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和深吸了一口氣,重新倒了碗酒,再將那把薄刃刀泡進酒裏,一邊說:“以毒攻毒。不管若梨臉上的是金鶴子之毒還是某一種未知的毒藥,因為未知,我們找到解藥的可能性幾乎為零,唯一可能解毒的就是以另一種毒藥的毒性來攻克掉這一種毒,也就是以毒攻毒。”


    “以毒攻毒?不可”,夕和剛一說完,醫館裏那名大夫就出言否定了她的想法,“此法甚為兇險,不僅要找到屬性相克的另一種毒物,還要精準地把握分量,稍有差池不僅解不了毒,還會讓這位姑娘再中第二種毒。現在,是什麽毒都不知道,也不知道毒性如何,貿然使用此法簡直是草菅人命!”


    “黃大夫……”陳子笙聽著話,覺得對方用到草菅人命這種詞有點太過火了,遂咳了幾聲,再提醒對方。


    夕和倒並沒有生氣,因為這位黃大夫說的也是事實,隻是……


    “黃大夫,你說得沒錯,如果我貿然用了以毒攻毒的法子,很有可能會反倒害了若梨姑娘。但是,難道因為有風險就袖手旁觀,任由一個可憐女子毒發身亡,還說什麽讓她聽天由命就不是草菅人命了嗎?這是一名大夫該做的事嗎?”


    夕和語氣平和地表達自己的觀點,然後站起身來,走到藥櫃前取藥,著手準備她接下來要做的事。而那黃大夫雖然還是不同意夕和的話,但也被她這番話給堵得啞口無言,確實有時候放任不管、袖手旁觀也是另一種意義上的草菅人命……


    夕和迅速抓好了一帖藥,再走迴到若梨麵前,問她:“若梨,你想讓你的臉恢複正常嗎?”


    不管她和黃大夫是怎麽想的,最終的決定權還是握在若梨自己手裏,因為這是她的人生,風險也是她在擔,決定也隻能她自己做。


    若梨看了眼夕和,又看了眼黃大夫,最後,她的目光投向了被陳子笙請出去卻又因為好奇而圍堵在醫館門口處的人們。在那些人們的臉上停留了片刻後,她心裏有了決定,重新看向夕和,然後重重地點頭。


    與其頂著這樣一張臉過著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不如賭上生不如死的人生拚一把將來。


    看若梨自己都同意了,黃大夫也無話可說了,隻能站在一旁繼續看這個年紀輕輕的公子哥接下來要怎麽做。


    夕和將抓好的那帖藥交給臨月,吩咐她去把藥煎了,然後又從桌上拿了一個茶杯,轉而對若梨說:“雖然以毒攻毒有很大的風險,但這種風險還是可以被控製在相對低一些的範圍裏的。而為了相對降低一些風險,我現在要將你取一些你臉上毒瘡的膿水,還要切除一部分毒疤,會有些疼,你忍一下。”


    若梨點點頭,閉上了眼睛。


    夕和便取了銀針在酒水裏泡過後再次紮向若梨的臉龐,仔細地將她臉上的毒瘡一個個戳破,再用茶杯接住流下來的膿水。若梨的眉頭微皺,雙手緊緊地抓著椅子的把手,但卻沒叫出過一句疼。


    待毒瘡裏的膿水都取出來後,藥也煎好了。夕和用一塊麻布巾沾取了些藥汁塗抹到若梨的臉上,一塗上去,若梨的神情就放鬆了一些,因為這碗藥不是別的什麽,就是麻沸散,是夕和特別為割取毒疤準備的。


    夕和反複在若梨臉上仔仔細細的塗抹了三四遍藥汁,確定她的臉已經暫時麻木了,才拿起早已浸泡在酒水裏的薄刃刀。為了避免留下刀疤,她特意仔細觀察了一下,選擇了毒疤最厚的一塊位置,然後手起刀落,幹淨利落地削了一小塊下來,再迅速為若梨的臉止了血。


    看到這一幕,黃大夫才意識到眼前這個他以為最多隻是略懂醫術的公子哥其實有一手十分精湛的醫術。而令他更加意外的是,這個人接下來做的事表明,他不僅醫術高明,而且對毒術更是十分精通。


    夕和取了毒疤膿水後立刻均勻地分成了幾等份,再在每一份裏都放入了一根銀針,然後取了茶壺來,直接將裏麵的茶水倒入了第一份膿水中。接著,在所有人疑惑不解目光下,她一眼不眨地觀察著第一份膿水裏的情況變化以及銀針的變化。


    稍等了一會兒後,夕和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她便又在方子上寫下了幾味藥材,讓藥童去抓一些過來。藥童雖然一臉懵懂,但看了眼陳子笙的表情後還是立刻就去藥櫃前把這幾味藥材抓來了。


    夕和拿到手裏一看,其中有幾味是處理好的,替她省了不少功夫,還有幾味則是需要她自己動手碾磨成粉了。於是,又在所有人的一頭霧水中,她處理好了所有的藥材。最後,她將幾味藥材分別按照不同的比例配製了三份,再分別加入到三份膿水之中。


    “杏林,你這是在做什麽?”陳子笙實在是看不懂又猜不透夕和在做什麽,忍不住問出了口。


    夕和眼睛盯著膿水裏的變化,嘴上迴應:“測試毒性。”


    “測試?什麽意思?”


    “世間萬物皆為陰陽相合之物,上下有天地,山水有南北,毒亦不例外。雖說萬種毒有萬種性,但是總結起來,還是要分陰陽兩大類,陰者為寒性毒,陽者為熱性毒。現在我無法確定若梨臉上的毒究竟是什麽毒,那就隻能從大分類開始一一判斷遞推,將這毒的毒性鎖定到一個最小的範圍上,那麽找到對應的攻毒之毒也會簡單一些。”


    陳子笙聽了依舊是似懂非懂,又問:“那你可推測出毒性了?”


    陳子笙一問完,夕和就在杯中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於是點點頭,說:“這毒是熱性的慢性毒,相對應的,要攻克,最直接的便是找到克製的寒性快性毒。但是,屬性為寒的快性毒太多了……”


    說到這兒,夕和不禁沉默了。屬性為寒性的,且發作快的毒物太多了,單類的就不少,幾類混合製成的毒方毒物更是數不勝數,一樣樣試過去顯然是不可能的,那麽……夕和的眼光從膿水重新轉移到了若梨的臉上,腦子裏不斷地檢索著和若梨的毒症相類似的例子,想從裏麵尋找到另外的線索,再縮小一下範圍。


    深色毒疤、紫紅色膿瘡、慢性毒發症、也許有慢性滲透從而損害到大腦和神經……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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