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

    正是瑞王李昌銘。

    張氏大驚,忙隨在魏氏身後行禮,“民婦見過王爺。”

    “不必多禮,都坐下吧,”李昌銘很隨意的擺擺手,在正中首位坐了,“刷”一下甩開折扇,“今天我是來保媒的,本王覺得阿珞跟府上五姑娘正是天生一對地造一雙,文定伯也這樣認為,是吧?”

    “呃,這個,三少爺確實年少有為……”楊歸舟覺得這話實在不好接,說不是怕駁了瑞王麵子,說是又覺得有些勉強,支支吾吾好一陣兒也沒出來下文。

    好在李昌銘並沒非得強求他表態,繼續道:“本王這是頭一遭做媒,勢必要來個開門紅。文定伯心裏也願意,但要跟老夫人以及二太太商議一下,所以本王就跟著進來聽個結果,你們先商議,隨便商議,本王就隨便聽聽。”

    魏氏與張氏麵麵相覷,不知道如何是好。

    當著這麽尊大神的麵,她們怎麽商議?而且王爺說了,頭一遭做媒,想要個開門紅,這是說親呢,還是搶親呢?

    魏氏無可奈何地歎口氣,半天沒吭聲。

    李昌銘見狀,問道:“怎麽都不說話?沒事兒,就當本王不存在,你們隨意。”嘩啦啦地搖著扇子扇風。

    楊妡隔著棉布門簾聽得清清楚楚,隻覺得哭笑不得。昨夜魏珞說請人提親,她隻以為是請個官媒來,沒想到竟然請了這麽個不著調的主兒。

    她在蔡家校武場上見過李昌銘一次,具體長什麽模樣記不太清了,印象裏應該是個氣度頗佳的少年,而且箭法非同一般地好,僅次於魏珞。

    可說話行事怎麽這樣出人意外呢?

    楊妡試探著想掀開門簾瞧瞧,可又有些猶豫。

    並非是因張氏適才的話,而是覺得自個兒現在頂著一張紅腫的豬頭臉,要是被魏珞瞧見,豈不糗大發了。

    正躍躍欲試,聽到魏氏終於開了口,“阿珞是因為昨天的事兒而起意求親?其實不相幹,你是我侄孫子,阿妡是我孫女兒,兩家向來親如一家。如果真要見外,姑祖母是不是還得備份厚禮登門致謝?”

    魏氏這番話還是挺有水平的,魏楊親如一家,魏珞抱了楊妡就等於哥哥抱了妹妹,沒什麽大不了的。如果真要計較,那我們就備禮道謝,沒有把非得把孫女兒配給你的道理,除非你真能說出個章程來。

    “並非如此,”魏珞連忙解釋,“我對五妹妹仰慕已久,

    正好又有此機緣,便鬥膽前來求娶。”

    “阿珞這話可就見外了,自家兄妹有什麽仰慕不仰慕的?還勞煩王爺跑這一趟?王爺事兒多,不如您先忙,我們自家的事兒關上門兒自個就解決了。”後麵這話卻是對李昌銘說的,先把他打發走,然後再丁是丁,卯是卯的跟魏珞分辨。

    “老夫人別客氣,我不忙,”李昌銘搖著折扇笑道,“皇兄沒指派我差事,天天跑馬射箭也沒啥意思,正好借這個機會打發時間……剛才老夫人所言極是,兩家本就交好,再結門親,豈不是好上加好?哈哈,本王說得有沒有道理?”

    魏氏強作出個笑顏道:“親上加親不是不行,但俗話說的好,量媒量媒,得講究個般配,我家五丫頭是二房嫡女……”

    “依老夫人這麽說,本王乃皇室貴胄,跟貴府四姑娘……”

    魏氏立刻嚇出一身冷汗來,她怎麽就忘記這茬了呢,好在她話來得快,臉上堆著笑道:“還有古話說低娶高嫁,說起來我家四丫頭是高攀王爺了。”

    李昌銘連連點頭,“嗯嗯,還有這一說,唉,可惜皇兄家裏兩位公主了,依老夫人的說法,估計嫁不出去了。”

    公主生在天家,到哪裏去找更高的門戶?

    魏氏剛散去的汗頓時又冒了出來,這才醒悟到李昌銘所說開門紅的話並非戲言,他是真要說定這門親事的。

    如果換成魏璟,她二話不說就能成全,可麵前的魏珞隻是個庶子,又是被趕出家門的,除了秋聲齋那處屋舍外別無長物,不管怎麽說楊妡也是正兒八經的嫡女,嫁個這樣的人實在太委屈她了。

    思量會兒,魏氏長長歎一聲,“王爺尚無子嗣,可能不懂我們為人長輩的心思,隻盼著兒孫們能生活安康,五丫頭自幼衣食無憂,是嬌養著長大。可阿珞這頭,不瞞王爺,他既無長輩支持,又無同輩幫襯,隻怕五丫頭會跟著受苦。”

    此言一出,不但楊妡沒料到,就連張氏也吃了一驚。

    她隻以為魏氏平常心眼偏得厲害,並不待見楊妡,沒想到關鍵還是肯為楊妡考慮的。

    張氏所憂愁的除去魏珞是個武夫外,也有這方麵的顧慮。楊妡過慣了使奴喚婢的日子,如果魏珞能謀得一官半職還好,否則跟魏劍嘯似的四處晃蕩,以後拿什麽養家?

    楊妡也頗為好奇,她自是知道魏珞日後會出人頭地,受眾人敬仰,不必擔心吃穿。可魏珞眼下的狀況,他怎麽就有信心來求親呢?

    想到此,實在按捺不住,輕輕將門簾掀開一道縫兒。

    就看到魏珞對著魏氏深深一揖,誠懇地說:“老夫人且請放心,我既然想娶阿妡,定然會護著她照顧她,假如隻有一塊肉,那就阿妡吃肉我喝湯,倘或隻有一碗米,那我吃稀的,阿妡吃稠的……”

    “切,好東西都在湯裏了,誰願意吃肉?”楊妡暗中腹誹,卻忍不住彎了唇角,“真是豬!”

    隻聽魏珞又道:“今日我且當著王爺、伯爺、老夫人以及二太太的麵前起誓,若能娶得阿妡,以後我定當事事以她為先,決不會教她受到半分委屈,以後也絕不會納妾收房,唯阿妡一人……求老夫人與二太太成全。”說罷,竟是雙膝跪地,額頭重重地磕在地上。

    “哎呀!”楊妡低唿,手無意識地鬆開,門簾搖晃了兩下。

    張氏察覺到,猜出楊妡心思,暗暗歎口氣,溫聲道:“你先起來吧,姻緣乃大事,我們也不能現下就給你個答複,且容我們商議兩天再做打算。”

    李昌銘“咦”一聲,“這不正是在商議嗎,或者應或者不應,不如咱們就地表個態。文定伯你是什麽意思?本王覺得阿珞心意至誠,實在難得,又有一身好功夫,將來定然是國之棟梁,對吧?”

    “對,對,”楊歸舟本能地附和。

    李昌銘笑著豎起食指,又問魏氏,“老夫人意下如何?本王早就聽說楊府姑娘個個恭順有禮貞德賢淑,阿珞能夠娶得五姑娘實在是三生有幸,是前世修來的福氣,老夫人覺得是還是不是?”

    “這……”魏氏猶豫道,“我們楊府姑娘出門在外,再沒人說個不字的……”

    “那就是了,”李昌銘又豎起中指,轉向張氏,“二太太,文定伯跟老夫人都表了態,您可有異議?”

    門簾又悄無聲息地晃動了下。

    張氏默了默,笑道:“我聽兩位長輩的。”

    李昌銘拊掌笑道:“哈哈,既然三位都同意,這不就成了?以後本王也可以有雙媒人鞋穿了。”自懷裏掏出塊玉佩,笑著遞到魏氏手中,“這是阿珞的信物,姻緣既已說定,以後可不得反悔,你們也趕緊找個物件出來,待會兒本王還得跑馬。”

    剛才還說跑馬沒意思,這會又改口了,魏氏咬咬牙,吩咐珍珠也取來一隻玉佩,交到李昌銘手中。

    李昌銘轉手遞給魏珞,“好生收著。”說罷,又催促兩家寫下各自生辰八字,等墨幹放進荷包裏,“等

    本王迴去吩咐欽天監好生測算一下,務必選個良辰吉日出來。”

    張氏屈膝福了福,“有勞王爺。”

    “不必客氣,我是願賭服輸,幫人就要幫到底。”李昌銘“刷”收了折扇,扇背點一下魏珞,“走吧,別誤了時辰。”舉步就往外走。

    魏珞停了下,對張氏道:“我適才所言句句均是真心,二太太且請放心。”

    張氏淡淡道:“親事能定也能退,就算真正成親,如果真不合適還可以合離,我沒什麽不放心的,隻請魏三爺日後能夠常常想起今日所言……還有,議親總得按著規矩一步步來……”

    “我明日另請了媒人來。”魏珞連忙應著。

    待楊歸舟帶了兩人離開,魏氏無奈地搖搖頭,“這瑞王一點正形都沒有,婚姻也能當兒戲,糊裏糊塗結下這門親,以後怎麽辦……”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浪得忘形了,倉促之間寫了這些,妹子們先湊合著看,估計明天會大修~~該發的紅包也等明天發,有點累了~~

    第75章詢問

    張氏答道:“兒孫自有兒孫福,昨天老爺說過句話,阿珞心性堅忍,定非池中之物,如果他來求娶,老爺是肯的,可能也就開頭幾年日子會清苦些……大不了多貼補些嫁妝。”

    “嫁妝不是個大事兒,府裏統共三位嫡出的姑娘,公中不偏不倚每人給一萬兩,四丫頭那邊有你大嫂貼補,再加上王爺送來的聘禮,就算留一半陪一半,那也少不了。二丫頭有先頭明容留下的嫁妝,保準也是體體麵麵的……都是一家姐妹,有的嫁王爺,有的嫁白身,光是閑言碎語就能把人淹死,我是怕五丫頭心裏不平。日後怨我也就怨我,兒女都是生就的冤家,我也不差這一樁,可存著怨氣出閣,以後怎麽有法兒過日子?”

    楊妡隔著門簾聽見,身子微震,思量片刻,撩簾出去跪在魏氏跟前道:“祖母大可放心,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的道理我懂,日子都是自己過出來的,有些人錦衣玉食卻天天吵鬧不休,而有些人飯食剛剛夠吃卻過得喜樂順遂。三表哥現下是窮,可他那裏清淨……我知道自己不討長輩喜歡,就盼望著兩口子關上門過自己的日子。”

    魏氏怔怔地看她半天,沉了臉斥道:“大人的事兒你少跟著摻和,閑著沒事迴去多抄幾遍《女誡》。”

    “是!”楊妡悻悻然起身,迴頭仍尋了帷帽戴上,慢騰騰地往外走。

    魏氏轉向張氏,

    “姑娘家就該天天繡花寫字彈彈琴,早早教給她這些有什麽好處?怪不得府醫天天說她心思重,你聽聽這是十一歲姑娘該說的話?”

    真是無妄之災!

    張氏吸口氣沒作聲,隻聽魏氏續道:“我知道你們因為婉丫頭的事兒覺得我狠心冷情,為了富貴把婉丫頭嫁給那麽個畜生。你卻不知,那年媒人上門說親順便帶了聘禮單子,上麵單是赤金頭麵就四套,還不算其他珍珠玉石的,婉丫頭盯著單子半天沒作聲。這親事是她自己選的,可迴門那天又在我麵前嘀咕姑爺腳臭醃臢,一脫鞋能熏臭滿屋子……既貪圖人家銀子,又不願意伺候人家,天底下哪有那麽好的事兒?而且,真把婉丫頭接迴來,讓她跟著林姨娘月月靠五兩銀子月錢活,你覺得她願意?”

    張氏還真不知道其中還有這樣隱情,驚訝片刻,開口道:“妡兒素有主見,不會反悔。”

    魏氏冷笑道:“事已至此,便是悔也沒用。我把話放在前頭,咱們楊家就從來沒有過大歸的姑娘,不能因為一個兩個而連累楊家名聲。”

    張氏猶豫會兒,終是沒有把二房要分家這話提出來,默默地離開了鬆鶴院。

    且說魏珞與李昌銘離開楊府,迴了秋聲齋,李昌銘四下打量番這個小院落,“嘖嘖”歎道:“瞧瞧,就這麽個方寸之地,一窮二白的,拿什麽娶人家嬌生慣養的姑娘?你也真好意思開這個口?這親事除了我出馬,再無第二個人能給你說成。上次賭約這就算完,以後別再跟我麵前念叨……對了,下午去西郊跑馬,你去不去?”

    魏珞隨著他的身影看去,真的,除去三間老舊屋舍就是屋後的兩畝空地,靠著牆邊搭了隻雞籠,裏麵四隻肥碩的母雞正扯著脖子咕咕地叫。

    不由地想起了楊妡。

    嫩生生的肌膚,烏漆漆的眼珠,每次都打扮得漂亮而精致,要多漂亮就有多漂亮。

    自己這簡陋的屋子,真能養得起那個嬌滴滴的小姑娘?

    前一世,她聽從長輩的話,溫溫順順地上了花轎,拜堂行禮,誰知道等夜裏要安置的時候,她突然就哭著求他放過她。

    這一世,會不會重蹈覆轍,她看到這窮酸的環境,立刻生出悔意?

    想到這個可能,魏珞臉色頓時黯淡下來。

    李昌銘見他許久不答,又問一遍:“到底去不去跑馬?”

    “不去,”魏珞斷然拒絕。

    “喂,過河拆橋不是這樣的,你沒

    忘記剛才是誰憑借三寸不爛之舌硬是逼著人家把如花似玉的小姑娘許給你的吧?”李昌銘扇子搖得嘩啦啦響,“我麵子都不要了,你還不去?切切,太不仗義了。”

    魏珞斜一眼他,自屋裏取出兩把長弓,“再比試一局如何,若你贏,你什麽時候叫我跑馬我都奉陪,要是我贏,今年秋天我要去寧夏,你幫我寫封引薦信。”

    “此話當真?”李昌銘“刷”地合上折扇,“就算洞房花燭,我叫你出來也不推辭?”

    魏珞傲然點頭,“隻要你贏!”

    李昌銘核算一下,不管是贏還是輸,自己總沒什麽損失,將袍擺一撩,掖在腰間,掂起其中一張弓,“去他的,我還真就不信了,難道次次輸給你?劃個道兒出來,怎麽個比法?”

    魏珞指著屋旁鬆柏林,“聽到裏麵鳥叫了嗎?每人三支箭,誰射中的鳥多誰贏,準備好了嗎?”

    李昌銘試了試弓弦,又挑出三支竹箭,對著林間比劃兩下,笑道:“行了,來吧。”

    承影從地上抓起一把石子,用力朝鬆林扔過去,緊接著唿啦啦飛出一大群麻雀。

    “好家夥!”李昌銘低唿一聲,“嗖嗖嗖”三箭出去,三隻麻雀應聲而落。

    他得意地看向魏珞,“你怎麽樣?”

    魏珞也收了弓,淺淺笑道:“迴去寫信吧,我得從百戶做起,從小兵一步步往上爬太慢了。”

    李昌銘氣道:“娘的,張口就正六品,你怎麽不從總兵做起,一步就能登天。”

    “你要能有那個本事,我無所謂。”魏珞麵無表情地說。

    寧夏是九邊重鎮之一,總兵乃正二品武官,拜征西將軍印,不管是任命還是調遣,需得經過內閣合議並要聖上首肯才成。

    兩人說話的工夫,承影已提了箭迴來。

    隻見他左手三支箭,箭尾塗了朱漆,是適才李昌銘用過的,每支箭上掛一隻麻雀,而右手拿著的三支箭上,每支箭串了兩隻麻雀。

    李昌銘眼都直了,恨恨地撂下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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