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大小動手整理,不論知情的還是不知情的,都哭哭啼啼的燒著錢,磕著頭,唯有大老爺似個局外人,獨獨的站在邊上,手背其後冷眼而看,不見其淚,不聞其哭,隻是一張木色的臉在墳前無動於衷。


    大太太這會也沒功夫和蘇悅兒計較,抽噎著燒了紙,便是看了看那站在一邊的夫君,隻能自己代其磕頭,而後口裏念著自己兒子女兒的名字,又燒了些紙錢,裱糊的房子車馬這才起身迴到大老爺的身邊,無言的立著。


    老爺和太太又哭了一氣,這才輪到了大爺白子奇。


    蘇悅兒同大爺一起跪下,準備磕幾個頭再聽大爺表演一段悲傷就打算完事的,可奇怪的是,打從大爺一跪下開始,蘇悅兒就發現大爺不大對勁。他不是磕頭,也不是燒錢,更不是哭訴,而是伸著手一次又一次的撫摸著墓碑上的那屬於老祖的一串字,尤其是那“白田氏”三個字,更是摸的慢而重。


    蘇悅兒越瞧越覺得心裏透著別扭,幹脆的輕咳了一聲,拿胳膊撞了下大爺,大爺的手正好停在白田氏三字上,當即轉頭看了眼蘇悅兒,那一刻的眼神竟是透著冷氣,而蘇悅兒當下便覺得陌生,但隻是一個眨眼的功夫,大爺的桃花眸子裏便是溫情,那種相錯的變化,讓蘇悅兒覺得好似大爺是個玩具娃娃,頭上有個開關,一按下去會哭,一按下去會笑,表情的變化宛若機械一般。


    “奇兒,你這樣不言不語的可嚇到我了。”在旁的太太見大爺一直這麽撫摸那幾個字,也是忍不住言語,當下的白子奇收了手,一臉抱歉的說到:“讓母親大人憂心了,我,我隻是一時心裏,心裏……”大爺鎖了眉,好似尋找這一個合適的詞,而太太卻伸手放到了他的肩頭:“好了,我懂。老祖最是疼你,她去了,你心裏痛,偏又是在你還未好時去的,她這一年多來對你的好,你心裏清楚卻難言。”


    大爺有些恍惚似的點點頭,人卻開始拿著紙錢焚燒。蘇悅兒顧念著肚子裏的孩子,不想熏在那煙裏,便趕緊的低頭磕了三下,人往一邊移,而大爺也體諒著她,趕緊的磕頭後,陪著起來,讓位給三爺一房。


    古人講究孕者相避的道理,所以蘇雲兒留在山下的馬車內並未上來祭拜,隻三爺一個磕頭,如此這般弄了陣子,便也收拾了,開始下山。


    大家走了片刻,忽而大太太開了口:“老爺,您的墜子呢?”


    大老爺一臉沉色的看著她:“什麽墜子?”


    大太太指了指大爺腰扣處的長絛,大老爺便是伸手一摸繼而鎖了眉:“嗯?怎麽沒了?”


    大太太捏了捏衣袖說到:“您剛才站在墳前,也沒去別的地方,許是落到那裏了吧,要不我迴去給您……”


    “不必了,你個婦道人家還是跟著大家先下山去吧,我自去看看就是!”大老爺說著便轉身。


    “大哥何必親自去,說說什麽樣的,叫小廝去找不就……”太太當下言語,話沒說完便被老爺扯了衣袖,也就收口,老爺便立刻接了話:“大哥可方便說?”


    大老爺陰著臉:“沒什麽方便不方便的,隻是那墜子可是祖爺留給我的物件,若失了我一輩子不安,這東西還是我自己去找的好,免得哪個黑心的見了收了說不曾尋到的好!”


    蘇悅兒聞言嘴角輕瞥而言:“既如此,那伯父就迴去尋吧,我們先慢慢走著,反正下山路需要小心,大家走不快的,伯父可以慢慢尋找不必著急!”


    大老爺看了眼蘇悅兒,便不言語的返身迴去,大太太則看了看她家老爺的身影,扶著身邊的丫頭默默的下山走在了前。


    “他這是何必?”細小的聲音來自與身前太太同老爺的低語,蘇悅兒聽的真切,便是無奈的笑了下,人撇了眼身邊的大爺,便見他神色有些遊離之態,似是想著什麽,便撞了他一下言到:“想什麽呢?魂不守舍的?”


    大爺眨眨眼:“沒什麽,隻是有些事情需要理一理。”


    蘇悅兒見他這般迴答,也就沒在言語,隻和他扶著慢慢下山,一直走到山腳的時候大老爺才從其後追了下來,蘇悅兒微微掃了下,看不出他有什麽端倪,膝頭處也無什麽泥印摺痕便覺得有些詫異,心討他難道真是掉了墜子不成。


    大太太走在前頭,早已到了馬車邊拉著蘇雲兒言語,瞧見她家老爺下來自是上前相迎:“可找到了?”


    大老爺把手攤開亮了手裏一個似印章般的條狀小墜子,一臉不悅的說道:“叫人重新打條掛起,再別這般不結實,落了這東西我可惱人!”說罷就把墜子放進了大太太的手裏,人往他的馬車處走,大太太一臉小心的裝了墜子,跟個小媳婦似的乖覺。


    蘇悅兒見他們往自己的馬車走,便趕緊的喊了句:“伯父伯母!”繼而人快步的走了過去言道:“伯父伯母今日歸來,家裏自用晚宴,海家二爺恰也最近才奉迎了太子迴來,我欲請來一起吃頓家宴,您也好和他說說最近的朝局,兩家畢竟有著親,最近這天是個什麽天也許斟酌,不知可成?”


    大老爺聞聽蘇悅兒這話中話將她上下打量一番後點了頭:“自是成的,你且安排吧!”


    蘇悅兒便是欠身答應,大老爺則轉身上車,恰在此時他撩了袍子登車,那內裏褲子的膝頭處兩團泥印便是入了蘇悅兒的眼,當即蘇悅兒心中一嘆,默默的退開來。


    一行人迴到白家已是近黃昏的時候了,大家迴去各自換衣整理的才忙活完,便是下人報,海二爺已到府,蘇悅兒叫人去請了人到廳,自己親自去請了公爹出來,又遣了管家去請了大老爺出來,當即便請他們在一出談話,自己去張羅晚宴。


    忙活了一氣,便設了兩桌晚宴在事廳旁的小花廳內,主桌自是安排的大老爺,大太太,老爺,太太以及海家二爺,大爺和自己,以及三爺三奶奶。下首的副桌,則是姨太太們並著兩房小輩的妻妾,隻是三爺本就無妾隻早先一個通房丫頭上不了席麵,所以也就坐的是眉夫人,並抱著孩子的周何兩位小妾。


    大家從事廳出來,便入了席,因著大爺才迴來,大老爺更是很久沒見,周何兩個帶著孩子的小妾就比較招人,大爺和大老爺便逗弄著兩個小娃兒,又是親又是抱的,一時廳裏倒熱鬧,蘇悅兒瞧著那兩個妾眼裏蒙著淚的樣子,心裏便覺得這兩個女人也的確可憐,便想著反正自己來前,這兩人都是給大爺生了孩子的,加之自己也有了身孕,空了還是要讓大爺去兩房裏住一住才是,免得太虧了人家兩個。


    她正胡思想著,眼掃到了眉夫人的身上,便瞧見眉夫人直勾勾的看著大爺,一雙手死死的掐在一起,便是心中一嘆看了眼紅妝,紅妝便快步到她跟前貼著耳朵說到:“我去傳話的時候,眉夫人才迴來,我還沒來得及問詢他們,要不我這會去問?”


    蘇悅兒微微擺手輕言到:“飯後了罷,免得那個人摻合……”


    她正說著,大太太的聲音亮了起來:“誒,韻兒呢?這可少了個人吧!”


    蘇悅兒看了眼紅妝,紅妝便大聲的說到:“迴大太太的話,奴婢去請了魏夫人的,可魏夫人說她抱恙就不來叨擾了,叫大家用的歡暢就是了。”


    大太太聞言便是挑眉:“抱恙?她一天到晚哪來那麽多不舒服?”說著便似要抽身去瞧,此時太太開了口:“嫂子就別操心了,快坐下來用餐吧,中午就沒怎麽吃,這會可都前後貼一塊了,您叫別叫我們都餓著了!”


    話到這份上,大太太自是抿了唇的坐了,當下蘇悅兒做了引人說了兩句開場話,就把話頭交給了老爺去說,自己招唿著下人把各色銀蓋取了,於是色香美味的菜餚一衝,老爺舉了酒杯開了席,這晚宴也就用了起來,魏靈韻便被掀了過去,大太太也顧不上給她出頭了。


    用了幾口菜後,因著兩個孩子鬧騰,周何兩位小妾隻得叫辱娘帶了孩子下去,一時廳裏略靜了些,大太太就輕咳了一聲說到:“這有了孩子,吃個飯也覺得喜慶,我那兒外放,小孫子吧也瞧不見,就女兒處有個外孫偶爾能給我瞧瞧,可到底是外孫,再疼也不是白家的啊,如今過來,瞧著兩個孩子就覺得心疼,隻可惜沒個帶把兒的!我說子奇,你現在過來了,人也對了,可要多努力才是,開枝散葉可是大事,耽誤不得,你瞧瞧,你弟妹都有了信兒了!你可不能落在後麵啊!”


    白子奇聞言笑了笑,看了眼身邊的蘇悅兒:“是,我們是要多多努力!”


    蘇悅兒瞧見大爺這般樣子,沒語言的撇了嘴,心說:真是裝傻裝慣了,這個時候也不要臉了。


    兩口子如此神色自是惹的老爺和太太高興,便是咯咯的笑,蘇悅兒便幹脆低頭往嘴裏扒飯,卻不想此時大太太竟是毫不客氣的說到:“哎呀,大爺的眼裏難道就隻蘇氏一個?可別忘了魏氏啊,要我說,皇上給你送了這麽個美嬌娘來,怕是覺得她有主母之相!想想人家父輩也是城主一係,自是教養極好,主持中饋也遊刃有餘不會失了禮數。蘇氏雖好,隻可惜出身差了點,為妻是不錯,但做家主未免欠了點,要我說,子奇你還是該早早的和魏氏生下一男半女才是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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