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腳地走近,淨房門口的素絹屏風上映出兩道糾纏在一起的身影……

    魏珞猛地睜開眼。

    白花花的月光透過窗戶紙照射進來,屋裏一切都影影綽綽朦朦朧朧的。

    擺設非常簡單,牆角是雙開門的衣櫃,挨著衣櫃有架小小的台案,靠窗是普通的木床,床頭放一隻矮幾。

    是跟夢裏全然不同的地方。

    魏珞起身,抓起床邊衣衫隨意披在身上,取過暖窠倒了杯溫茶。

    心漸漸沉靜下來。

    不由又想起楊妡進府前說的那句話,長長地舒一口氣。

    前世他理解楊妡的苦,所以不管她做什麽,他隻恨自己蠢笨不能給她安慰,從不曾怨怪她。

    而這一世,楊妡應該不會再如從前那樣。

    此刻的楊妡也是才剛入睡。

    今夜發生了太多事,教她完全想象不到。

    先前她隻猜測薛夢梧可能與蔡星梅曖昧不清,沒想到蔡星竹竟也牽扯其中,更沒想到的是薛夢梧是瓦剌的細作。

    前世,枉她與薛夢梧相識十年,同床十年,竟是半點沒看透他的真麵目。

    也不知是他掩藏得太好,還是她太過蠢笨。

    更讓她無法接受得是,前世的楊妡竟然另有所愛。

    難怪魏珞先前看她總是有股冷冷的厭憎。

    可前世的楊妡到底為什麽呢?

    是覺得魏珞太過粗魯不懂情趣,還是覺得魏珞常年不在家不甘寂寞?

    觀魏珞神情,即便是她紅杏出牆,他仍是對她情有獨鍾。

    前世的她真是何德何能,有個如此癡心,待她如珠似寶的男人,卻半點不知珍惜。

    想必前世包有之所以燒死她,也是因為如此吧。

    楊妡想一陣歎一陣,一直輾轉反側了許久才終於闔上了眼睛。

    夜裏睡得晚,早晨自然也醒得晚,直到日上三竿,她才急急地趿拉著鞋子往淨房解了手,本想上床再睡,紅蓮笑盈盈地攔住了她,“姑娘且醒醒吧,太太方才領著五少爺已經來過一迴,要是再困,等吃過午飯好生歇個晌覺。”

    楊妡無可奈何地穿上衣裳問道:“太太沒說啥事兒?”

    “沒說,”紅蓮吩咐小丫鬟端水進來伺候,又指了大炕上一堆物品,“昨晚怕吵著姑娘歇息,婆子一早送過來的,都在這裏了。

    ”

    楊妡點點頭,另外打發人把給楊灝與楊沅的東西送過去,自己與兩個丫鬟帶著其餘物品往二房院去。

    楊嶙已隨著奶娘出去了,隻餘張氏在屋裏。

    楊妡笑嘻嘻地問:“娘找我有事兒?”

    張氏上下仔細打量她片刻,嗔道:“聽二門婆子說你快交三更才迴來,怎麽那麽遲?”

    楊妡頓時明白張氏這是不放心自己,忙笑道:“我們繞著積水潭差不多轉了大半圈,好容易出去一趟肯定得逛個夠,娘放心,我知道分寸的,表哥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娘看看我給弟弟買的東西,好玩吧?”

    看楊妡毫無異樣,張氏麵色微霽,歎道:“沒辦法,女大不中留,也就這一次了,往後安安生生在家裏繡嫁妝。我看定在冬月成親也行,別留來留去留成了仇家。”

    “娘!”楊妡撲進張氏懷裏不滿地嘟噥,“這麽編排女兒不好吧?您要覺得我恨嫁,幹脆就定到八月,我行過及笄禮就成親。”

    張氏狠狠瞪她一眼,“都大姑娘了還這麽口無遮攔,你呀,真教人不省心。”眼角瞥見炕上兩匹布料,隨口問道:“給你爹買的?”

    “嗯,”楊妡麵不改色地答應,“看著挺厚實的,覺得顏色也不錯,正適合爹穿,娘覺得呢?”

    張氏摸摸料子,點頭道:“還行,正好做出來開春穿。”

    楊妡順勢道:“表哥身上衣裳也小了,娘手頭有沒有鴉青色的料子,順便給表哥也做兩身。”

    在燈光下看顏色終究不真切,她昨天挑的兩匹看著跟鴉青色差不多,但都是青灰色。楊遠橋穿著合適,可魏珞穿起來就太老氣。

    所以,她才顛顛送過來跟張氏換。

    張氏豈看不出她的小心思,低罵一聲,“女生外向,眼看著胳膊肘往外拐了。”

    楊妡並不著惱,樂嗬嗬地說:“娘多找幾匹出來,要做就多做幾件,連夏□□裳一並裁了。”

    張氏口中雖罵著,卻仍吩咐了素羅開庫房。

    沒多大會兒,找出來四匹布,兩匹鴉青色杭綢一匹佛頭青的鬆江三梭布,還有匹象牙白的府綢。

    張氏道:“你也該學著裁衣裳了,正好阿珞不嫌棄,你就練練手……一匹布能做兩件有餘,你先把開春的衣裳做出來,夏衫不著急。”

    楊妡給楊嶙做過小兒衣裳,給自己裁過裙子,卻從沒做過男人長衫。心裏雖然已經有了

    尺寸,可看著攤開的布卻遲遲不敢下剪刀。

    張氏見狀,先將布匹對折抻平了,把各處尺寸量好,拿炭筆畫個記號,然後拿起剪刀“刷刷”剪出個身子。

    而袖子跟領子是要另外上的。

    楊妡照貓畫虎,比著張氏剪成的形狀,將另外三匹布也裁了。

    張氏又耐心地告訴她怎麽挖領口怎麽上袖子,帶子要係在什麽位置,腰身要留在何處。

    楊妡心靈手巧,聽過一遍心裏有了數,便抱著一堆布料興衝衝地迴了晴空閣。吃過午飯,顧不得歇晌就開始穿針引線,到掌燈時分,衣裳已經有了大致輪廓。

    張氏得知,歎口氣,私下跟楊遠橋商議,“就依你的意思,早早把妡兒的婚期定下來。不過可得跟阿珞說好了,妡兒年紀還小,不能由著性子來。要想生孩子,總得滿十六才行。”

    楊遠橋滿口答應:“行,你盡管放心,阿珞對妡兒可上心得很,但凡涉及妡兒,他沒有不應的,再者沒幾天他就該當差了,一個月在家最多待兩天,想荒唐也沒機會。”

    張氏想想也是,笑著點點頭。

    出了正月,瑞王府的長史上門把魏珞與楊妡的婚期定下來了,就定在冬月初九,據說是個上上吉的好日子。

    魏珞親自帶著兩隻大雁來下聘。

    錢氏抱著楊灝看稀罕,“這會兒大雁都往南去了,從哪裏弄來兩隻活雁,還一公一母呢?”

    張氏手裏領著楊嶙,笑盈盈地道:“說是特地往揚州那邊抓的,千裏迢迢的帶迴來,真夠折騰的。”

    錢氏笑道:“這樣才顯出心誠來。我看著當年明心法師說得沒錯,阿妡確實有福氣……像咱們這種人家不愁吃不愁穿,不就圖個知心知意的枕邊人?”

    瑞王下聘時確實風光,也帶了大雁來,不過是內海裏養著的,找兩個小太監夜裏套兩隻就得,不比魏珞,竟然還千裏迢迢往揚州去。

    聽得錢氏此話,張氏頗為高興,而隔壁一射之地的魏府,毛氏心情也極是不錯……

    第119章青枝

    毛氏這兩年過得挺舒坦,魏琳如願以償地嫁給了孟閣老關係頗近的堂侄,而魏珺在拒絕了蔡七的親事後也嫁了出去。不過所嫁之人並非伯侯之家也非新貴之後,而是工部一個七品小官的兒子。

    這結果讓毛氏很滿意,庶出就是庶出,根本不配與嫡女比肩。

    兩個孫

    女都出嫁了,而魏劍嘯兩個兒子卻遲遲說不著親事,行四的魏琤已經十九,行五的魏瑜也快十八了。

    兩人長得相貌都還算周正,可既無功名在身,又未能謀得一官半職,好人家的閨女哪會看得上他們?

    三房過得越淒惶,毛氏越覺得高興,恨不能把高姨娘從地底下揪出來,讓她看看自己的那些孽畜都混成什麽德行了。

    唯一讓毛氏覺得不滿的就是魏璟與楊娥成親已兩三年,楊娥的肚子始終沒有動靜。不過魏玹媳婦也沒生養,至少眼下長孫的名分還在。

    毛氏先後請太醫來看過好幾次,都說楊娥宮寒不易受孕,得先調理好了再說。隻可惜,調理的方子換了好幾個,湯藥也不知喝了多少,這宮寒的症狀仍是沒有緩解。

    毛氏看楊娥的目光就有些不對勁兒,楊娥倒是乖巧,主動提出來給魏璟納妾,等姨娘生養之後記在她名下,跟嫡出也沒什麽差別,照樣能承繼爵位。

    見楊娥如此懂事,毛氏頗感欣慰,重重拍下楊娥的手,“小娥真是長大了,能為祖母分憂解難。你受的委屈祖母都記著,以後肯定給你找補迴來。”

    楊娥鬆了口,魏璟卻死活不同意納妾,理由是還沒到三十,等年過三十仍然無子才肯納小。

    毛氏沒辦法,隻得依了他,暗地裏卻囑咐楊娥,“阿璟待你情深義重,你可得好好伺候他,尤其他夜裏讀書晚,你記著每天給他燉盅燕窩。”

    楊娥低眉順目地答應,心裏卻滿是諷刺。

    情深義重?

    魏璟每隔五六天就迴來儀閣過一晚不假,可他要麽是歇在大炕上,要麽就發瘋似的地撕打她,用各種無恥的話辱罵她。

    她咬牙受著,不喊也不叫,轉過天來,魏劍嘯會溫柔地給她上藥,親吻她撫慰她。

    盡管他身下不能盡力,可他有雙靈巧的熾熱的手,有隻溫潤光滑的玉勢。

    這兩年,她著實從中得了趣味。

    尤其,魏劍嘯又是個混不吝的,興致上來當著陸氏甚至丫鬟的麵,就剝她的衣衫。有時候就躲在假山裏,或者大樹後,她緊張的幾乎能聽到旁邊婆子們的說話聲。

    可是越羞恥就越興奮,越緊張就越刺激。

    那種怕被人窺見卻又想讓人窺見的感覺讓她欲罷不能。

    有時候,她也感到恥辱感到無助,可是每當自己的身體像花朵般在魏劍嘯手下一點

    點綻開時,那種因禁忌帶來的羞辱感便蕩然無存。

    這種事,就像書本裏所說的罌粟,不知不覺就讓人沉淪。

    楊娥在魏劍嘯手下得到了滿足,又豈會在乎魏璟,更不會像剛成親那般隔三差五在毛氏跟前訴苦。

    至於送湯送水,那是秦夫人的職責。

    秦夫人防她防得緊,根本不容她插手魏璟的事兒。

    魏府表麵一片太平和諧,毛氏日子過得也挺滋潤,尤其讓他高興得是,魏劍嘯不知因何動了怒,掄著馬鞭劈頭蓋臉地將魏琤跟魏瑜兩人抽了一頓,揚言要把他們趕出去,再不許踏進府門一步。

    魏劍鳴作為當家男人,自然要以大局為重,苦口婆心地勸,“他們年歲還小,有什麽過犯教訓幾下也就罷了,動不動往外攆人,孩子怎麽生活,再者讓別人知道對府裏名聲也不好。”

    “就是有他們在,府裏名聲才好不了,”魏劍嘯氣紅了眼,根本聽不進去勸,連包裹都不讓兩人帶,非得立馬讓滾出去。

    毛氏心裏暢快之極,巴不得兩人趕緊滾,最好連同魏劍嘯一道,滾得遠遠的,這樣府裏就清淨多了,完全就是她跟她的子孫的府邸。

    她根本掩飾不住唇角的笑意,涼涼地說:“走也得有個說法啊,今兒走明兒迴,在外頭還不是照樣打著魏府的名頭?”

    魏劍嘯怒視著毛氏,咬牙切齒地說:“老夫人這話什麽意思,是容不下我們三房,非得逼孩子們有家不能歸?”

    毛氏譏誚道:“剛才又是鞭子又是棍子,滿院子喊著要攆要打的是誰?我老了,經不起你們這般鬧騰,想走就趕緊走,不想走就消停點兒。”

    魏劍嘯捏著馬鞭的手微微顫抖著,素日混濁的眼眸充滿了血色,瞧著毛氏的樣子恨不能要活剝了她。

    魏劍鳴看在眼裏,忙擋在魏劍嘯麵前,溫聲道:“三弟莫衝動,母親說的是氣話,都是魏家子孫,哪好流落在外?”

    魏劍嘯冷笑兩聲,“大哥不用再勸,在老夫人眼裏,除了魏璟,再沒有魏家子孫。”

    魏劍鳴頓時有些尷尬,搓著手,支支吾吾道:“都是一家人,一家人。”

    魏劍嘯卻猛地甩兩下馬鞭,朝著魏琤喝道:“不成器的兔崽子,趕緊滾,滾!”

    魏琤兩人拔腳往外走,陸氏淒厲地喊一聲,“阿琤,阿瑜!”

    “嚎什麽?”魏劍嘯紅著眼罵道,“要不是你慣得他們,何至於

    養成現在這個樣子?趕緊閉上嘴,否則我連你一道攆出去。”

    “不!我嫁給你二十年,要休怎麽不早休,現在想起來了,我不走,死也不走!有本事你就殺了我!”陸氏尖叫著撲向魏劍嘯。

    魏劍嘯閃身躲開,厭惡地嘟噥一句,“趕緊迴去,丟人現眼!”

    陸氏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毛氏站在旁邊滿臉的幸災樂禍,還是秦夫人看不過眼,上前將她攙扶起來,溫聲道:“三叔是一時氣急,你別往心裏去,跟我迴去洗把臉,免得被人笑話。”

    陸氏半推半就地跟著秦夫人到了大房院。

    秦夫人親自絞了棉帕子要給她擦臉。

    陸氏豈能讓她服侍,忙接過來胡亂擦了擦,又就著秦夫人的妝粉重新上過妝,頗有幾分感慨地說:“闔府之中,就隻大嫂是個好人。”

    秦夫人正替她綰發,聞言便笑道:“都哪裏的話?”

    “真的,大嫂,”陸氏眸裏露出難得的一絲真誠,“大嫂心底善良,待人又寬厚,假如有來世,大嫂千萬別再嫁到魏府,魏府上下就沒個好的。”

    秦夫人隻以為她是被魏劍嘯氣著,毫不在意地笑了笑。

    陸氏心裏卻明白,魏劍嘯已經做好了萬全的準備,隻等有個合適的機會,就要讓魏府翻天了。

    她本以為魏劍嘯會連魏琤兩人都不放過,沒想到總算念著是自己的骨肉,放他們離開這處汙穢之地。

    魏府發生的事兒沒兩天就傳到了魏氏耳朵裏。

    魏氏感慨不已,歎著氣對錢氏道:“你舅母這人,說她什麽好呢?難道把庶子庶孫們都攆出去,阿璟臉上就能好看了?這樣一鬧騰,京都又有閑話說了。”

    毛氏是長輩,錢氏不便置喙,隻笑一笑沒有作聲。

    這兩年,魏府跟楊府之間的關係越發淡了,就連魏琳和魏珺出嫁,楊府姑娘都沒過去,毛氏自然也沒給楊府眾人下帖子。

    男人們倒還行,彼此見麵仍然會打招唿,但也不如往日熱絡。

    想起兩家曾經親如一家的情形,魏氏頗有幾分感傷,隻是沒多久,奶娘抱了楊灝過來,魏氏的感傷立刻化為烏有。

    而楊家其餘人完全沒把魏府發生的事情放在眼裏。

    教導楊姵規矩的彭姑姑終於完成職責迴宮複命了,楊姵頓時如脫了韁的野馬,撒著歡兒四處鬧騰,先是拉著楊妡摘桃花準備釀桃花酒

    ,又領著楊嶙往湖邊釣魚,然後掐一把早開的杏花給楊沅插了滿頭。

    錢氏搖頭不已,恨恨地對張氏道:“你看著丫頭,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張氏抿著嘴兒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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