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戊時,隊伍停在了一處寬敞之地,背靠著土坡,能遮擋下夜裏的涼風,而且離著不遠,還有口沒幹涸的水井,周圍也有些樹木,撿柴方便。


    一停下,泄了那口氣,就有不少人直接癱地上,再不想起來了。


    這一天下來,不光身體累,心更累,所見所聞,對他們來說,無異於是重塑似的打擊,要不是咬牙撐著,早拖不動腿了。


    徐村長見狀,扯著嗓子喊,“都再堅持堅持,趁著天還沒黑,抓緊把該幹的活兒給幹了,不然晚上讓媳婦兒孩子睡野外露天啊?”


    “打起精神來,晚會兒再歇著,該拾柴的拾柴,該做飯的做飯,不想夜裏吹冷風的,就紮個棚子出來,盡量都往一塊兒湊湊,抗風也安全。”


    “騾子和牛都拴好了,可別叫它跑了,也不能傷著人,還得看好孩子啊,這荒郊野外的,丟了可沒處找去。”


    “還有,晚上咱們每家每戶都出倆人,分上半宿、下半宿輪流值夜,不然自家丟了東西,可別怨旁人。”


    聽到這話,眾人即便是累的連話都不想說了,卻還是忍著疲憊,拖著酸軟無力的雙腿,各自去忙活開了。


    以家為單位,撿柴做飯搭棚子,分工明確,倒也有條不紊、似模似樣。


    徐村長看著這一切,欣慰的點點頭,又高聲提醒,“木柴盡量多撿,晚上得一直燒,不然著了涼就麻煩了,做飯的時候,掂量著自家的糧食,可不能沒個數啊,也不能太省,不然沒力氣還咋走路?紮棚子的,一定仔細些,試試牢不牢固,可別睡到半夜一陣風給刮倒了,睡得時候,地上多鋪幾層草墊子,不然潮氣重,隔日就甭想起來了……”


    他絮絮叨叨,不厭其煩的囑咐著。


    遠處,顧歡喜抱著閨女照舊在溜達腿,緩解坐車的不適,見狀,倒是對徐村長的印象有了幾分改觀,甭管他有多少小心思,隻衝他在其位、謀其政這一點,就讓人尊重,最起碼,比桐縣和青州城衙門的那些官老爺們有責任感多了。


    這是許家村民的福氣,也是他們一家的幸運。


    不然穿越過來,攤上個不靠譜的直屬領導,那得多憋屈?


    找了個無人的犄角旮旯,她閃身進了房車,解決了生理問題,又補充了下營養,才抱著閨女不慌不忙的迴到自家安營紮寨的地方。


    許懷義正在煮粥,鍋裏已經翻滾起泡泡,他拿著勺子,有一下沒一下的攪動著,旁邊的小桌子上,擺著兩小碟鹹菜,一盤切成大塊的鍋餅,還有一小壇子肉醬。


    看到媳婦兒坐下,湊過來低聲道,“路上吃的不好太過複雜,省得旁人眼紅,所以,咱晚飯,還是小米粥配鹹菜吧,再把鍋餅放在火上烤一下,往裏頭抹點肉醬,好吃還充饑,你覺得行不?”


    宋紅果“嗯”了聲,四下掃了一圈,發現家家戶戶都是在熬粥,還有擺弄那盆桑葉豆腐的,估計是要燉來吃。


    這麽一比,他們家這所謂簡單的飯食,也顯得很豐盛了。


    果然,等到吃飯時,旁人看到他們這一家,除了稀粥還有抗餓的幹糧和香噴噴的肉醬時,那眼神就變得微妙起來,人家這小日子過得……


    不能想,越想,胃裏的酸水冒得越多。


    原以為這就已經讓他們夠羨慕嫉妒恨了,沒想到,飯後,還有更猛烈的暴擊。


    就見許懷義搬出個小火爐,點著幾塊木炭放進去,再在上麵擱個鐵篦子,蹲上個帶長柄的粗陶罐子,捏了點茶葉進去炒了片刻,注入熱水,煮茶的同時,旁邊的空餘處還烤著栗子、核桃還有紅棗,很快,紅棗的香氣混合著茶葉的清香就飄散開來,熱氣嫋嫋,火光跳躍,將這寂寥的荒野都暈染出幾分溫暖的意境。


    許懷義愜意的靠在躺椅上,這躺椅是從車裏搬出來的,折疊式,戶外專用,木製結構,擺到明麵上並不突兀。


    一共倆把,當然是他和媳婦兒霸占著了。


    這會兒天已暗下來,漫天的星光閃爍,吹著小涼風,喝著帶著棗香味的茶,再剝幾個栗子和核桃,倆孩子一起玩,也不打擾他們,小兩口體會到了前世露營的快樂。


    隻是這快樂實在沒法共通啊,其他村民隻有酸的份兒,這哪是逃荒啊,這分明是來受的吧?旁人都累的半死不活、淒淒慘慘戚戚,這倆人呢,開啟的卻是悠閑自在的遊玩模式,就差給他倆再安排個丫鬟小廝伺候著了。


    比不了,比不了,越比越心痛,不如睡覺。


    喝了大半壺茶後,顧歡喜也催著許懷義去車裏睡覺,“你先睡,我值上半夜吧,你未時起來替我就行。”


    許懷義想也不想的拒絕,“哪能讓你值夜,你去睡,我能扛得住。”


    顧歡喜瞪他一眼,“後頭日子還長著呢,你還能一直這麽硬抗啊?再說,我為什麽不能值夜了?我是沒你身手好,但對付一般人還是夠的。”


    沒錯,她前世跟著他學過防身術,都是很實用的對敵招數,對付個把普通人,她吃不了虧,再說她還有武器,就更沒什麽可擔心的了。


    許懷義還要搖頭,顧歡喜隻得低聲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睡眠不好,反正躺下也睡不著,還不如替你值夜呢,等你歇夠了,我再去睡,而且路上也能隨時補覺,你還怕我睡不夠啊?行啦,快去吧,別墨跡了。”


    聞言,許懷義這才抹了把臉,去車裏摟著閨女睡了。


    顧歡喜也催著顧小魚去車裏睡。


    顧小魚搖頭,“下午睡多了,實在沒什麽困意,兒子想再看會兒書。”


    顧歡喜道,“光線不好,這種環境下看書,太傷眼睛了,要不,咱倆下棋?”


    顧小魚聞言,眼睛頓時亮起來,迫不及待的點頭,他還沒跟娘對弈過呢,跟爹下棋,贏的都沒什麽意思了。


    倆人下的依舊是象棋,很快,就你來我往,陷入了緊張的廝殺當中,緊張的人是顧小魚,每走一步都要斟酌再三,反觀顧歡喜,神色就輕鬆自若多了,還有閑暇的時間喝茶吃栗子,不適的往四周打量一圈,看是否有可疑的情況。


    這會兒,除了挑選出來值夜的人,其他的村民都躺在臨時搭建起來的棚子裏睡下了,胡嚕聲此起彼伏,把草叢裏的蛐蛐聲、風聲、木柴燃燒的劈啪聲,都遮掩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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