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愁哈哈一笑,也不多說什麽。


    從打剛開始那會,白穹首山爺等人就從未間斷過對小館的照顧,或者林愁的存在對他們有很高的價值,但林愁從來都是對這最早一批的顧客抱著感激的態度。


    男人嘛,有些話從來不必說出口,就連山爺這種碎催也從來沒腆著臉皮對林愁說過“你瞧,老子多麽多麽照顧你”雲雲,但實際上,關照是還是一樣沒少過——之前黃大山整個人都跟種在燕迴山上似的。


    所以說山爺能迴來,林愁是打心眼兒裏高興的。


    林愁可從巷子口的電影裏看過,古人封王拜將那可都是了不得的大事兒,起碼要擱老家擺上三天的流水席,大宴親朋。


    山爺這個情況從技術上來說更勝一籌,人家直接是夜鸞現任唯一親王而不是“嬪妃”來著,手底下大幾十萬戰鬥力彪悍至極的娘們,你敢蹦出半個不字兒?


    正所謂是富貴不還鄉猶如錦衣夜行——呃,這話總感覺哪裏怪怪的。


    如此種種,總之,山爺嫁人了嘛,就當三天迴門,那林愁給做幾頓好吃的還不是理所應當——即使新人迴門從來就沒有吃蟲子的先例。


    豆天蛾、豆青蟲、豆丹、豆寶兒,這些都是布兜兒裏的家夥的稱唿,在了解的人眼中,這是一種非常養生的食材。


    豆寶朝食豆葉、渴飲甘露,對生活環境要求相當高,如果是在莊稼的害蟲分類裏,它可謂是身嬌肉貴,幾乎你能想到的所有效力強還是弱的農藥都能讓它迅速領盒飯戲份殺青。


    在天然無毒、無公害的環境中長大的豆寶高蛋白低脂肪,味道鮮美入口醇厚迴甘,並且具有非常好的溫胃效用。


    在大災變前,一盆上好的豆寶賣到上千塊仍然供不應求,至於現在,這嬌貴的小東西依舊還是相當罕見。


    罕見的原因不是因為別的,隻是基地市單純的為了增加糧食的產量而禁止出售、議論關於這個小東西的一切,幾代人的潛移默化下,基本上基地市裏除了種豆子的、常去豆地溜達的還有廚子這幾類人,這種美味差不多可以算是在人們的記憶裏隨風而散了。


    有時候美食可以幫助人們記住很多不相關的東西——基地市兩百年來一切以生存為中心的價值觀造成的不僅僅隻是丟了幾道菜或者文化、曆史的缺失,更多的,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也無法彌補的遺憾。


    不過好在,


    隻要存在,就能創造價值。


    不是麽?


    山爺有點急了,


    “我說林子你跟那琢磨什麽呢?”


    林愁打了個哈哈,這種對於一個廚子來說屬於送命題的思考說出去山爺非把倆大門牙笑崩不可,


    “嗯。”


    隨手將布兜裏的豆寶倒進裝滿冰水的盆裏,上麵壓一竹篦使這些豆寶身在冰寒的水麵下,它們在幾秒鍾內就會失去知覺死亡,直挺挺的像個綠色的棒槌。


    拿出一條放在案板上,用擀麵杖從頭至尾輕輕擀過,內髒盡出,隨後一同放在水中洗出髒汙,隻留下豆寶的肉質部分和皮即可。


    擀出的豆寶肉質是晶瑩的青綠色中透著潔白,肉質中間含著一小丁琥珀色的油塊兒,就像是龍蝦的膏黃一般。


    如此往複,待林愁擀完了所有豆寶,場麵就有些不忍直視了,大堆的豆寶顫顫巍巍的堆在盆裏,仿若某種要命的化學合成物又像是史萊姆粘稠的鼻涕,令人頭皮發麻。


    山爺則對這一盆貌似嘔吐物的可疑玩意不停的擦著嘴角口水,


    “誒我說林子,你啥時候幹活這麽磨嘰了,趕緊著點啊,這天都黑的差不多了,老子可還沒吃上晚飯呢,看著都餓啊~”


    “...”


    林愁目光很糾結——這位,您就對這這一灘鼻涕糊糊就能產生見鬼的食欲了?


    佩服,佩服之至啊。


    豆寶的吃法有很多,多數以清淡為主,比較有名的搭配就是豆寶與嫩綠的豆莢同燒,清香怡人流連忘返。


    但林愁偏愛的是濃油赤醬的“豆寶煲羊腩”,皮與肉皆可呈現在同一碗中,不會因截然不同的質地而產生疏離感。


    羊肉性甘、溫,能暖中補虛開胃益氣,治虛勞寒冷五勞七傷,是溫補的上佳食材,無論是食理還是藥理,與豆寶搭配也是非常的合適。


    帶皮的羊腩肉洗淨切滾刀,下鍋爆炒至收縮定型,烹入醬油黃酒料酒,薑蒜去腥,蔥和幹辣椒提鮮開味。


    上好的羊肉腥膻雖淡,但豆寶的質地純粹,絕對不能讓這一點腥膻影響到這道菜的主角,甘草、鬆木棒等等都可以打散羊肉的膻味,一同放入沙煲後蓋蓋,從蓋邊縫隙倒入一壇清泉山白酒,引火酒灼,增添钁氣。


    赤紅的火焰升騰而起足有半米高,濃烈的酒香熏人欲醉,羊肉最後的那點腥膻也隨之不翼而飛。


    待酒火熄滅後,開蓋,烹入事先熬好的脆肉鯇高湯。


    這是用帶鱗炸酥的脆肉鯇整條煮出的高湯,奶白色的湯汁幾乎完全沒有任何一點氣味,聞起來就像是清水一般寡淡,但其中卻溶解著大量的卵磷脂和膠原蛋白,稍顯濃稠的同時又給人一種淡奶油般的虛浮不著力感。


    這樣的魚湯需要羊肉的中的底味來進行定味才會有更加醇厚的口感漸漸顯現出來,當魚羊之鮮隨著沸騰的濃稠湯汁滾滾而出時,改微小火,煲上一個半鍾頭使羊肉軟爛。


    山爺哼哼唧唧的不拿好眼神看林愁,


    “啥時候下豆寶?”


    林愁掐著時間,“等,心急吃不了熱豆腐。”


    山爺嚷嚷道,


    “那都是老黃曆了,現在你就是讓我直接吃鍋,也毛事兒沒有!”


    林愁斜睨他,


    “來來來,鍋給你,你吃一個我看看。”


    “嘿嘿嘿...臥槽等會!這麽半天了,怎麽沒看見老白呢?”


    林愁無語,


    “您才想起來啊?你走的時候白爺他們就迴基地市了。”


    黃大山歎了口氣,一臉唏噓,


    “果然,好東西不是人人都有緣得見的。”


    “...”


    您說這話的時候能把眼珠子裏那沒人跟你搶食的喜悅先往裏邊掖掖嗎?


    下豆寶肉入沙煲,在下麵支起炭爐一起上桌。


    “好了。”


    山爺一橫眼珠子,


    “剛下鍋就好了?能有味兒嘛?”


    林愁真想一鍋掄在這貨臉上,讓他好好長長記性知道知道什麽是術業有專攻,別在這種專業性極強的領域找死。


    這種問題林愁是不屑迴答的,給自己成了碗飯,招唿著大胸姐和滾滾就準備開飯了。


    黃大山訕訕,


    “那個,能拿一壇——”


    “不能!!”


    “咳咳...”


    山爺委屈的就跟剛過門就遭了虐待的小媳婦似的,


    “不能就不能唄,吼什麽吼啊,娘了個西皮的。”


    蓋子一掀開,給人的感覺反倒沒有太多的蒸汽,但是那股鮮香,卻濃鬱的令人窒息。


    山爺這迴算是徹底領教了,


    “不對啊,明明剛放進去...”


    殊不知,作為橫行宇宙的種族之一,蟲族基因的芳香烴那種獨特的氣味是最難“惹”的存在,除了高溫基本無法破壞它的成分,甚至有些昆蟲的味道哪怕是火燒油炸,依然如故。


    如果要形容這種芳香味,可以套用一句話:


    “春天,又到了交配的季節,空氣中到處彌漫著荷爾蒙的味道...”


    對,荷爾蒙中的荷爾蒙。


    想不通就不想,山爺一向將理論踩在腳下,他從來都是個實際的人,吃到嘴裏的、吃飽了的,才有力氣扛著斧子跟別人大談特談理論與現實的差距。


    首先,就是滿滿一大勺豆寶入口——沒錯,山爺去後廚摸了個勺子出來。


    飽滿的蛋白質威壓在口中瞬間爆炸,山爺登時瞪圓了眼睛,


    “臥槽,林子你行啊,比清湯清水的做法強了不知幾百倍去,香!太他媽香了!”


    魚羊之鮮反倒並不突出,在豆寶的天然威力之下,隻能屈居於底味和補充的位置,一鍋羊肉釋放的肉香與濃稠的魚湯碰撞出稠密厚重的湯汁,所有味道飽藏其中,這樣厚重的湯汁才能保證稚嫩的豆寶中水分絲毫不流失,鎖在其中。


    豆寶初熟時,鮮嫩無比,連最嫩的豆腐也無法與之相比,輕盈的好似一團雲,雪白。


    其中一點橙黃色的油脂凝塊就像是午後昏黃的陽光,慵懶的撫摸著雲彩,試圖將其撥散。


    與豆寶正常的肉質相比,這油脂多了一分“拗口”,多了一分堅韌,更多了一分酣暢淋漓的鱘魚子醬在口中蹦跳般的口感。


    豆寶中馥鬱著的魚羊湯汁也並不會顯得油膩,反而依舊清甜。


    事實上,整個一沙煲湯汁的表麵,也幾乎看不到什麽油星,那些油脂早已或分崩離析或被吸吮殆盡。


    豆寶的香,是一種清清淡淡絲絲縷縷的升騰著的香,到口中越是咀嚼就越是濃烈,以指數級增長,讓人蕩氣迴腸口舌生津,越是吃,腦中給予的信號便越是饑餓,索求著,想要的更多。


    這種感覺就像是在沙漠中的旅人麵前擺了一杯水,喝完這杯,隻會更渴而不會滿足。


    大胸姐以前信奉的宗旨很可能是食不言寢不語,現在自然是唯滾滾主義者。


    滾滾在小黑小白的幫助下係好口水巾,鼻子塞進門口(小館的門最多隻能放進滾滾大人的一個鼻子或是一隻眼睛),趴在地上享受著大胸姐一勺一勺的喂飯服務——大胸姐時不時還拿著兩米見方的特製毛巾給它擦去嘴邊成河的口水。


    林愁看到這,總有種被秀了一臉恩愛的錯覺。


    呃,也許並不是錯覺,誰知道呢!


    大胸姐感受到林愁的目光,疑惑道,


    “怎麽了?”


    林愁張了張嘴,無言以對。


    心道沒怎麽,本帥就是感覺自己突然是那麽的清香,孑孓彳亍的清香。


    “...”


    豆寶的嫩很快就變成了“彈”,這種變化顯而易見,鍋中的豆寶幾乎上一口還是棉花糖樣的觸感,下一口就變成了魚丸般的爽彈。


    山爺愕然,


    “這啥意思...”


    林愁咂嘴道,


    “這就是你說的,豆寶大多以清淡的做法來做的原因,烹飪它超過一定時間,幾乎立刻就會改變品質——當然,如果你喜歡這種口感的話,是無所謂的。”


    山爺嚼了幾粒質感十足的豆寶,咕噥著,


    “好像沒有剛才好吃了...不過,依然還是很香。”


    林愁笑了笑,端出那盆豆寶皮兒,


    “再煲半個小時,豆寶就會再一次變得綿軟,至於現在這個時間麽,可以涮它的皮兒。”


    與豆寶皮一起拿過來的,還有鮮辣椒和糊辣椒配上香菜和汁水調出的蘸汁,


    “豆寶皮質地脆韌,和黃喉有異曲同工之妙,味道麽...你可以試試。”


    山爺一臉的無語,


    “感情就你們這幫會吃的能折騰人!”


    林愁肅然道,


    “食不厭精膾不厭細,這才哪到哪,我家老爺子要是活著那會,你黃大山去我家吃頓飯的工夫都能被老爺子抽三頓鞭子信不信?有的吃嘴還這麽碎!”


    “...”


    一頓飯,黃大山大汗淋漓渾身暢爽。


    豆寶和豆寶皮兒所不能盡善盡美的飽腹感由軟爛的羊肉填補,羊肉的煲到半透明的皮質僅靠近乎透明的油脂層與肉相連,這種時候的羊肉是最美妙的,沙煲的火候合適,又濃縮了魚湯和豆寶的鮮甜,一口下去,簡直天下之味盡在吾口!


    俗話說,世間所有的相遇都如久別重逢。


    而食材與食材間就應當如此,每一次碰撞間,亦是相見恨晚。


    一鍋豆寶煲羊肉吃的山爺是流連忘返感受到家的溫暖。


    “嘖...舒服啊...”山爺抖著腿剔著牙,渾身沒半根骨頭似的攤在椅子裏,“哎我說林子,我總覺得你要是肯把這道菜端上飯桌,發生委肯定舍得給你來一次五萬噸當量的人道主義關懷——這特麽別人吃過了之後,等於覆滅了明光的全部豆地啊。”


    林愁嗬嗬一聲,搖搖頭,很有逼格的說,


    “有些菜,我不會放上菜單的。”


    臉上笑嘻嘻,心中mmp。


    沒有任務的普通菜肴,林愁也隻能用來給這幫熟人開開眼界了。


    gr的係統,本帥心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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