模樣準備告辭的時候,朱吾世開口了:


    “我爹戰死了。”


    宋植下意識恩了一聲,接著腦袋清醒過來,顰著眉看向朱吾世。


    爹....是焱狩戰死了?


    那些城裏的白布莫非是....


    宋植一瞬間聯想到了很多,也明白了為何朱吾世會失聲痛哭了,原來....


    張了張嘴,最終宋植還是沒有說勸慰的話,而是伸出一隻冰涼的手放在朱吾世的手背上,輕輕的拍了拍以示默哀。


    啪!


    朱吾世的另一隻手掌卻突然握住了宋植的手,他金色的瞳孔睜開,散射出一道跳動的光束,緩緩開口:


    “天色漸晚,你就在此留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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