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雲和豆豆坐在廳裏,卻都背向而坐。

    韓霸天見兩個女兒互相敵對,隻是跺腳。豆豆實在坐不住了,跑出去看童博如何了。韓霸天無可奈何,吩咐珠兒看好趙雲,自己卻隨著豆豆來到院裏,問道:“豆兒,此事真地再無商量了?”

    豆豆哭道:“爹,你也要豆豆把童大哥讓給雲姐?”

    韓霸天歎道:“你看你雲姐,真是……豆兒,這天下就隻一個童博你看得上眼麽?”豆豆淚眼婆婆:“童大哥和我是真心喜歡,你們為什麽要分開我們啊?”她吸了口氣,又道:“要我讓什麽都可以,可童大哥絕對不行!”正說著,珠兒氣籲籲地跑來叫道:“爹,雲姐。雲姐和尹少莊主一齊走了!”

    尹天奇和趙雲走在人潮湧動街上,太陽溫暖地照著他們,卻不感到暖意,反而覺著很冷。

    尹仲候在前麵,看著二人。尹天奇見二叔攔在路口,和趙雲都是一驚。

    尹仲拉著尹天奇,來到客廳,笑道:“大哥,天奇迴來了!”

    尹浩正為尹天奇的兩天未歸而怒,見了便道:“這兩日你都去了哪兒?”尹天奇道:“孩兒兩日未歸,卻未做有損禦劍山莊之事,請爹放心。”尹浩大怒:“你這樣和我說話?”

    那尹天奇坐下,道:“爹說這麽多不就是為了這一點麽?”尹浩被他這句話氣得再也無話可說。尹天奇卻擔心趙雲的安全,問道:“二叔,趙姑娘……”

    尹仲笑了笑,道:“你放心,我不會怠慢了她。”便自出廳而去。

    童戰此番受傷,更甚前日。尹天雪雖代他受了尹仲一掌,但一則尹仲武功高,能做到收發自如,在危急時刻減少了力道;二則尹天雪受掌之時,尹仲本未出全力。所以相較之下,她的內傷並不重,童戰反而更重。

    她看到童戰沒有性命之憂,才告辭迴府。童戰本要相送,卻無能為力了。童博便自請一送。

    彼時明月已升,長長的街巷,隻有他們二人。

    童博經過這一天,對尹天雪的態度有了轉變。因為他看見她可以不顧生死去救童戰。他望著街旁的燈光昏黃,卻很溫暖,說道:“每一盞燈代表著一個家,有了家,人們才有天倫之樂;人的一生,都會找到屬於自己的那盞燈。天雪,你的那盞燈是童戰嗎?”尹天雪沒有迴答。他繼續笑著說道:“今天我看到了你並不是玩弄童戰的感情。謝謝你,天雪。”

    尹天雪頗感意外,在她看來,這個威武的男子不僅擁有世所罕見的武功,還有著非同一般的智慧與城府。一直以來他對自己都是頗有戒心,處處防著自己對童戰的接近;他那麽驕傲,雖然溫柔有禮,卻常拒人於千裏,不似童戰的單純熱情。童博見她無言,也不再說話。

    不一會兒功夫,已經到了禦劍山莊。童博在燈光下舉手道別,忽見尹天奇候在門口,見二人立刻上前。尹天雪奇道:“哥,你這麽晚了,等我嗎?”

    尹天奇麵露焦急之色,看見童博眼睛一亮,道:“童博你也來了,正好救趙姑娘。”

    童博已知趙雲對自己心懷怨恨,對豆豆更是耿耿於懷。想到她孤身一人在外,如果有了什麽危險,自己和豆豆一生也不會心安。尹天奇道:“趙姑娘被二叔關在地牢裏,受了傷,我正要通知你們救她。”

    當即尹天奇在前引路,天雪和童博跟著他來到尹家地牢。四個守衛被尹天奇點了穴,他們看見趙雲倒在地上,口角帶血,不醒人事。童博抱起她要迴龍澤山莊救治,尹天雪卻道:“二叔會去那裏再抓她的,不如先讓她住我房裏的秘室裏。”尹天奇不知她所說秘室,頗感驚異,但在此時他也沒有時間想這麽多,先和天雪去藥房取藥,而由童博徑自抱了趙雲進入秘室。

    趙雲醒來,呻吟道:“是你救了我?”

    童博連忙扶著她坐好,道:“你覺得怎麽樣?”

    趙雲怒道:“我不要你假惺惺的!你既然和豆豆在一起,還來救我作甚?”童博忙道:“雲姑娘請聽童博一言。其實此事錯在童博,是我一再引起了姑娘的誤會,才至今日。請姑娘不要責怪豆豆,韓老伯因為你的出走很是擔心。”

    趙雲聽他提到豆豆,心火更甚,道:“童博,你移情別戀,還有什麽話說?”童博怔然道:“我和姑娘並無愛戀,又談何移情?在下與令妹相識已久,姑娘如果有什麽誤會,還請見諒。”趙雲一聽,勃然大怒,猛地站起,伸手一掌拍在他當胸。這一掌來得太過突然,童博毫無防備,隻覺胸口一陣疼痛,她的內力並不深,倒也沒有受內傷。但趙雲出掌傷人,不再多言,起身便走。

    迎麵而來的天雪和天奇見她突發傷人,都愣住了。趙雲冷哼一聲,已揚長而去。

    尹天雪見童博臉色發白,關切地問道:“你受傷了?”

    童博撫住胸口,道:“並無內傷,隻是突然刺痛了一下。”他深深地吸了口氣,想到趙雲定然對自己恨透了,此事已無法挽迴,豆豆知道必然又更傷心,心中便沉重萬分。尹天奇送童博出府,童博出了禦劍山莊,躲入莊前樹後。

    果然不出所料,趙雲輕盈的身影出現在門口。她走下石階,朝禦劍山莊北麵的斷魂林而去。童博正要跟上,突見山莊裏飛出一條人影,緊緊跟在趙雲後麵。那人纖細修長身材,竟然是禦劍山莊大小姐尹天雪。童博這一下大出所料,心下驚疑道:“想不到她的武功這麽高。”一直以來,大家都沒見過尹天雪出過手,雖然童博一度懷疑過,卻沒有想到她一個嬌弱貴族小姐能有如此身手。他提氣欲追,胸口忽然一痛,這一口真氣竟半點也運不起,登時心驚:“難道趙雲剛才一掌傷到內腑?”

    可趙雲雖為飛仙門門主,武功卻是平平,怎麽可能無聲無息間傷害到他呢。

    幸而那趙雲似乎心情頗好,行走緩慢,而尹天雪遠遠跟隨在後,童博望見二人一前一後的進了斷魂林,也從容進林。此時,斷魂林中樹影重重,憑添幾分詭異。平常人家是不敢進入這斷魂林的,人們傳言此林鬧鬼,其實隻是這林子裏埋了太多的死人,陰氣深深,漸漸少有人來。

    趙雲深更半夜來這裏作甚?她數著竹樹的方位,數目,來到一棵桑樹前輕輕叩著樹幹。那樹幹發出了詭異的尖銳之聲,倒似一個人長嘯。尹天雪飛身上前,冷若冰霜地看著她。她一身白衣,來去如風,倒令趙雲嚇了一跳。

    尹天雪冷冷道:“不是告訴過你,我們的交易已經完成,不必見麵了?”趙雲道:“話是如此,可當時你要我們盜玉如意時,我們並不知雇主就是尹家的大小姐!”

    尹天雪道:“那又如何?”

    趙雲笑了笑,道:“尹小姐為何要盜自家之物,趙雲也不想知道。”尹天雪怒斥道:“那你為何還來這斷魂林?”趙雲道:“趙雲並無他處可去,自然就隻好棲身這林中了。”

    尹天雪哼了一聲,忽地沉了臉道:“你適才打入童博體內的針,可是二叔要你這樣做的?”

    趙雲一怔。尹天雪道:“你和二叔的話我都聽到了。為什麽,為什麽要這樣對他?”趙雲冷笑道:“童博見異思遷之輩,本就該死。”尹天雪大怒,手掌驀然間已卡在趙雲頸間。趙雲頓時喘不過氣來,斷斷續續道:“玄隱針,童博中的是玄隱針!”

    追隨而至的童博猛然一驚。他當然聽說過玄隱針,這是傳言中最厲害的暗器,據說中此暗器者,非死不可。這玄隱針最厲害之大處在於中針者每運一次內力,玄隱針便向心脈移動一分,到了第十次運功,玄隱針盡沒心脈,再無可救之法。最離奇的是,玄隱針一旦到了人體,就無法取出,因為即使強行取出了玄隱針,人也會流血不止,最後仍免不了失血過多而死。

    尹天雪自然也清楚這一暗器。她對趙雲的歹毒心腸驚異至極;一個女人可以這樣愛一個人,卻更可以毀一個人。尹天雪手上加力,幾乎便要捏死了她,但最後她還是放了手。這樣的女人,不止可恨,也很可憐。她隻能驚道:“你們竟然用了玄隱針?為什麽?”趙雲冷冷道:“童博如此待我,便會有這麽一天!”尹天雪道:“隻為他愛的是豆豆?”趙雲怒道:“不錯!”尹天雪道:“幸而她愛的是豆豆!”這句話一出,趙雲全身一震。她又氣又怒:“你是說我配不上他?”尹天雪不怒反笑:“不。是童博配不上你!象你這樣心思複雜的姑娘,他哪裏配得上?”趙雲聽出她話中譏諷之意,卻反而冷靜下來,道:“那是因為你不曾看到他對我的好。”尹天雪突然鬆了手,怒喝道:“滾,你給我滾!”

    趙雲轉身走了幾步,道:“都說玄隱針無法可解,但我卻知道有取出的辦法。”

    尹天雪一陣風似的到了她前麵,右手又卡在了她的頸項間,喝道:“快說!”。趙雲哼了一聲:“要知道方法也不難,叫童博自己來找我。”尹天雪手上一緊,勁力加了幾分。趙雲譏笑道:“你這麽緊張,莫非你也愛上了童博?”

    尹天雪大怒,左掌拍出,便要結果她性命。

    忽聽見身後有人道:“且慢!讓她走罷。”

    童博從她身後走了出來。尹天雪右手前推,趙雲重重摔在地上。童博伸出手來,道:“你沒事吧?”

    趙雲看著他的手,突然落淚了,道:“當日你拉著我的手,讓我以為找到了一生的依靠;今日,你還敢拉我的手麽?”

    童博頓時縮手,道:“是童博錯了,不該再引起姑娘誤會。”

    趙雲自己爬起身來,向林外疾奔。尹天雪叫道:“你就讓她走了?”童博苦笑道:“我隻知道,真正要傷的人必不可能輕易教我取針的法子。”趙雲清楚地聽得到他的話,心如刀絞,淚流滿麵。

    她想起了初次遇見童博,想起了童博輕輕拉著她斷掌的手,還有那樣溫柔的微笑;她又想起了他和豆豆相視而笑的親密,攜手並肩的模樣;她還想到了自己親手送入他體內的玄隱針,以及事後對尹仲說的“我已將玄隱針送入童博心脈下十寸,一分不差,他毫無防備”話……如果在秘室中童博還對她存有一絲關愛之情,也許她不忍下手;如果童博沒有說與豆豆早有盟約,也許她還下不了這個決心……然而這一切都成為了事實,再也沒有什麽如果,再也沒有什麽可能。

    尹天雪看著前麵走著的童博,心裏莫名的泛起一陣同情。她沒有想到,這個如此驕傲的少年,居然還會引起她的同情。

    童博朝她笑道:“謝謝你。”

    謝謝她對趙雲的出手?還是謝謝她對他的關心?尹天雪忙道:“我隻是為了童戰。我不想他為了你而難過。”童博微微一笑。這個時候,知道自己的命已不長,也隻有他才能笑得出來。尹天雪又有些佩服他,道:“關於我的事,你不要告訴童戰,好嗎?”她沒有明說,但童博知道她所指的是關於她會武功,以及和尹仲對立的事。他也笑了一笑,道:“那請你也不要告訴他們,我受傷的事。”尹天雪嫣然一笑,在明亮的月光下顯得如此動人。

    她突然跳著轉了身,到了他前麵,用極歡快的音調說道:“這樣真好。我們都知道對方的秘密。”童博還從未見過她如此活潑的一麵,忽然間覺得,原來這個女孩子也有她天真無邪的時候。童博不由笑了,笑得很真誠,很感動。尹天雪望著滿天星光,心胸頓時開闊,她伸臂笑道:“那麽我們以後的路,也不會那麽寂寞,那麽無助了!”

    這十年來,為了查證尹仲潛伏在禦劍山莊的原因,她幾乎是沒有過一天好日子。她兒時便偷學尹仲的武功,由於方法不全,現已走火入魔,無藥可治。但她從來不懼怕死,隻是怕自己死得無聲無息。多年來,她就象一隻龜,用厚厚的甲包裹著自己,不讓人傷害自己,也不曾關注過別人。終於,有另一個了解了自己,也許還會幫助自己。她疲憊的身心,總有了一個落腳之處。

    這一夜,她睡得很安穩;十多年了,她從未睡得這麽舒坦安心。

    尹浩看著她的睡態,隻覺她美麗憂傷的麵容下,竟然還會有些微笑,仿佛生活又有了希望的微笑。他感到很驚奇,一旁的小光道:“小姐迴來就睡了。”他不禁好奇心起,問道:“她昨夜很晚迴來嗎?是和什麽人在一起?”小光搖頭道:“隻看見她一個人迴來,但滿開心的。”尹浩以為尹天雪是和童戰一起,他想到天雪性命不長,如果還能快樂地度過最這段日子,作為父親,他也會感到些許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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