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金黃色的餘暉暈染了天際的雲彩,河堤上的楊柳青翠了這座古老的水鄉。布滿青苔的鵝卵石小道上,幾個孩子追逐著跑過。古老而又沉寂的小鎮,我提著有點沉重的菜籃子,漫步在迴家的路上。

    “蘇夏,蘑菇買到了嗎?”奶奶慈祥的笑聲如銀鈴般迴蕩在我的耳際,我淡淡地笑了笑,將手中的菜籃子遞給她。

    她接過菜籃子,輕輕歎了口氣,說:“蘇夏,我可憐的孩子,為什麽你就不說說話呢。”在我八歲那年,我便不再開口講話了。爸爸說這是報應,這是我害死她的報應。我知道奶奶每次看到我都會壓低聲音地哭,但我也知道,她痛徹心扉。

    我再次淡淡地笑著。目送著奶奶走進屋的有點佝僂的背影,不禁讓悲傷溢滿我整個心頭。距離那個雪夜,已經十年了。十年來,我夜夜都在煎熬中度過,十年來,我不開口說一句話。每當坐在課堂的時候,老師提問到我,我總是紅著臉,低著頭。然後聽見同學的大笑聲和嘲諷聲:“老師,您又忘了,蘇夏是個啞巴。”

    啞巴?我是個啞巴?或許吧。我隻能苦笑著,不懂我心的人,我又何必將自己的心扉顯露給他們看呢?我隻能這樣,用無聲來壘砌層層心牆,哪怕有透風的一丁點小細孔,我也不願意,我也要抓一把黃泥,來裹得嚴嚴實實。

    我喜歡一個人的世界,或者說,我愛上了,這一個人的世界。

    (2)

    如果沒有出現那個叫簡安川的男子,或許我會一直這樣生活下去。活在自己的世界,做自己所有想做的事。但很可惜的,他闖進了我的世界。其實我也不懂簡安川是用什麽法子闖進我的世界,但他的的確確進來了。

    那是一個寂寥的午後。夏末的午後,知了不倦地嘶鳴著,陣陣微風拂起了垂在河麵上的楊柳,柳枝椏像個調皮的孩子,輕輕掃過平靜的河麵,蕩起陣陣漣漪。幾隻鴨子輕輕遊過,我將手中的麵包屑丟進河裏,幾條錦鯉一擁而上,看得我直樂。然後,我拍拍手,準備離開的時候,遇見了不遠處的他。

    他淡笑著,胸前掛著個黑色的單反數碼相機。我直視著他,看著微風輕輕將他那有點泛舊的白色襯衣的衣角輕輕吹起,細碎如黑檀木的發絲被風吹亂了,露出他幹淨飽滿的額頭。他很白,臉上掛著那抹淡淡而又俊秀的微笑。

    他逆光而站,午後的陽光從他的身後迸射出來,讓他有種恍如天神的樣子。他輕輕舉起他胸前的相機,隻聽到‘哢嚓’一聲,我慌忙別過了臉。

    他走近我,將手中的相機遞給我看,那個被微風吹亂頭發的女孩眨巴著雙眸定格在相機裏,他笑,說:“對不起,沒經過你的同意就。。。。。。如果真不開心的話,我可以刪掉它。”

    我輕輕搖搖頭,對他的紳士態度感到莫名的心慌。從來沒有過的感覺,這種心慌的感覺。好像心房上的什麽東西被抽離般,一時間找不到方向。

    他微笑著將相機掛迴自己的頸項,然後伸出他的右手,說:“我叫簡安川,你呢?美麗的小姑娘。”

    可我始終沒敢握住他白皙的手,始終不敢麵對那張幾近美好的麵容,取而代之的是,我很懦弱地逃走了,像個逃犯一般。留下他在原地發怔,還有他隱約傳來的,‘咯咯’的笑聲。或許簡安川是美好的,可我始終沒有勇氣去接觸一切美好的事物,或者人。

    我是個不完美的人,至少我認為和簡安川比擬,我實在和他是大相徑庭。我發不出聲音來,更準確地說,我是個啞巴。然而這樣的一個我,竟然會喜歡上簡安川這個恍如天神的男子。我不知道,也不明白自己到底從何處而來的勇氣去愛上這樣一個美好的男子。

    沒有人會相信一見鍾情,就連我也不相信。所以過後的一段時間我都在懷疑我對簡安川的感覺。或許隻是對於一切美好事物的崇拜,而恰恰這種崇拜,算不上是愛情。我始終不相信愛情,那個無聊的狗屁東西。

    直到我再次遇見那個叫簡安川的男子,我才確定,我愛上他了,愛得那般癡狂,愛得那般熱烈。他始終不知道在我這個毫不起眼的女孩心裏,是那般深愛著他。所以,他才會對別的女孩那樣笑,笑得那樣纏綿,那樣悱惻。

    東山中學的一次影展中,我真正地認識了他,那個叫簡安川的男子。他的家世很好,父親是教育局的局長,母親是我們市著名的外科醫生。他學習優異,熱愛攝影,曾經在國內某一著名雜誌上刊登過自己的專欄。

    真正地了解簡安川後,我更加明確自己的位置。我曾不止一次在心底千千萬萬遍地告訴自己:蘇夏,你配不上他,你配不上他,你根本配不上他。然後,我都會嚶嚶地哭,閉著眼,張著嘴,很難看的哭。

    眼前的一張潔白的紙巾讓我微微怔住了,他看著我,嘴角掛著那抹淡淡的微笑,眉頭微微蹙緊,說:“蘇夏,為什麽哭?你知道你哭起來並不好看嗎?”和簡安川不同的是,眼前這個男子是那樣憂傷地看著我,盡管微笑著,他還是那樣憂傷。

    噢,他的名字叫蘇逸,和我一個村的。我們從小就一起光屁股長大,怎麽說呢,算是青梅竹馬吧。他微笑著,用紙巾輕輕拭淨我臉上的淚痕,嗔怪道:“原本都很難看了,還哭得像隻大花貓。”然後,他沉默了良久,接著說:“答應我,蘇夏。以後說什麽都不許哭,因為你哭的時候,讓人看了,疼。”說最後這句話的時候,他的表情異常認真。

    我眨巴著眼睛盯著他看。

    他的臉微微變得紅燙,然後,他撓撓自己的後腦勺,聲音聽出來了那麽一丁點的不自在,說:“別想太多了。我隻是不願意讓人家知道我有這麽醜的一個青梅竹馬。”

    我笑著,重重地點點頭,抓起樹枝在黃土地上一筆一劃地寫著:你放心,我不會告訴別人我認識你的。

    然後,他很沒良心地笑著說:“有自知之明呀,最好了。”

    我想追著他打,無奈何他一米八的身軀,手長腿長的,跑得比鳥都要快。我隻能看著他跑遠的背影,無奈地一跺腳。

    ‘哢嚓’——

    我微怔住,停駐下腳步。簡安川淡笑著,慢慢向我靠近,將他的單反相機遞給我看,笑:“對不起,沒經過你的同意就。。。。。。如果真不開心的話,我可以刪掉它。”我怔怔地看著他,看著他俊秀的麵容上那抹淡淡的微笑。

    “你還沒告訴我,你的名字呢。”簡安川微笑著斜著腦袋不解地看著我。

    “蘇夏——”蘇逸的叫喊聲打破了這死一般的沉寂與尷尬。蘇逸小跑過來,像隻護著小雞崽的母雞地護著我,警惕地看著簡安川說:“有我在,誰也別想欺負蘇夏。”

    簡安川笑,露出那兩個淺淺的酒窩,衝我揮揮手:“再見了,美麗的蘇夏小姑娘。”

    我隻能尷尬地點點頭,然後目送著他離去,然後讓心在一步步往下沉。我抓緊蘇逸健壯的手臂,生氣他為什麽突然跑過來對簡安川說出這些莫名其妙的話。

    “疼——”蘇逸大叫一聲抽迴了自己的手臂,嗔怪道:“你怎麽可以這樣生猛,知不知道抓疼我了。”我不理會他,自顧自地往前走。

    蘇逸不依不饒地跑上前來,擋住我的去路:“你怎麽認識簡安川的?蘇夏,求你了,別喜歡簡安川。”說這句話的時候,我看到他眉間的哀傷更加濃重,眉頭也緊緊地鎖著。我知道他在無比認真著,不然那樣嘻嘻哈哈的蘇逸是不可能這樣跟我說話的。

    我直勾勾地盯著他,然後,繞過他朝前走去。

    神經病——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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