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凝視著他的眼睛,聲音略帶著點顫抖地問他:“似之,你怎麽了?”


    傅玨帶著淺淺的笑,沒有絲毫猶豫地迴應:“三天沒睡而已,不打緊的。”


    夕和搖搖頭,她不相信。


    就算三天沒睡,他也不應該憔悴成這個樣子;就算三天沒睡,他的手也不應該連掌心的稀薄溫暖都被冰冷覆蓋;就算三天沒睡,他的眼眸不會出現渾濁……


    夕和依舊掙紮著要從他手心脫離,甚至不惜低頭要咬上去迫使他放手。但他依舊紋絲不動地緊緊握著她的手,一副她要咬就隻能讓她咬的姿態。


    可他已經是這個樣子了,她哪裏舍得真去咬他,隻能蹙著眉心再一次問他:“似之,你到底怎麽了?你的臉色有多差你知道嗎?你的身體一定出問題了,你快鬆手讓我給你看看!”


    傅玨沒有鬆手,但無奈地歎了口氣,說:“真是什麽都瞞不過你,昨夜風大,誘了寒疾,折騰了一夜。不告訴你是因為沒必要讓你擔心,況且我這寒疾複發的老毛病你應該是清楚的,隻是看著兇險嚴重罷了。”


    “真的?”夕和反問。


    他說得真切,看著她的眼睛也不見有絲毫退避,但她心裏的恐慌卻一分都沒少。她還是有懷疑,還是覺得他沒有告訴她實情,或者說沒有告訴她全部實情。


    “當然是真的,你不是看出來了嗎?好了,餓不餓?許久沒有包過餛飩給你吃了,廚房裏有燕菜,燕菜餡的怎麽樣?”傅玨說著鬆了手,然後迅速將自己的手斂去寬大的衣袖中,起身往外走。


    夕和立刻也跟著站起身,匆匆幾步追過去從背後抱住他,留住他的腳步,再一開口,聲音已經不受控製地帶上了哭腔。


    “似之,你別這樣,你這樣我真的很害怕。你告訴我到底怎麽了好不好?或者讓我給你把個脈好不好?你就當我任性,當我多疑,當我沒事找事行不行?似之……”


    話音剛落,傅玨便猛烈地咳嗽了起來,她又一慌,立刻鬆開手臂,轉到他的正麵。結果便看到他捂著嘴巴的指縫前有絲絲鮮紅沁了出來……


    她徹底慌了,那種不好的預感在這一刻砰地一聲爆炸,而一直盤旋在眼眶裏的淚水爭先恐後地躍了出來。她扶著他的雙手止不住的發顫,心口一陣陣發緊。


    她愣了好一會兒才忙不迭地扶著他再次坐下,然後一邊喚花繡進來一邊顫抖著摸向他的腕間。


    “夕和。”傅玨緊著眉心喚了她一聲,再一次握住了她的手,看到她臉上流淌的眼淚下意識想去替她擦掉,但一伸手卻又被掌心和指間的鮮血給攔下了。


    花繡在這時匆匆忙忙地進來了,一見傅玨手心和唇角都是鮮血就知道出了什麽事。她趕忙從袖子裏掏出一瓶藥丸,倒出兩顆交由傅玨吞下去。


    “花、花繡,你告訴我,你告訴我他怎麽了,他到底怎麽了?為什麽會咳血!啊?”


    夕和見花繡如此熟練的動作就知道她早已知道傅玨的身體出了狀況,這麽說上一迴他們分明是聯合起來哄騙了她!她立刻抓住花繡的手臂,迫切地想要知道到底是怎麽迴事。


    花繡對上夕和通紅的眼睛欲言又止,最後隻能看向傅玨。


    傅玨吃了藥,緊皺的眉心慢慢鬆了一點,“你下去吧,我自己跟她說。”


    花繡應了是,低頭退下了。


    她一走,夕和的目光再一次緊緊地鎖定了傅玨的臉。傅玨迴看她,眼裏滿是無奈和難過,但他知道事到如今已經再瞞不過她了。


    “母親懷我的時候被人下了寒毒,雖然沒有要了她的命,卻傷了她身體的根基,也影響到了她腹中的我。我出生時體內便帶著毒,這毒散布在我身體各處,融於我的血脈,無法徹底拔除。


    於是這毒就寄生在我的身體裏,和我一起度過無數日夜,成了我每逢冬日便會毒發的寒疾。師父早在我出生時就曾斷言我活不到成年,因為毒素會在我成年之前就侵入我的心脈,藥石罔效。


    我很小的時候就知道這件事,也知道這件事對父親和母親來說有多難過。所以我自覺地和所有人保持距離,不跟他們接觸,不跟他們熟識,那麽等我死了,傷心難過的人也會少一些。


    其實我能活到現在已經是個奇跡了,但你知道嗎,這個奇跡是你創造的。我的小魚兒,我的夕和,在我數著日子等死的時候,是你的出現讓我找到了活著的意義,也讓我生出了想要活下去的渴望。


    曾經答應過你每年的上元節都要陪你放天燈的,也曾經答應過要守你百歲無憂、一生平安喜樂。那些對你的承諾都是認真的,如果可以,我真的能做到的。


    可是夕和,我有些撐不住了。如果未來的某一天我食言了,你能不能原諒我?”


    傅玨說話時麵上始終帶著溫柔的淺笑,但夕和卻早已忍不住淚流滿麵。


    再聽到他最後的問話,她的情緒徹底崩潰了,哭著說:“不會的,不會有那一天的!似之,你知道我不能沒有你的,你不要說這種話嚇我!我……我看看好不好?有我在呢,你撐不住了我幫你撐著,我醫術很好的,真的!”


    夕和顫抖著掰開他的手,這一次他沒有再固執的堅持,而是任由她搭上了自己的脈。


    她的手指放在他的腕間止不住地發顫,根本沒法探清楚。於是她又抹了把眼淚,深唿吸了幾次,努力克製住自己的恐慌和害怕,強迫自己平靜地再試一次。


    結果,探清了脈,她反而整個人都被恐慌所吞沒了,剛剛才止住的眼淚再一次奔湧而下。


    他的脈象已經混亂到難以言說,至關重要的心脈則已經虛弱到幾乎摸都摸不到。可偏偏,她又找不到中毒痕跡,根本無法確定他體內的寒毒到底是怎樣一種毒,更加無從解起了。


    怎麽辦,怎麽辦,一旦他的心脈斷了,就算解了毒人也救不迴來了,而現在這條脆弱無比的心脈已然到了崩斷的邊緣……


    不,她不能失去他,她絕對不能失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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