須臾,宮女進來,替黛玉淨麵梳頭。雪雁端上頭麵匣子,黛玉略撿了幾件赤金點翠首飾戴上,再薄施脂粉,雖不如昨日華美隆重,倒也喜慶大氣,不失新婚媳婦身份。隻如今換了婦人發髻,黛玉依舊覺得不太習慣。

    這頭妝扮完畢,太子親扶了黛玉上鳳輦,夫妻一同來到定安帝寢宮。太子居左稍前,黛玉居右稍後,對定安帝行三跪九拜禮,對霍皇後行三跪三拜禮。帝後又道平身,有女官扶起黛玉,泰和帝賜下白玉如意一對、象牙如意一對;霍皇後賜極品白玉手鐲一對、天珠二串、頭麵二套。

    黛玉稱謝結過,霍皇後又命賜坐,黛玉再謝,方告了坐。此刻霍皇後才細細打量黛玉形容,隻見其嫻靜時如嬌花照水,行動處如弱柳扶風,和太子一處,當真一對璧人。隻如今黛玉新婚,雖然也曾細細妝扮過,黛玉自覺極好,但在霍皇後看來卻素淨了些。因而霍皇後微微一皺眉,正欲相問,又見黛玉雖然身量已經頗高,但尚還單薄纖細,如此妝容倒更好些。又因一早便有宮人將昨夜太子夫妻用的絲毯給霍皇後看了,霍皇後極為滿意,便未在黛玉妝容上挑剔。

    不過是略囑咐幾句做妻子要端莊嫻靜,要夫妻和睦的話,黛玉點頭應是。霍皇後又倒:“昨日忙了整日,想你也累了,且迴去歇息吧。明日還要迴門,也代本宮向林尚書夫婦問好。”

    黛玉起身應是,又代父母謝過母後,霍皇後微微點頭。至此,拜見父皇、母後一節便算禮成。迴到東宮,明日迴門諸多禮物都有凝雨姑姑和女官備下,黛玉不過翻看一遍,倒無別事。

    左右無事,太子還當真帶了黛玉去看藏書樓上,太子親筆抄下的十套十三經。黛玉翻看之,隻見字跡工整蒼勁,並無疏漏錯處,顯是極為用心。黛玉略一翻了,說笑幾句太子殿下倒還用心。如今黛玉雖然信任太子,到底還不十分習慣口稱三郎,太子倒也不急。

    太子聽了,笑道:“這些年,我雖冊立了太子,但因皇上受過傷,多少人蠢蠢欲動,做那大權獨攬的千秋大夢。我若一時不慎,便恐招來禍患。先生此舉,自是因我不愛惜東西罰我,何嚐不是讓我修身養性,磨練性子?我若胡亂敷衍,豈不是辜負了先生一片苦心?”

    黛玉自然知曉劉先生大才,一舉一動皆有深意。聽了太子之言,笑道:“想是如此了,帝王家不比尋常人家,原該謹慎些。先生當真用心良苦,咱們倒該當倍加珍惜。”

    太子忙握了黛玉的手說:“若是我當真還是一

    人一身,倒沒什麽。隻如今嶽父大人位高權重,背地裏也不知多少人盯著,我若是有個差池,咱們一家誰落得了好?因而我如今背負咱們林氏一門榮辱,越發該當小心謹慎了。父皇倒沒什麽,隻如今南安王霍家手握大權,越發張揚。我冷眼看著,他們家未必沒有大權獨攬的野心,久而久之,隻怕對嶽父大人不利。”

    林家不過一家四口,相互間有什麽事並不瞞著,太子今日所說的話,林家人在家也曾有過同樣的擔憂。當日,林如海隻當太子和南安郡王算來該當是表兄弟,黛玉又是先帝指的太子妃,因而又怕和霍家對立狠了,傷著黛玉,覺得此事十分棘手。

    如今黛玉冷眼看著,太子卻並不認霍家這門親,將來告知了父親,倒省了父親為難。說來,太子不喜霍家,反倒是對定安帝有幾分親近。黛玉就不止一次聽見太子私底下叫霍皇後為皇後娘娘,而對定安帝倒是以父皇相稱。許是定安帝頭腦受損,對太子反倒隻剩拳拳父愛,動機單純;而霍皇後因想著一族權勢,她固然也愛太子,這份母愛卻含了雜質。

    黛玉聽了太子的話,用手指在臉上輕輕一刮說:“什麽嶽父大人,咱們林氏一門?若是叫人聽見,豈不是給父親招禍?算來,你如今是君,父親倒是臣了。我自是皇家的媳婦,林家的榮辱,不過是落在礞哥兒肩上罷了。”

    太子聽了,拉著黛玉的手故意將臉一板說:“今日就算了,若是日後師姐再將我做外人,我可不依。我陡然來到塵世,正緊算來,隻師姐一個親人,自是師姐的家人才是我家人,我不是林家人又是什麽?”

    黛玉見太子正色,倒不爭了,二人攜手下了藏書樓,準備明日迴門諸事不提。

    次日,黛玉夫妻兩個在禮部華蓋傘儀的簇擁下迴到林府,林家中門大開,林如海親自迎接。林如海夫妻行了大禮,太子忙道免禮,一家人才簇擁進了林家大堂。

    隻些微敘了兩句話,太子便屏退宮人,一家人說體己話。太子又親端了茶來敬嶽父、嶽母的孝敬茶。這倒讓賈敏吃了一驚,本朝君臣有別,等級森嚴,她萬料不到太子竟如此循俗禮,將自己真心當做林家女婿;而非自認一國儲君,反將林家當臣子。

    先時,賈敏見了黛玉小小年紀,已經換了婦人發式,還些微有些心中不忍。此刻見了太子如此相待,倒極是欣慰。又見太子屏退宮人,宮人便盡皆退去,想是太子禦下有方,黛玉東宮之中也自有得很,心下方好受些。

    林如海夫妻兩個接過太子夫妻敬的

    茶喝了,黛玉才滿麵堆笑的走到賈敏跟前。賈敏拉了黛玉的手細細打量,除發髻樣式變了外,絲毫看不出黛玉和做姑娘時有何不同。隻賈敏到底擔心黛玉年幼,也不知是否能承受夫妻之事,拉著黛玉上下仔細的打量。

    黛玉見了母親神色,眼珠一轉,悄悄在賈敏耳邊低語了一句話。賈敏聽了一呆,又抬眼看了太子,隻見其長身玉立,一表人才。如今太子年近弱冠,能如此體恤黛玉,賈敏原是高興的。隻這個年紀的少年,原本血氣方剛,黛玉卻說不曾行房,賈敏心中又不禁有一絲擔憂。

    雖然太子禦下極嚴,到底太子妃迴門有規製,倒不好屏退宮人太久。因而一家人略說了幾句體己話,複又高聲宣了宮人伏侍,又有林如海帶著太子去見男客,見完又是賈敏帶著新婚夫妻去見長輩女眷。

    林家人口少,親眷也少,又因和賈家二房不合,來的親眷長輩不多。除賈母而外,邢夫人在平安州;王夫人毒害林礞之事雖然顧著兩家顏麵未曾宣揚出去,但王夫人也沒臉來。因而不過賈母、吏部尚書謝源夫人等幾家交好的太太來了。

    賈母見了黛玉和太子並肩而立,男的如臨風玉樹,女的如照水嬌花,花樹交映,天造地設,不禁心中感慨。

    太子妃迴門不像民間,一應程序禮節皆有定例,且按例當日未時便該當啟程迴宮。隻定安帝一來感激當年鐵網山上林如海相護之德;,二來有太子親求,允了太子夫妻在林家暫歇一晚。為此,霍皇後還抱怨過太子太過寵妻了些,祖宗規矩都廢了。

    當日,太子夫妻依舊歇在黛玉的蕙蘭館,隻以前一應伏侍的丫鬟婆子都暫且挪出來,皆換了宮人伏侍,外頭又有侍衛守衛。

    黛玉帶著太子逛了一迴蕙蘭館,又介紹了自己在家時候,每日飲食起居,太子聽得津津有味。隻黛玉迴門之後,便是在東宮再是自在,也是要守著宮中規矩,除歸省之外,再難迴家。因而隻略逛下子蕙蘭館,太子便命凝雨姑姑並心腹宮人陪了黛玉往鬆柏園賈敏房裏說話。

    凝雨姑姑想在宮中辦事辦老的人,自然知曉黛玉日後和賈敏相處的日子少了。又因她本就極喜歡黛玉,到了賈敏房中,略請了安,閑話幾句,便帶著眾宮人退出來,在外伏侍。

    待得眾人散了,賈敏才拉了黛玉的手細問洞房之事。原來,方才黛玉見賈敏打量自己,便猜著賈敏打量什麽。因而悄悄在賈敏耳旁說了“並未行房”四字,原是為了打消賈敏擔心。但黛玉到底隻是妙齡少女,再是聰慧,於閨房之

    事想得極少,不曾想這四字倒讓賈敏越發擔心了。

    此刻沒有外人,黛玉見賈敏細問,羞得紅了臉麵,才將太子那日說的行房早了,於身子有害無益,須得等著幾年,自己越發身子長足了的話一一道來。說到後麵,黛玉聲音越發低如蚊蠅,幾不可聞,且羞得麵紅耳赤。幸而賈敏是自己母親,若是換作旁人,這些話隻怕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

    賈敏聽了,揣度著隻怕太子隻是當真愛惜黛玉,又極克製,身子卻沒甚問題,才放下心來。母女兩個又說些閑話,黛玉又問這些日子可曾有什麽事是自己不知曉的?

    賈敏沉吟會子,才說:“你新婚燕爾的,這些話原不該跟你說。隻如今看太子殿下待你極好,你自在得很,和做姑娘時候不差什麽。”說到和做姑娘時候不差什麽,賈敏又是一笑,才接著說:“隻一件許是你會關心的,南安郡王族弟霍煉看上了蘇素蘇姑娘。”

    黛玉聽了,驚得險些被茶水嗆著,忙托口道:“霍煉不就是進京途中打了薛蟠那個?隻聽這檔子事就知道他是個囂張跋扈的,憑他也配得上蘇姐姐?隻蘇姐姐規規矩矩的,怎麽又讓霍煉看到了?”蘇素便是黛玉同門師兄蘇範嫡女,曾在大選時候和黛玉一同應選,算來亦是黛玉的手帕之交。

    賈敏見了黛玉被嗆著模樣,一麵親手幫黛玉撫背,一麵道:“可不是這話麽?隻如今妙玉、探春、惜春三個極出挑的姑娘都在牟尼院帶發修行,許是前去牟尼院進香的香客見了,一來二去的,不知怎麽名聲就傳出去了。其他倒還罷了,咱們家時常派人送些東西去,自是告訴人,牟尼院的姑娘們有人照拂,一直以來也沒出什麽差錯。

    這霍煉不知怎麽,聽聞了牟尼院有幾位姑娘極好,偏前些時日忙你的婚事,咱們略疏忽了些。這日恰逢蘇姑娘前去牟尼院進香,原是封了山門不讓外男進的。這霍煉跋扈慣了,竟是翻牆偷看,一眼瞧見蘇姑娘從禪房出來,便就此看上了,如今仗著南安王之勢要說蘇姑娘呢。

    這蘇家你是知曉的,原是書本網,門風清正。蘇大人如今雖然升了正二品的左督禦史,你也知曉督查禦史不過是文官,也沒甚勢力。這霍煉皮厚上前提親,蘇家雖然是拒了,但被這樣的無賴看上,久而久之也對蘇姑娘名聲有礙,如今蘇夫人正苦惱呢。”

    黛玉聽了這話,怒道:“這霍家也太仗勢欺人了,隻他們家也休想隻手遮天。蘇師兄夫妻兩個疼蘇素姐姐得很,當年蘇姐姐參選,也是過了三輪才落選的,說親的人家不怕踏破門檻。如

    今蘇姐姐已經及笄尚未許人,就可知蘇師兄夫婦疼她,霍煉不過是霍家族人,連紈絝子弟都差著身份,還算不上呢也配打蘇姐姐的主意。”

    賈敏聽了這話,亦開口道:“可不就是這話麽,可惜如今霍家當真勢大,也就你父親在朝中能與之抗衡,饒是如此,你父親還受了多少人忌憚呢。其他門風清正的人家,便是看上了蘇姑娘,也不敢在這當口與之結親,這可真真害了蘇姑娘了。”

    黛玉聽了道:“母親替我轉告蘇夫人和蘇姐姐,左右有我在,我不會輕易讓人欺負了蘇姐姐去。”

    賈敏聽了,憂心道:“論身份,你是太子正妃,天下女子,隻比皇後娘娘身份低。但到底你將將嫁進皇家,這太子殿下論起來又是南安郡王的表弟,你怎麽好插手此事?若是惹惱了皇後娘娘,你日後怎麽好自處?”

    賈敏不知太子真正身份,因而憂心不已,黛玉卻知太子並不在意霍家,胸有成竹的笑道:“母親不用擔心,我自有打算。”賈敏雖然知曉黛玉聰慧,但到底是霍皇後的兒媳婦,猶自不信黛玉的話,怕她強自為蘇素出頭吃了暗虧。但見黛玉極有信心,便撂開此節說了其他的,又傳了晚膳不提。

    卻說黛玉迴到蕙蘭館,太子也從林如海處迴來。夫妻兩個說了一會子話,黛玉自是滿麵怒容的將霍煉強自到蘇家提親的事說了。太子見妻子生氣,師姐師姐的勸了一迴,開解了黛玉,又承諾必是料理了此事,才各自沐浴安歇。

    次日,黛玉夫妻拜別林如海夫妻,在禮部和侍衛簇擁下迴宮不提。

    單說太子大婚禮成之後,尚有瓊郡王要立妃,戶部和禮部倒是未曾閑暇下來。瓊郡王和琚郡王是一對雙生子,也是太子指婚那年大選選定的正妃。因當時當年的太子妃,如今的霍皇後在後宮還沒甚實權,瓊郡王的正妃選的便是霍家的女兒,算來是霍皇後同族的侄女。隻南安郡王掌著兵權,他的妹子自然不會給不受寵的瓊郡王,因而瓊郡王妃算來隻是霍氏一族的旁支。

    又因指給琚郡王的湘雲和賈寶玉私相授受,此事雖然未曾張揚開,到底已經拿八字不合退了婚。算來,上屆的秀女,隻有太子妃、瓊郡王妃兩位正妃,其他側妃及充盈定安帝後宮的秀女,倒無需繁瑣禮節。

    又說這日瓊郡王立妃大典禮成,迴門那日,竟是一通抱怨:說什麽都是上用的料子,為何太子妃大婚時候,一應吉服繡袍看著要好許多?雖然太子妃品級比郡王妃高,那也是規製上的不同,衣料卻應當是一樣的。如今我大

    婚,連料子上都差上一層,這豈不是成心欺負人麽?

    又說不但吉服料子不同,連郡王宮裏糊窗戶的蟬翼紗都不及太子東宮的多了。太子東宮的窗紗,遠遠看著,如雲似霧的;瓊郡王宮中的,便和一般上用的窗紗差不離。

    南安王府尚有一位太妃是見過當年的上用料子的,比之現下確然好些。因而南安太妃細細道來說:太子大婚那日,我見了太子妃的服飾料子,倒像是我們小時候,江南幾家織造府送來的料子。現在上用料子確然沒有那麽好了,隻那幾樣極品料子的織法技藝已經失傳,也不知道太子妃用的料子是禮部上那個成年舊庫裏麵翻出來的,你爭這些做什麽?

    瓊郡王妃聽了雖然狐疑,明眼見著太子妃用的料子都是簇新的。但畢竟她什麽都靠著南安太妃呢,因而也不再相爭。

    如此料理完一位太子妃、一位郡王妃的立妃大典,禮部和戶部才閑暇下來,林如海和禮部尚書都得了一連數日的休沐。

    展眼年底宮宴,今年因新增了一位太子妃、一位郡王妃,倒熱鬧了許多。宮宴上其他倒還罷了,初時不過皇後祝福,然後規矩用宴,之後才是賞花交際時候。

    賈敏和蘇範夫人正在一處說話,大司馬賈雨村的夫人卻過來向賈敏和蘇範夫人見了禮,笑問蘇範夫人說:“聽聞蘇大人府上千金才貌雙全,不知可曾許人?”

    賈敏亦是知曉賈雨村夫人的,原不過是姑蘇閶門甄家甄封氏身邊的丫鬟,因當年甄士隱支助賈雨村的時候,和賈雨村有過一麵之緣,不知怎麽倒讓賈雨村一眼看上了,後來討在身邊,賈雨村原配死後還扶了正。

    賈雨村雖有真才實學,卻是個會鑽營的,當年靠甄應嘉的關係求了起複,進京之和榮國府賈家連了宗。後見榮國府勢弱,又另投南安郡王門下,如今靠霍家扶持,已經官拜大司馬。嬌杏當年不過一個丫鬟,如今也有了誥命在身,自然也來參加宮宴。隻不曾聽說賈雨村膝下有該當說親的公子,嬌杏又來打聽蘇素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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