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不耽誤表少爺的工夫,我趕緊去尋姑娘。”

    魏璟緊跟著問:“五姑娘在何處?”

    小丫鬟指指前頭,“就在那邊,剛看到帕子不見了,吩咐我迴來找。”說完行個禮轉身走了。

    魏璟咬咬牙,跟在了小丫鬟後麵。

    一路隱約有鑼鼓家什的敲打聲,聲音越來越大,走到得月閣附近便越發清晰。

    魏璟來時已經看到,戲台正搭在湖邊,夫人們坐在望月亭或者得月閣,既能賞景也可以聽戲,一舉兩得。

    想必戲快開始了,已經起了西皮小開門。

    若在平時,魏璟定然會想到夫人太太們就在附近,此處絕非談話之地,稍有動靜就會連累兩個人的名聲。

    可現在,他隻感覺心裏燥熱,滿腦子想得就是找到楊妡問個清楚明白。

    小丫鬟個子不高,腳底倒挺快,轉眼不見了蹤影,魏璟正四下打量,忽聽小丫鬟清脆悅耳的聲音,“不知怎麽掛在樹枝上了,好一個找,幸虧表少爺經過給夠了下來。”

    魏璟一喜,探頭去瞧,果然看到了那抹纖細柔弱的身影——杏子紅的衫子,月白色羅裙,嫋嫋婷婷地站在樹下,濃鬱的綠葉襯著那抹身影,要多嬌俏就有多嬌俏。

    清風徐起,“楊妡”似是不勝寒意,身子略略顫了顫。

    魏璟察覺到,心疼到不行,柔聲問道:“妹妹是不是病了?我也是病了,因為……”也不知哪裏來的勇氣,疾步過去挨到“楊妡”身邊,“因為妹妹相思入骨,寢食難安。”

    “楊妡”抖得越發厲害。

    魏璟心一橫,展臂將“楊妡”抱在懷裏。

    “楊妡”咬著牙關咯咯響,“表,表,表少爺……”

    魏璟低頭一瞧,懷裏的人臉麵很生,根本不是楊妡,正手足無措,便聽旁邊傳來一聲尖利的驚叫,“表少爺,別……”

    魏璟完全摸不清狀況,傻愣愣地站著。

    這時也不知哪裏衝出個身影,一把將臉生的女子扯出去,自己一頭紮進魏璟懷裏,雙手緊緊地箍在他的腰間……

    第88章決定

    就聽到有人驚訝地怒喝一聲,“璟哥兒,小娥,你們這是幹什麽?”

    魏璟茫然抬頭,看到神情晦澀不明的毛氏以及滿臉不可置信的秦夫人,本能地將懷裏之人往外推,“祖母,母親,不幹我的事兒。”

    楊娥臉靠在他懷裏,做出一副梨花帶雨我見猶憐的樣子,片刻才恍然醒悟般,哭喊著朝毛氏跪下,“外祖母,表哥他……我沒臉見人了。”頭一歪便要往旁邊矮樹上撞。

    毛氏豈容她撞,忙道:“快,快攔住她。”

    采茵趕緊上前一把抱在楊娥腰際,拚命往後拉。

    楊娥掙紮著仍往前撞,毛氏斥道:“小娥,你好好說,到底是怎麽迴事,說出來,外祖母定然替你主持公道。”

    楊娥淚眼婆娑地掃一眼魏璟,泣聲道:“我正要往芙蓉閣去招待賓客,哪知表哥突然過來……外祖母,我,我……您讓我清清白白地死了吧。”

    “胡說!”毛氏斥一聲,“璟哥兒,你說怎麽迴事?”

    “我,”魏璟支吾著,四下一打量,不但穿著杏子紅短衫的女子不見了,就連夠手帕的丫鬟也沒了蹤影,立刻醒悟到是中了楊娥的道兒,忿忿道:“祖母,我並非有意,實乃事出有因,有人故意陷害我。”

    “陷害你?你不是往夕照亭去,難不成有人把你綁了來?”

    魏璟百口莫辯,又不好說他對楊妡情癡成魔,特地來看她的,遂低了頭一言不發。

    毛氏悠悠歎一聲,“你們呀,一個是我嫡親的孫子,一個是我嫡親的外孫女,我豈能不巴望著你們好?若知道,早給你們定下來就好了,何至於現在……我這就去跟你姑祖母求親,早早成了親,也不用這般偷偷摸摸地。唉,你們都聽著,今兒的事一個字不能漏出去,要是我聽到半點風聲,雖說我不是這府的主子,照樣能處置了你們。”

    采茵等人低聲應著,“是!”

    秦夫人默默地看著這一切,心裏是五味雜陳。

    她一直以為魏璟是毛氏唯一的嫡孫,在毛氏心中應該是百般重要,沒想到竟是比不上楊娥這個外孫女。

    魏璟是秦夫人親生的兒子,她怎麽看不出魏璟的無奈與冤屈,而且他前陣子還因為楊妡定親醉了好幾日,萬萬不能移情別戀,馬上就與楊娥摟抱在一起。

    再者正如毛氏所說,如果真喜歡楊娥,早兩年就給他們定親了,還不是因為魏璟死不同意。

    要說今天這事若是沒人作套,她是再不相信的。

    否則毛氏是個戲迷,最愛聽德慶班的青衣旦,老早就到得月閣占靠前的好位子了,怎可能突發其想要賞花,而且偏偏就在這四周打轉兒。

    想到楊娥有可能串通了毛氏做套兒,秦夫人恨得牙根癢癢。她正張羅著給魏璟說親,有意的人家也有四五戶。

    楊娥真想嫁,正大光明地托人來求親,女方主動上門的也不是沒有,何必把魏璟當傻子般玩弄於股掌之上。

    既然楊娥這般作踐魏璟,等她過門,也得好生給她立立規矩才是。

    毛氏與秦夫人自去找魏氏商議,而楊娥則迴到流雲軒重新淨臉上了妝粉,慢悠悠地往芙蓉閣去,一路走一路竊喜,果然外祖母還是最疼自己。

    她隻不過給毛氏寫了封信,說府裏人不管她,不重視她的親事,她思來想去覺得還是嫁給魏璟,守在毛氏身邊最安心,然後說了自己的打算。毛氏滿口答應,一切都包在她身上,管保讓楊娥遂了心願。

    毛氏出馬,還是有很大把握的,因為魏氏幾乎不曾駁迴過毛氏麵子。

    楊娥喜氣洋洋地到了芙蓉閣,裏麵人不多,三三兩兩地湊在一起喝茶。

    魏琳笑著問道:“你怎麽才來,跑哪裏躲懶了,你再晚來會兒,我就打算去尋你了。”

    楊娥忙拎起茶壺,轉著圈兒給諸人續過茶,答道:“這盅茶算是我給諸位賠禮,我真不是故意遲到,剛才是往廚房裏看菜單子,還有有忌口的,也一一囑咐過,沒留神就遲了。你們要是不寬恕我,待會兒就罰我多喝一盅。”

    “一盅哪行,得罰三盅才好。”魏琳笑道。

    楊娥爽快地答應,“行,三盅就三盅,總得把你們陪好了才是……其他人呢?”

    魏琳指了外麵,“那些愛鬧的跟著四妹妹去釣魚了,那些風雅的跟五妹妹往聞鶯亭作詩去了,就隻剩下我們這些無趣的沒人理。”

    芙蓉閣這邊是楊嬌在招待,可楊嬌本就不是那種長袖善舞左右逢源的人,再加上是個庶女,身份比較低,在諸位賓客麵前自覺矮了半頭,故而就隻跟往常相熟的幾位庶女一起說話,卻把魏琳等人忽視了。

    楊娥一想就知道,笑著挽起魏琳的手,“孟茜肯定是在聞鶯亭,咱們去瞧瞧她畫了什麽大作不曾。”

    魏琳正跟孟茜一位不出五服的表叔家的兒子議親,差不多有了七八分眉目。

    既然以後要嫁進孟家門裏,這會兒正好多跟孟茜親熱親熱。

    而楊娥則是想到楊妡麵前示示威,即便現在還沒說定,可那也是早晚的事兒,決計出不了簍子。

    兩人攜手往聞鶯閣去。

    孟茜不在作畫,反而興致勃勃地在品鑒對聯。

    楊妡給出的上聯是輕舟蕩漾逐雲夢,這裏的雲夢是湖北一個地名。亭子裏的廊柱上已掛出好幾幅下聯,有綠柳婆娑照洞庭,有快馬奔馳過嶽陽,有欸乃悠揚過若耶,還有樓台觀景覽大荒。

    對仗均是平平,並無十分工整之作。

    楊娥笑道:“五妹妹從哪裏想出這麽個上聯,咱們閨閣女子見識有限,地名去得也少,真是難為人,我覺得合該拿到夕照亭讓三哥他們對才是。聽說單是今科進士就來了好幾人,肯定有工於對仗的。對了,魏家三表哥苦讀這些時日,明年會不會下場試試,考個童生試應該不難吧?”

    楊妡聞言甜甜地笑,“我也不知道呢,二姐姐實在想知道,就打發人往夕照亭問問三表哥。或者三表哥什麽時候下場考試讓人給二姐姐送個信兒,免得二姐姐惦記著。”

    楊娥被噎得張口結舌。

    她根本不關心魏珞何時下場,說這話的重點是魏珞連童生都不是,就是個名副其實的白丁,為什麽楊妡聽不明白呢?

    而且仿佛其他人也都沒注意她話裏的重點,個個盯著她等著迴答。

    楊娥氣惱不已,卻強作出笑顏道:“我這不替你著急嗎?三表哥能有出息,你也跟著榮光。”

    楊妡仍是笑著,“多謝二姐姐關心,二姐姐到底年長幾歲,寧可放下自己的事情不顧,單想著關心下麵的妹妹,真讓人感動……我倒是替二姐姐急得很啊。”

    言外之意,楊娥若是沒事就替自己打算打算吧,別人都定親了,隻有她嫁不出去,還閑得管別人。

    因楊娥沒有壓低聲音,楊妡也就依樣學樣用了平常的聲調,旁邊幾人不費力就聽得一清二楚,個個明著在品鑒對聯,暗地裏卻豎了耳朵聽兩人說話。

    楊妡是真沒有把名聲太放在眼裏,尤其現在親事已定,更視聲名如浮雲。

    雖然魏氏曾多次強調楊家姑娘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當著外人的麵兒,就是裝也得裝出和睦友善的樣子來,可眼下是楊娥主動挑釁,而楊妡從來就不是願意隱忍之人,能迴擊的就當麵懟迴去,一時反擊不了的,就留待日後慢慢算賬。

    楊娥卻是麵皮兒漲得紫紅。

    她被人寵慣了,闔府的姑娘不管是長還是幼,不管是嫡還是庶,再沒有地位比她更重要的,就連楊姵在定親之前也得恭恭敬敬喊她一聲“二姐姐”,唯獨楊妡接二連三地下

    她的麵子,此刻更是毫不留情地揭她傷疤。

    瞧著楊妡那張白淨如羊奶,柔嫩如細瓷的臉,楊娥恨不能伸手給她撓花了,再讓她如此囂張。

    可當著眾人的麵,楊娥終是不敢,虛點了她的麵頰,笑歎道:“五妹妹真是牙尖嘴利的,讓人又疼又愛,可有時候也氣得慌……你們剛才對的對聯挑出魁首了嗎,我這隻鐲子成色還不錯,給大家當個彩頭。”

    擼起袖子將腕間顏色透澈如雲霞的瑪瑙鐲子褪了下來。

    先前大家評選就是圖個熱鬧,因為有個彩頭倒真正用心點評起來,倒最後竟是“快馬奔馳過嶽陽”最工整拔得頭籌。

    楊妡樂嗬嗬地說:“不好不好,沒有東道主自個得彩頭的,要說出去還以為我跟二姐姐是串通好了,肥水不流外人田呢。”

    眾人齊聲笑道:“沒有這一說,你對得最工整,理當你得。”

    楊妡推辭兩句,又端端正正地給楊娥行個禮,將鐲子套在了腕間。她肌膚白,被紅瑪瑙襯著,越發欺霜賽雪般,非常漂亮。

    楊娥再想不到鐲子會落在楊妡手裏,她以為孟茜文采好,理當歸孟茜呢,一時心疼得像是被割了肉一般,好半天露不出笑模樣。

    楊妡也會來事,既然得了鐲子少不得也得拿出點東西來分給別人,就吩咐紅蓮迴去捧了七八支自己素日做的絹花,另外熬製的膏脂也拿過幾瓶分了分。

    一時人人歡喜非常。

    此時的鬆鶴院氣氛卻有些凝重。

    楊歸舟待客人賀過壽之後就到外院跟幾位多年來的知交對弈去了,而魏氏跟錢氏則陪著女眷們聽戲,今兒唱得是《桑園會》,也就是秋胡戲羅敷,是德慶班最拿手的青衣戲。尤其那一出西皮流水甚是知名。

    魏氏正聽得入神,就見毛氏沉著臉過來,拽了她就走,“有個緊要事兒跟你說。”

    魏氏現在有點打怵這個嫂子了,生怕她當著眾人的麵說出什麽不妥當的話來,盡管不情願也不得不跟著迴了鬆鶴院。

    毛氏直入主題,“璟哥兒跟小娥的親事得早早定下來,小娥到年底滿十八,實在不能拖了,她是明容拚了命生下的閨女,你們不經心,不把她的事兒放在心上,可我不能不經心。”

    魏氏一聽就覺得堵得慌,去年差不多整整一年,錢氏真是差點把京都跑遍了,就這還不經心?

    可她不想置氣,耐著性子問:“阿璟不是不同意?”

    “由不得他,你說親姑姑家的女兒,再親沒有這麽親的,小娥相貌品行也不差,現成的好姻緣他還不要……這次真是由不得他,我跟小娥做了個套兒,璟哥兒跟小娥摟摟抱抱被我抓了現行,他就是再不願意,小娥聲名都毀了,還能怎麽著?”

    魏氏驚得張大了嘴巴,半天合不攏,“你跟小娥算計阿璟,小娥竟然同意?”

    “有什麽不同意的,主意還是小娥出的?”毛氏不以為然道,“反正也沒外人瞧見,傳不出閑話來。”

    有祖母算計自己親孫子的嗎?

    魏璟又不是傻子,可是堂堂進士,差一點就是小傳臚,哪怕當時懵了頭,日後一尋思肯定會迴過味來。

    楊娥這般嫁過去能有個好兒?

    魏氏真不知道該說毛氏沒腦子還是楊娥沒腦子,想到自己費盡心思教導楊娥,從她一歲多就守在身邊帶著,手把手教著寫字讀書,養了十幾年竟出息成這種不分是非不知好歹的人,魏氏恨不得扇自己兩個嘴巴子。

    思量片刻,頹然道:“事已至此,就定下來吧,往後小娥就交給嫂子了,千萬讓阿璟擔待著些。即便沒有夫妻情分,總也是表兄妹,能讓就讓著點。”

    毛氏拉著臉道:“大好的親事你說這麽喪氣幹嘛?有我在,小娥肯定受不到半點委屈,你隻管把她風風光光嫁過來就成。”

    魏氏默默地點了點頭,忽地又想到,楊遠橋說過,要是不跟魏家斷絕往來,他們二房就要分家單過。

    眼下,她還真想跟魏家斷了,可是又不能……到底斷不斷呢?

    第89章商議

    魏氏思來想去拿不定主意,念著外頭還有賓客,便強壓下心頭萬千思緒,微笑著走出鬆鶴院。

    《桑園會》正好唱到尾聲,秋胡的母親將兒子斥責一頓,命他向羅敷賠禮,夫妻重歸於好一家團圓皆大歡喜。

    戲唱罷,差不多也到了飯時,錢氏笑盈盈地將諸位女眷請到了花廳。

    此時,空水橋那邊楊姵等人正玩得熱鬧。

    她們這些大家小姐連魚竿都少見,更遑論釣魚,湊在一處嘻嘻哈哈嘰嘰喳喳將魚都嚇跑了,半天也沒釣上一條。

    眼看著時辰不早,旁邊媳婦們換上半截身子的水靠走到水中,一網下去撈上十多條魚,連續撒了七八網,足足裝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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