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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七章風雷(下)


    夜色當中,一條火龍仍然在朝鮮的山路上麵彎彎曲曲,滾動一般的前行。


    朝鮮地勢如同前述過的,都是南北向的山脈,東西方向運動較為困難。這條從平壤向東延伸,再轉而向北的道路,是這一年餘時間,花了幾十萬的銀子,征發了十幾萬民夫,在參謀本部的規劃下才辛苦修造出來的幾百裏急造道路,是整個禁衛軍內線機動作戰的依托。


    特別在今年入夏的時候,這條道路還沒有完全修好。又是暴雨,又是泥石流,沒有個斷絕的時候兒。當時唐紹儀還建議徐一凡稍微緩緩,不要使用朝鮮民力太過,畢竟現在禁衛軍的家安在這兒。可是徐一凡當時的態度無比堅決,不管朝鮮民夫有多麽饑疲困苦,不管自然條件多麽惡劣,這條急造道路,必須按期完工!


    到了這個時候兒,大家才看出徐一凡的高瞻遠矚出來,沒有這條道路,這個月之內,禁衛軍就是趕死了,全部累吐血,也爬不到安州!


    不過饒是有這條道路,饒是有跟隨徐一凡飛兵而進的是有著從平壤到漢城長途奔襲經驗的左協精銳虎賁之士,這條路仍然走得艱難無比。


    這是什麽樣一條路啊!


    這條道路,並不像貫穿朝鮮南北的那些官道是在兩山之間的平地上蜿蜒前行,平壤到漢城之間的道路更是較為寬闊,路政也有地方維護。這條道路,就是在山上山下起伏,高處要過海拔七八百米的山頭,險處一麵是山,一麵是懸崖!


    而禁衛軍右協官兵,就在這樣的道路上,用急行軍的速度前進。人人走得汗流浹背,但是腳步卻沒有絲毫要停頓下來的意思。


    徐一凡也在隊列當中,他拄著一根拐棍,也打上了和士兵一樣的綁腿,艱難的也在朝山道上麵爬。周圍全是士兵,火把下這些子弟都看見他們身兼四欽差的徐大人也跟著他們一尺一尺的用腳量著這道路,大家的腳步就禁不住加快了幾分。


    誰也不知道,徐一凡早就是走得心裏叫苦連天,不過是手下麵前,他還得做出一副振奮的樣子,有隊伍的目光投過來,還得揮手致意,以大無畏的語氣說幾句鼓動的話。一般也會贏得士兵們感奮的迴答。


    走了多久了?單單是今兒這天,早上五點起來早餐,而昨天晚上淩晨一點才隨便在路邊宿營休息。一氣兒不停的就在走,每行軍三個小時才有十分鍾的小休息。中飯大家邊走邊吃幹糧,現在已經是打七八點鍾了,按照預訂計劃,翻過這個山頭,才能晚飯順便大休息一個鍾點,接著還要走到淩晨才能宿營休息!


    徐一凡隻覺著自己腳底下的血泡早就破了,和襪子粘成一塊,每走一步都痛的鑽心,在爬一個鑿出來的階梯的時候兒,他一個趔趄就要朝下倒,後麵兩個一直跟著的戈什哈――溥仰和陳德這哼哈二將忙不迭的扶住他,看見自己主帥摔倒,正在旁邊奮力攀爬的士兵們一陣騷動,帶隊軍官按著軍帽就要跑過來。


    徐一凡穩穩身形,揮手就將那軍官罵開:“滾蛋!拿我當娘們兒了?給我記好了,老子摔一跤,你們給我繳一麵鬼子的聯隊旗過來!”


    瑞興府戰場,半麵鬼子的聯隊旗徐一凡都沒繳著,讓他遺憾得直咂嘴。打掉山縣有朋這個出名的大將也沒減少這半分遺憾。曆史上大人物徐一凡見得多了,打死一個出名的老鬼子現下看來也算不了啥,可是在他的記憶當中,在他原來那個時空的曆史上,幾十上百萬的鬼子兵入侵國土八年,打到戰敗,八年的血火,居然一麵鬼子的聯隊旗都沒繳獲著!


    當下他就和參謀軍官們說了這個遺憾,還重點告訴他們,這聯隊旗都是日本天皇親授,人死完了旗還在部隊可以重建,旗丟了,就算將這日軍部隊幹淨徹底的從曆史上麵抹掉!


    有道是主辱臣死,徐一凡的遺憾讓那些青年軍官們個個兒嗷嗷叫,在曆史上麵抹掉一支日軍部隊也是很有成就感的事情。底下軍官似乎就著這個問題行軍的時候兒就探討過了,到了最後的結論就是,這次算了,在東線,無論如何也要繳幾麵聯隊旗,丟在徐一凡的腳下!


    看徐一凡說起這個話頭,那青年軍官是個哨官,也就是排長,說不準是南洋學官一期的還是二期的。當下就摘下帽子,嘿嘿一笑:“大人,這一路您都摔成什麽樣兒了?咱們當麵,可隻有四個聯隊的鬼子啊…………難道要打到日本國去,咱們才能幫大人您把債還上?”


    周圍咬牙堅持行進的士兵們低低的一陣哄笑,以前他們對徐一凡是尊敬敬畏服從效死,這一路轉兵過來,徐一凡跟他們一起行軍,一起爬山,一起啃幹糧,摔跤了一起罵娘,贏得的卻是全心全意的愛戴!


    徐一凡被溥仰和陳德扶著,滿意的看著眼前這一切。笑聲很親切,但是絕對談不上放肆,士兵們很辛苦,但是卻生機勃勃,上下似乎是一個整體,這就是他要的那支軍隊!前麵迴報而來的消息也讓他安心不少,騎兵不斷的迴報,聶士成一直在堅持抵抗,死死的卡住慈山一線,日軍攻勢已顯沉寂。再有兩天,他就能帶著左協趕到東線,那麽朝鮮戰局的主動權就牢牢的掌握在他手心當中,擊破第三師團之後,整個禁衛軍麵前海闊天空,可以發揮的餘地就太多了,這場甲午戰事就真的變成不一樣的甲午了!


    自己真沒看錯這位在曆史上,少有的在庚子浩劫當中,為中**人守住了最後一點尊嚴的聶功亭!


    他揮手笑罵:“滾蛋!爬你們的山去,到時候在帶你們打到哪兒,隻要看著我的手指向哪裏就是了!”


    “大人手指向哪裏,我們就衝向哪裏!”哨官收起笑容,肅容答應,轉身就跟著自己弟兄繼續前進了。


    在徐一凡背後的陳德低低道:“大人,您什麽身份,幹嘛還和咱們一起爬山?紮起來的滑竿,咱們抬著您,怎麽也落不下行程,又舒服…………”


    徐一凡迴頭瞪了他一眼,低聲罵道:“要是五爺保鏢的時候兒,不是揮刀子永遠衝在前麵,會友上下那麽多人,會服氣他?一樣的道理!再拿我當大人老爺伺候,以後別跟在我身邊了!”


    陳德不吭氣兒了,他畢竟在禁衛軍裏的日子還淺。溥仰就熟悉徐一凡的脾氣很多,瞧瞧徐一凡疲憊而又強自支撐的神色,一轉身:“大人,我背您!”


    “老子馬都不騎了,還騎你?再婆婆媽媽,就別想下部隊!”


    溥仰轉過身來,一臉驚喜:“大人,您準了?”徐一凡還沒搭話,就聽見前麵傳來一陣人喊馬嘶的聲音,接著就是重物墜落,摔落穀底的聲音,騾馬臨死的慘嘶聲音,在夜色當中傳得好遠!


    徐一凡一驚,沒來由的就覺得心下不對,當下也不多說,手腳並用的順著石工鑿出的山道階梯爬上去,沿途士兵已經擠成一團,騾馬馱著彈藥糧食,有的還背負著山炮拆卸下來的組件,後腿在階梯上麵繃得筆直,一堆士兵又推又拉的忙得滿頭大汗,看見徐一凡經過,都忙不迭的讓開。


    上山的山道在山腰間一轉,就變成一條木質的棧道,從山腰間盤旋經過,道僅容一匹騾馬和馭手通過,一邊是山,一邊是懸崖,天黑路險。隨軍騾馬通過得極其緩慢,隊伍差不多已經停頓了下來。徐一凡一路趕到前麵,氣還沒有喘勻,就看見火把照耀之下,李雲縱筆挺的身姿站在一塊突出的岩石上麵,他不斷的揮手,一匹匹馱著重武器,馱著糧食,馱著彈藥的騾馬就被士兵們不斷的推下懸崖!山穀之間,碰撞的聲音隆隆響動,夾雜著騾馬慘叫的聲音,在這黑夜當中,是如此的驚心動魄!


    “雲縱,你這是在幹什麽?”


    李雲縱緩緩轉身,士兵們也停住了手腳。火把之下,就看見李雲縱的神色如同身邊的岩石一般凝重,英俊的麵孔上麵,沒有絲毫的表情。看著士兵們停住,他轉頭大聲下令:“還等什麽?推下去!給部隊清除道路,徹底的輕裝,然後以最快速度前進!”


    丟了這些重武器,還打個屁的仗?徐一凡氣得都說不出話兒來了,直奔到李雲縱麵前,就看見李雲縱不動聲色的低聲道:“慈山被突破了。”


    “什麽?”


    “慈山…………被突破了。”


    賭贏了!賭贏了!


    晨風浮動,川上操六站在山地高處,卻隻覺得眼前一陣陣發黑。


    神風吹動的方向,即使孤注一擲如他,也再也沒有料到!


    慈山主陣地兩翼,八千盛軍竟然不戰而退,放棄了一線陣地。已經賭紅眼睛的他,當即下令,潛越盛軍據守的側翼陣地,反卷包抄攻擊聶士成所部,徹底打開這條至關重要的通路!


    三千餘名槍膛空空,肚子也空空的日軍士兵,在艱難的地形上運動,整個夜間,都擔心頭頂會傾瀉下來彈雨,這樣的地形,完全不可能組織起有效的攻擊。隻要敵人據險抵抗,他們就無法寸進,隻有崩潰下來,聶士成正麵再加以出擊,他和大迫尚敏所帶領的這兩個聯隊,能不能等到第三師團後續部隊趕來,還是一個問題!


    為了這次攻勢,川上操六已經賭上了所有的一切!


    夜色當中,槍聲始終沒有響。


    數千日軍戰戰兢兢的翻越了第一線戰壕,高高低低的山地上,盛軍陣地完整,還發現了許多未曾攜帶走,未曾破壞的彈藥和糧食!日軍士氣大振,在瘋搶一陣幹糧填進肚子裏麵之後,繼續在已經發狂的下級軍官的率領下,向前發起攻擊!


    盛軍所部,在二線還是放了幾槍的。可是這支軍隊,比起當初在南朝鮮作戰的時候還要不堪,槍聲沒響多久,到處就是一片狂唿亂喊的聲音:“敗了,敗了!”


    日軍的喊殺聲布滿夜空,淮軍喧囂的聲音也是接地連天。整個夜晚充滿了一種莫名的狂亂,到了下半夜,日軍已經從側翼突破曾經碰得頭破血流的慈山陣地!


    盛軍全線崩潰,死傷極少,天色漸漸亮起來之後,就能看見大隊大隊的人流,紛湧的在朝著西北麵安州方向撤退,聶士成所部也反應過來,夜色當中他們不敢擅自離開陣地陷入混戰――本來他們的實力就已經很單薄了。聶士成所部頑強許多,在黑夜如此慌亂的情況中都沒有崩潰,一直堅持著以火力向側翼射擊支撐,不斷的吹號鳴笛,還點起火把要和側翼的盛軍取得聯絡。


    但是他們這樣的努力,都是白費。


    盛軍堅決的以義無反顧的姿態,向安州方向潰逃!他們丟下了步槍,丟下了彈藥,丟下了糧食,丟下了旗幟軍裝。而日軍就利用這些丟下的器械軍火,向聶士成所部發起了最後的攻擊!


    槍聲席卷整個慈山,硝煙彌漫,一陣陣的卷過來。聶士成所部已經無可挽救,他們隻剩下千餘人,日軍已經出現在他們側翼和背後――那裏是沒有工事的。最主要的是,聶士成的堅決,讓他麾下可以發揮出最大的勇氣進行抵抗,但是這種勇氣也是有限度的――友軍潰逃,四麵皆敵,實力單薄,聶士成所部的喊殺聲越來越低,槍聲也越來越雜亂,他們也打不下去了!


    眼看著日軍跟打了雞血一樣已經布滿山坡,呐喊著拚死前進。站在那裏的川上操六就知道勝利已經在掌握當中,他緩緩放下望遠鏡,想迴頭朝參謀軍官們笑笑。入眼之處,就看見那些參謀軍官一個個歪歪倒倒的,都在竭力支撐,每個人都是麵目焦黑,眼睛裏麵都是血絲。大迫尚敏少將幹脆一屁股坐在地上,拄著軍刀垂頭打起了瞌睡,嘴裏還叼著半塊幹糧。


    川上心情激蕩,眼睛裏麵不知道為什麽,突然就全是滿滿的淚水。


    神風,終於刮起來了,而他,就是見證!


    兩千年的國運,也許就在這一戰當中搶了過來!他們是小國,卻又有著太多的野心。二十年的生聚,二十年的節衣縮食,每一塊銅板,每一分精力,都投入了這場賭博當中。從頭到尾,都是賭博!


    而他川上操六,看來是贏了!帝國陸軍,看來也是贏了!


    他想說話,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到了最後,隻能深深的朝這些參謀軍官們鞠躬下來。


    “諸君,鄙人何其有幸,和諸君共事,而我們這些明治時代的軍人,又何其有幸,參與了這場戰事!”


    “軍門!快走吧!朝平壤方向,鬼子薄弱,咱們拚死也保著軍門衝出去!”


    幾個戈什哈已經滿身浴血,抄著步槍站在那兒,拚命的想拉聶士成離開。而聶士成握著腰刀,雙目盡赤。晨風夾雜著硝煙卷過,吹得他身邊大旗獵獵而動。


    喊殺聲越來越近,而他們這邊的抵抗火力卻越來越弱,不斷有士兵從陣地中跳出來,慌亂的朝著他這個方向跑來。鬼子從側翼逼過來,就隻有向西平壤方向還是一線空隙。當看到聶士成握著腰刀站在那裏,士兵軍官們又遲疑的停住腳步,迴去就是一個死,可麵前聶軍門還站在這裏!


    聶士成呆呆的看著眼前一切,怎麽也不知道為什麽在一夜之間,一切都翻轉了過來。他以兩千兵擋住了優勢鬼子的正麵衝擊,苦頭他帶著嫡係來擋,輕鬆的活兒都給了八千盛軍來幹。徐一凡隻交給他分派的補給,他也是一視同仁,沒有半點虧待之處。開戰之前,那些淮軍軍官誰不是口口聲聲感激,一迭連聲答應效死的?


    結果八千盛軍,真無一個男兒,居然就這樣逃了?


    這些人到底想的是什麽?官他也想當,權,他也想要,銀子,他也不嫌棄。可是國戰當頭,就為了腔子裏麵流動的血,為了天經地義的,不言而明的那些道理,也應該盡到責任啊!還是有什麽東西,在這些盛軍看來,比這些大義還要高?


    還是這個國家,真有什麽地方錯了,不得不有個人來改變這一切?


    他緩緩向西看去,徐一凡這個時候,正在趕來吧?整個國家,似乎隻有這個一直桀驁不馴,和官場上下格格不入的二百五欽差在拚命死戰,在為這個國家血戰到底。


    可惜,我聶功亭對不起他的托付。


    聶士成慘然一笑,橫刀於頸。


    “左冠廷,我來和你做伴了!可惜了這大好河山!”


    戈什哈們目眥欲裂,卻來不及奔過來,恰恰在這個時候,退下來的隊伍當中,一個衣衫破碎的禁衛軍軍官猛的衝過來,一槍托就敲在聶士成的頭上,聶士成哼也不哼的軟倒,腰刀飛出去老遠。戈什哈們這才衝過來扶住了聶士成。


    那禁衛軍軍官緊緊自己腰帶,笑道:“各位,對不住,大人的交代,無論如何要保住聶軍門,我這才退下來的…………軍門果然剛烈!大家夥兒帶著軍門撤下去吧,誰要覺著好男兒打死算完的,陪我留下來,咱們給軍門打個後衛。”


    退下來的士兵軍官們麵麵相覷,子彈嗖嗖的從這群人身邊掠過。一個聶部小軍官低聲問道:“你們不怕死?”


    “我是南洋出來的,知道洋鬼子騎在頭上的苦處,穿了這身皮,就是為了死也不要再受那種氣!”禁衛軍軍官笑著迴答,一舉步槍,帶頭就返迴陣地,一些軍官士兵對望一眼,咬著牙齒罵了聲娘也跟了迴去,剩下的抱著聶士成,一臉愧色的退了下去。


    “淮軍…………淮軍完了!咱們掙紮出命來,保徐大人到底!他媽的,寧給好漢子牽馬,不給賴漢子當祖宗!”


    “聶功亭完了…………”在離慈山陣地遠得都看不見的地方,十幾騎馬立在坡上,側耳聽著那邊的響動。


    槍聲已經漸漸的平息了下來,而盛軍朝這裏潰退的響動喧囂卻越來越大。


    當先一名騎士,穿著長衫,戴著一頂瓜皮小帽,若有所思的看著遠處,正是楊士驤。而他身邊,就是神色複雜的葉誌超和衛汝貴。


    剛才低低說話的,正是衛汝貴。


    盛軍潰敗,一切都是楊士驤暗中策動的!他在鐵山等候葉誌超和衛汝貴,威逼利誘之下,別無選擇的二將帶著親信潛迴這裏。淮軍本來就是李鴻章訓育幾十年出來的,這些將領在盛軍當中勢大根深,大敵當頭,苦戰中的徐一凡也根本沒時間來清理消化這八千人。楊士驤開出價碼,哨官三百兩,隊官八百兩,營官二千兩!隻要服從他的命令,四恆的現銀票拿走!而且中堂發話了,確保他們功名不壞,營頭不撤,繼續在盛軍裏麵享福,隻算有功,絕無罪過!


    當兵的還不是有奶就是娘,還怕徐一凡吞並他們呢。李中堂開口了,再加上現銀子,還不奉命唯謹,當即就讓開防守正麵,導致最後丟了慈山陣地!


    聽衛汝貴發話,看看葉誌超也是臉色鐵青,楊士驤冷冷迴顧:“這就是背叛中堂,背叛北洋團體的結果!他要當烈士,當就好了,最後收拾局麵的,還不是要靠咱們北洋?”


    “咱們一敗再敗…………楊大人…………”


    “徐一凡敗得更慘!到時候日軍肅清完朝鮮,自然要突破邊防,挺進我大清龍興之地的…………到時候,在邊境收拾敗軍,節節抵抗日軍進犯的是誰?還不是你葉大人,你衛大人!”


    “沒有軍火,沒有物資啊…………”


    “安州不是有麽?一千禁衛軍的新兵蛋子,咱們是友軍,他們敢不開城接納?又沒有徐一凡麾下重將主持,拿了他這點東西算什麽?”


    “就算有了軍火補充,咱們隻怕也…………士氣差不多沒了啊…………”


    “東北那麽大,咱們一路打一路退還不夠麽?都打敗仗,誰也沒要咱們來個力挽狂瀾…………說不定談和了,咱們還在節節抵抗哪!”


    幾番問答下來,葉誌超和衛汝貴隻有點頭。眼睛裏麵也冒出一點希望的火苗,也許這是唯一一條路了?楊士驤沒往黑裏麵帶他們…………畢竟在徐一凡慘敗之後,還是他們在領軍拚命抵抗啊!


    當然,打贏打輸就是兩說了。可怎麽也是一個將將功贖罪的大好機會!


    兩人看著楊士驤的眼神都多了幾分敬畏,畢竟是讀過大書的人啊,這腸子裏麵的彎彎繞就比他們這些大老粗多了不知道多少!可真是將什麽都算進去了。


    衛汝貴粗魯一點兒,還有點不放心就直說了出來,也不顧葉誌超一直在給他使眼色。


    “楊大人,這仗到底打到什麽時候兒才算完?敗這麽慘…………”


    楊士驤冷冷一笑,策馬掉頭揮鞭就走。


    “打輸給洋鬼子賠款割地也不是頭一次了,大清還不是好端端的,隻要咱們北洋始終不倒,就是你我功名富貴所歸!其他的,想那麽多做什麽?”


    山風突然大了起來,夾雜著唿嘯聲在山穀裏橫衝直撞,吹得火把火苗老長,火焰獵獵舞動著,仿佛隨時會被這暴虐的狂風吹得熄滅!


    不斷滾落下山穀的那些騾馬馱子,夾雜著山石一起滾落,仿佛就是隆隆的雷聲。


    看著這些被推落的輜重,士兵們神色也緊張了起來。軍官們不斷的發出短促的號令聲音,整支軍隊徹底的輕裝,清除了道路之後,幾乎就在山路上麵飛奔了起來!


    戰局的變化,作為基層,他們並不清楚。但是徐一凡和李雲縱就站在路旁石上,都帶著淡淡的笑意看著他們。長官如此,這些堅韌純樸的官兵們跑得更快,心裏隻有一個念頭,不管發生了什麽,隻要徐大人在,天就塌不下來!


    徐一凡竭力的保持著微笑,但是無數道投射來的目光,壓在他的肩頭,沉重得都讓他喘不過氣兒來了。


    騎兵迴報,慈山陣地被突破,盛軍大潰,聶部死戰到最後,聶士成存沒不知。日軍有向安州挺進跡象!


    他畢竟來遲了一步,現在也隻有采用李雲縱的意見,徹底輕裝,最快速度趕上去,無論如何要保住安州!


    他要感謝李雲縱先於他做出了這個決定,這家夥神經差不多是鐵打的。換了他,他不見得有勇氣帶著一支失去了重武器的部隊,趕上去和日軍拚個你死我活!


    這條路真難走…………真難走…………


    “沒有重武器,這仗能打麽?”他低聲自語,李雲縱聽見了,頭也不迴的應了一句他的口頭禪:“我對此從不懷疑!”


    徐一凡琢磨了一下,自己也笑了。什麽時候他要是一帆風順那就真是老天爺開眼了,自己一路反正都這麽過來的,習慣了。日本人在賭博,他又何嚐不是在賭博?采取四平八穩的辦法,從一開始他就沒辦法撬動這個死氣沉沉的老大帝國。


    風這麽大,難道是日本人祈禱的神風,才讓他們賭博成功?


    既然如此,那我的禁衛軍就是驚雷,將你們的一切迷夢擊得粉碎!讓你們知道,東亞到底誰是主人,哪怕曆史曾經給你們百多年躍上舞台的機會,但是曆史送我迴來,就是為了將這小小的出軌,迴到正常的道路上來!


    “前進!向著安州,前進!”


    夜色當中,徐一凡終於大喊了出來,直至山鳴穀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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