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完姬正之後，又溜了一圈，直到到了那座石像下麵。
大戰將祖先的破爛石像完全破壞，石塊七零八散地倒在噴泉水池裏，隻留著一個光禿禿的台子。誰也不知道是誰幹的，也許是別的妖怪，也許是姬正，隻是怎麽追查也沒用了，畢竟已經碎了，就算了吧。
孍最終說起了她將姬正帶迴c市的理由，也就是關於那位天道師的話。
“你現在終於打算說了？”
姬正不快道。他當然不快，把他拖迴c市之後陪她逛了那麽久的街，而後又直接忽略了他做出那樣的事，導致多少人的死亡。
孍點了點頭，不管姬正怎麽不滿，她都始終有著他的理由，而且也不願意因為姬正改變。
“你記住，我接下來所說的，都是那位天道師的原話。”孍忽然無比嚴肅地告訴姬正，姬正而不得不收拾起情緒，莊重起來。
我沒能殺死他，這一點我知道，逆君，沒人比我更熟悉他的實力，當然，我也清楚我的後代們的實力。我做不到，你們也是。封印隻是一個暫緩的幌子，終究是不能殺死他的，所以他最終還是會出來。不過，我還是叫了一個生命去殺掉他。所以天道師對逆君應該盡到的使命，就隻是拖著，拖到那個存在的到來，然後不惜一切代價殺掉它。
“就這？”姬正愣道。“媽你別是騙我的吧？”
孍點了點頭，道：“就這麽多，騙你幹什麽。”
祖先在萬年前就準備好了一個存在去殺死逆君？逆君就已經是全部妖族公認的最強的妖怪了，而天道師也是公認的僅遜逆君一籌的存在，還能有家夥比逆君強？從來沒聽過有這麽一號，而且他早幹嘛去了！
姬正就打算直接迴去，畢竟連凜他們還說了，抓住一個可疑得到人族，要他迴去審問呢。
“不再拜一下？”孍在後麵說道：“畢竟這次要是不拜，以後可就再沒有能拜初代天道師的地方了。”
姬正腳步停了，轉過身問：“什麽意思？祖先的墓地難道不是在祖地裏埋葬？”
“還能是什麽意思，你該不會真以為除了你爸，所有的天道師都葬在了祖地吧？”
孍搖了搖頭，道：“這麽說也沒錯，畢竟是你們這些後人，嚴格來說，和初代天道師不一樣，所以他哪怕不在祖地也沒什麽。”
她轉過身去，看著那屹立了一萬年，卻在一夜間被摧毀的石台，緩緩道：“我當年是看著姬嵐死的，他並不是正常死亡，而是升天了。”
“升天？”
“當然了，不是飛升神界的意思。”
姬正也當然知道是那迴事。隻是據他所知，祖地是初代天道師開拓的一片淨土，擁有極強的封印結界，除卻天道師之外絕不可能被別人開啟，而裏麵，也正是安葬著曆代天道師的墓地，姬嵐應該也埋葬在那裏才對，為什麽卻會是什麽升天？
“那我不知道，他當年確實是連著肉身一起被上天接引去了，誰也不知道最後怎麽樣了。”
“是這樣啊……被上天帶走了……”姬正低聲念叨著，然後走到石台前，恭恭敬敬地跪下磕了兩個頭。
孍就在一邊看著，雖說是姬嵐的後代的西服，她畢竟是那個時代的生命，而且到了如今，也更沒有必要跪拜了。
處理完這邊的事情之後，姬正和媽媽去了連凜所說的地方。
路邊，到處可見妖怪在修補破壞，掩蓋掉妖怪襲擊的爪痕，盡力將現場製造地像是天災肆虐過後的場景。這些還是好的。
更多的妖怪，或是癲狂地奔竄咆哮，或是抱著屍體失神，也有的，還在廢墟裏念念有詞地找著什麽。
他還看見一個妖怪，坐在廢墟上，怔怔的看著某個方向，迴想著自己曾經看見的繁華和某些開心的事，然後忽然抓著頭放聲大哭，整個心都崩潰了。一路上都有這樣的情況，那些妖怪，真的很愛這座城市。
可這就是戰爭，戰爭首先帶來的，就是毀滅和失去。
孍看了一眼兒子，他埋著臉，好像沒臉見人。
那是老頭天馳的飯館，那個年輕的男子就在裏屋，外麵坐著十幾個妖怪看守，怕他跑了。
見到姬正與孍的到來，所有的妖怪同時起身行禮。
“大人，陰川司馬正在裏麵和那人問話。”
“行，我知道了。”姬正擺了擺手，順便問：“老爺子一家呢？”
“這……”連凜麵有難色，還是開口道：“老頭子家裏死了兩個玄孫五個七代孫和最後一個兒子，屍體都成了碎片了。老爺子把店交給我們之後，這會兒正在另一個家裏拚屍體呢……”
姬正點了點頭，和媽媽坐下後便不再言語，隻是長長歎了一口氣。因為他心裏有愧。
沒過多久之後，陰川司馬就走了出來。見到母子倆，笑道：“你們來啦。正好，我這邊剛進去看了那小子一眼。”
反倒是孍盯著它多看了幾眼，而後問道：“看出什麽名堂了？”
陰川司馬搖了搖頭，坐在姬正對麵，咂舌道：“這小子確實怎麽看都是個正正常常的人，就是有腦子好像有點問題，就這樣的能是逆君的手下打進來的探子？”
假如是旁人說這話，姬正肯定就會反駁說正因為是裝傻，才不會引人注意。可是陰川司馬不一樣，這老家夥一定是真的經過了仔細地觀察和判斷之後才這麽確定的。
姬正站起來道：“我進去看看吧。”
說完便走了進去，隻剩下孍與陰川司馬。
“你告訴他了？”陰川司馬問。
孍點了點頭道：“那本來就是說給他的話，所以他肯定是要聽的。”
陰川司馬歎了口氣，道：“是啊，都是命啊！”
屋裏忽然發生了咚的一聲，孍臉色一變，直接衝進屋裏。
——
姬正一進屋，就看見了那家夥，抱著膝蓋坐在床上，就是之前羨雲躺過的那張床。
姬正收拾了下情緒，現在畢竟不是一直想著羨雲的時候，他開口道：“你好，我叫姬正。”
那家夥看見姬正，立馬就竄了起來，兩米多的大個子，腦袋咣當一下就撞到了天花板上，人沒事，天花板倒是被頂起來了，把他腦袋放進了中間那層空，他也不下來。
這家夥還真是有夠怪的，就跟來的時候連凜說的一樣，穿著那麽一身開叉的褲子，高跟鞋，拉到胸口的紅褲衩。
“可以跟我說說，你是誰嗎？”
那家夥渾身發抖，搓著手，沉默了好半天，姬正又隻好問了一句：“你叫什麽？”
最後他還是開口了，說道：“你……能轉過去一下嗎？”
行，姬正轉過去。那家夥偷偷把腦袋放下來，看見姬正果真照做了，猶豫不決了好半天，最後還是做賊一樣，躡手躡腳的爬下床，撿起高跟鞋。
“我打死你！”
那麽尖腳跟的高跟鞋就根暗器一樣被他拋了出去，姬正一瞬間確實是感覺到了殺意，連忙朝著旁邊一閃，亮當當的高跟鞋尖轉著圈從他耳邊飛過，撞在牆上。那家夥不是開玩笑。他說打死，是真的想把姬正殺了。
姬正伸出手，抓住那家夥拿著另一隻高跟鞋的腳尖，不讓他砸下來。不然那可就是頭破血流了。
“我殺了你！天道師！去死！”
“住手！”一股強大的力量直接將他拋飛，重重撞到牆上。
他還不想罷休，想站起來繼續，卻被衝進來的孍隨手打出幾條龍影，纏住手腳捆在地上。
外麵的妖怪聽見了聲響，都趕緊衝進來，生怕姬正有個什麽不測。
進來就看見，那家夥被捆在地上，還掙紮個不停，聲嘶力竭的大喊著：“我殺了你，我殺了你！”
“該不會真的是逆君手下的妖怪指使的吧？幾位大人，還是直接把他給……”連凜猜測道，順便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姬正沒迴話，而是走到那家夥麵前，彎下腰，看著他的眼睛，問：“能告訴我，是誰派你來的嗎？”
“不知道。”
“那你為什麽殺我？”
“我就感覺你特別該死，忍不住想給你開個腦子。”
……
這……姬正問道：“是因為……我害死了那些人？”
“不是！”這家夥，一個不知道，還說得斬釘截鐵理直氣壯。
“那你為什麽殺我？”
“我就覺得你特別該死！我控製不住我自己，不殺你我特委屈。”
得，又給繞迴來了。
姬正是一開始就用著太陽眼注視著那家夥的內心的，他沒說謊這一點，至少太陽眼看見了這樣的答案。
那就奇怪了，既然又不是妖怪，也不是因為c市死的人，他怎麽就該死了？難道還真有人有那種長得不順眼的家夥就非得給殺死的疾病？
連凜道：“說那麽多幹什麽，大人，直接給他殺了算了，這家夥眼看就是逆君的那些妖怪派過來。”
“算了，沒事。”姬正搖搖頭，隨手給那家夥解開束縛。
這次他倒是沒再爬起來就嚷著殺掉姬正，反倒是首先問了一句：“你……是不是真要殺我啊？”
他撅著嘴道：“我警告你啊，你要是殺我，我肯定會和你魚死網破的，要是……要是不殺我的話，我就先不殺你了。”
後麵的妖怪發出不屑的唏噓，還真有這樣的……活命都說得這麽理直氣壯，完全分不清現在是什麽情況嘛。
姬正隨手打發他們下去，然後留著媽媽和陰川司馬在屋裏，聽那家夥怎麽說。
“現在可以說你叫什麽了嗎？”
“朝陽。我自己給起的。”
季正點了點頭，繼續問道：“那麽……朝陽，你從哪兒來？又怎麽會在這裏暢行無阻？”
朝陽看了他一眼，又發現周圍孍還有孍和陰川司馬都在看著他尤其是陰川司馬，朝陽盯著他那顆豬頭看了好一陣子，十分厭惡道：“你能不能出去說話啊？”
他翻著白眼道：“看見你我就氣不打一處來。”
陰川司馬愣了一下，姬正也愣住了，怎的？這坐著也躺槍？
“行行行，走不就是了，哎呦喂……現在的孩子哦……”
最後老妖怪還是苦笑著起身走了出去。
朝陽又迴頭看了老半天，確認老妖怪確實走了以後，才摸著腦袋，喪氣道：“其實……我也不知道我從哪裏來，好像是天上，也好像是地下，花花綠綠，五顏六色的。至於為什麽我能在這裏走動，那是因為你們這個陣太小兒科，沒點意思。”
孍將柔嫩的手指放在下巴上托著，問：“那你怎麽破解的？你不是個普通人嗎？”
“放屁！”朝陽直接噴了一句，看起來他對孍的印象也差的不行。這家夥就根見誰都有仇一樣，恨得不行。
“我可不是人。”
“啊？你不是人？”
“嗯！”
姬正又好好看了看朝陽，沒道理啊，這家夥怎麽看都是普通人好不好，除了腦子好像有點毛病。
“那你怎麽知道我是天道師的？”
“我哪知道。”
你大爺的。姬正忍不住撓頭，怎麽感覺有點束手無策啊。
反正就這麽繞了半天，直到最後，姬正他們也沒問出點什麽有用的消息，那家夥，反正是關於自己的背景的事情，一概不知道，就好像故意的一樣。
可是太陽眼又看見他沒說謊，這就很矛盾。
一點結果沒有的姬正和媽媽迴到外麵，坐在一起，滿腦子迷糊。
“媽媽，你說會不會又是什麽奇特的天造物啊？搞不好他是個天賦能夠騙過太陽眼的家夥，畢竟雨欣一開始也這樣來著。”
孍搖了搖頭，道：“不好說，畢竟他渾身確實都是人的，而且，上天自風之心之後也沒有再創造過生命，他假如真的能騙過太陽眼，那肯定是非常厲害的妖怪，我不可能沒聽說過的。”
“那這家夥到底是什麽來頭？”姬正急的直摸腦袋，就是想不出個為什麽來。
“行了，就這樣吧。”
孍拍了拍姬正的肩膀說：“先把他放在這裏吧，叫那些妖怪看著，你我待會得去看看天馳，然後準備召集妖怪宣布編織謊言，最後給雨欣迴話，這幾天會很忙的。”
“知道了。”姬正有力無氣道，提起老頭天馳的事情，他就更過意不去了。
路還是叫連凜找到的，老頭兒就在附近的巷子裏，和兩個後代的小妖怪在狼藉的街道上翻找。厚厚的磚牆倒在地上，碎掉的磚石瓦礫堆了一堆又一堆，他們不厭其煩的扒拉著，時不時翻出兩塊碎肉，看了半天，嗅了嗅之後，抹著通紅的眼睛收起來。
見到姬正他們來，老頭還是想站起來行禮，卻被姬正攔下。
姬正看著老頭子，他就好像一夜之間蒼老了百十歲，渾濁的眼睛裏滿是無奈和悲痛，他在殘破的廢墟裏不斷摸索，偶爾翻出來一截之家，偶爾又從牆上刮下來一點血跡，或是爛糊的內髒，那都是他的孩子，這一點是，那一塊也是，都是。
老頭背上背著一個裝著他的後代破碎屍體的簍子，那份沉重遠遠超乎蒼老的他的想象，將那本就佝僂的腰差點壓到地上去。
天道師隻會殺不會救，不是沒學過，是他們壓根做不到。死的已經死了，死去的人不是用死就能償還的，姬正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隻能深深鞠了個躬，頭也不抬道：“對不起，我沒想到會變成這個局麵，是我的過錯。”
老頭子顫巍巍轉過身，用近乎虛脫的聲音道：“別說了。”
白發人送黑發人的感覺他經曆了太多，做人的唯一壞處就是，會痛苦。老頭不是傻瓜，他畢竟曾經是被諸犍親眼相加的妖怪，不難猜出今晚的情況，無論怎麽補救，都得死人。
可是……死的太多了，他的孩子們，最小的才不到一千歲，那麽年輕，就沒了。
老人哈著氣，胡須顫顫，看著那天空，呆呆道：“為什麽……我的孩子死了那麽多……我知道有些話很強人所難，可是……可是……”
他哇地一聲，倒在地上老淚縱橫，哭號著：“我還是希望你能殺掉所有的敵人啊……讓我們誰都不用死，誰都不受傷……”
他的幾個孩子來到老人身邊，將崩潰的老頭扶起來，顧不上臉上的淚花劃過臉頰，不停地為他擦拭眼淚。
“老祖宗，想開點……想開點……”
“對啊，天道師大人也已經盡了全力了，而且大哥他們已經去了，沒辦法了……”
……
老頭在後代的攙扶下，向前蹣跚而行，悲痛欲絕地哀嚎著孩子們的名字，說，走，我帶你們迴家。
姬正又埋下了頭。
“抬起來吧。”
姬正就問了一句話：“媽，你覺得你能理解到我現在的心情嗎？”
孍淡淡問道：“我沒必要知道。人死了就是你的錯的話，那世界上每天都死那麽多人，加你一共九十九代天道師都沒能解決瑤族的問題，你們一個人轉來轉去，沒有你們的地方就有妖怪吃人，可你們天道師還是走下來了，這一點你就沒愧疚過？”
“這不一樣。”
“怎麽不一樣？”孍冷笑著反問：“是不是隻要不是你麵前死的就無所謂了？天道師這麽虛偽？還是說你這麽虛偽？”
大戰將祖先的破爛石像完全破壞，石塊七零八散地倒在噴泉水池裏，隻留著一個光禿禿的台子。誰也不知道是誰幹的，也許是別的妖怪，也許是姬正，隻是怎麽追查也沒用了，畢竟已經碎了，就算了吧。
孍最終說起了她將姬正帶迴c市的理由，也就是關於那位天道師的話。
“你現在終於打算說了？”
姬正不快道。他當然不快，把他拖迴c市之後陪她逛了那麽久的街，而後又直接忽略了他做出那樣的事，導致多少人的死亡。
孍點了點頭，不管姬正怎麽不滿，她都始終有著他的理由，而且也不願意因為姬正改變。
“你記住，我接下來所說的，都是那位天道師的原話。”孍忽然無比嚴肅地告訴姬正，姬正而不得不收拾起情緒，莊重起來。
我沒能殺死他，這一點我知道，逆君，沒人比我更熟悉他的實力，當然，我也清楚我的後代們的實力。我做不到，你們也是。封印隻是一個暫緩的幌子，終究是不能殺死他的，所以他最終還是會出來。不過，我還是叫了一個生命去殺掉他。所以天道師對逆君應該盡到的使命，就隻是拖著，拖到那個存在的到來，然後不惜一切代價殺掉它。
“就這？”姬正愣道。“媽你別是騙我的吧？”
孍點了點頭，道：“就這麽多，騙你幹什麽。”
祖先在萬年前就準備好了一個存在去殺死逆君？逆君就已經是全部妖族公認的最強的妖怪了，而天道師也是公認的僅遜逆君一籌的存在，還能有家夥比逆君強？從來沒聽過有這麽一號，而且他早幹嘛去了！
姬正就打算直接迴去，畢竟連凜他們還說了，抓住一個可疑得到人族，要他迴去審問呢。
“不再拜一下？”孍在後麵說道：“畢竟這次要是不拜，以後可就再沒有能拜初代天道師的地方了。”
姬正腳步停了，轉過身問：“什麽意思？祖先的墓地難道不是在祖地裏埋葬？”
“還能是什麽意思，你該不會真以為除了你爸，所有的天道師都葬在了祖地吧？”
孍搖了搖頭，道：“這麽說也沒錯，畢竟是你們這些後人，嚴格來說，和初代天道師不一樣，所以他哪怕不在祖地也沒什麽。”
她轉過身去，看著那屹立了一萬年，卻在一夜間被摧毀的石台，緩緩道：“我當年是看著姬嵐死的，他並不是正常死亡，而是升天了。”
“升天？”
“當然了，不是飛升神界的意思。”
姬正也當然知道是那迴事。隻是據他所知，祖地是初代天道師開拓的一片淨土，擁有極強的封印結界，除卻天道師之外絕不可能被別人開啟，而裏麵，也正是安葬著曆代天道師的墓地，姬嵐應該也埋葬在那裏才對，為什麽卻會是什麽升天？
“那我不知道，他當年確實是連著肉身一起被上天接引去了，誰也不知道最後怎麽樣了。”
“是這樣啊……被上天帶走了……”姬正低聲念叨著，然後走到石台前，恭恭敬敬地跪下磕了兩個頭。
孍就在一邊看著，雖說是姬嵐的後代的西服，她畢竟是那個時代的生命，而且到了如今，也更沒有必要跪拜了。
處理完這邊的事情之後，姬正和媽媽去了連凜所說的地方。
路邊，到處可見妖怪在修補破壞，掩蓋掉妖怪襲擊的爪痕，盡力將現場製造地像是天災肆虐過後的場景。這些還是好的。
更多的妖怪，或是癲狂地奔竄咆哮，或是抱著屍體失神，也有的，還在廢墟裏念念有詞地找著什麽。
他還看見一個妖怪，坐在廢墟上，怔怔的看著某個方向，迴想著自己曾經看見的繁華和某些開心的事，然後忽然抓著頭放聲大哭，整個心都崩潰了。一路上都有這樣的情況，那些妖怪，真的很愛這座城市。
可這就是戰爭，戰爭首先帶來的，就是毀滅和失去。
孍看了一眼兒子，他埋著臉，好像沒臉見人。
那是老頭天馳的飯館，那個年輕的男子就在裏屋，外麵坐著十幾個妖怪看守，怕他跑了。
見到姬正與孍的到來，所有的妖怪同時起身行禮。
“大人，陰川司馬正在裏麵和那人問話。”
“行，我知道了。”姬正擺了擺手，順便問：“老爺子一家呢？”
“這……”連凜麵有難色，還是開口道：“老頭子家裏死了兩個玄孫五個七代孫和最後一個兒子，屍體都成了碎片了。老爺子把店交給我們之後，這會兒正在另一個家裏拚屍體呢……”
姬正點了點頭，和媽媽坐下後便不再言語，隻是長長歎了一口氣。因為他心裏有愧。
沒過多久之後，陰川司馬就走了出來。見到母子倆，笑道：“你們來啦。正好，我這邊剛進去看了那小子一眼。”
反倒是孍盯著它多看了幾眼，而後問道：“看出什麽名堂了？”
陰川司馬搖了搖頭，坐在姬正對麵，咂舌道：“這小子確實怎麽看都是個正正常常的人，就是有腦子好像有點問題，就這樣的能是逆君的手下打進來的探子？”
假如是旁人說這話，姬正肯定就會反駁說正因為是裝傻，才不會引人注意。可是陰川司馬不一樣，這老家夥一定是真的經過了仔細地觀察和判斷之後才這麽確定的。
姬正站起來道：“我進去看看吧。”
說完便走了進去，隻剩下孍與陰川司馬。
“你告訴他了？”陰川司馬問。
孍點了點頭道：“那本來就是說給他的話，所以他肯定是要聽的。”
陰川司馬歎了口氣，道：“是啊，都是命啊！”
屋裏忽然發生了咚的一聲，孍臉色一變，直接衝進屋裏。
——
姬正一進屋，就看見了那家夥，抱著膝蓋坐在床上，就是之前羨雲躺過的那張床。
姬正收拾了下情緒，現在畢竟不是一直想著羨雲的時候，他開口道：“你好，我叫姬正。”
那家夥看見姬正，立馬就竄了起來，兩米多的大個子，腦袋咣當一下就撞到了天花板上，人沒事，天花板倒是被頂起來了，把他腦袋放進了中間那層空，他也不下來。
這家夥還真是有夠怪的，就跟來的時候連凜說的一樣，穿著那麽一身開叉的褲子，高跟鞋，拉到胸口的紅褲衩。
“可以跟我說說，你是誰嗎？”
那家夥渾身發抖，搓著手，沉默了好半天，姬正又隻好問了一句：“你叫什麽？”
最後他還是開口了，說道：“你……能轉過去一下嗎？”
行，姬正轉過去。那家夥偷偷把腦袋放下來，看見姬正果真照做了，猶豫不決了好半天，最後還是做賊一樣，躡手躡腳的爬下床，撿起高跟鞋。
“我打死你！”
那麽尖腳跟的高跟鞋就根暗器一樣被他拋了出去，姬正一瞬間確實是感覺到了殺意，連忙朝著旁邊一閃，亮當當的高跟鞋尖轉著圈從他耳邊飛過，撞在牆上。那家夥不是開玩笑。他說打死，是真的想把姬正殺了。
姬正伸出手，抓住那家夥拿著另一隻高跟鞋的腳尖，不讓他砸下來。不然那可就是頭破血流了。
“我殺了你！天道師！去死！”
“住手！”一股強大的力量直接將他拋飛，重重撞到牆上。
他還不想罷休，想站起來繼續，卻被衝進來的孍隨手打出幾條龍影，纏住手腳捆在地上。
外麵的妖怪聽見了聲響，都趕緊衝進來，生怕姬正有個什麽不測。
進來就看見，那家夥被捆在地上，還掙紮個不停，聲嘶力竭的大喊著：“我殺了你，我殺了你！”
“該不會真的是逆君手下的妖怪指使的吧？幾位大人，還是直接把他給……”連凜猜測道，順便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姬正沒迴話，而是走到那家夥麵前，彎下腰，看著他的眼睛，問：“能告訴我，是誰派你來的嗎？”
“不知道。”
“那你為什麽殺我？”
“我就感覺你特別該死，忍不住想給你開個腦子。”
……
這……姬正問道：“是因為……我害死了那些人？”
“不是！”這家夥，一個不知道，還說得斬釘截鐵理直氣壯。
“那你為什麽殺我？”
“我就覺得你特別該死！我控製不住我自己，不殺你我特委屈。”
得，又給繞迴來了。
姬正是一開始就用著太陽眼注視著那家夥的內心的，他沒說謊這一點，至少太陽眼看見了這樣的答案。
那就奇怪了，既然又不是妖怪，也不是因為c市死的人，他怎麽就該死了？難道還真有人有那種長得不順眼的家夥就非得給殺死的疾病？
連凜道：“說那麽多幹什麽，大人，直接給他殺了算了，這家夥眼看就是逆君的那些妖怪派過來。”
“算了，沒事。”姬正搖搖頭，隨手給那家夥解開束縛。
這次他倒是沒再爬起來就嚷著殺掉姬正，反倒是首先問了一句：“你……是不是真要殺我啊？”
他撅著嘴道：“我警告你啊，你要是殺我，我肯定會和你魚死網破的，要是……要是不殺我的話，我就先不殺你了。”
後麵的妖怪發出不屑的唏噓，還真有這樣的……活命都說得這麽理直氣壯，完全分不清現在是什麽情況嘛。
姬正隨手打發他們下去，然後留著媽媽和陰川司馬在屋裏，聽那家夥怎麽說。
“現在可以說你叫什麽了嗎？”
“朝陽。我自己給起的。”
季正點了點頭，繼續問道：“那麽……朝陽，你從哪兒來？又怎麽會在這裏暢行無阻？”
朝陽看了他一眼，又發現周圍孍還有孍和陰川司馬都在看著他尤其是陰川司馬，朝陽盯著他那顆豬頭看了好一陣子，十分厭惡道：“你能不能出去說話啊？”
他翻著白眼道：“看見你我就氣不打一處來。”
陰川司馬愣了一下，姬正也愣住了，怎的？這坐著也躺槍？
“行行行，走不就是了，哎呦喂……現在的孩子哦……”
最後老妖怪還是苦笑著起身走了出去。
朝陽又迴頭看了老半天，確認老妖怪確實走了以後，才摸著腦袋，喪氣道：“其實……我也不知道我從哪裏來，好像是天上，也好像是地下，花花綠綠，五顏六色的。至於為什麽我能在這裏走動，那是因為你們這個陣太小兒科，沒點意思。”
孍將柔嫩的手指放在下巴上托著，問：“那你怎麽破解的？你不是個普通人嗎？”
“放屁！”朝陽直接噴了一句，看起來他對孍的印象也差的不行。這家夥就根見誰都有仇一樣，恨得不行。
“我可不是人。”
“啊？你不是人？”
“嗯！”
姬正又好好看了看朝陽，沒道理啊，這家夥怎麽看都是普通人好不好，除了腦子好像有點毛病。
“那你怎麽知道我是天道師的？”
“我哪知道。”
你大爺的。姬正忍不住撓頭，怎麽感覺有點束手無策啊。
反正就這麽繞了半天，直到最後，姬正他們也沒問出點什麽有用的消息，那家夥，反正是關於自己的背景的事情，一概不知道，就好像故意的一樣。
可是太陽眼又看見他沒說謊，這就很矛盾。
一點結果沒有的姬正和媽媽迴到外麵，坐在一起，滿腦子迷糊。
“媽媽，你說會不會又是什麽奇特的天造物啊？搞不好他是個天賦能夠騙過太陽眼的家夥，畢竟雨欣一開始也這樣來著。”
孍搖了搖頭，道：“不好說，畢竟他渾身確實都是人的，而且，上天自風之心之後也沒有再創造過生命，他假如真的能騙過太陽眼，那肯定是非常厲害的妖怪，我不可能沒聽說過的。”
“那這家夥到底是什麽來頭？”姬正急的直摸腦袋，就是想不出個為什麽來。
“行了，就這樣吧。”
孍拍了拍姬正的肩膀說：“先把他放在這裏吧，叫那些妖怪看著，你我待會得去看看天馳，然後準備召集妖怪宣布編織謊言，最後給雨欣迴話，這幾天會很忙的。”
“知道了。”姬正有力無氣道，提起老頭天馳的事情，他就更過意不去了。
路還是叫連凜找到的，老頭兒就在附近的巷子裏，和兩個後代的小妖怪在狼藉的街道上翻找。厚厚的磚牆倒在地上，碎掉的磚石瓦礫堆了一堆又一堆，他們不厭其煩的扒拉著，時不時翻出兩塊碎肉，看了半天，嗅了嗅之後，抹著通紅的眼睛收起來。
見到姬正他們來，老頭還是想站起來行禮，卻被姬正攔下。
姬正看著老頭子，他就好像一夜之間蒼老了百十歲，渾濁的眼睛裏滿是無奈和悲痛，他在殘破的廢墟裏不斷摸索，偶爾翻出來一截之家，偶爾又從牆上刮下來一點血跡，或是爛糊的內髒，那都是他的孩子，這一點是，那一塊也是，都是。
老頭背上背著一個裝著他的後代破碎屍體的簍子，那份沉重遠遠超乎蒼老的他的想象，將那本就佝僂的腰差點壓到地上去。
天道師隻會殺不會救，不是沒學過，是他們壓根做不到。死的已經死了，死去的人不是用死就能償還的，姬正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隻能深深鞠了個躬，頭也不抬道：“對不起，我沒想到會變成這個局麵，是我的過錯。”
老頭子顫巍巍轉過身，用近乎虛脫的聲音道：“別說了。”
白發人送黑發人的感覺他經曆了太多，做人的唯一壞處就是，會痛苦。老頭不是傻瓜，他畢竟曾經是被諸犍親眼相加的妖怪，不難猜出今晚的情況，無論怎麽補救，都得死人。
可是……死的太多了，他的孩子們，最小的才不到一千歲，那麽年輕，就沒了。
老人哈著氣，胡須顫顫，看著那天空，呆呆道：“為什麽……我的孩子死了那麽多……我知道有些話很強人所難，可是……可是……”
他哇地一聲，倒在地上老淚縱橫，哭號著：“我還是希望你能殺掉所有的敵人啊……讓我們誰都不用死，誰都不受傷……”
他的幾個孩子來到老人身邊，將崩潰的老頭扶起來，顧不上臉上的淚花劃過臉頰，不停地為他擦拭眼淚。
“老祖宗，想開點……想開點……”
“對啊，天道師大人也已經盡了全力了，而且大哥他們已經去了，沒辦法了……”
……
老頭在後代的攙扶下，向前蹣跚而行，悲痛欲絕地哀嚎著孩子們的名字，說，走，我帶你們迴家。
姬正又埋下了頭。
“抬起來吧。”
姬正就問了一句話：“媽，你覺得你能理解到我現在的心情嗎？”
孍淡淡問道：“我沒必要知道。人死了就是你的錯的話，那世界上每天都死那麽多人，加你一共九十九代天道師都沒能解決瑤族的問題，你們一個人轉來轉去，沒有你們的地方就有妖怪吃人，可你們天道師還是走下來了，這一點你就沒愧疚過？”
“這不一樣。”
“怎麽不一樣？”孍冷笑著反問：“是不是隻要不是你麵前死的就無所謂了？天道師這麽虛偽？還是說你這麽虛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