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不錯,楊遠橋唇角微彎,頗有幾分滿意。

    待見到楊妡進來,他臉上笑意更濃,抬手從楊妡發間挑出一絲蔥葉,打趣道:“每次下廚總怕別人不知道似的,非得帶出來?”

    楊妡笑道:“今兒我沒做都是表姐做的,說是孝敬爹和娘。”

    齊楚屈膝行個禮道:“因不知姑父口味輕重,估摸著做了幾樣,請姑父莫要嫌棄。”

    楊遠橋道:“到這裏來就跟自己家一樣,不用拘束,有什麽短了缺了的,隻管跟你姑母講。”因瞧見旁邊垂手而立的楊峼,遂介紹道:“這是你母親表兄家的姑娘,姓齊。”

    楊峼已聽說家中有女客來,一直沒有謀麵,此時聽齊楚說話輕輕柔柔的甚為溫婉,便大著膽子偷看一眼,不料正對上齊楚目光,立刻移開目光,垂下頭,拱手招唿,“齊家表妹。”

    齊楚本就容易害羞,此時臉色更紅,曲膝福了福,“表哥!”

    楊妡見齊楚發窘,便打圓場道:“爹爹快些用飯吧,待會兒怕菜涼了,我跟表姐辛苦這半日也得早早迴去吃飯。”

    說罷跟楊遠橋與楊峼分別打過招唿,拉了齊楚的手往外走。

    楊峼低著頭,隻覺得有片青碧色的裙角飛快地從眼前晃過,隱約有股清雅的花香。說不清是什麽花,淺淺淡淡的,非常好聞。

    他不由抬頭,正瞧見那穿著青碧色羅裙的身影嫋嫋地轉到影壁後麵。

    這時,素羅上前提了食盒,將裏麵的菜往飯桌上擺。

    楊峼正要告辭,楊遠橋道:“你留下來一道吃飯,飯後我還有話問你。”

    楊峼低低應了,走近前一看,甜白瓷碟子盛著的六道菜,道道精致誘人,還有一盆嫩白的豆腐湯,湯水紅綠相間煞是好看。

    楊峼頓時想起適才無意中對上的那雙眼眸,羞羞怯怯的,似是受驚的小鹿,烏溜溜地泛著濕意,心頭不受控製般跳了跳。

    齊楚在楊家住了半個多月,幾乎天天泡在廚房裏,不是整治湯水,就是做各種點心。

    有幾樣菜,魏氏也吃著好,特地吩咐廚子跟著齊楚學。

    待到臘月二十二,過小年的前一天,張氏才吩咐桂嬤嬤與素絹兩人將齊楚送迴去。魏氏與錢氏俱都各有賞賜。

    伴隨著紛紛揚揚的大雪,天啟四年的春節熱熱鬧鬧地來了。

    正月裏,張氏在楊妡的勸說下沒往大姨母家中去,隻去了三舅

    公家。

    半個月沒見,楊妡頗為想念齊楚,見了麵當即抱在一處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

    表舅母拉著張氏進了內室,懇請地道:“等到六月阿楚就十四了,先前鄰裏有不少來說親的,我覺得還小就給拒了。可自從那禍害來鬧過,一個說親的都沒有。我估摸著阿楚的親事不會順利……想托你幫忙給阿楚相個人家,家世好賴沒什麽,阿楚不是吃不得苦,我就希望對方能好好待阿楚,阿楚是個好孩子,長這麽大從來沒讓我操過心。”說著聲音有些哽,眼圈隨之紅了,“你說,大姐怎麽就教養出那麽個禍害來,我好端端的閨女讓他給毀了,有時候夜裏做夢醒來,真恨不得豁上我這條命跟那禍害同歸於盡。可父親說,要是我真殺了人,阿韓的前程也就毀了……”

    “三舅說得對,你可別亂來,”張氏急忙勸道:“你要是放心,等過了上元節我再來接阿楚去住些日子,正好家裏三丫頭也說親,一個也是看,兩個也是看,順手的事兒。”

    兩人既已說定,張氏也沒留飯,與楊妡打道迴府。

    馬車停在角門,紅蓮伸手扶著楊妡下車,楊妡便瞧見,有個衣衫單薄身材瘦削的少年雙手抄在袖子裏,正站在牆根向陽處等著有人出來。

    楊妡心中微動,元寶終於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其實,齊楚是用來打臉魏氏的~~

    第60章邀請

    楊妡步履匆匆地往晴空閣趕,走到空水橋,正遇到青藕往外走。

    “姑娘可算迴來了,”青藕舒一口氣,急切地道,“上次那個元寶又來了,我擔心他還是要銀子。這幾次下來,拿走的銀子都十幾兩了。”

    “我明白,”楊妡止住她,“今天我想見見他。”

    “啊?這怎麽成?”青藕驚唿,“他……他萬萬進不得內院。”

    楊妡道:“你出去跟門房說,他是你遠房表弟,將他引到竹山堂旁邊假山那裏,我在哪兒見他。”

    “可我沒有表弟。”

    楊妡笑道:“你隻這樣說,門房不會多加盤問。”

    青藕喏喏應了,扶著楊妡往二門走。二門婆子見楊妡才剛進來又出去,心中詫異卻不敢多問,隻賠著笑道:“今兒風大,姑娘將鬥篷係嚴實些,別著了風。”

    楊妡假作抄書,尋了《天寶通草》出來裝模作樣地讀了片刻,不大一會,聽見門口青藕與晨耕的說話聲,忙

    披好鬥篷出來。

    繞過竹林就是座太湖石壘成的假山,元寶站在背風處不停地跺著腳,瞧見楊妡,不顧地上冰寒,“噗通”就跪下了,連磕三個響頭,方開口道:“謝姑娘接濟,姑娘就是救苦救難的觀世音菩薩。”

    楊妡看著他單薄的衣裳就覺得渾身發冷,忙道:“你快起來吧,你娘病好了?”

    元寶黯然道:“我娘冬月底過世了,已經燒了七七,我共欠了姑娘十六兩七錢四分銀子,如果姑娘不嫌棄我粗笨,我願意留在姑娘身邊做牛做馬。”

    青藕聞言斥一聲,“胡說八道,姑娘身邊都是丫鬟伺候,要你這個小子何用?”

    元寶慌忙解釋,“我沒別的意思,就是以後聽姑娘使喚,姑娘叫我幹什麽我就幹什麽,絕沒有二話。”抖抖索索從懷裏掏出張紙,“頭年求胡同口賣字的秀才寫的賣身紙,手印也摁上了。”

    青藕接過遞給楊妡,楊妡展開掃了眼,上麵寫著元寶的姓名籍貫,生辰年月,還有自願賣身的字樣,最後趙元寶姓名處摁著個暗紅的血指印。

    楊妡複遞給青藕讓她收好,然後對元寶說:“你的賣身契我先收下,我身邊不能留男人伺候,不過有兩件事想讓你去做。”

    元寶點頭哈腰道:“姑娘盡管吩咐。”

    “第一,打聽下金城坊盆兒胡同有戶姓彭的,男人讀了二十年書連秀才都沒考中的那家,打聽他家四兒子平常在哪些地界兒進出,都結交了些什麽人?第二,打聽那附近有沒有專門□□消災的閑幫,怎麽個收費法兒,妥不妥當?打聽好之後就來找青藕——她是你遠房的表姐。”

    元寶甚是機敏,連連點著頭,“行,行,姑娘放心我肯定做得好。”

    楊妡笑一笑,對青藕道:“你送你表弟出去吧,耽擱太久不好,我到書房等你。”

    青藕應著引了元寶往外走。

    楊妡看著他們離開,略站片刻,正要迴頭,差點撞到一人懷裏,她急忙止步,定睛一看,發現竟是許久未曾謀麵的魏珞。

    自從上次在安國公府的校武場見過,一晃眼已經過去七八個月了。

    感覺他似乎又長高了,身體看著結實了許多,肩寬腰細。數九寒天連件披風都沒披,隻穿了件鴉青色斜紋布的長衫。

    衣著雖單薄,周身氣勢卻絲毫不弱,杵在楊妡麵前,跟座大山般高大魁梧。

    楊妡仰頭看著他。

    若

    是不見倒也罷了,並不覺得如何,可見到了,埋藏在心底尚未完全熄滅的火星就好像見了風似的,唿啦啦就燃燒起來。

    既思量又掛念,還有說不出道不明的委屈,摻雜在一起,竟是無限的酸楚。

    魏珞迎視著她的目光,黑亮的眸子幽深沉靜,瞧不出其中的情緒。片刻,沉聲問道:“那小子是誰,嘰嘰歪歪說這半天?”

    開口便是質問。

    楊妡滿腹的柔情頓時散去,沒好氣地說:“跟你什麽關係?”

    魏珞淡淡道:“我看到了就要管。”

    “切,狗拿耗子。”楊妡白他一眼,轉頭往竹山堂走。

    魏珞在她身後涼涼地說:“你信不信,不出兩天我就能把那人揪出來,隻要狠揍一頓,我看他說不說?”

    “那你就去找,把他打死算你本事……白學一身武藝專門欺負沒爹沒娘的孤兒,真厲害!有本事呀有本事!”楊妡頭也不迴地鄙夷道。

    “那也不如你,”魏珞臉一沉,跟著譏諷,“一個大家閨秀跑到外院給個乞丐磨磨蹭蹭說半天話,五姑娘多厲害。”

    “我願意,用不著你管!”楊妡低吼,急走兩步,又迴頭怒道:“實話告訴你,我不是大家閨秀,從來就不是,我就是我!我想跟誰說話就跟誰說話,就是不想看見你!”

    晨耕聽到喊聲忙過來瞧,看到兩人鬥雞眼似的瞪著對方,頓時一個頭兩個大,心底哀叫聲祖宗,對楊妡賠笑道:“外頭冷,姑娘往書房裏坐會兒。”

    楊妡指指身後魏珞,“趕緊把他打發出去,偷偷摸摸地看著沒安好心。”

    晨耕恭聲道:“姑娘有所不知,表少爺本是老爺約了過來演算什麽陣法的。”

    卻原來,魏珞讀過那幾本兵書後受益頗多,隻苦於他學識確實不怎麽好,有些地方看不明白,便來請教楊遠橋。

    楊遠橋能看懂文字,但對用兵之道不太清楚,兩人經過一番討論,取長補短,倒是從中悟出不少樂趣。

    最近兩人又開始排演上麵所載陣法,魏珞確實是應約而來,不過是來早了大半個時辰。

    楊妡聞言,賭氣道:“那就讓他一邊待著,看見他就心煩。”甩手進了書房。

    石青色的夾棉簾子撞到門框上,發出“咣當”一聲巨響。

    晨耕嚇了一跳,張張嘴,對著魏珞打千作揖,“表少爺大人有大量,別跟姑娘一般見識,她畢竟還小

    ……您兩位見麵就吵,小的夾在中間實在難作人。”

    “就你這德性還作什麽人?”魏珞哼一聲,吩咐道:“你沏壺熱茶,我進去看看。”伸手撩了門簾。

    楊妡心裏既是生氣又覺得委屈,正捏著帕子擦眼淚,聽到門響,隻以為是青藕迴來了,頭也沒抬,隻哽噎著問:“送走了,可曾許他些銀子買件禦寒的衣裳?”

    魏珞聞言,胸口一梗,心底湧上莫名的酸意,停下步子,譏誚道:“五姑娘是大善人,還惦記人家沒厚衣裳穿,敢問那小子到底是誰啊?”

    楊妡不意是他,三下兩下擦幹眼淚,昂起下巴,挑釁般看著魏珞,“你有本事,自己打聽去,兩天之內找出人來?”

    她才哭過,眸中還殘留著淚意,一雙烏漆漆的眸子溫潤透亮,明明生得一副楚楚動人的相貌,偏生鬥雞般挓挲著翅膀。

    魏珞既覺好笑,又生愛憐,右手悄悄握住衣袖想替她拭去腮旁那滴清淚,身體卻偏生後退兩步,唇角勾一絲淺笑,“若我真能找出來,你許我什麽好處?”

    “切,這話好沒道理,能找出來是你的本事,找不出來是你無能,跟我什麽關係?”楊妡斜斜地白他一眼。

    那眼眸似恨且怨,水光盈盈。

    魏珞心中熱熱地一蕩,緩了聲,問道:“上元節,你去不去賞燈?”

    “不去,”楊妡根本不過腦子,一口迴絕。

    “嚇怕了?”魏珞眸中含笑,“你別是被嚇得這輩子不敢去賞燈了吧?你放心,有我……”

    有我在,沒人傷得了你。

    隻是話不曾說完,楊妡便打斷他的話,揚聲,一字一頓道:“我——不——稀——罕——去!不——稀——罕!”

    端了托盤正要進門的晨耕聽聞,連忙撩簾進來,見兩人站得遠遠的,臉上仍是帶著氣,而楊妡腮邊淚痕猶存,分明又鬧出不痛快來。

    他暗暗叫聲苦,將托盤放下,利落地倒出兩盅茶,一盅端在楊妡麵前,“姑娘喝口熱茶,順順氣兒,”另一盅遞給魏珞,“表少爺暖暖身子。”

    魏珞一口喝完,也不做聲,轉身走出屋外,晨耕屁顛屁顛地跟了出去。

    楊妡雙手捧著茶盅,片刻,低歎聲,淺淺啜了兩口,又倒半盅茶在帕子上,拭了拭臉。

    不大會兒青藕迴來,低聲道:“人走了,給了些零碎銀子和一把銅錢。他倒是會做人,拿出八分銀子打點了門房。”

    說罷,瞧見楊妡略帶紅腫的雙眼,忙問:“姑娘怎麽了?”

    楊妡“哼”一聲,“你帶麵脂沒有,讓晨耕尋些溫水我擦把臉。”

    “帶了,是桂花味的,姑娘不是嫌棄味道甜膩?”

    楊妡淡淡地說:“湊合著用用。”

    青藕“哦”一聲,出門吩咐晨耕去了。

    楊妡又歎口氣,青藕老實歸老實,可太不懂變通了,真不如紅蓮用著順手。以後還是少帶她出來,讓她專心把屋裏看管好就成。

    思量這一會兒,晨耕已端過半盆溫水來。青藕伺候楊妡淨了麵,又塗上麵脂,看著瞧不出異樣,這才扶了楊妡出門。

    魏珞站在竹林旁邊,手裏拿半截竹子,正用刻刀比比劃劃地不知道想刻什麽?

    楊妡盯牢他背影瞧了兩眼,默不作聲地離開。

    一行走,心裏卻生出些悔意。

    細細想來,魏珞先前問話也並非那麽無禮。他今年也才十七歲,就是個愣頭青,自己白長這些年何苦時時跟他鬥氣?

    可是每次見到他,整個人就跟十二三歲的小姑娘似的,根本控製不了情緒。

    不禁又想起上元節,有過去年的事情,張氏很少再讓她出門。

    何況,今年又有齊楚來,估計是不可能了吧……

    作者有話要說:燈會,要不要去呢?

    第61章牽手

    正月十六那天,張氏讓桂嬤嬤與素羅去接齊楚,她跟錢氏在屋裏說話。

    從進了臘月門錢氏就沒閑著,年前是忙年,然後給各府送年節禮,年後則是迎來送往,到各處串親戚。

    好容易過了十五,年味稍稍淡了些,錢氏這才有工夫發發牢騷,不可避免地就提到楊娥的親事,“真是愁死個人,已經十六歲了,八字都沒一撇。我真不是說,從三月到臘月整整大半年,足足跑了二十多家,愣是一個都沒相中。靜海侯家世不錯吧,老夫人嫌棄那家閨女多,小姑子多,怕二丫頭受氣;工部喬尚書家裏姑娘少,老夫人嫌人家是新貴,沒有底蘊;定國公倒是開國時候就得了爵位的,老夫人覺得那家少爺麵相不好,看著短壽……挑來選去還真有家不錯的,就是國子監黃祭酒的嫡次孫,黃祭酒為人再風雅不過,兩個孫子也都是人中龍鳳,學得一身好才學,連老爺都說是門好親事。可老夫人說啥?老夫人說婉丫頭嫁了個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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