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林愁出來的時候,外麵就隻剩下了車字隊的“大佬”、黃大山以及地上被疑似某鄰居家晾曬的半幹海帶捆得粽子似的劉老大、吳小黑和大猞猁,其餘的都已經被帶走。


    要不咋說發生委親民,全在這海帶上體現出來了,就地取材這一套沒比他們做的更溜的。


    一個看樣子頂多有十八的特白淨的寸頭小夥從一戶人家大門裏退出來,門裏邊還有女主人光聽聲音就知道已經樂得眉不見眼的熱情,


    “真不要啦?俺家後院還曬了兩百多斤呢,不用五點一斤,給四點...三點也行啊!”


    寸頭小夥一臉新嫩的羞澀笑容,連連擺手。


    ——唔,發生委借用別人家、尤其是普通人家的房前屋後蹲個點辦個事兒什麽的,大多會都通過這樣的方式來進行補償,所以他們在普通人中口碑一直是相當不錯的。


    一隻手扯住寸頭小夥,女主人熱烈道,


    “這大半夜的還給俺們巷子抓流氓,要不大夥兒都留下吃口飯吧,吃了再走也不急嘛!”


    寸頭小夥手足無措。


    車字隊大佬見狀,哈哈一笑,給了小夥一個學著點的眼色,


    “嗨呀大姐大姐,咱也想吃了再走嘛,可咱也有製度跟著呢不是,這個真不成。”


    女主人這才作罷,依依不舍語氣婉轉道,


    “那啥,下迴巷子裏有任務就找大姐,大姐保證給你們配合的熨熨帖帖的~”


    女主人關門後,車字隊大佬捋了捋胳膊上豎起來的汗毛,


    “嘶......”


    然後對著寸頭小夥說,


    “學著點,這都跟著出了半年任務了,這點兒事還弄不明白呢?怎麽開展工作?怎麽升職加薪?總不能一輩子就當個書記員記賬小出納吧?”


    寸頭小夥被訓蔫了,低著頭也不說話。


    黃大山眼珠子一轉,


    “這就是你外甥?”


    “對,就這貨,要不是我在車字隊混了幾年人臉熟,這小子,一輩子都甭指望了。”


    “想不想讓他立點功。”


    “嗯...嗯??”


    黃大山扯著寸頭小夥的胳膊,放在昏迷的大猞猁嘴裏,說,


    “怕疼不?”


    寸頭小夥臉上的汗唰的一下就流成了瀑布,嘴裏強硬道,


    “不...不怕,大山叔...能不能換隻手,我左撇子,這隻手得留著記賬...”


    孟老坎恨鐵不成鋼,


    “小兔崽子你還真準備記一輩子賬啊!”


    黃大山捏著大猞猁的上顎在寸頭小夥顯得非常白非常纖細的胳膊上尋找著合適的角度,地上劉老大眼睛一直鼓鼓的,隨著山爺下手一推,利齒破開皮膚,劉老大很幹脆的暈了過去,就像那尖牙利齒撕開的不是寸頭小夥的胳膊而是劉老大自己的脖頸。


    ——這是明顯是生生氣暈的。


    吳小黑扯著脖子喊,


    “你們這是栽贓嫁禍...我要告你們...”


    “啪!”


    孟老坎不屑的收迴巴掌,


    “蛀蟲,要不是進化者隊伍針對普通人執行任務死傷指標太少了老子直接給你扣一頂‘目標拒不配合激烈反抗隻能就地格殺’的帽子,囉裏囉嗦。”


    林愁全程默不作聲,在旁邊看的一頭冷汗。


    黃大山把差點疼暈過去寸頭小夥拉起來,隨手找了塊布把胳膊紮起來,說,


    “捂緊了,小胳膊小腿的,血流多了可是會傷元氣的。”


    寸頭小夥驚了,


    “哇,胳膊還在?我以為...”


    孟老坎捏著下巴,終於有了笑容,


    “零階異獸趁小隊與嫌犯周旋衝進巷子平民家中,書記員臨危不懼以普通人的血肉之軀替巷子裏的一家三口擋下猙獰惡口——嘖,這標題咋樣?咱覺得都能上明光日報了~”


    黃大山不屑道,


    “明顯標題黨,可真夠長的。”


    黃大山指指林愁,


    “林子,這是車字隊的孟老坎。”


    孟老坎就等這句話呢,臉上掛著明顯裝出來的驚喜,


    “哎呀,這就是林大人?幸會幸會——”


    客套一番,林愁指指地上的仨海帶粽子,


    “他們...”


    孟老坎道,


    “甭擔心,這都是小打小鬧,要不了他們的命,人命貴著呢。”


    “那...罰點款關幾天就出來了?”


    孟老坎詭秘一笑,


    “嘁,哪有那好事,這種橫行鄉裏還收什麽‘衛生費’的小流氓團體和其他的可不一樣,基本就是送去礦場挖礦,四道牆勞動改造什麽的,幹的多了還給不老少工錢呢,照樣養活一家老小,嘿嘿。”


    “白天勞動晚上還有仨小時的洗...咳...人道主義光輝籠罩式教育,思考反省、悔過交流等等等一個步驟都不能少,不長,最多隻需要仨月,包管再窮兇極惡的人出來之後也都得一身正氣——裝也得裝得像點,我幹這行幾十年了,一共就見過倆人進去第二次,沒人想再來一次的。”


    孟老坎說,


    “時候不早了,我們該收隊了。”


    跟林愁告別之後,孟老坎扯著黃大山非要請山爺喝酒,絮絮叨叨的說,


    “我跟你說啊,以後有這好事兒千萬記著我~”


    “太難了,這樣的普通人才難搞呢,擱家裏一蹲個個都是陽光向上守法公民,隨手拎起個鋤頭菜刀那就...抓不到現行我們根本一點招沒有...個個家裏有小有老,唿唿啦啦把發生委一圍沒等哭開呢咱就得放人...臥槽...”


    沒多久,痦子大媽哭天搶地的聲音傳遍了附近三條巷子,一家一家的亮起了燈,巷子裏喧囂起來。


    林愁不管這些,一覺睡到大天亮,四仰八叉躺在桌子上的姿勢很像是被宰好的豬。


    一覺醒來,虎叔正坐在門檻上吧嗒吧嗒的抽著煙。


    “虎叔,喲,煙都點上了?”


    虎叔哈哈一笑,


    “我攤子旁邊老祝家裏種了一院子煙葉,這不就給了幾兩麽,太辣,嗆嗓子,抽慣了倒是挺香。”


    林愁揉了揉臉和張牙舞爪的頭發,


    “生意怎麽樣?”


    “挺好,昨兒生意剛開張就賺了有百多流通點,今兒趕午飯時候多進點菜,準備的有點少了,哎呀,知道進化者都能吃,可也沒想到他們能吃到這種程度啊,昨兒有個家夥自己就吃了二十多斤野豬肉,把我和老祝都震住了。”


    虎叔興衝衝的說,


    “看著進化者建城牆真是,挪不開眼啊,挖地基根本都不用工具的,哎喲那...”


    虎叔說了好多,才想起來,


    “走走走,上你大嫂院子吃飯去,那啥,薑家小丫頭怎麽樣...”


    虎叔老臉一紅,


    “咳,我是說丫頭的鵝...”


    林愁無語,在廚房用冷水抹了把臉,跟著虎叔去了胡大嫂的院子。


    一進門胡大嫂就說著,


    “都怪姓吳的,一攪和昨那魚頭都沒顧得上吃,我拿鹽又給醃了,林子你看還成不?”


    “當然行,放點蒜就更好了”林愁一看桌子上用來烤魚頭的青石板都擺好了,旁邊有菜有飯有粥特別豐盛,“咦,昨吃的時候咋沒瞧見這大雁有腿兒呢,嘖嘖~”


    相比於虎叔的老臉紅通通,胡大嫂怡然不懼,叉腰開罵,


    “就你小子長眼睛啦?不說話沒人拿你當啞巴!洗手!吃飯!”


    於是林愁灰溜溜的又洗了一次手。


    鹽烤魚頭的香味隨著滋滋作響的油脂同時襲來,林愁卻被一道醬油泡的小鹹菜吸引了注意力,


    “嗯,這個醬菜味道好啊,謔,這麽多樣。”


    胡大嫂道,


    “沒吃過還是怎麽著,不就是地裏挖的野菜?”


    林愁在一盤子黑乎乎的醬油裏發現了諸如小根蒜、毛蔥、野百合、卜留克等等起碼十幾種東西,


    “誒?這是啥?”


    胡大嫂啊了一聲,


    “難怪你不認識,那是‘薑不辣’,城北才有種的,不是野菜。”


    薑不辣學名菊芋,也叫洋薑或者鬼子薑,塊根長得和薑有些像,上麵的植株能長到一到三米高,開出的花頭酷似小一號的向日葵。


    林愁說,


    “這玩意不錯啊,挺好吃的,有種子麽,趕明我帶走點。”


    胡大嫂沒好氣兒道,


    “牆角那泥盆看見了麽,裏麵都是,這東西可好活,就是結得少了點,占地兒。”


    林愁笑眯眯道,


    “占地不要緊啊,我那地方大著呢,迴頭種出來和虎叔給找的蘿卜肯定特搭~”


    見獵心喜,林愁可不想錯過任何一種食材。


    虎叔盯著青石板上油香四溢的大紅魚頭,


    “這是什麽魚,從來沒見過,油可真多。”


    胡大嫂瞪了虎叔一眼,


    “誰讓你不迴來的,昨兒晚上那魚肉泡飯才香呢,叫什麽來著,茶泡飯是吧,我學會了,趕明也做著吃。”


    林愁笑嗬嗬的說,


    “再碰上弄到紅金眼鯛的時候我讓他們給留著,也不是什麽矜貴的東西,深海魚不常見而已。”


    虎叔道,


    “嚇,這還不矜貴,那得冒多大風險才能撈上來。”


    林愁搖頭道,


    “正因為風險大才不要普通的魚類啊,過了‘奢侈品’那道坎吧,稅重的要命,一般的又賣不出什麽太好的價,大的海獵船打到這東西也就隨便處理了,連帶迴來都很少的,小的根本不敢去深海。”


    魚頭煎過之後便有了上好的焦色,充盈的油脂使每一個最細微的棱角溝壑都泛起特別動人的光澤度,焦香撲鼻之中隱藏著來自大海的鮮美。


    紅金眼鯛頭部的肉不多,幾乎是隻能用嘴巴和舌尖在魚骨之間尋找一絲絲一縷縷的肉,就像是一場小遊戲,魚頭本就多汁,幾經炙烤骨縫中的魚肉依然柔嫩爽滑,似乎根本沒有受到任何影響。


    “吸溜~”


    當虎叔輕輕掀開一片薄薄的魚骨,甚至還能看見其中汪著的、幾乎糅合一致的水份和油脂。


    虎叔突然起身,


    “不行不行,這麽好的菜,我得把我那瓶子酒找來,整兩杯~”


    林愁嘿嘿一笑,


    “藏灶膛後頭板子下麵的那瓶?別找了,昨兒讓胡大嫂燉這鍋斑頭雁了。”


    (?﹏?)


    虎叔:emmmmmmm


    虎叔又坐下了,咕噥著,


    “一瓶子酒哇,怎麽也得給我剩一口...就嚐嚐這斑頭雁到底是個啥味道,都擱了好幾天了也沒宰...嗯,嗯!香,這肉太香了!還有股子酒香!”


    “林子這次迴來,準備待個幾天?”


    林愁說,


    “今天就迴去,主要不就是看看薑楠養的鵝麽,打小一塊兒長大的,即使生疏了,讓鮑二過來問也不好。”


    虎叔笑嗬嗬的,


    “你小子是我見過最沒架子的進化人了。”


    正說著呢,門外探進一個腦袋,


    “呀,吃飯呐!”


    薑楠把被綁了腿和翅膀的大白鵝放下,自顧自就湊到了桌子旁,


    “昨天沒吃到魚頭還覺得好可惜呢...”


    “唔...吳小黑的事,是不是你...總之謝謝你了。”


    “吳大媽哭了一宿了,三條巷子的人恨不得敲鑼打鼓慶祝,大快人心哈哈~”


    就像胡大嫂說的,薑楠這樣既會賺錢長相又很有潛力並且雙親離世的年輕女孩當然是巷子裏所有已婚未婚老少爺們惦記的對象以及津津樂道的重點話題——隻不過吳小黑的方式更討人嫌更惡劣一些而已。


    林愁擺擺手,沒接話,隻是問她,


    “鵝不是不行麽,又行啦?”


    薑楠翻了個白眼,


    “您這都進化者大人了,我們還不得緊著拍拍馬屁嘛,免得將來您老人家走在路上都不記得我們這些巷子裏的老鄰居了呢。”


    薑楠正色道,


    “這鵝不能賣喲,給你留下自己吃,日子還沒夠,不夠香。”


    林愁笑著說,


    “你還怕砸了自個兒的招牌是怎麽著?”


    薑楠說,


    “當然啊,整個下城區養鵝的一共也沒有多少的,我養了這麽多年鵝,有的人一搭眼就能看出來哪些是我這裏的呢。”


    “行行行,知道了知道了...”


    ...


    與此同時,燕迴山上。


    黃大山等人舔著嘴唇意猶未盡,


    “嗯,沒啥反應,趙二爺不是嚐過了麽,肯定沒毒。”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嘛~”


    雪人依舊將食材冰封,吸溜吸溜的舔著,從冰層外麵看進去,裏麵本就碩大的鮑魚更顯膨脹。


    黃大山將黏在冰上的視線掐斷,吞著口水說,


    “來幾個會水的,林子帶我去過,我知道地方在哪,這玩意是真好吃啊,說什麽也要多搞點迴來。”


    “我去我去~”


    一群沒節操的家夥私吞了鍋裏燉好鮑魚,即使有人已經偷偷摸摸的劃了卡也還是覺得心虛,所以相當踴躍。


    有人道,


    “遠麽,離開海岸線不遠的話弄條小舢板直接飄過去得了。”


    “成。”


    “走著走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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