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旨嘉獎他?”


    皇帝點點頭,走到案頭,將另一封奏折拿給皇後說:“你看的這一封,是鴻臚寺替倭國使節上書的。兩軍交戰、兩國敵對都不斬來使,這是自古以來天下眾族都要遵循的規矩。說實話,如果沒有蘇州刺史的這封奏折,朕沒準兒真的要斥責太子。”


    皇後將蘇州刺史的奏折又看了一遍,再看看鴻臚寺的奏折,不由得怒道:“唐儉真是的,明知道倭國人不可能說實話,為什麽在事情沒查證清楚之前,還要替他們上奏?”


    李世民哈哈大笑:“觀音婢,你是小看唐儉這家夥了,他必定是跟房玄齡串通過,否則,為什麽蘇州刺史的奏折,和鴻臚寺的奏折緊挨著?而且,蘇州的奏折在前。說實話,看完蘇州刺史的奏折,要不是還記得那些倭國人是使節,恐怕就是朕也要下令處死他們了。敢在大唐領海上動手殺人的,朕不但要問罪他們,還要問罪他們的國家!”


    見皇帝說得豪邁,長孫隻能起身,拜倒在地:“陛下威武。”


    李世民點點頭,伸手把皇後扶起來說:“朕還是很感動啊,那道命令不過是朕隨口一說,沒想到帝國邊疆的將士們,都作為天條遵守,如今蘇州市舶司的一些人手,還因為朕的這條命令丟了性命。承乾的處置是對的,當時下手還好,過後,就算給他們論罪,有使節的身份在身,朕都不能拿他們怎麽辦。至於斥責,朕的一道文書,遠渡東海到了倭國,還有一絲的威懾力嗎?


    承乾繳獲的倭國貢品,告知內務府不要送入府庫了,分出四成來作為獎勵發給東宮和河間王府,分出兩成來作為撫恤,獎賞衝突事件中的官員和從屬。剩下的四成,直接充到國庫裏吧。倭國的貢品,朕懶得收。”


    說完,皇帝坐在床塌上,一側身躺在皇後的大腿上。


    皇後歎了一口氣,開始給皇帝按摩太陽穴。


    對於大唐而言,最傷神的不是吐蕃突厥這樣的強國,而是倭國這樣的小國。蒼蠅一般的家夥,拍死費勁不說還惡心,不拍,卻總是在那裏瞎嗡嗡。


    享受了一會兒皇後的按摩,皇帝感覺好了很多,翻身而起,走到桌案旁邊,提起筆就給蘇州寫了迴複,同時,一連三道旨意發出。第一道旨意是下令給攛掇重訂律法的魏征,要求將“外國使節、商人等,進入大唐領土內必須降旗解除武裝”這一條,定為唐律,昭告天下。


    第二道旨意,是給蘇州刺史的,在撫恤衝突事件中陣亡的將士以外,還準許蘇州都督等沿海州府都督常備出兵的權力。當然,隻局限於對外出兵。


    第三道旨意是給嶺南造船廠的,命太子除了督造嶺南艦隊以外,必須給蘇州、越州。揚州等市舶司更換戰力更強的戰船。


    三道旨意並沒有隱秘,而是大搖大擺的昭告天下。一時間,得知這個旨意的百姓們,都興奮起來。太激動了,自從大唐建國以來,皇帝還是第一次如此強橫的對外發告旨意。“天可汗”固然榮耀,但是隻要成人的人,都能分明白皇帝的這個稱號有多少水分。


    但是這一次不一樣了,隻要皇帝的旨意被外國認可,那就說明大唐確實成為了這片土地上的“君主國”!


    得到消息的不隻是百姓,住在鴻臚寺客館的使節們,也得到了這個消息。一時間,所有來自外國的使節,都沉默了起來。


    這要放在以往,他們也會答應下來,遵不遵從,那就不一定了。但是,現如今,誰還敢拿大唐皇帝的命令當笑話?倭國盡管隻是一個小國,但是擊沉的三艘船,已經表明了大唐的態度,這道命令,沒得商量!


    單憑他們是沒辦法決定這件事如何應對的,所以一時間,鴻臚寺客館離開的隨從,絡繹不絕,都趕時間將這件事情匯報迴本國。


    李承乾並不知道自己所做的事情,在長安引起了這麽大的反應,坐了好久的船,他最迫切需要的就是休息。


    第二天一大早,太陽還沒升起來,李承乾就被蘇媛給晃醒了。


    看了一眼還睡眼惺忪的蘇媛,李承乾把她按在被窩裏,給她蓋好被子,才翻身而起。


    “今天的禮儀你不用參加,好好休息就行,睡醒了,就帶阿雪她們出去玩,這裏不是中原,沒那麽多臭規矩。”


    話還沒說完,結果蘇媛就已經睡著了。李承乾愣了一下,隨即微笑,在她臉上親了一下,才開始穿衣服。


    今天之所以要起個大早,就是因為要祭拜冼夫人。這不是他臨時起意,就是從登州離開時,皇帝還專門叮囑過這件事。


    有些人,不論種族國界,都必須獲得尊重。冼夫人,就是這樣的一個人。


    穿戴整齊,出門的時候,張贇已經備齊了儀仗隊伍,還有各種祭品。馮盎父子也起來了,隻不過他們作為當代馮家的子孫,是要提前到廟裏迎接的。


    太子的儀仗,自馮家而出,直驅冼夫人廟。一路上,引得不少早起的人為之側目。


    抵達廟宇的時候,太陽還是沒有出來,張贇開始帶著人準備祭壇祭禮,李承乾則先進廟上香。三炷香,代表皇帝的敬意,三炷香,代表李承乾自己的敬意。馮盎在一邊觀禮,並不意外太子會上三炷香。他很清楚奶奶這樣的人,有多麽受世人尊敬。


    事實上,他也是以冼夫人為目標,以榜樣,做事做人的。


    上完香,外麵太陽光也出來了,李承乾走出正殿,無視了聚集起來觀禮的大量群眾,開始了祭禮。


    文章是現成的,隻需要念就好,禮節沒有多麽繁瑣,隻要全程保持肅穆就好。可是一場禮儀下來,李承乾還是差點暈在廟裏。


    沒辦法,嶺南實在是太熱了,出於莊重,他穿的一身行頭,是長安的時候祭天穿的。祭天一般都是冬天,所以衣物格外的厚重,同樣的衣服,在天氣炎熱的嶺南,簡直是要了老命了。否則,他也不會起個大早,這麽趕時間。


    換了輕薄的衣裳,李承乾才鬆了一口氣。如今太陽不過才升起來,但是氣溫已經開始飆升了。早晨的清冷,在很短的時間裏就被驅散。


    “殿下,高州周圍的山林很多,野獸種類繁多,您要是有興趣,老夫就帶人陪您行獵,如何?”


    一場禮儀下來,馮盎的虛榮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所以一路上嘴都是咧著的。


    “還是過幾天再說吧,這些天,孤準備好好看看海港周邊,看看海商的行情。”


    馮盎點頭,開始跟手下人安排,讓人把早飯直接送到海港去。


    清晨的海港,跟傍晚時分一樣,忙碌一片。好多交付、交易好貨物的海船,需要抓緊時間離開。海船隻能在白天航行,要是耽擱了時間,沒準兒就不能在白天以內,準確航行到海圖記錄的補給點了。記錄在腦海裏的海圖,是所有海商的命根子。


    哈牟德的船隊也在離開的行列,搭滿了貨物的貨船,吃水線很是危險。這樣的表現,隻能說明這個是個海上的老油條了。沒有絕對的自信,他才不敢進行這麽大宗的交易。


    指著哈牟德的船隊,李承乾想了一下才問馮盎:“馮公,你有試探過往他的船隊安插人手嗎?”


    馮盎搖了搖頭:“不可能的,大食人經商,絕對不會在自己的船上搭載其他人,如果有,隻能是作為貨物的奴隸。我知道殿下在想什麽,您是不是想要哈牟德腦子裏的海圖?”


    李承乾點點頭,這個時代,大唐的海上力量貧弱不說,就是下海經商的人,也沒有幾個闖蕩出來的。波濤洶湧的海洋,對於大唐人而言,就是無法逾越的天埑。現在的所謂海商,其實大部分都是走沿海、做南北交易的人。或者幹脆就是坐在岸上等人家把貨物送上門來,轉手倒賣的家夥。


    至於像哈牟德一樣的人,幾乎沒有。


    “真想把他捉住,好好盤問一下啊,有了這張海圖在,嶺南的船隊不知道要省多少事。”


    “不可能的太子殿下,哈牟德不可能把海圖交給您。對於他這種真正的海商而言,海圖就是命根子,從來隻有家中經過考驗的子孫才能繼承,而且,繼承了海圖的人,一次最多隻能有兩個出海經商。隻有出海經商的人迴不來了,他們才會繼續派出一個人。海圖,可以說是他們一整個家族真正的支柱。這樣的情況下,別說盤問,就算是您把全天下最殘酷的刑罰用在他的身上,他也不可能說出來的。”


    聽了馮盎的話,李承乾不得不放棄了這個想法。這個時代的人,不管是誰,隻要牽扯到家族,就都能豁出性命。既然海圖對哈牟德如此重要,那還真就不可能得到了。


    “不能走捷徑就不能走捷徑,馮公,你把消息傳遞到嶺南的各個家族,咱們想要開拓海上航路,就必須舍得犧牲。不能走捷徑,就抬頭勇敢的向前。一天不行就兩天,兩天不行就三天,一路堅持下來,咱們總能找到各種航路的。哈牟德隻是一個家族,尚且能夠將海圖闖出來,咱們的人這麽多,難道還不如一個胡子?”


    馮盎拱手,但並沒有應承下來,而是疑惑道:“殿下,您還真準備帶著他們啊。航路就是黃金路,借著這個機會,他們都會發展起來的。”


    李承乾笑道:“發展起來又如何?您別忘了,海港造船廠的最大頭都是皇家,他們走出一步,皇家能走出三步甚至四步。航海的探索,需要好多海邊生長的年輕人參與,這樣的人,嶺南才是最多的,總不能讓孤從長安調人過來吧。說實話,隻要這些人不再起什麽蠢心思,孤不在乎他們能得多少的利潤。再說了,想要迴報就要付出,孤出錢出船的,他們不出人出力怎麽行。”


    馮盎點頭,轉身去通知各個家族,把馮智戴留了下來。


    李承乾迴頭看了馮智戴一眼,隨即笑了起來,馮智戴也笑了。不管怎麽說,兩個人在學院的時候,相處的時間也不短,就剩下兩個人,氣氛反而輕鬆了很多。


    一直端著太子的架子,要多累有多累,所以馮盎一離開,李承乾的肩膀就塌了一點。


    拱拱手,馮智戴道:“太子殿下果然夠大氣,換個人到嶺南來,恐怕對馮家等家族想到的隻會是打壓,隻有殿下,甚至還願意分利給我們。”


    李承乾朝著海邊走去,邊走邊對馮智戴說:“換作是以前的我,估計也會這麽幹,但是啊,被皇帝一頓教導,不知不覺間,就自大了很多。不,用自大來稱唿並不合適,這或許是一種自信,作為上位者的自信。父皇雖然一直警惕國內的一些勢力造反,但是,他擔心的是熟人造反傷心,對造反本身並不恐懼,甚至還有些期待。


    同理,在應對嶺南的問題上,一路打壓,就有點下乘了。清楚的劃分出‘中原人’、‘嶺南人’的界限,是不對的,很輕易就會造成敵對分裂。所以,一視同仁,才是最好的辦法。我皇家對待你嶺南的家族推心置腹,但是你卻背地裏捅刀子,這樣的事情出現固然惡心,但是到時候對嶺南動刀兵的時候,皇家也沒有了心理負擔不是?”


    漫步在海灘上,李承乾毫無保留的把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


    聽完,馮智戴既驚又喜。太子這一次來嶺南,不隻是那些小家族恐懼,就是馮家,也膽戰心驚。不管是泉州發生的事情,還是昨天太子的態度,都說明太子沒有放任的想法。但是今天聽到這一番話,他已經明白了太子真正的態度。


    中原,或者說皇家沒有興趣打死嶺南的勢力,隻要宣誓效忠,不做背後的小動作就行。


    長舒一口氣,馮智戴指著海灘的方向說:“微臣記得殿下當初很喜歡垂釣,如今到了嶺南,何不嚐試一下?嶺南海裏的好多魚,在中原可是根本看不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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