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起頭,眼中除了震驚之色,還有濃鬱的憤怒。


    當然,這個憤怒不是朝著李承乾的:“太子殿下,您的意思是讓小女子緘默不言?怎麽您也這麽說?做錯了事情就是做錯了事情,為什麽武元慶他們就不應該受到懲處?難道就因為他繼承了父親的爵位,是大唐的勳貴嗎?”


    說完,武珝滿臉的失望之色。想要扳倒武元慶,給他們兄弟幾個應有的懲罰,她沒有別的辦法,隻能進長安告禦狀。但是,從荊州到長安這一路上,到處都是荊州刺史的眼線。讓她寸步難行。輾轉兩年的時間,本來躲到第三年,她覺得能從嶽陽繞路離開了,誰知道,人還沒離開,就被哥哥堵住了。


    顯然,護送著她出來的兩個貌似忠誠的家臣,也選擇了放棄她。不然茫茫人海,武元慶又怎麽能這麽準確的找到她?


    今天碰到太子的儀隊,可以說是絕處逢生了。隻是,她沒想到,就連太子也這麽說,跟荊州刺史,跟家中的老家臣,甚至,跟母親說的都一樣。做錯了事就要受到處罰,可為什麽有些人做錯事情了,卻不需要受到懲罰,反而好多人都要包庇他?


    淚水,不由自主的從眼角流下,武珝想要擦,卻怎麽也擦不幹淨。不知道多少年沒哭過了,此時哭出來,她隻覺得憋蓄許久的淚水,竟然怎麽也止不住。


    看著淚流滿麵的武珝,聽著她講述,李承乾也有點恍惚。


    是啊,做錯事就要處罰,這是最簡單的道理,從什麽時候起,自己也疏忽了對錯,變成了隻會衡量得失了呢?


    四根手指在桌麵上輪流敲響,看著倔強的武珝,李承乾道:“孤不是不可以給他們定罪,但是你來告訴孤,孤給他們定罪以後,你的母親姐姐如何自處?女子的名節有多麽重要,你不是不知道,這比殺了她們還要嚴重。你父親的爵位,也將煙消雲散,就算你父親是太原元謀功臣,也頂不住這樣的醜事啊。可以預見,你父親向往的武氏家族,永遠也不可能建立起來了。”


    看著武珝,李承乾很是期待她的迴答。


    沉默半晌,武珝才終於開口了:“殿下覺得,跟死相比,生不如死會更好嗎?殿下覺得,我父親的爵位,武元慶配擁有嗎?至於武氏家族崩潰....我願意承擔後果,大不了到時候我招贅一個夫婿,將武家血脈延續下去罷了!”


    看著眼前小女孩眼底的倔強,李承乾啞然失笑。到底是小孩子啊,說起未來的事情,總是充滿著期待的。不過,也說不好,曆史上,這丫頭,不也成功讓武家光耀了嗎?雖然隻是一時的,但是武家能夠在曆史上刻下深深的一刀,曆經千年不曾黯淡,也算是超越好多家族了。


    招招手,在武珝的疑惑和一動不動中,李承乾離開座位,走到武珝的身邊,在她頭上拍了一下說:“小孩子想事情,就是這麽的簡單。做事情的方法有很多種,你就不能想一下折衷的辦法?壞人確實應該受到懲處,但是,卻要盡可能的在好人不受到牽連的情況下。也罷,你就跟著孤一起行動吧,荊州不遠,孤就親自走一趟。你跟在一邊好好看著,看孤是怎麽處理事情的。”


    武珝迷茫的點點頭,看到麵前多出了一隻大手,情不自禁的把手遞出去,在一股大力下,被拽了起來。


    捏了捏她臉上的肉,李承乾皺了皺眉說:“正長身體的年紀,怎麽能瘦成這樣,來吧,孤讓廚子給你做些好吃的。”


    見太子朝門外走去,武珝不知道哪裏來的勇氣,伸出一隻手捏住了他的衣角。


    感受到她的動作,李承乾想了想,也就聽之任之了。


    趕路的時候,自然是沒什麽好吃的,但是如今到了嶽陽,再加上嶽陽多少也算一個州府,自然是要好好吃一頓好的。


    在宮女的帶領下,李承乾拉著武珝一起走到了一處偏殿。偏殿裏,李泰等人已經坐了桌,就等著他過來了。


    洞庭湖的銀魚算是特產,最猛的是還有鼉肉。所謂的鼉就是後世的鱷魚,這個時候它雖然還有個“蛟龍”的別稱,但是嶽州刺史顯然不會腦殘的叫它這個。


    終於等到李承乾,李泰才動筷子給閻婉夾肉,看了一眼一邊對著肉食強忍著不流口水的武珝,忍不住走到李承乾的身邊坐下,拿筷子頂端碰了碰他的胳膊。


    “皇兄啊,從哪裏找來的小姑娘?雖然瘦弱了一點,但絕對是個美人坯子,你準備收入東宮?”


    拿筷子在李泰的腦門上敲了一下,李承乾無奈道:“怎麽滿腦子都是這些東西?閻婉的事情我還沒跟你算賬呢,不是說好等到十八嗎?你們今年才十七,怎麽就忍不住了?”


    李泰臉紅道:“子曰,食色性也,您可不能太責罵臣弟,再說,咱們在外瘋玩了這麽久,如今迴長安,沒道護身符怎麽行?”


    說完,他還朝著蘇媛的方向擠了擠眼睛。


    見過可恥的,沒見過這麽可恥的,這個理由實在是太牽強了,但李承乾卻不得不承認,李泰這話說的沒錯。群臣還沒什麽,最難以對付的就是帝後了。而沒有什麽,比一個懷上了的兒媳婦更能撲滅他們怒火的了。


    鬱悶的吃了一口鼉肉,發現滋味居然還不錯,見李泰迴去殷勤的給閻婉夾菜了,李承乾也隻好給蘇媛她們夾菜。等輪到武珝的時候,看到她眼裏的希冀之色,隻好給她也夾了一大塊。


    無事可做,所以在嶽陽就沒有停留太長的時間。


    三天後,當李泰決定啟程的時候,在嶽陽的港口,李承乾見到了胸有成竹的王誌高。托這個混蛋的福,李承乾昨晚根本就沒睡好。跟學院係的官員相比,他的所謂“計劃書”雖然怪模怪樣的,但是至少達到了合格的標準,能夠讓人看清楚他到底要做什麽。


    一頓修改後,天就已經大亮,至於休息,隻能在路上休息了。


    將計劃書拍到王誌高的手裏,李承乾道:“如果按照你的想法,嶽陽想要徹底開發,需要幾十年的時間。這麽長時間,估計你兒子都等不到了,你還拿什麽敘功?事到臨頭須放膽,處處憋手蹩腳的,隻能給自己套上枷鎖。這句話,你要好好琢磨琢磨。”


    王誌高點頭,手裏捧著計劃書,恭敬的一禮及地。


    在嶽陽官員的恭送中,李承乾跨上了北上的船隻。


    從嶽陽返迴長安,走水路的話,最好的方法就是走鄂州,進漢江,如果繞道荊州的話,會多出一段陸路來。但是,對於李承乾的決定,李泰並沒有反駁。在聽武珝講述了她家裏的事情後,最近脾氣不知道好了多少的李泰也抓狂了,叫囂著要幫武珝打斷她哥哥的腿。


    如果不是李承乾阻攔,估計這家夥都要直來直往的動刀子了。


    沒有三峽,沒有大壩,江水湍急,但是從洞庭湖到荊州的這段距離,船隻溯流而上,速度依舊不慢。船帆自然是不能給船隻提供足夠的動力的,所以如今岸邊,有好多的纖夫喊著調子拉船。


    站在甲板上,看著纖夫汗如雨下的背影,聽著他們整齊劃一的調子,李承乾歎了一口氣。


    “皇兄,您為何歎息?且不說他們這是在服勞役,是本分,再說,您不是還給他們賞錢了嗎?昔日江水兩岸不知道留下了多少纖夫的血汗,都是濃縮著纖夫的苦怨。如今血汗依舊,卻是充滿著興奮和快樂的啊。”


    搖搖頭,李承乾靠在甲板上,說:“其實不管是船帆還是人力,都是在跟大自然抗爭。船隻想要溯流而上,就需要足夠的力量抵消江水的力量。以人力對抗,卻是落了下乘,以船帆對抗,雖然正確,但是收效甚微。青雀,你說有沒有什麽辦法,能夠比船帆還有效的?”


    李泰撓撓頭,沉思了起來。自從閻婉懷上孩子以後,他算是徹底的把研究給丟掉了。離開嶺南的時候還在研究無縫鑄造合金的船底,現在,連已經完成的研究都忘的差不多了。


    聽到皇兄的話,他不由自主的想了起來。是啊,不管是什麽方式,都是人在跟大自然的力量抗爭。有什麽力量,能夠幫助船隻跟江水對抗呢?


    想了好長時間,李泰才試探性的問道:“皇兄,您覺得之前咱們三艘船上的水輪如何?”


    李承乾微微一笑:“那水輪也是人力催動的,說到底連船帆都趕不上啊,雖然實用,但它也不是接住自然之力對抗自然之力啊。”


    暴躁的撓頭,李泰隻覺得之前無數次經曆的鬱悶,重新迴來了。如果是按照水輪機的方式呢?不對,力的方向不對,就算轉換了,都是得不償失。如果是風力呢?估計也不行吧,船上的空間有限,哪有那麽多的地方用來安置齒輪組?而且跟船帆一樣,沒了風力的話,不也是個擺設嗎?


    越想越覺得煩躁,李泰跳跳腳,一轉身就鑽進了船艙。他現在極度需要一張紙把腦海裏紛亂的想法給整理出來,單純的想,實在是太混亂了。


    看著李泰堅定的迴到了船艙,一邊被蘇媛三人攙扶著曬太陽的閻婉,緩步走過來,對李承乾微微蹲禮。


    “謝皇兄幫助,現在王爺終於肯重新做正事了。”


    看著微笑的閻婉,李承乾也笑了:“讓他一直關照你不好嗎?我大概也能猜到他沉迷研究的時候有多冷落你。如今你有孕在身,照顧你不是他這個當丈夫的責任嗎?”


    看了一眼船艙,伸手撫摸了一下略微有點變化的腹部,閻婉笑道:“王爺是做大事的人,豈能因為妾身就放下?妾身看得出,王爺不止一次的想要重新研究,可是看到妾身以後,硬生生的把想法給壓製了。這樣不好,能感受到王爺對妾身的這份心意,妾身就已經死而無怨了,又豈能因為懷孩子這樣的小事,耽擱了王爺的大事?”


    “其實吧,家事研究,兩者都不可缺少,不管一味的沉迷哪一邊,都是不對的。你也別把青雀推的太遠,偶爾還是要靠近點的,”


    閻婉笑著點點頭,謝過阿史那雪她們的陪伴,招唿兩個宮女扶著她迴船艙。這兩個宮女本就是長孫給李泰挑選出來的,如今閻婉有了身孕,她們也就得到了上位的機會。嗯,不是姿勢的那種上位。


    “太子殿下,您跟魏王殿下說的是什麽意思啊,武珝聽不明白。”


    就在李承乾自以為把李泰兩口子忽悠走了,準備過過四人世界的時候,角落裏,響起了武珝的聲音。


    一個人的精氣神,對相貌的改變是有很大的效果的。自從得知太子會幫助自己以後,武珝的精神好了不知道多少。樣貌也越發的美豔動人,畢竟是曆史上迷得李治神魂顛倒的人啊。就連李承乾,都有點懷疑自己是不是蘿莉控了。


    招招手,讓武珝近前,李承乾解釋說:“這是魏王最喜歡的研究,如果你感興趣的話,等到了長安,你可以跟著他學學。不管怎麽說,你也不可能留在荊州了,老家也不好迴去,還是跟著孤吧,孤讓你和母親姐姐在長安安頓下來。”


    武珝沒想到太子甚至已經為她鋪設好了以後的路,激動之下,腿一彎,就要下跪,卻被蘇媛給拉住了。


    自從被李承乾一陣“教訓”以後,她已經不再胡思亂想了,隻覺得夫君是可憐這個孩子,才願意為她出頭的。


    聽了故事的不隻是李泰一個,有著相似家庭處境的她,對武珝充滿了感同身受。


    抱了抱武珝,蘇媛笑道:“不要動不動的就下跪,你不知道,夫君最討厭身邊人隨便下跪了。有什麽話,都可以說,如果覺得虧欠,就想辦法彌補迴來,下跪,有什麽用?這裏江風還是很冷的,你身子弱,還是跟我們迴船艙吧。”


    看著蘇媛笑嘻嘻的拉著武珝迴船艙,李承乾迴頭看向江麵,微微出了一口氣。


    蘇媛這個傻丫頭,甚至還想過拉武珝進東宮跟她當姐妹。殊不知,這是引狐入室啊,該發生的已經發生了,不能否認的是,外表看似正常的這個小丫頭,已經有了登頂的要強心。普通的勸導不會產生太大的效果,現在對於武珝而言,最不能做的事情,就是把她帶到頂級的階層。


    一旦進入皇家,不管是當普通的良娣,還是王妃,她隻會覺得頭頂還有人,情不自禁的想要把他/她幹掉。


    拉她進東宮?真是開玩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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