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小鳳開玩笑口不擇言也不是第一迴,但這一迴顯然是摸了老虎屁股。

    等他意識到西門吹雪好像真的生氣了的時候,他已經來不及躲到葉開後麵去了,隻能發揮他習武至今最大的逃命本事去躲西門吹雪的劍。

    再看蕭飛雨,正坐在那悠哉無比地看戲呢,不僅完全沒有阻攔的意思,還按住了本來打算幫一把手的葉開。

    “他死不了的,你放心吧。”她對葉開道。

    葉開想想也是,隨即瞥了一眼皺著眉盯著那兩人的南王世子,忽地勾起唇角道:“你徒弟?何時收的?”

    “上上個月?”她覺得支開南王世子和葉開講話太刻意,幹脆主動提起了他們可能要談到的話題,“對了,我和木道人約了正月初七決戰你們已經知道了吧?”

    “全江湖的人都知道了,我們怎麽會不知道。”葉開說,“但之前不是說在紫金之巔嗎?怎麽忽然換了地方?”

    還是個這麽微妙的地方。

    蕭飛雨知道葉開有多聰明,所以幹脆沒存什麽真能把他瞞過去的心,解釋得讓熟悉她的人一聽就知道是假的。

    她說:“木道人是武當長老,不管我和他誰輸誰贏,我都不想叫旁人看了笑話,所以想來想去,還是換個人少一些的地方。”

    葉開聞言,果然立刻皺起了眉。

    沒等他再開口說什麽,蕭飛雨已繼續說了下去:“而且對手是木道人的話,我也的確沒什麽必勝的把握,如果是在皇宮裏比試,就算輸了,我也不至於那麽丟人啊,若是在紫金之巔,那地方多不合適。”

    “原來是這樣。”話說到這個份上,葉開沒道理還不明白她前麵所謂的理由全是胡扯,尤其是她說到最後那句地方不合適的時候,還特地加重了一分語氣。

    他不動聲色地環顧了一下這間客棧的大堂,沒發現什麽不對勁的地方,那這地方不合適的究竟是什麽?

    “是啊,我一貫愛麵子嘛,你和陸小鳳都知道的。”她朝他眨眨眼。

    話音剛落,上演完提劍追殺戲碼的陸小鳳和西門吹雪也正好迴來了。

    陸小鳳當然沒有真的被西門吹雪傷到,但他此刻的模樣卻已是狼狽至極,原本神氣十分的猩紅披風破了三個大洞,唿唿地漏著風,發冠被削了一半,另一半在頭頂搖搖欲墜,看上去竟是半點風流都不剩,隻能惹人發笑了。

    蕭

    飛雨就率先不給麵子地笑出了聲,她拍著桌子道:“你這模樣,要是讓金陵城中那些仰慕你的女孩子見了,怕是不知道要碎多少顆芳心。”

    陸小鳳呸了一聲道:“得了吧,跟被你惹傷心的姑娘比起來,我這點程度算什麽?”

    蕭飛雨:“……”有話好好說不要翻舊賬好不好!

    停頓片刻後,陸小鳳似乎又想起了什麽很重要的事一般湊過去對她道:“對了,我聽說木道人收到你的戰帖時正好在峨眉作客,所以他這一趟下江南來,獨孤一鶴也帶著徒弟一道跟著來了。”

    此話一出,蕭飛雨差點把喝到一半的茶噴出來:“什麽?!”

    他一臉幸災樂禍:“你沒聽錯,獨孤一鶴帶著他七個徒弟來了江南,其中包括那位馬——”

    “好了好了你不要說了我知道了。”蕭飛雨果斷求饒。

    “不過你和木道人現在換了決鬥地方,他們肯定就看不到了,你也不必太擔心。”陸小鳳安慰她。

    “……”靠,她還不能說其實還是看得到。

    “不過話說迴來,你怎麽會忽然向木道人下戰帖的?”陸小鳳又問,“你都贏了葉孤城了。”

    “贏了葉孤城也不代表我就是天下第一劍啊。”蕭飛雨一本正經地把百曉生後人當時說的話搬過來,“武當可是劍道正宗,我隻有贏了木道人,才有資格成為天下最好的劍客。”

    陸小鳳本想說這才半年不見你怎麽忽然這麽有追求,但還沒來得及開口,就感覺到自己的衣袖被葉開從桌底下拉了一拉。

    下一刻,葉開已直接站了起來。

    他向蕭飛雨和西門吹雪抱了抱拳道:“我得在天黑之前去丁家莊一趟,就不在此多留了。”

    全江湖都知道丁家莊的大小姐總追著李尋歡的徒弟跑,兩人是一對令人再豔羨不過的神仙眷侶。

    所以他一到金陵就去丁家莊,也再正常不過。

    但陸小鳳聞言卻是一驚,因為他們昨夜還提起過丁靈琳,葉開說她現在不在金陵,大概是去找路小佳了。

    陸小鳳知道葉開這是在提醒他,什麽話得離開這間客棧才能說。

    他轉過一圈眼珠子,未再猶豫便站了起來搭上好友的肩膀道:“那我也跟你去你丈人家蹭上一頓晚飯吧?”

    之後兩人便幹脆利落地走了。

    他們走後,蕭飛雨才鬆了一口氣。

    南王的謀劃已經隻差最後一步了,若要坐實了他造反的罪名,她現在就千萬不能暴露。幸好她的這兩位朋友都是再聰明不過的人,隻需要幾句稍顯不對勁的話就能反應過來。

    這一年的金陵比往年除夕時更熱鬧。

    如果說她之前和葉孤城在紫金之巔那一場隻是吸引了江湖上大部分劍客的話,那這迴和木道人約的這一場,吸引的就遠遠不止劍客了。

    這些人不遠千裏趕到金陵,聽說決戰地點換成了紫禁之巔,本來怨氣極大,但過了正月初三後,又忽然集體安靜了下去。

    蕭飛雨知道這是南王府的人已經在高價拍賣她師兄製出來的令牌了。

    而與此同時,兵器譜即將重排的消息也徹底散了出去,一時間整個京城明麵上議論的事便成了兵器譜前三甲到底該如何排。

    當然,其中也不乏為小李飛刀才排在第四,比三十年前還低而抱不平的。

    蕭飛雨不知道葉開和陸小鳳那邊現在到底查到了多少猜到了多少,她隻知道她和木道人這一仗是決計免不了的了。

    至於南王世子——

    她想的是如果成功揭穿了南王,她就以自己作擔保,替這個徒弟求一份情,哪怕活罪難逃,也別直接送了命。

    當然,她並沒有皇帝一定會答應的把握。

    所以她還仔細考慮過了到時候真相大白,皇帝非要趕盡殺絕的話,把朋友們一道叫上,能有多大的可能性從禁軍侍衛們手底下逃脫。

    要考慮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以至於她都沒了將要去決戰的實感。

    直到正月初七這一晚宮門開啟,她提著劍走到太和殿下,抬頭看見太和殿上恢弘又精巧的重簷時,才長舒一口氣。

    換做以前,要她上這種地方和人比劍,她肯定打死都不幹,但自從被西門吹雪強行帶上過幾次天山後,再麵對這樣高度,當初那些恐懼就少了大半。

    這會兒西門吹雪沒有和她一道。

    傍晚南王派人把南王世子接走的時候,將他也一道請了過去,說是皇帝的近身侍衛裏,有幾個極難對付的劍客,光靠他的人,怕是無法速戰速決。

    蕭飛雨當然沒什麽意見,西門吹雪去“刺殺”小皇帝,她正好不用決鬥到一半跑路了,也省的到時還要跟木道人解釋她不是不尊重他。

    想到這裏,她深吸一口氣,足尖輕點,踏著弦月清冷的光輝,直接掠上了太和

    殿頂。

    約定的時辰還沒到,木道人還沒有來,打算觀戰的江湖俠客們也一樣,所以此刻的太和殿頂隻有她一個人。

    正月裏的江南寒風刺骨,吹在臉上近乎刀割。

    蕭飛雨站在皇城最高處,感受更是明顯。

    等了約有一炷香後,宮門處終於陸續有人進來。

    隔著這麽遠的距離,蕭飛雨也無從判斷到底哪個是她今晚的對手。

    但不管怎樣,約既已成,戰便是一定要戰的了。

    這麽多人湧進來,還都是武林高手,皇城中一時間難免混亂,她看著下麵火光四起,侍衛們來來迴迴地奔走,不由得將目光投向遠處的皇帝寢宮。

    而等她收迴目光的時候,木道人也掠上了太和殿頂站到了她麵前。

    兩人是第一次見麵,但對於對方的名字都不陌生。

    畢竟在這個劍客多不勝數的江湖裏,能夠走到頂端的人一共就這麽幾個。

    “南璧”謝霖,一路踩著路小佳,西門吹雪和葉孤城走到今天這個名聲,可以說是很多人心裏的目標了;至於木道人,他其實並沒有這麽光輝的過往戰績,但這麽多年,不管武當掌門換了幾任,在諸多武當弟子心目中,劍術第一的人始終都是他,能做到這點同樣不簡單。

    “久聞謝老弟大名,今日一見,果真是少年英氣,萬丈風流啊。”木道人站定後率先開口道。

    “比不得您。”蕭飛雨盯著他腰間的劍看了片刻,認出其來曆後,目光頓時一凜。

    如果她沒有看錯的話,木道人腰間的這把劍,應該就是武當派的鎮派神劍。

    就算是最基礎的劍譜,隻要稍微提到一下天下名劍的,都避不開這把劍,傳說它是武當派的祖師根據武當的兩儀劍法鍛造出來的,是天下最“正”的劍。

    兩人簡單地打過招唿後,就一齊拔出了劍。

    就跟她認出了木道人那把劍的來曆一樣,在她的袖白雪出鞘那一刹那,木道人也瞬間看出了袖白雪的材質。

    他有點驚訝:“天池寒岩?”

    蕭飛雨笑:“好眼力。”

    放在幾百年前,用天池寒岩鍛造的劍其實算不了什麽太稀奇的物件,可幾百年過去,本來就產量稀少的天池寒岩越發難采,能得一小塊製把匕首已是天大的幸事,所以哪怕袖白雪隻是一柄短劍,也足以叫人驚訝。

    看著她劍鋒

    閃爍的寒光,木道人不由得讚了一聲:“好劍!”

    她不置可否地歪了下腦袋:“與您的兩儀神劍比呢?”

    木道人聞言,竟露出了一抹笑容來:“這恐怕得比過才知道。”

    他的笑分明很溫和,但放在此時此地也無可避免地有些駭人。

    蕭飛雨眯了眯眼定住心神,平靜道:“那便容我試上一試罷。”

    話音落下之際,兩人就同時抬起了手。

    蕭飛雨打過那麽多厲害的對手,但真要算起來,也是第一次與這種玄門正宗高手交鋒。

    畢竟不管是路小佳西門吹雪,抑或是葉孤城薛家後人,走的都不是這種路子。

    他們的劍往往出其不意,令人無法防備。

    木道人則正好相反,他用的劍法正是武當山上挑水砍柴的弟子都會的兩儀劍法,這樣的劍法既正且穩,因為一目了然,反而令人根本尋不到破綻。

    但對蕭飛雨來說也不是什麽大問題。

    她學的是《劍陣》,所以對裏麵提到的玄門正宗劍法很熟悉,雖然隔了幾百年,玄門正宗的劍法也有了許多變化,但最根本的東西一直都在。

    此時木道人所用的兩儀劍法,就跟《劍陣》上提到許多次的華山派“清風劍法”有許多相似之處。

    對付這種劍法,刻意去尋它的破綻並沒有意義,最好的辦法還是引得他自己露出破綻。

    所以她一點都不急,一劍劍下來,哪怕根本碰不到木道人的衣衫也毫無焦躁之心。

    能夠上到太和殿頂來觀戰的江湖人,武功都不低,再不濟也該是小有名氣的俠客。

    而除了武功之外,這群人的眼力也都不會差到哪裏去。

    但就算是他們,也頗有些看不懂這兩個絕代劍客此刻為何始終不疾不徐進不了正題。

    議論聲與風聲一時不絕於耳。

    蕭飛雨隻當什麽都聽不到,將整副心神都放到了麵前的木道人身上。

    事實上越是這麽交手下去,她就越是心驚。

    一個變化極少的兩儀劍法,在木道人手上幾乎被玩出了花。

    偏偏他還內功深厚,完全撐得起這樣繁複絢爛的花。

    蕭飛雨本身走的也是這樣的路子,這迴不管怎麽說都算是遇到了一個克星。

    如此一來,他們倆就像磁性一致的兩塊磁鐵一樣,甚至

    連靠近對方都做不到,劍招使了千千萬,衣衫發髻皆完好,唯有麵上頸上多了些汗。

    這樣的比試,在很多人看來大概都稱得上一句無聊。

    至少和她在紫金之巔與葉孤城那一場根本沒法比。

    但眼力最頂尖的那些人,則是看得目不轉睛,比如離他們最近的獨孤一鶴,在聽到自己的大弟子張英鳳評價說這兩人的比試沒意思時,直接嗤笑一聲道:“謝霖可是比你小了快一旬,他已經能和木道人這樣的高手交手,你算什麽,居然也敢說他們倆的決鬥沒意思?”

    張英鳳又仔細看了看,還是看不出什麽門道,更疑惑了:“木道人真的沒有讓那小子嗎?”

    此話一出,他那兩個同樣看不太明白的師妹都不幹了,馬秀真更是直接反駁道:“怎麽可能!”

    獨孤一鶴沒說話,目光掃過自己這群弟子,見到平日裏悟性最好的孫秀青此刻正看得最認真,不由得問她:“你覺得呢?”

    孫秀青的目光裏盡是驚歎:“謝公子的劍宛如一個精密的陣法,看似繁複,實則每一招都有它應有的作用,木道人也一樣,隻是他們仍在互相試探等待,互相化解,所以在一般人看來,就有些像未盡全力。”

    獨孤一鶴聞言,滿意地點頭道:“你說的不錯。”

    孫秀青又繼續道:“最妙的是謝公子手裏那把劍,它不僅美,還輕重得當,輕一分顯急,重一分顯鈍,隻有像現在這般,才能將他那些招式維持在一個足以令木道人的劍靠近不了的劍陣上。師父說得對,他的確是一個百年難得一遇的天才!”

    一旁的馬秀真本來是很高興師妹替自己心上人說話的,但聽到最後卻忽然覺得有哪裏不對。

    再看此刻的孫秀青,眼睛亮得前所未有。

    那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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