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打完了,猶不解氣,又抓起身後靠枕劈頭蓋臉帝打了一通。

    楊遠橋不閃不躲,任由魏氏打了個夠,方慢悠悠地說:“看娘這力道想必身體已經無礙,這幾天衙門公事繁忙,我夜裏得寫文書就不過來瞧您了,您多保重身體。”轉身撩了簾子就走。

    魏氏聽著他逐漸遠去的腳步聲,想起她這一場病,楊歸舟除了每天打發人問一聲之外從沒上門來瞧過她;想起大兒子天天風花雪月詩詞歌賦地過,極少照麵;想起奴才不中用,不在屋裏伺候不說,連藥都能熬糊了,而這素來貼心的二兒子又被那個狐狸精迷昏了頭,說出這番忤逆的話。

    頓時悲從中來,咬著被角嚎啕大哭。

    此時天已漸暮,各處屋舍院落次第掌了燈。晚來風急,吹得枝幹晃動,搖曳不停。

    二房院也點了燈,遠遠地就看到屋簷下兩盞大紅燈籠發出暗淡卻溫暖的光。

    楊遠橋加快步伐,三步兩步走進院子。

    糊窗的桑皮紙上清楚地映出張氏的身影——她低著頭,後背彎成一個美好的弧度,手臂有節奏地一起一落,間或會停下來,揉一揉後頸,舒展一下身體。

    如此的安詳與靜謐。

    適才在鬆鶴院的煩躁與不安,經過花園時的寒冷與蕭瑟盡都散去,這身影就像是暗夜裏的一盞燈,吸引著他想靠近想擁有,想緊緊地嗬護著不容熄滅。

    楊遠橋輕舒口氣,進了東次間。

    張氏果然在繡花,昏黃的燭光映照在她臉上,她的臉仿似鍍上了一層金光,熠熠生輝,神聖而不可褻瀆。

    手裏一塊鮮亮的淺粉色布料,很顯然是給楊妡做衣裳。

    楊遠橋心裏略略有幾分失落,挑亮燭芯,柔聲道:“夜裏燈暗,做針線久了傷眼,等明天再繡。”

    張氏淡淡“嗯”一聲,並沒有抬頭,也沒有問過是否用過飯了,更沒有像以往那樣殷勤地端茶倒水噓寒問暖。

    事實上,自從兩人喝過那次酒,張氏眼裏就像沒他這個人似的,從不主動跟他說話。

    夜裏睡覺也是,若他到床上歇著,張氏就會抱著被褥到炕上,他跟了過去,張氏就又迴到床上。

    總之,是不願再跟他同床同枕了。

    楊遠橋沉默片刻,揚聲喚了素羅進來,“去廚房看看,不拘有什麽飯,端過來一些,快點。”

    “老爺還沒吃飯?

    ”素羅大驚,飛快地睃張氏一眼,低頭應道,“我這就去。”

    因為魏氏生病,少不得挑三揀四要東要西,大廚房忙不過來,這陣子二房院都是自己單獨開夥做飯。

    這陣子除了一個灶頭攏火溫著熱水外,其餘幾個灶頭都熄了火,灶上婆子也各自迴家休息,隻有一個值夜的媳婦炒了把黃豆,做在灶前咯嘣咯嘣咬著吃。

    聽素羅催得急,媳婦忙引了火,就著熱水下了碗麵疙瘩湯,又切根蔥絲,打上個雞蛋,用香油調了味兒算是好了。

    楊遠橋腹中饑餓並不嫌棄,唿哧唿哧吃得香。

    張氏冷眼瞧著,心酸不已。

    她夜裏跟楊妡一道吃的,六個菜,有葷有素有魚有肉,兩人吃不完又散給了丫頭們吃,而楊遠橋卻隻有一碗麵疙瘩湯。

    一轉念,又有些怨恨。

    若非是他,自己怎會到現在都沒能生出個兒子來。當初,他怎不先拿著藥讓太醫瞧過再用?就那麽相信魏氏不是安著壞心眼?

    恨恨地收了針,將針線笸籮收拾好,下炕另點一盞燈,端著到裏間去,眼不見心不煩。

    楊遠橋吃過麵,去淨房洗漱過,換了衣裳走到床邊,見張氏手裏捧著一本書,眼睛卻直直地盯著某一處出神,根本沒再讀。

    輕輕將書抽走,對牢她的眼眸道:“巧娘,以前的事情是我錯,我太大意了,你怨我恨我也是應當……可我們還得一起過,你今年二十八,我們還得過六十年,就這麽一輩子誰也別理誰?”

    張氏仰了頭,淡淡地說:“沒法過就不過,你休了我另娶就是,想生兒子生兒子,想生閨女生閨女,再不然,看中了哪個丫頭盡管收房,與我全不相幹。”

    楊遠橋眸中驀地燃了火,俯身壓向張氏的唇,“我早說過不休妻,收房可以,你給我找一個人,姓張名巧,丁卯年四月十二日出生,像你這般模樣像你這般性情的人。找到了我就收,找不到還就是你了。”

    張氏用力推他推不動,又抬腳去踢,邊踢邊哭,“楊遠橋你欺負人,你憑什麽讓我去找?”

    淚水順著她柔滑的臉頰簌簌而下,滾落在枕旁。

    楊遠橋眸光動一動,咬了牙狠狠地迴答:“就憑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使勁摁住她雙手,一抬腿又壓在她身上,鉗住她兩腿,低頭吮她的淚,“你說,要我怎麽做你才能原諒我?”

    張氏淚眼婆娑地望著他,“我不能生,你

    也別想生,你把自己閹了,或者……”頓一頓,“你先放開我。”

    楊遠橋鬆了手。

    張氏赤著腳從妝台抽屜底層將紙包取出來,裏麵藥粉盡數倒進茶壺裏,晃一晃,斟滿一杯,自己先喝了一口,遞給楊遠橋,“是不孕的藥,喝了你就沒法再生,你喝不喝?”

    楊遠橋訝然地看著她……

    作者有話要說:楊遠橋是喝了還是沒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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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0章及笄

    楊遠橋訝異地看著她,轉瞬間接過茶盅,毫不猶豫地喝了個底兒朝天。放下茶盅,攔腰將張氏抱到床上,俯身上去,扳過她的臉,一字一頓地說:“除了你,我沒想跟別人生。”

    張氏閉著雙眼不說話,淚水不間斷地自她濃密似鴉翎般的睫毛底下汩汩湧出,止都止不住。

    楊遠橋歎一聲,拉過被子給她蓋上,大步走了出去。

    張氏聽到腳步聲遠去,隻覺得滿心淒涼,有幾分委屈也有幾分忐忑,委屈的是他說過那些話拔腿就走,連知會一聲都不肯;忐忑的卻是,這下他終於知道自己是個惡毒的女人,適才衝動之下喝了藥,說不定已經後悔去找府醫了。

    慢慢地收了淚,坐在床邊,她的繡鞋隻剩一隻右腳的,左腳那隻慌亂中也不知踢到哪裏去了。

    隻低頭尋找,又聽到門響,隻見楊遠橋提了隻木桶進來,木桶水汽氤氳,顯然是剛燒的熱水。

    楊遠橋見張氏起了身,柔聲道:“你先坐著,我給你兌點水擦把臉。”將水提到淨房,少頃端了盆出來,蹲在床邊笨手笨腳地絞帕子。

    分明是件極其容易簡單的事情,他硬是把水濺得滿地,衣襟也濕了半邊。

    張氏無奈地道:“算了,我自己來。”

    楊遠橋笑道:“往日都是你侍候我,今天我侍奉你一迴。”將絞好的帕子遞給她,重新換過盆,“順便把腳也燙一下,”捉過她雙腳,硬是塞進盆裏。

    看著他的大手溫柔地給自己搓腳,張氏百味雜陳,古往今來隻有女人服侍男人,何曾見過男人伺候女人。

    能得他這麽服侍,哪怕隻有今天這一迴,她也認了。

    這一夜雖無雲雨,兩人卻是相擁而眠,又竊竊說得許多私房話才各自睡下。

    第二天張氏仍按著時辰往鬆鶴院去。

    小丫頭玳瑁在門口攔住了她,“二太太,老夫人說今兒就不用您伺候了。”

    張氏心有預料,卻故作詫異道:“是嗎,前幾天老夫人都是指名讓我端茶倒水的,別人伺候她不放心,我進去看看。”

    玳瑁還不滿十歲,臉漲得通紅,想攔又不敢攔,一遍遍地重複,“是真的,老夫人是這麽說的。”

    張氏不再為難她,卻也不想馬上就走,站在院子門口笑道:“你去叫羅嬤嬤出來,我問問她。”

    玳瑁如得赦令,小跑著將羅嬤嬤請了出來。

    羅嬤嬤比玳瑁說得得體多了,“今兒老夫人大有起色,說這些天都仰仗二太太悉心照顧,別再把二太太給累倒了。二太太且迴去歇著,別讓孝心都讓您給盡了,這邊姑娘們也都念叨著想來照看老夫人呢。”

    張氏又關切地詢問兩句魏氏的病情,才樂嗬嗬地迴去繼續繡花。

    連著幾日,張氏天天不落地往鬆鶴院跑,卻一次都沒進去過。她倒是清閑了,錢氏卻累得筋疲力盡,連帶著楊娥與楊嬌都是日日不得空閑。

    冬雪下了一場又一場,說話間便到了臘月初四,楊娥及笄的日子。

    為了這個捧在心尖上的孫女,魏氏就是重病也得強撐著起來做麵子,何況她的病大半是裝出來的。

    及笄禮安排在花園裏的晴嵐雅築,晴嵐雅築本是夏天觀景賞花的所在,正房三開間是打通的,非常敞亮,而東西各帶一間耳房,又能供賓客們臨時歇息。

    此時晴嵐雅築北麵靠牆已鋪好大紅地毯,擺上了矮幾並四五個墨綠色的姑絨坐墊,待會這裏就是插簪梳發之處。

    為了楊娥的及笄禮,魏氏可是煞費苦心,本打算請安國公夫人做主賓,又覺得安國公夫人庶子庶女多,活得不太如意,後來換成了孟茜的祖母,孟閣老夫人。孟老夫人年紀六十餘二,體態微胖,天生一股喜慶相,與孟閣老成親四十多年,生了四子三女,非常有福氣。

    讚者請了淮南侯夫人李氏,李氏也是兩親俱在兒女雙全的全副人。至於有司通常是由及笄者的姐妹擔任,便選了表妹魏琳。

    到了吉時,魏氏先寒暄幾句感謝大家到場,伴隨著笙竹,楊娥從東耳房出來,朝觀禮的賓客福了福,麵朝西坐在姑絨坐墊上。

    李氏拿著梳子象征性地給楊娥梳了幾下頭,孟老夫人則在矮幾上擺著的銅盆裏淨了手,將早就預備好的簪子給她插上。

    這還是楊妡第一次參加及笄禮,看著場中肅穆莊嚴的氣氛,竟然有些莫名的激動。

    插過簪,楊娥迴東耳房換上素衣襦裙,出來給大家再行個禮,這意味著楊娥已經長大成人,可以嫁人生子,擔負起女人應有的責任了。

    毛氏滿眶熱淚地看著,等笙竹一停,立刻喚了聲“小娥”,將楊娥緊緊摟在懷裏,哽咽著說:“總算等到這一天,如果你娘還在,不知道有多高興呢?你這沒娘的可憐孩子,外祖母不求別的,就盼望著你能苦盡甘來,找到個好歸宿。”

    來賓無不是親朋好友,都知道楊娥自幼喪母,聞言唏噓不已,有些心腸軟的婦人已經捏著帕子拭起眼淚。

    楊妡頓感無趣,毛氏表現祖孫情深也就罷了,何必將別人牽扯上,好像楊娥這十幾年沒飯吃沒衣穿,喝著西北風長大似的。

    真盼著楊娥好,怎不勸說她那個出色的嫡孫把楊娥娶迴魏府,想怎麽疼愛就怎麽疼愛。

    毛氏這番話實在欠考慮,魏氏聽了神情有些訕訕的,張氏卻很坦然,麵色如常地跟身旁秦夫人私語。

    察覺到楊妡的目光,張氏淡淡一笑,搖搖頭意示無妨。

    楊妡收迴視線,冷不防瞧見青藕在門口朝她使眼色,遂提了裙角,慢慢往外走。

    她今天穿了大紅錦緞比甲,比甲領口與袖口綴著一圈兔毛,兔毛細密而蓬鬆襯著她的小臉白淨細嫩,眉眼精致如畫,底下也是極淺極淡的丁香色羅裙,裙擺處也鑲了白色兔毛。穿著雖臃腫,卻更顯出稚氣可愛來。

    一時便引得許多婦人追著她的身影瞧。

    楊妡渾然不覺,出得門外,將大毛鬥篷披在身上,雙手攏著嗬口氣:“什麽事兒?”

    青藕壓低聲音,“剛才有個人來找我,就是上次到護國寺廟會路上衝撞馬車的那個小子,也不知道怎地打聽到這裏來,說要借十兩銀子。”

    楊妡一聽就知道是元寶,不假思索地說:“借給他。”

    “給他?”青藕訝異,“上次已經給了三兩多,這次一開口就是十兩,姑娘月錢也才五兩。”

    楊妡道:“他既然能找到你,說明是個有本事的,照足數目借給他,這話也說給他聽。”

    青藕猶豫番,不太情願地走了。

    楊妡仍迴原處坐下,不期然對上毛氏不滿又略帶警告的目光。

    真是莫名其妙,楊妡暗自嘀咕一句,本想移開視線,想起上次

    被她掐得手背疼,便毫不示弱迴瞪過去,嘴裏做個口型,“老不死的!”

    毛氏愕然,麵皮頓時漲得紫紅,伸手顫巍巍地指著楊妡道:“小兔崽子說什麽?”

    一語驚了四座,廳中諸人都順著毛氏手指的方向看過來。

    楊妡隻作沒看見,低頭兀自撥弄腕間手鐲,似是玩得入神。

    毛氏更氣,怒喝一聲,“畜生,還敢裝聾作啞,有種當著在座夫人的麵把你剛才說的話重複一遍。”

    楊妡仍是不搭理她,直到楊姵戳戳她的肘彎才茫然四顧一眼,對著毛氏恭敬地問:“老夫人,您有事兒?”目光迷惑不解,卻又隱隱藏著挑釁與睥睨。

    毛氏頓時想起高姨娘依仗武定伯寵愛與她鬥法的情形,恍惚間又迴到了當年,聲嘶力竭地喝道:“你這個裝腔作勢的賤人!”

    楊妡倏地睜大雙眼,不可置信地搖搖頭,蒼白著臉看向楊娥,無助地問道:“二姐姐,老夫人為什麽這樣說?”

    楊娥冷不防被點名,立刻愣在此處,如果沒有旁人在,她會毫不猶豫地說:“因為你賤!”可現在,廳堂裏都是至交好友,都是有頭有臉的夫人小姐。

    她該怎麽迴答?

    楊娥支支吾吾半天也沒說出口。

    楊妡又看向魏氏,“祖母,我哪裏做錯了?”話音剛落,淚珠兒已跟斷了線的珠子地順著臉頰滾落下來,湮沒在雪白的兔毛中。

    魏氏頭疼欲裂,當著眾人的麵,她不可能不為孫女說話,隻得對毛氏道:“嫂子,我瞧你臉色不太好……”

    不等毛氏解釋,楊妡哽咽道:“孫女無辜受此屈辱,真是沒法活了。”瞅準廳內柱子便撞過去,幸得張氏就在旁邊站著,一把將她攔住,連聲勸慰,“妡兒,你沒錯,這不是你的錯。”

    說罷,直直地對著毛氏道:“毛夫人,我家阿妡剛滿十歲,還是個不懂事的孩子,實在當不起您這句賤人,您這是往死裏逼我們阿妡……請您收迴去自用!”撲通就跪在毛氏跟前。

    魏氏喝道:“老二家的,你這是幹什麽?又這麽對長輩說話的?”

    張氏哭泣不已,“母親,阿妡是我懷胎十月又辛辛苦苦拉扯大的,平白無故被潑一頭髒水,媳婦沒想幹什麽,就是想請教毛夫人,阿妡到底做錯了什麽,以至於您這樣辱罵她。”

    前來觀禮的婦人大都帶著女兒,有好幾個跟楊妡年紀相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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