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和英蓮、雪雁二人在耳房裏頭用茶,等了好半日,才有謝家丫鬟來說:“林尚書叫奴婢來請林姑娘。”黛玉微笑稱謝,讓雪雁賞了一把錢,才從耳房出來上了車。

    迴到林府,換了衣裳,黛玉才問林如海說:“父親今日在書房裏頭跟先生說了些什麽,這半日才出來?”

    黛玉不問還好,一問林如海險些笑出聲來,道:“先生為玉兒收了位師弟,玉兒再猜不到是誰?”黛玉聽了一驚,心想:難道十皇孫到底拜在劉先生門下不成?若是先生收了十皇孫,便有可能是七皇子上位。父親雖然為官清廉,一心為國,到底是泰和帝的心腹,支持的是泰和帝屬意的太子。七皇子若是得登大寶,少不得一朝天子一朝臣,對父親未必是好。

    因而黛玉滿臉嚴肅的問:“先生好端端的,又收了誰做弟子?”林如海見黛玉如此嚴肅,反而覺得沒了打趣女兒的樂趣。笑道:“怎麽,玉兒多了一個師弟,反而不開心?”

    黛玉聽了,也覺不用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因而笑問林如海,先自己到底添了誰做師弟?當得知自己的新師弟是三皇孫時,黛玉不禁一笑,懸著的心也放了下來。隻一歎說:“原以為我得了先生的集注,便是關門弟子了,沒想到又做了師姐。”

    卻說榮國府裏頭,賈母滿臉愁容的坐在羅漢榻上,下首侍立著王夫人。王熙鳳、賴嬤嬤等人親在外頭侍立著,一隻蒼蠅也飛不進賈母房中,誰也不知王夫人和賈母商議些什麽。

    賈母沉香拐往地上一杵,對王夫人怒道:“當年我說林丫頭好,要撮合林丫頭和寶玉,你偏為了和敏兒那點子不快不允,還將人得罪了,如今打探消息的地兒都沒有。如今林家的權勢,玉兒背後的劉先生,若是成了這門親事,寶玉要什麽沒有!”

    王夫人聽了這話,訕笑道:“老太太這話說的,如今京城裏頭多少達官貴人也盯著林丫頭想結親呢,咱們寶玉再好,林家未必能發現寶玉的好處,老太太說結親,林家也未必應允不是?如今姑太太仍舊不怎麽帶林丫頭外頭走動,不像輕易許人的樣子,便是我低三下四求去,人家就能應了?再說了,姑太太十幾年不迴京,迴京一迴,林丫頭身邊的丫頭還打了寶玉,老太太也不想想,是我不容人還是姑太太不容人。”

    賈母聽了這話也是一歎,道:“到底姑老爺在朝中位高權重,這次還跟著去了鐵網山圍獵。如今迴來了,貴妃那頭一點子消息也沒有,若是沒有和林家生份了,咱們好歹能去

    打聽些消息,強過如今眼下耳聾。”

    王夫人聽了這話,心中何嚐不後悔?隻連王子騰都未去鐵網山,南安郡王在戍邊,史鼎又在外放未歸,聖人又未曾宣北靜王隨行。也不知怎麽,這次去鐵網山的王公貴族,竟沒有幾家和賈家相熟的,便是有,也閉口不言,打聽不到半分消息。但到底已經到了如今的地步,王夫人隻得說:“老太太現在說這些有什麽用?不是媳婦不孝,故意要頂撞老太太,老太太且想想,自從這次林家迴京,是不是連姑太太都不合老太太親?媳婦雖然不敢說,到底心中覺得是姑太太府上故意要遠著咱們。”

    如今屋子裏頭隻有婆媳兩個,自然不用守那些虛禮,婆媳兩個原是實話實說。王夫人的話,賈母亦是明白的,賈母沉吟半日才道:“我估摸著,咱們和林家莫不是有什麽誤會吧?敏兒是我從小養大的,以我看來,她不至於將和你當初那點子不快記這麽久才是。”

    王夫人聽了這話,臉色一僵,雖然她自覺林家並不知曉她額甄應嘉謀劃的事,到底做則心虛,又覺莫不是林家已經察覺了吧?當時她隻想著元春要搏富貴,花錢的地方不知道多少,自然不在乎林家哥兒的死活,因而和甄應嘉定下毒計。如今元春在宮裏頭生一點消息不通,王夫人才知道自己親生骨肉性命捏在別人手上的忐忑無奈。猶豫半日,王夫人突然在賈母麵前跪下道:“老太太,姑太太估摸著和我是沒什麽情分了,求老太太幫我打聽下子元春的消息,我感激不盡。姑太太到底是老太太嫡親的女兒,必會賣姑太太麵子。”

    賈母聽了,歎道:“起來吧,元春是我嫡親的孫女,我難道不在意她?再說了,隻有元春在宮中立住了,咱們寶玉才有大好的前途。你如今求我,不如求大太太去,如今咱們府上,倒隻有大太太和敏兒府上走得勤謹些。”

    原來,林家知道賈家暗害礞哥兒的毒計之後,少不得遠著賈家。但賈赦是個渾人,隻覺林如海位高權重,自己臉上也沾光,其他一概不管。因而自己買的古董字畫,遇到好的,三節兩壽倒挑了不少好的送往林家去。賈赦其他本事沒有,字畫鑒賞上還有一把子眼光,加之林家闔家皆知賈赦沒什麽本事,那謀財害命的事,讓他做,他也做不來,因而並不因賈家的事遷怒他。

    王夫人聽了賈母的話,少不得應了,賈母又命鴛鴦前往東院裏頭傳話。偏生賈赦出去吃酒去了,並不在家,隻邢夫人在。邢夫人不敢怠慢,忙坐著車子往賈母房裏來。

    賈家所謀的事,一直未曾讓長房知曉,因

    而賈母見了邢夫人,竟不知從何說起。半日,賈母隻點了幾樣梯己,讓邢夫人往林府送去。林家三節兩壽也派人往賈家送禮,雖然走得不勤謹,到底是有走動的,並沒有到幾件禮物還要邢夫人去送的道理。邢夫人聽了賈母的吩咐,隻覺得奇怪,到底還是應了,接過包好的禮物往林家送去。

    聽說賈府的大太太來訪,非節非慶的,賈敏母女皆覺奇怪,不過仍命人迎進來,花廳裏頭坐了,擺上茶及幾樣瓜果細點,賈敏母女陪著說話。邢夫人這三年和林家走得勤謹,得林家另眼相待,倒不像前世瑟縮自卑。幾句話客套下來,邢夫人也不藏著掖著,說是老太太遣自己送禮來了,為何送來,自己也無從得知。

    黛玉聽了,想到鐵網山之事消息還沒傳出來,心頭就有了成算,隻麵上不顯。又陪著邢夫人說了一陣的話,邢夫人起身告辭,賈敏又著人送了邢夫人出來,才拆開禮物看了。這次賈母送來的幾樣東西倒是好東西,不過卻另有用意,這禮物錦盒裏麵還夾著一封信,展信看時,果然是讓打聽鐵網山之事的。

    賈敏展信看完,遞給黛玉,口中歎道:“你外祖母府上越發異想天開了,別說咱們不知道,便是知道了,這些事也是能瞎說得的?”。

    黛玉看完,知道王夫人隻怕是慌了,對賈敏說:“母親別惱,咱們照實迴信就是。”賈敏點頭讓黛玉自去處理。

    黛玉少不得提筆拒了賈母之請,命人送榮國府去。賈母接了信卻不知交給誰看:自己眼花了,怕看不清;王夫人不識字;這等大事又不好叫李紈、三春知曉,隻得藏著信懸心半日,等晚間賈政下班迴來,給他看了,賈政又說給賈母和王夫人聽。聽賈政說完心中內容,賈母少不得生一番氣:自己親自求到林家,卻碰了一鼻子灰,卻偏生黛玉拒絕得有禮有節,讓人挑不出錯處。王夫人聽了,卻後悔起當日生了害林礞的心思。

    賈政看了信,也是一肚子的悶氣不知道向誰發去:要說賈政其人,和賈寶玉差不多的性子,最愛吟詩作對,內宅廝混。為了元春的前程,裝了十幾年的為人端方並非他本意。如今不但元春前程不知,連性命都有隱憂,賈政隻覺得這些年蠅營狗苟猶如一個笑話,早知如此,何不今朝有酒今朝醉,像大哥一樣弄一屋子的美貌姬妾,逍遙一日是一日?賈政越想越覺不值,滿腹鬱悶的鑽到趙姨娘房中。

    卻說送信的婆子迴來,到賈敏房中請了安,又到蕙蘭館向黛玉迴話。如今黛玉大了,賈敏越發撂開手,將中饋之事交與黛玉料理,自己在一旁把關

    ,也好教黛玉早些熟悉理家起來。因而這些辦事婆子到賈敏房中請安後,還要往姑娘房裏迴話。

    黛玉聽送信的婆子說完,並不在意賈家如何,便將此事撂開了。

    半月之後,鐵網山發生了什麽依舊沒有傳開來。聖人意欲隱瞞的事,便是有知曉內情的,誰又敢當真不顧性命的往外傳?因而外頭並無人知曉鐵網山上發生了什麽,隻聽宮中傳出另一番驚人的消息:甄貴妃因為失德,打入冷宮;五皇子因不孝不悌貶為庶人,後代不許科舉入仕,死後不得入皇家宗祠。至於甄貴妃和五皇子宮裏的宮人,一點子消息未曾傳出,誰也不知其死活。賈家聽到這個消息,直如五雷轟頂,王夫人一日之間老了十歲不止。

    同時,宮中又傳來一個消息:如今幾位皇孫已到立妃年紀,明年春季舉行大選、采選德才兼備的名門淑女為幾位皇孫妃子。

    賈家正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聽了第二條消息,複又生出一絲希翼來:迎春和探春都是庶女,自不能參加大選。然而惜春自小養在賈母跟前,又是賈敬嫡親的女兒,乃是寧國府嫡出小姐,倒是能進宮一搏。隻惜春今年不過十歲,參加選秀,到底小了些。且惜春不過養在賈母跟前的情分,她是否願意進宮,依舊是寧國府作主。

    不說賈家眾人作何打算,卻說自明年大選的消息傳出,京中又多出一條流言:戶部尚書林如海之女林黛玉身子單薄,麵黃肌瘦,似有不足之症。

    說起這條消息:傳言說乃是三年前賈林姑娘參加宮宴,是許多王妃、誥命盡皆看見林姑娘又黃又瘦的,並非有人蓄意胡說。但那次宮宴已是三年前,這三年來,黛玉雖然出門應酬不多,卻並非全然足不出戶,看見她膚色白皙瑩潤,相貌俊美無雙的人亦不少。為何單這個節骨眼上傳出林姑娘身子羸弱不似福壽之人的消息,也有明白人心中懷疑。

    因而有人傳林姑娘如何不像長壽之人的同時,亦有人說林姑娘絕代風華,萬人不及的。見過黛玉的倒還罷了,沒見過黛玉其人,隻聽名聲的人卻糊塗了,不知道林姑娘到底怎生模樣。

    賈敏聽了這樣的傳言,直氣得倒仰。林家對明年大選並無興趣,但黛玉明年花朝節便滿一十二歲,也當留意相看人家了。其時高門大戶多有世有惡疾不娶的規矩,不足之症這樣的傳言對黛玉名聲大大有損,隻怕多少好人家單憑著一條傳言,便不肯結這門親事。賈敏心想自家一向與人為善,不曾得罪人,不知誰在背後毀人名聲。

    黛玉聽了這話卻莞爾一

    笑,反勸賈敏說:“我成日間,食香眠穩,母親白為那些傳言生氣作甚?沒得氣壞了自己,倒叫玉兒心疼。”

    黛玉早慧林如海夫妻皆是深知的,如今黛玉聽了這樣流言不但不生氣,反而一點子不在意,其心中缺少成算的程度倒叫賈敏吃了一驚。賈敏拉著黛玉的手說:“玉兒,你是真不知還是假不知?你好好一個女兒家,這樣叫人毀壞名聲,將來怎麽好說親?要知道眾口鑠金,積毀銷骨,這背後小人是要毀了你呢。”

    黛玉聽了一笑說:“我自好好的,哪有幾句話能毀了我的?再說了,我是好是壞,咱們家自己人知道就好,何必在意別人說什麽?”賈敏見黛玉滿不在乎的神情不像作假,心中一時猜不透女兒在想什麽。黛玉素日比誰都明白,難道終身大事上反而糊塗了不成?

    原來黛玉今世帶著前世記憶和仙識,知曉自己是靈河岸邊絳珠仙草托生,自然從不將兒女之情放在心上。對黛玉而言,隻要父母平安順遂、礞哥兒出息能擔門楣,便再無什麽不放心的。至於自己閨閣名聲如何,她倒是半點子不在意,左右隻要平平安安度過一生,死後依舊迴到三生石畔繼續修煉才好呢,誰稀罕在人間生兒育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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