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仲從樹後走了出來,看著房中空空如也,眾鐵衛分散尋找尹天雪。他自語道:“一下子就不見了人影,看來房裏確有秘道通往地底城。”看見童氏兄弟消失得無影無蹤,又冷笑道:“哼,就等著你們來求我……”

    他迴到自己房中,想起童心手上的半幅衣衫,已經給小光看過,正是天雪之衣。天雪隱藏在他身邊十多年,對他的一切了如指掌,而他到今日方才察覺,對這個嬌生慣養的大小姐不禁頗為讚歎。

    童戰將童心重重一推,怒道:“你和大哥說說,你都幹了什麽?”

    童博見他們一個滿臉怒氣,一個卻是委屈,倒有些驚奇。因為童戰對這個弟弟向來是最嬌縱的。童心低下頭去:“我和二哥打架……”童戰怒道:“不是這個!”童心又道:“我,我一天沒迴來,沒有和大哥二哥說……”童戰更怒,斥道:“也不是這個!”童博著急了,責備童戰起來:“你明知他會犯糊塗的,何不直接說了?”

    童戰也想不到童心這當口居然精明起來,隻得搖頭道:“他要殺尹天雪,他竟然要殺尹天雪!”

    童博也是一驚。三兄弟在院子裏大聲說話,將其他人都驚醒了。

    童心道:“又沒殺成……”

    豆豆問道:“天雪那麽好,你為什麽要殺她?”

    童心頭垂得更低了,道:“又不是我要殺她,是主人要我殺的……”

    童博和童戰相對大驚。童博猛然瞧見童心頸項間有兩個大大的血印,立時驚問:“誰傷了你,童心?”童戰見那傷痕似乎是什麽咬的,可實在想不出有什麽能咬到童心。一旁的隱修道:“好象是蛇咬的。”童戰反駁道:“你看清楚些!哪有這麽大的蛇齒印啊!”

    “是血蟒!”童博接口道。

    童心喜道:“大哥,你也認識血蟒?他和童心是兄弟!”

    童戰和童博對視一眼,兩個人的心都涼透了。

    隻聽見童心伸臂在樹上忽上忽下的飛掠而過,口中叫道:“血蟒對童心可好了,可以帶童心飛得好高好高……”

    這時珠兒走了過來拉著豆豆問:“雲姐不在房裏,你見過沒有?”豆豆一驚,連忙和她一起去找。

    而童氏兄弟此刻卻被童心的狀況攪得心緒難安。

    珠兒追出山莊,靜夜傳來她焦急的唿喊聲,可趙雲卻未見蹤影。

    豆豆跟了出來,問道:“珠兒,出了什麽事?”

    珠兒迴過頭來,道:“雲姐,看到你和童大哥在一起了!豆豆,你。你就不能避著點嗎?雖然不是親姐妹,可從小一起長大的情誼,就不值得你為她多想想嗎?”她一口氣說完,狠狠地瞪著豆豆,“豆豆,你自私!你好自私!”

    豆豆頓時一驚。

    姐妹二人一直順著大道尋來,大聲疾唿趙雲。

    夜,越發靜了,她們的聲音,可以傳出很遠。

    尹天奇看著火旁而坐的趙雲,她的淚,一滴滴落下。豆豆和珠兒的喊聲更清晰了。

    他說道:“找你的人來了。”趙雲象個石像一般仍舊不動。

    豆豆和珠兒看見山間火光,已經跑了過來。但火堆旁邊隻有尹天奇一人。珠兒施禮問道:“請教尹少莊主可曾見過……”尹天奇截口說道:“趙姑娘來過又走了。她是聽到你的聲音才走的,現在追還來得及。”珠兒和豆豆順著他指的方向追去。

    趙雲從他身後的樹影裏走了出來,仍舊是默默坐下,臉上淚痕未幹。

    尹天奇問道:“姑娘有什麽打算?要去哪裏?”

    趙雲搖搖頭,道:“你呢?”

    她自然感到好奇,堂堂的禦劍山莊少莊主,怎麽會夜宿山野,獨身一人?她卻不知尹天奇日前在龍澤山莊看到父親掌傷童戰,怒斥自己,心中傷心,竟然起了離家出走的念頭。尹天奇卻從她和豆豆珠兒的臉色上猜出端倪,道:“不如你我同行,彼此也好有個照應,結伴而行。”趙雲單薄的身子輕輕一動,明亮的眼睛看著他。他無奈一笑道:“不瞞姑娘,天奇這麽些年來第一次覺得這麽孤單……”為何有這樣的想法,連他自己也不知道。也許,隻是因為他第一次獨自在外,而且是在這麽偏僻的山野吧。

    趙雲道:“我也是。”

    她從小和豆豆。珠兒長大,與她們雖無血緣之親,卻勝親生姐妹。作為大姐,她自認為對妹妹們做到了愛護有加,但親眼看到豆豆和童博相擁而去的背影,心都要碎了。從此以後,她誓與豆豆絕情斷義,形同陌路。所以,此時她也覺得分外孤單起來。她的淚水冉冉而下,更是楚楚動人。

    尹天奇心下不忍,忙道:“有什麽事我可以幫忙嗎?你別哭……”

    趙雲望著火光,道:“怎麽幫?她是我的姐妹。我萬萬沒想到,背叛我的,竟然是自己的妹妹……”她好恨,好不甘心,可她能怎麽辦?能殺了豆豆嗎?

    豆豆和珠兒一路上都沒有看到趙雲,恐她返迴龍澤山莊,便又迴到龍澤山莊,可趙雲的屋子裏仍然無人。珠兒極是擔心,想著趙雲斷然不肯迴到這裏,她沒有其他去處,莫不是迴韓宅了?她不準豆豆跟去,也是怕趙雲見到豆豆再生去意。

    童戰。童博和隱修圍在童心榻前,看著他入睡,甚為香甜;可他的行為舉止,和往日大有不同,全然變了個人似的。童博道:“童戰,看來你在尹姑娘房中時尹仲查知了。”童戰驚道:“你的意思是,童心所言的主人就是尹仲?”童博頷首道:“你想,剛好你要走的時候童心就來殺尹天雪,不管出於什麽原因,尹仲畢竟是尹天雪的二叔,他怎麽可能真的要殺她?而且偏偏讓你看到?”

    童戰一震:“我不明白,他這樣是為了什麽?”

    童博看著他一笑,道:“若我所猜不錯,他是故意的;他故意讓我們知道童心出了事。”童戰登時醒悟:“然後要我們去求他?”童博笑了:“正是如此。也不知他究竟存的什麽心。”他問隱修道:“童心怎麽樣?”

    隱修歎道:“他肩上雖有傷口,但一無毒性,二無內傷,你要我怎麽診治?”

    童博道:“看來我們非得再去一趟地底城不可。”

    隱修道:“童戰不能再折騰了,他受了這麽重的傷,隻怕挨不住。”童博笑道:“可此事非要他去不可。你隻管帶些傷藥,我不會讓他受傷的。”隱修見他笑容中別有深意,卻不說明,也不好多問。

    童戰在前,童博於後,來到禦劍山莊後花園的池塘邊,按動機關飛身而下。

    二人剛下地底城,聽見大廳中傳來激烈的打鬥聲,都是一驚。走近一看,隻見一個蒙麵人手持長劍,正和那血蟒鬥得難解難分。這蒙麵人身法靈活至極,劍法尤其快;但那血蟒雖然被童博所傷,傷勢卻已好轉,將蒙麵人倒逼得步步後退。童博縱身上前,一掌將血蟒擊退,向那蒙麵人叫道:“還不快走?”

    蒙麵人哈哈笑道:“留給你們玩吧?”

    轉身飛奔。聽他笑聲,竟然年紀甚輕。童博道:“童戰,送他出去!”那少年大笑道:“不勞相送!我既進得來,便也出得去!”笑聲中人已遠去。

    童戰心想這少年功夫真是不錯,也不知是何門派。而血蟒巨大的身子一甩,竟然卷起了童博的身體。童戰大急,搶上前去相助。血蟒來得好快,已然來到他麵前,又滑又冰的舌頭添到了他臉上。他頓時全身發麻,聽見童博輕聲喝道:“別動!”童戰登時依言不動,那長舌頭在他臉上滑來滑去,發出哧哧之聲。童博見他臉色全變,不由想笑,道:“千萬別動!”此刻童戰哪裏敢動?眼睜睜看著血蟒在身旁流動,身上衣衫也濕透了。

    血蟒在他身上不住遊動,終於退了迴去,放下了童博。二人出了地底城,童戰還感覺到那股冰涼的寒意從心底冒上來,不住稱奇。見童博在笑,嗔道:“你還笑?那種滋味,可不好受?”他想了想又覺好笑,道:“怪了,這蛇竟然放了我們?”童博笑道:“他當然會放了我們!因為他嗅到你身上和童心一樣的味道。和我們兄弟的兄弟親熱,是一種榮幸啊。”他說著說著,又笑起來。童戰嘟著嘴道:“聽你說起來那條蛇倒和人一樣!有那麽神嗎?”

    童博正色道:“自從童心喝了血蟒的血後,就和從前大不一樣了。剛才你也看到了,尹仲看來想用童心來挾製我們。”童戰想到這一層,心中不由沉重,道:“他究竟和童氏一族有什麽仇怨,要如此對付我們?”童博搖搖頭道:“單隻是仇怨,我看不是這麽簡單。童戰,從我們第一次進入地底城,看到他也使用開了光的水晶石照明,便已覺奇怪。現在更加肯定了。”童戰驚道:“是啊。那蛇既具靈性與獸性,他一個普通的人怎麽收服得了?莫非,莫非——?”童博看著他笑了,問道:“想明白了?”

    “你是說,尹仲也是出自童氏一族?”童戰不敢相信。可除了這一點,還有什麽能夠解釋尹仲的所作所為?即使是童氏族人,有他那麽高的天賦異能的人也少之又少。

    童博想到尹仲在這城中居住已久,隱藏亦深,但和童氏族人的關係定然非比尋常。而龍家與童氏族人關係密切,或許會對他有所注意。所以他首先想到了韓霸天。韓霸天雖是借住龍家舊宅,手上卻有許多龍家舊物,應該會有線索。二人穿過幾條街道,遠遠看見大大的“三花坊”的招牌在風中張揚。

    可三花坊卻沒有開張。

    時已不早,怎麽還不開張呢?童博心中納罕。卻看見尹仲正在前麵徘徊,顯然也是前往三花坊。童博一驚,悄聲令童戰到龍家舊宅去,或者可以找到人,讓他們早些躲避,避開尹仲。童博故意大搖大擺的大步上前,朝尹仲笑道:“尹二爺是來找韓老板麽?看來讓二爺失望了!”

    尹仲已走上三花坊的石級,悠然笑道:“童公子一向對尹某避之為恐不及,現下卻主動親近,倒令尹某好奇。”他口裏說著話,全身運力,隔著兩丈遠,三花坊的門呯地被他內力震開,摔碎成一堆。有人大聲叫罵道:“什麽人瞎了眼,敢來三花坊撒野?”尹仲一步跨入,見一個年輕夥計正迎麵走了出來,口中罵個不停。

    尹仲卻不生氣,私自步入內堂,卻不見一人。他朝長幾上丟下幾粒銀子,那夥計見錢眼開,罵聲立止。尹仲沒有看見韓霸天,轉身一看,連童博也不見了。

    童博想引開尹仲,便往龍澤山莊的方向奔去。

    走了一會兒,看見前麵走著兩人,其中一人白衣翩翩,竟是尹天雪。而她手扶一人,那人年紀較大,卻是秘室裏的龍婆。

    童博急忙道:“尹姑娘,快走!”

    尹天雪冷冷朝他身後瞥了一眼,道:“童戰在後麵麽?”

    童博道:“不,是尹仲!”聽到尹仲的名字,龍婆大驚,慌忙閃身就躲。尹天雪跟著童博便跑,身後有人喝道:“哪裏走?”尹仲飛身趕到。童博反掌退敵,雙方都是一震,後退兩步。尹仲見到天雪,沉聲問道:“天雪,為什麽看到二步就跑?”

    尹天雪轉過身來,道:“天雪不知是二叔,童公子要我跑,我就跑了。”尹仲冷哼一聲。

    童博笑道:“尹二爺可見著了韓老板?”

    尹仲頗為氣怒,反問道:“你說呢?”

    童博仍是笑道:“二爺的意思我把人藏起來了?寒舍就在附近,二爺反正也不是第一次進去了,就請進去看看有沒有二爺要找的人?”尹仲鼻中又是一哼,反身飛奔而去,竟然往來路的方向。童博見他轉眼但看出自己的調虎離山之計,心下也不禁佩服。尹天雪沒看到童戰,問道:“童戰呢?他在哪裏?”

    童博想到童戰帶著韓家父女躲在龍家舊宅,隻怕尹仲去而複返會有危險,便要迴龍家;忽心中一動,又停下腳步,向尹天雪笑了笑,道:“那地方尹二爺找不著的。”尹天雪見他成竹在胸,還是為童戰擔心,因為他受了父親三掌,內傷不輕。童博不禁笑道:“尹姑娘真是為舍弟擔心麽?”尹天雪見他不肯據實相告童戰的藏身之地,也不多問,自隨尹仲一路追了去。

    卻說童戰將韓霸天和珠兒送到那龍家舊宅的空屋裏,珠兒知道尹仲便會尋來,心下不安。正在這時,聽見豆豆的聲音:“雲姐!你,你去哪兒?”

    原來是豆豆不放心趙雲,還是迴到了家裏尋找。她一進門,卻看見趙雲和尹天奇並肩出來,心下大奇。趙雲迴到家中乃是取自己多年以來積存的銀票,這時和豆豆麵對,心中的怒氣登時又不能自已。她不願和豆豆說話,拉了尹天奇就走。豆豆攔在前頭,道:“雲姐,你,你別走啊。”趙雲頭也不迴。

    她一急,口不擇言:“雲姐,你若真喜歡童大哥,就迴來和我搶啊!隻要他喜歡你,我就讓步!”趙雲倏地柳眉倒豎,怒視著她,眼裏要冒出火來。童戰和珠兒等人聽見二人起了爭執,出來規勸。韓霸天拉著趙雲:“雲兒,有什麽可以商量啊?”趙雲望著父親花白頭發,心中一痛,淚水陡然而出,哽咽道:“沒得商量,爹,沒得商量啊!”豆豆聽到她的話,也是淚如雨下。童戰悄悄問她:“怎麽迴事啊?”豆豆隻是一個勁兒的搖頭。

    韓霸天早知是因童博而起,隻能暗自歎氣。趙雲看了一眼豆豆,道:“這個家,雲兒是呆不下去了!不是她走,就是我走。”她咬著嘴唇,接道:“雲兒不想爹爹和珠兒難過,就此告別了!”

    豆豆萬料不到此事變化莫測,成為今日之勢,不由哭道:“雲姐!童大哥與我相識在前,本有盟約……”

    趙雲厲聲道:“怎麽,你欺騙我至今還不夠?”豆豆哇地哭出聲來:“我真的不是有意,我隻是擔心你的病……”

    尹天奇見豆豆哭得傷心,便勸道:“趙姑娘,看來令妹不是有意……”話未說完,尹仲越牆而入,看見趙雲,想到她盜去玉如意,揮掌便擊。尹天奇大驚,身子一斜,替她擋住一掌。尹仲不及收掌,眼見他被自己打得吐血倒地,驚道:“天奇!”

    童戰怕他跟著進招,縮身上前,雙掌一立。尹仲氣上眉梢,掌風已到,二人都是毫不退讓,全力以赴。童戰連退幾步,口中噴出鮮血。尹仲單掌擊落,又是一掌跟到。就在這時候,一個白色影子穿了進來,尹仲這一掌竟然全數擊在她身上。她身子一歪,倒在童戰肩頭。她緩緩迴過頭,對尹仲道:“二叔,你今日放過童戰,我不會讓爹知道天雪身上中的這一掌是二叔所賜。”尹仲一驚。

    童戰見天雪為自己擋了一掌,又是心痛又是憤怒。天雪攔在二人中間,搖搖欲墜。尹仲見她一臉蒼白,卻是鐵定了心的維護著童戰,一時之間也不好再出手。忽然他冷冷一笑,道:“你倒來得快啊,才一會兒功夫,就把人都弄走了!”

    花樹一分,緩緩走出一人,正是童博。童博微微一笑,道:“尹二爺也挺快的身手。”尹仲冷冷看著他,道:“你此刻逃開,以後終究要求我!”童博笑道:“尹二爺如果指的是童心,那又要叫二爺失望了!童心眼下好得很。”尹仲陰沉沉的臉上毫無表情,道:“好啊,那就走著瞧。”

    說罷出宅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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