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曰:

    雲山霧海非為假,雅韻閑情卻是真。

    隱逸林中品榮辱,紛繁世上體寒溫。

    清幽靜夜夢中夢,月影澎湖身外身。

    坐臥隨心平寡欲,天庭落雨化凡塵。

    話說東晉文學大家陶淵明字符亮,諡號五柳、靖節先生,自大將軍劉裕逼晉恭帝禪位稱宋武帝之後,改名為潛,乃東晉江州飽學之士,前朝謂之潯陽柴桑人也。潛曾任江州祭酒、鎮軍參軍,後擢彭澤縣宰。因不願“為五鬥米而折腰”,僅仕官三月便掛冠歸隱,在“躬耕自資”中閉戶高吟:“寢跡衡門下,邈與世相絕。顧盼莫誰知,荊扉晝常閉。”

    據考,曆代方誌載有南山、東籬、柳齋、菊軒、洗墨池、藏書礅、故裏橋、靖節橋、我公橋、舒嘯台、賦詩灣、顧淵石、醉臥石、淵明洞、讀書堂、靖節祠等諸多陶淵明的遺跡古址,卻還遠不如他那篇曠世之作《桃花源記》裏的一個天堂般的所在令人想往之。且看:那群山環繞、曲徑流水、魚塘阡陌、桃園杏圃、鳥語花香、雞鳴犬吠的仙境般的所在是那麽地幽靜;那路不拾遺、夜不閉戶、農田商貨、男耕女織、朝出夜歸、官匪絕跡的神仙般地過活是那麽地安逸!

    卻說馬瑞科攜夫人夏玉四處漂泊,曆盡千難萬險,兩年後,終於結束了他每的逃亡生活,來至四川峨眉山千佛禪院落腳。那禪院主持智聰法師,是一位得道的高僧,因愛慕馬瑞科治理青州之清名,憐憫其誅連曼引負案逃亡之窘境,便有意與瑞科結義。這一日,智聰法師和馬瑞科清茶閑話,法師道:“素聞‘僧俗不同道’,敢問大人對此有何見教?”

    “在下不敢妄言。”瑞科道:“學生以為:‘僧者,覺者也;俗者,非覺者也。’是故‘覺’與‘非覺’之別也。”

    法師問:“俗者,人也;僧者,非人乎?”

    “尊師見笑!”瑞科赤紅著臉,分辯道:“佛乃大智、大悲、大能之人,其人格謂之理智、情感和能力多能同時達到最圓滿境界,其俗人則可望而不可及也。”

    瑞科深諳佛理,智聰法師喜出望外。法師道:“大人九死一生曆萬裏之遙、冒棧道之險至此,可謂‘有緣千裏來相會’;大人的字號又與貧僧的法號相同,可謂‘命中注定之緣分’;大人有家不能迴、有親不能認,你我何不結為八拜之交,以遂平生之誌?”

    “久仰法師大名,承蒙尊師不棄,學生求之不得!”瑞科急忙單膝跪地,欲行大禮。

    “且慢!”智聰法師趕緊扶起瑞科,道:“隨我來。”二人竟至大雄寶殿,智聰法師隨即吩咐德心小沙彌道:“速速有請空無二師爺來!”又吩咐銳鋒小沙彌道:“快快有請空了三師爺來!”

    不一時,空無、空了兩位長老急急來至大雄寶殿議事廳。智聰主持問道:“明日佛主誕辰慶典事項備辦得如何?”

    空無方丈迴話:“一切停當!”

    空了方丈插話:“隻差大師兄查驗!”

    “還有一項日程明日一並操辦。”智聰主持道:“俺與瑞科法名和字號相同,可謂緣分不淺;今又說佛講古,甚是說得來的;且互為仰慕、相見恨晚,欲在浴佛節日結為異姓僧俗兄弟,不知兩位師弟意下如何?”

    空無道:“前朝宋徽宗年間,法印禪師和東坡學士的莫逆之交已經成為後人的美談,極好!”

    空了道:“如此甚妙!”兩位唯唯而退。

    第二日便是浴佛節,也正是佛教創始人釋迦牟尼佛主誕辰2115周年紀念日。禪院所有的教徒從主持、方丈到僧眾、俗家,都要以淨水浴佛洗滌塵垢,淨心緬懷佛陀,教自性顯發,以浴佛的功德度脫七世父母及累劫親眷早離厄難,使法界六道眾生出離苦海。浴佛已畢,闔院眾僧徑至大雄寶殿,麵對南無本師釋迦牟尼佛、極樂世界阿彌陀佛和南無消災延壽藥師佛像,按輩分依次排開跪下。空無、空了二方丈為結拜儀式執事。

    “結拜儀式見在開始!”空無方丈高聲教道:“今有四川峨眉山千佛庵的大主持智聰方丈與山東青州府的馬瑞科府台,效法桃園結義劉關張,於庚戌嘉靖二十九(1550)年四月初八日結為異性兄弟。”雲雲。

    結拜儀式並不繁瑣。先交換譜貼,譜貼寫清居家何處、俗姓俗名、生日時辰、籍貫及父母、祖及曾祖三代姓名之《金蘭譜》。因智聰禪師阪依佛門,又多加佛主一貼:師傅性空,師祖楚山,曾師祖明悟……叩頭換帖已畢,再根據年齡的大小,依次焚香叩拜。智聰五十八歲年長為兄,瑞科三十四歲年小為弟。接下來一起宣讀誓詞,由空了方丈領誓。誓詞無非是:“佛主在上,今日是浴佛節,佛門智聰和俗家馬瑞科自願結為異姓兄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盟誓已畢,兄弟間互相磕頭。小弟瑞科給兄長智聰磕頭,智聰象征性地扶一下;兄長智聰給小弟瑞科磕頭,小弟瑞科跪單腿抱拳受之。

    自從馬瑞科和千佛禪院主持智聰結義之後,闔院僧眾對其敬重有加,有教師叔的,有教師爺的,就連空無、空了兩位長老也尊乎為“智聰師兄”。叫聲“智聰”也就罷了,因為他原本的字號就是“智聰”;可教他“師兄”他那裏但當得起,委實教他訕笑在麵上惶恐在心裏。這一日,瑞科和師兄智聰清茶閑話,不經意間歎了一口氣。也難怪,堂堂四品朝廷命官蝸居於此,飽受清規戒律的束縛,抱負未展不說還常常是為了活命而提心吊膽;不僅如此,教他哭笑不得的是,禪院裏總有幾個和尚和他過不去,不是冷嘲熱諷便是逗哏打哈哈,這種帶發修行的日子何時出頭?智聰主持平時也煞費苦心拘管這幫頑徒,可畢竟有手眼照顧不到的時候。因道:“師弟休煩惱,明日愚兄帶你個去處散散心。”

    第二日,把兄弟兩個起了個黑早,齋飯已畢。智聰主持道:“天已放亮,師弟隨俺出去轉悠轉悠罷。”馬瑞科原本沒有阪依佛門,也沒有拜師傅,隻不過是在危難之際拜把子兄弟度過危難之時而已。也許智聰主持是有用意的,“師弟”這個模糊的稱謂至少可以令禪院眾僧因主持這個“師兄”而對瑞科另眼相看吧?

    馬瑞科和智聰方丈弟兄倆個背了行囊,行囊裏無非是些鋪蓋、糧食、菜蔬和少許的麵饃、開水之類。出了清幽靜雅的千佛禪院,三棵洪椿古樹聳立於庵前,別致而神奇。樹幹挺拔雄擴,高許數十丈,粗許七八圍;枝繁葉茂遮天蔽日自不必細說;根係發達粗壯而裸露於絕壁上,隻有貼緊石縫的須根才深深地紮入其中。俗傳,此樹乃唐代所植,故有“撐天不老”之譽。難怪庵聯有曰:“佛祖以億萬年作晝,億萬年作夜;大椿以八千歲為春,八千歲為秋。”是以“大椿”作擬洪椿樹的古老和庵閣的悠久。洪椿坪是因洪椿樹而得名,千佛庵亦因坐落在洪椿坪眾山群峰環抱之中而得其俗稱。

    由洪椿坪斜傍西坡半山腰北上,經扁擔岩,東望天池峰,西登九十九道拐,徑至仙峰岩古刹○1。這裏雲低霧濃,古木蒼蔥,茂密濃鬱,鳥獸飛奔,唿映吟鳴,透著幾分飄渺中的神秘和遐想中的朦朧。古刹麵迎華嚴頂,宛如翠玉屏風,時有朵朵白雲飄繞;古刹背負危岩,岩上懸一古洞,隱沒在濃鬱茂密的竹林中。相傳,軒轅皇帝曾在此遇見九皇仙人,因得名九老洞。這裏盛產世間少有的洪桐,春夏之交,繁花似錦,平添了幾分香豔。此時,山林中,石岩上,古刹前,正在飄落著霏霏“曉雨”。那“曉雨”,看似雨卻非雨,想如霧但非霧。馬瑞科禁不住想起了唐代山水詩家王維的絕唱:“山路元無雨,空翠濕人衣。”還有國朝警言泰鬥陳繼儒○2在《小窗幽記》中描繪蒼鬆翠柏蓊鬱青蔥的濃翠被雲封霧鎖的景致便顯得更加無比的絕妙:“飛泉數點雨非雨,空翠幾重山又山。”馬瑞科飄忽在迷茫的仙境中,把虛無、飄渺和朦朧的心靈化入霏霏“曉雨”的潤澤裏,撫摸著衣裝,沒有被雨水浸透的痕跡,隻感覺到無比的清涼和舒適。瑞科有些陶醉了,這是在他逃亡兩年來第一次心靈的洗滌和釋放。智聰禪師揣摩透了馬瑞科的心思,遂道:“瑞科賢弟聽說,見在已經晌午,咱每在此午齋閑話,也好享受仙峰岩之佳境,如何?”

    瑞科喜不自禁,道:“仁兄說得是,愚弟正有此意。”

    “齋後咱弟兄倆走遭遇仙洞,那裏神奇得很!”吃飯間,智聰禪師西指九嶺崗說道:“那遇仙洞因地處九嶺崗峭壁之腰、茅棚之內,雖鬥室蝸軒卻毫不遜色於瓊樓玉宇別有一番韻味,是各路神仙常常出沒之所,我等不可不往。”

    弟兄兩人智聰在前,引領瑞科移步登山,翻越一道鼻梁山崗,迎麵九嶺絕壁上雲霧中果然懸一茅棚,時隱時現。瑞科異常興奮,比及臨近岩畔茅棚,隻見蒼苔如亂發,古藤似秋千,秋千纏掛亂發下垂數十丈,縷縷不斷。相傳,此藤為普賢菩薩有意在懸岩絕壁上留下此線,為引渡僧俗遊人攀援此峰而結緣。馬瑞科流亡兩年來深處險境,什麽樣的苦難沒有經受過,就連黑龍江一線天棧道多能負人而過,區區攀藤小計則更不在話下了。他每僧俗弟兄兩人分別擇一粗壯結實的藤蔓,蜘蛛結網似的攀藤而上。及至茅棚,開戶入內,驀然發現,此茅棚隻不過是用枝棵茅草圍堵在岩洞口的籬笆牆而已。棚內岩洞平坦寬敞不甚明亮,長寬三兩丈,高丈許;石桌、石凳、石鍋、石床,就連飲食器皿和生活其他常用家夥多是用石頭打磨而成的。顯而易見,這些石製家什多是遠古時期留下的,隻有這籬笆茅棚才是國朝不知什麽高人搭建的。

    這等神秘之所,瑞科哪裏見得到,趕忙撂下行囊,不顧旅途的勞累,匆匆出了茅棚四下裏張望。遇仙洞地處九嶺崗西側長壽坡腰際一狹長的平坦處,南北傍坡較長足有三二百步,東西迎坡狹窄僅有數十步,四周多是懸崖絕壁,僅有將才上山的攀藤來路,其他地方恐怕是出進不得的。瑞科返迴茅棚時天已擦黑,洞裏卻黑得緊,就連哥哥智聰也隻聞其聲不見其人。智聰正在打坐誦經,聽瑞科迴轉來,道:“賢弟稍等,待俺點上鬆樹明子○3咱每就齋飯吧。”

    “嗯,有勞哥哥。”瑞科答應一聲,止步立等。“啪,啪,啪”三聲脆響閃爍著金星,艾蒿絨○4已然點著;智聰持蒿至岩牆角,拾起鬆明對準艾絨燃點輕輕一吹,鬆明便即刻吞吐著火舌,把岩洞照得通明如晝。智聰把火把似的鬆明橫插在石桌一側岩牆的縫隙中照明吃飯;清香飄逸的蒿絨則吊掛在頭頂的岩棚上熏驅蚊蟲。瑞科好奇的眼神死死地盯在智聰手裏的火鐮,問道:“敢問哥哥,莫非是哥哥手裏的家什點燃的明子麽?”

    “正是。”智聰把手裏的石頭和鋼條遞給了瑞科,講解道:“閑弟聽說:儂用右手的火鐮撞擦左手的火石冒出的火星便可點燃頭上掛著的火絨,以後會用得到的。”言未盡,智聰又遞給瑞科一支火絨道:“賢弟試試看。”

    馬瑞科畢竟是馬瑞科,他左手拇指和食、中指掐住火石,無名指和小指夾火絨抵在火石下,右手拇指和食、中指捏住火鐮快速擦擊火石迸出的火星正好落在了絨頭上,頃刻間煙光繚繞的火絨在瑞科手裏啞然成了飛舞的龍蛇。瑞科歡喜,困乏也隨之減緩了些許。

    弟兄兩人齋飯罷,各自在石床上打開鋪蓋歇宿不提。第二日朝飯間,瑞科接續火鐮取火的興頭,閑話道:“夜個後晌小弟得一夢,一童顏鶴發老人飄然而至,執杖點額叱咄曰:‘此洞乃大漢隱仙竇誼修道之所,爾等冒昧叨擾實屬大不敬矣!念汝仁愛之心不泯,修行之誌不滅,報國之願不餒,隱汝之所非天池峰即十裏塢○5也。切記,切記!’請教仁兄,不知竇誼為何許人也?此夢作何剖分?”

    “怪哉,妙哉!”智聰驚詫道:“賢弟夢中老兒不知何人,多些是竇誼弟子罷了。竇誼乃漢朝第一隱士,經年在此隱居而得道升仙。千年後,是為國朝嘉靖壬午開元之年四月初八日,亦即釋迦牟尼佛聖誕浴佛節,尊師性無法師在此閉關修行之時,一老兒手持竹杖忽閃降之,曰:‘此杖賜汝三年,待汝羽化登仙之日便是竹杖還我之時。’言罷,飄然而去。性無師傅接續閉關整三年,乘浴佛節日坐化○6了,春秋已然七十又三矣。眾弟子正欲下火,視其杖刻有‘竇誼’兩字,以為‘遇仙’,遇仙洞之名即取其意。莫非是性無師傅特來點化賢弟也未可知。”

    瑞科問道:“那麽天池峰雖說小弟未曾去過,但也早有耳聞,在千佛庵的山頂,而十裏塢卻從未曾聽說過。”

    “不差。”智聰道:“那天池峰乃僧道修煉之所,賢弟既無結緣之心又無清根之意是去不得的。十裏塢距此向南七八裏,因遇仙河源發遇仙洞,磅礴之水匯集在十裏洞口,經三疊崖瀑布飛流而下驟然跌落百餘丈,卷走的土石一發堆積在十裏開外的隘口處,加之山體坍塌而築成水深百丈的堰塞湖;當年尊師性無閉關賜杖之日,聞聽十裏塢地方一聲巨響似天崩地裂。捱至尊師出關之後,令俺隨其前去查看才得知細情。”

    瑞科性急,插話跟問道:“細情怎地?”

    “莫急。”智聰接著道:“不知是雷還是震把堰塞湖從北上到南下‘一字’劈開,搖身一變成了貫穿十裏盆地時隱時現石幫石底的地下長河。”馬瑞科興頭之極,道:“哥哥,咱弟兄倆何不走遭十裏塢?”

    “愚兄正有此意。”智聰道:“此番穿山路徑,從遇仙洞向東南斜插九嶺崗,經由九十九洞口,螻蟻窩似地或上下或左右,賢弟務必牢記在心;若鑽差了洞口則是有去無迴,可不是打哈哈耍子的!”

    “小弟記下了。”瑞科弟兄二人收拾行囊準備進發。智聰吩咐道:“多帶些明子做火把,來迴鑽洞七八裏,照明是少不了的;晌飯在十裏塢吃,喝水隨處多有不用備;鋪蓋留下夜間迴來住……”

    從遇仙洞入口鑽九嶺崗山洞至十裏洞出口,耗了一個多時辰鑽行了三四裏地的路程。雖說山洞崎嶇岔洞連連,但有智聰兄長引路,瑞科又有翻越黑龍江一線天棧道的經曆,穿越九嶺崗山洞卻異常順利。鑽洞期間因空氣稀少人有窒息感、火把時明時暗和瑞科草擬了“九嶺崗山洞路徑圖”自不必細說。

    且說瑞科弟兄二人鑽出了九嶺崗山洞的十裏洞口,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三疊崖瀑布。那三疊崖壁直豎而平滑,每疊崖壁高十數丈,河水流經此處,清流觸石,迴旋激蕩,因之遂成三疊石鍋潭。銀花四濺的三疊石鍋潭支撐起激流排空的三疊崖瀑布,鎖在雲霧裏,鳴在幽穀中,疑似仙境巧奪天工。馬瑞科極想遠處張望,怎奈雲霧濃重,景色不堪混沌,百丈之遙便模糊不清了。智聰揣透了瑞科的心思,道:“距此再爬山一裏多路便至十裏塢虎頭崖,在那裏可一覽十裏塢的全貌。不知賢弟可有一飽眼福之興否?”

    “願意前往。”言未畢,馬瑞科拎起行囊便欲前行。“賢弟莫急。”智聰道:“把行囊先撂這,下山時必經此地,迴來再取不妨。”弟兄兩人輕裝爬山,智聰引領路徑熟絡,僅用了小半個時辰便登上了虎頭崖。其實,虎頭崖亦湮沒在雲霧裏,隻有兩隻虎耳時隱時現。人站立虎耳上,雲霧橫飄腳下,卻似騰雲駕霧,又似在飄渺忘我中陶醉。

    智聰道:“賢弟聽說,這等險境要十分的小心,切莫因大意而出了狀況。”

    “仁兄說得是。”瑞科猛然醒過神來,放眼眺望,方圓百裏的十裏塢好像漂泊於大海中的飛船,船頭、船尾和船幫多是懸崖峭壁的山峰連為一體,形成了十裏塢與世隔絕的天然屏障。瑞科問道:“如此看來,莫非這十裏塢地方除了往生的性空尊師之外,來此的僅有仁兄和小弟咱每兩個麽?”

    “然也。”智聰道:“據性空師傅講,師祖楚山和曾師祖明悟曾來虎頭崖近處一不知名的所在閉關習定,深得聞、思、修之精髓;至於古時竇誼等隱仙來此修道念佛者多寡卻不得而知,但可以肯定的是多已得道升仙修得正果而往生矣!”馬瑞科忽然在腦際裏閃出昨夜的夢境:隱汝之所非天池峰即十裏塢也。切記,切記!“莫非十裏塢真的是我馬瑞科的久居之所?”瑞科不敢肯定,必須下山實地踏查研判之後,評估是否適合俗家居住才可以定奪。

    瑞科弟兄兩人緊忙返迴十裏洞口,背起行囊經三疊崖瀑布,沿飛流直下的遇仙河岸,過滿山遍是茂密的原始深林,有珙桐、水青、杜仲、銀杏、香果、杉、楠、栲等名貴樹種。下至穀底,遇仙河立馬來個急轉彎,之後則是筆直的河床,石幫石底寬丈許深十數丈,流水平緩,清澈見底,遊魚可數。河岸是一抹平川樹草相間的肥沃土地,滿地是峨眉半邊蓮草、臻葫棵子和不知名的灌木草叢。智聰道:“這裏原是一片汪洋的堰塞湖,被雷震劈開一條地下長河之後,水泄湖幹,逐漸生長出這些灌木草叢來。”

    瑞科感慨,問道:“這十裏塢土地肥沃山水俱妙,最適合耕種蠶織是說不得了;敢問仁兄:不知有無暫居之所?”

    “愚兄帶你個去處,賢弟一看便知。”智聰兄弟兩人接續前行至一峽穀,河水穿峽而過,河床亂石封閉,地麵不甚平整。峽穀峭壁刀切般直豎而光滑,兩壁對稱式不規則排列九十九岩洞。“此乃西洋龍王故宮。”智聰道:“當年,明成祖朱棣為顯大明帝國之威,命鄭和率領船隊七下西洋,西洋龍王預知此宮將被雷震劈作兩半,且有水瀉湖幹之虞,便帶領龍子龍孫化作船員隨三保太監鄭和西下遷都離開了。”

    瑞科大喜,道:“小弟有意在此隱居過活,不知仁兄意下如何?”

    “愚兄正有此意。”智聰道:“日前有兩個緝捕使臣特來咱千佛庵查訪賢弟,幸被眾弟子瞞過了;躲了初一躲不過十五,況且庵裏還有二十多個青壯漢子,又不肯阪依佛門,不僧不俗的,終不是長久之計;這裏與世隔絕山清水秀,真正的世外桃源;又距千佛庵不遠轄,愚兄也好照看一二,隻是不忍弟兄分別才猶豫至今。”

    “仁兄休煩惱,不信永無天日!”瑞科惱怒道:“等到鏟除奸佞昭雪忠良之時,便是小弟出頭之日,也是咱每弟兄團圓之時。”

    “那是!”智聰道:“光顧說話了,晌午歪了快些齋飯吧。”兩人飯罷迴轉時,在十裏洞口附近發現了很多峨眉雪芽,瑞科執意采摘些,說是為鄉親每醫治瘟疫。智聰道:“現在采摘為時已晚,清明節前後愚兄率闔庵弟子采摘了很多,用不完的用。咱每還是趕早迴去為賢弟打點搬家吧。”有詞《蝶戀花.十裏塢》為證:

    北走西行千百度。

    棧道難行,不過雲梯路。

    尋覓安身不知處,

    驀然魂夢十裏塢。

    十裏飛舟遷沃土。

    堰塞湖幹,雷震乾坤故。

    遙望中原鬼神怒,

    相食父子何須墓。

    ○1仙峰岩古刹:因傍靠仙峰岩而得名,宋徽宗時一遊方道士所建,俗稱仙峰岩小廟。明萬曆年間由本炯法師擴建並改名為仙峰寺。

    ○2陳繼儒:(1558—1639)字仲醇,號眉公。明代文學、書畫家,華亭人。先隱居小昆山,後居東佘山杜門著述,工詩文善書畫,屢奉詔征用,皆以疾辭。著有《梅花冊》、《雲山卷》、《妮古錄》、《陳眉公全集》、《小窗幽記》等。

    ○3鬆樹明子:油鬆枯死或砍伐之後,全部或部分油脂多匯集在底根部,挖出劈成條狀晾幹,可用於照明或引火。

    ○4艾蒿絨:通常稱“火絨”,是用艾蒿的嫩葉陰幹後揉成絮狀結繩,具有抗菌、防黴、防蟲、鎮咳祛痰的功效。“火石”就是河灘中質底比較堅硬的白色石頭,高速撞擊時能產生火花。“鋼條”則是型似鐮頭、硬度不太強的條狀鋼塊,包括火絨和火石在內是火鐮的三大主件。

    ○5塢:俗稱四麵高中間凹下的地方,亦專指小障蔽物或防衛用的小堡,後多用於地名。

    ○6坐化:佛教用語,泛指修行有素之人,安然端坐而命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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