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副殘棋已經下了斷斷續續一天了,還是沒有下完。就像這日子,永遠沒有盡頭。她轉頭望著窗外,太陽西下,惟有餘暉脈脈。

    想起數年前,與母親一起去京城郊外的大佛寺禮佛,正要迴時,也是太陽漸弱,日薄西山的光景。正逢了住持方丈修禪出關。這也是她第一次與住持方丈見麵。以往隻是聽聞而已,全知道住持方丈弘海法師是百裏皇朝最有名的得道高僧,向來隻見有緣人。就算達官貴人,也概莫能免。連母親貴為宰相夫人,也隻見過一次而已。

    那日她也是興致來了,才隨母親去的。卻見到了平素難得一見的高僧。母親很是高興,特地讓住持幫忙看了一下相。住持方丈一見她,已連連稱讚道:“恭喜宰相夫人。阮小姐的容貌長相,他日必定富貴於常人。富貴榮華,享之不盡啊。”

    後來百裏皓哲被封為皇太子後,母親曾拉著她的手,笑眯眯地道:“怪不得當日方丈說雙兒你富貴於常人,原來啊,你以後注定了是皇後命。”

    棋盤上的黑白兩子都是用西域的和田美玉精心製作而成的,入手溫潤細膩。環顧這昭陽殿裏的擺設裝飾,什麽都是人世間最好的。可是她為何一點喜悅也沒有呢?

    墨竹正抱了小太子過來,明天就滿一周歲了。見了阮無雙,雙腳不停的蹭啊蹭的,雙手揮動,一副要她抱的樣子。眼睛笑的彎彎的,因在長牙,口水流個不停。阮無雙將棋子放下,微微的笑了出來,起身將他抱到了錦榻上,問墨竹道:“喝過奶了沒有?”宮內配了兩個奶媽和大群的侍女隨身伺候著的。她總覺得不放心,便把墨竹撥了過去。墨竹迴道:“剛吃好了過來的。”

    看著兒子咯咯的笑,整個房間似乎也熱鬧了起來。她一直不是最疼愛他的,常常有意無意的選擇漠視。看他坐著,手就是不肯停,拉著她的袖子,扯啊扯的,仿佛就是件很好玩的事情。她拿起榻上擱著的一個撥浪鼓,輕輕的晃動,那清脆又有節奏的聲音很快的吸引了他的注意,隻見他睜著圓圓的可愛的眼睛,看著她的手動來動去。一會兒,他伸出手來:“娘---要----要-----”口齒還不是很清楚,但軟軟糯糯的聲音很是好聽,簡直滲透到人的心窩裏去了。

    她心頭藏不住的憐愛,將撥浪鼓遞了給他。子信很快掌握了方法,慢慢的玩了起來。一邊玩還一邊咯咯的笑,偶爾還抬起頭看她。取出絲巾替他擦了擦口水,寵溺的道:“乖!”

    細細地看著孩子,什麽都是小小的,粉嫩可愛。其實在這深

    宮內苑裏頭,她什麽也沒有,隻有一個子信而已。她應該把前塵往事忘卻掉的,不應該把發生的事情怪到他身上的。她慢慢的俯低了身子,萬分愛憐的在兒子的額頭上輕輕吻了一下。她已經夠幸運的了,所有女子夢寐以求的東西,她都已經得到了,不是嗎?還要過分要求的話,實在太苛求老天爺了。

    她將身子浸在水裏,水溫微熱而舒適。這是位於昭陽殿的後麵的甘露殿,與昭陽殿的內寢相通,是景仁帝當年為姑姑專門建造的一個沐浴池,請來工匠鑿通了後山的小溫泉,牽迎至此。可見先帝也費了一番苦心了。池子呈三段,可躺,可坐,可遊。池底是用上好的曲陽漢白玉鋪設而成。如此的費盡心思,難道當真沒有一絲的真情在裏頭?

    墨蘭知道小姐沐浴時不喜歡身邊有太多了,便屏退了眾侍女。一邊用勺子舀水淋在她細如凝脂的玉肩上,一邊道:“今日下午,夫人打發了全嫂過來,呈上了給小太子的周歲禮物。還問起奴婢一件事情----------”

    阮無雙問道:“什麽事情?”墨蘭揣摩著她的想法,好一會才俯到她耳邊低聲的說:“夫人問起皇上納妃後的臨幸情況---------”做父母的總是極關心兒女的事情,就算力有未及,也是想了解情況,幫著分憂。她閉了眼睛,道:“那你是如何迴她的?”

    墨蘭道:“奴婢按小姐的吩咐,說一切如常!”她心知父母會問起她在宮內的事情,早早告知了墨蘭要怎麽迴話的。能讓他們少操一份心已經是她這個女兒唯一能做的事情了。淡淡的道:“那就好!”雖然知道這種事情隻能瞞一時,但還是能遮掩就遮掩。

    墨蘭歎了一口氣,一會兒道:“奴婢有句話,不知道當講不當講?”阮無雙閉著眼睛道:“當講就講,不當講就不要講。”宮內人多嘴雜。所謂的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不可無啊!墨蘭替她輕敲了一會兒肩膀,終究還是沒有忍住,歎道:“小姐,皇上這-------這---也與禮法不合呀!”她隨身侍奉在小姐身邊,也沒有察覺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但皇上就是不再臨幸昭陽殿了。算算也近三個多月了。

    阮無雙睜開眼,盯著微冒熱氣的水,一片蒙蒙之色。那撒在上麵的各色花瓣,仿佛是錦上的花朵,空中的浮萍,虛幻而不真切。良久,她才開口,輕聲道:“墨蘭,以後切不可再說此話了。這世上的事情,隻要皇上喜歡,這就是禮,這就是法。”墨蘭應聲道:“是!”

    就算她不想知道,宮內的記事房還是將皇帝的

    臨幸記錄送過來。這兩個月,臨幸過澄碧宮和絳雲宮,雖然都不多,但單看次數還是以絳雲宮為多。既然這是他想要的,也是他的權利。她沒有權力幹涉,無法幹涉,也不能幹涉。無論是前朝還是百裏皇朝,哪個皇帝不是三宮六院的,他不過是納了四個妃子而已,一點也不算過。

    她擁有的已經夠過了,天下女子所能夢寐以求的東西,她都擁有了,她還能跟上天要求什麽呢?如果她還要再多點的話,怕是連老天也覺得她太過於貪心了,便成了苛求了。可是隻有她知道,有些東西還是破碎了,再還沒有來得及之前。那麽她隻有把這所有的一切收納起來,縫縫補補的過這一輩子。

    墨蘭見她良久未語,笑著道:“前幾日,墨竹還跟奴婢說起我們以往在宰相府邸的光景,那時我們天天在猜小姐會應允哪家公子的提親呢?可當時我們再怎麽想也沒有想到我們小姐會成會皇後呀?”是啊,她也沒有想過。從來也沒有。她以前隻想找一個像她爹一樣疼愛娘親的人。可在她答應先帝指婚的時候就明白了,那種想法隻能成為一種奢求了。皇家兒孫,哪個不是三妻四妾,兒女成堆的,美曰其名:開枝散葉!

    “還記得有一次,有位世家的李公子,在市集上偶爾見了小姐一麵,就千方百計的打聽。後來總算給他打聽到了,三番五次的差媒婆來提親。後來,整個府邸的人都知道了,每逢十八,李公子的媒人必定會來,還風雨無阻的。所以每次到了那天,墨竹就會和房裏的菊兒,桃兒等人打賭,猜那媒婆是穿紅的還是穿綠的-------”聽到這裏,阮無雙實在忍不住了,撲哧一下笑了出來:“你們這群丫頭!我這麽都不曉得這些事情?”

    墨蘭吐了吐舌頭,道:“奴婢怎麽敢讓小姐知道呢?而且輸了的話,還要罰哦?”阮無雙歎了口氣道:“這些話隻可在我麵前說說,切不可讓外人聽到。”這宮裏最最忌諱的便是與其他男子扯上任何的一絲一毫的關係。若是扯上了,輕則打入冷宮,重則滿門抄斬。墨竹自然曉得輕重,忙應道:“奴婢不敢。奴婢隻想讓小姐笑一下。”她已經好久沒有看到小姐發自內心的笑了。

    空氣裏有一些淡淡的香味,清淺幽雅,很是受用。她微微閉了眼睛,將頭靠在石頭上,道:“先不用伺候了!”墨蘭應了聲:“是!”轉身準備去取遠處疊放著的幹淨衣物。本這些事情自有下等侍女動手,但此刻都給她攆了出去。

    怎知才剛一轉身,隻見百裏皓哲正負手站在離她不足一米之處,也不知道站了多久。她一驚,臉

    色發白,幾乎要叫出來了。隻見百裏皓哲用手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示意她出去。她轉頭看了小姐一眼,隻見她一動未動,一點也沒有察覺。也實在沒有那個膽子敢發出聲音來,隻得微微躬身行了一禮,輕輕地退了出去。

    也不知道靠著休息了多久,隻覺得整個人遍體舒泰。她才緩緩的站了起來道:“墨蘭,更衣吧!”一件月牙白的暗紋絲綢衣物,輕輕的覆到了她肩上。將手伸給了她,道:“扶我上去吧!”有一隻寬大而結實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腕。這不是墨蘭!她一驚,猛然迴頭,隻見他正站在麵前,一雙眸子,深不見底。

    用力扯著衣服,但終究還是什麽也遮不住,隻覺得又窘又羞,熱氣已經從臉蔓延到了脖子。他隻一動不動的看著她,手一用力,猛地將她一把扯了過來。水濺在他的衣物上,慢慢的暈開成一團又一團。她屏著唿吸,微微喘著氣,卷縮在他懷裏,心跳似乎越來越快,低聲道:“皇上,臣妾-----臣妾要更衣。”

    他俯在上方,看她的窘狀,臉上沒有什麽表情,頭卻慢慢---慢慢地俯了下來,越來越低,越來越低------溫溫熱熱的氣息覆了上來----她猛地轉過頭,那吻終究是偏了,落在了耳畔。

    她輕聲道:“皇上,這是---這是沐浴之所—”他斜著眸子看著她,幽深難辨,淡淡地道:“皇後方才不是說,在這世上,朕就是禮,就是法嗎?”原來他方才什麽也聽到了。百裏皓哲的手慢慢的滑了下來,所觸之地,滑膩如脂,不堪留手。她微微的掙紮,卻是越掙紮他越用力,隻掙不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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