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太盛?

    魏氏活這麽大年紀沒被人這麽搶白過,吃了此話差點一口氣沒上來,抓起麵前茶壺朝他砸過去。

    前陣子她氣急之餘確實罵過張氏生不出兒子的話,但那都是無心之餘,偏偏楊遠橋就抓了話柄來擠兌她。

    自己懷胎十月生出來,辛辛苦苦拉扯大,然後費盡心思給他娶妻生子的兒子,為了個外姓女人竟跟她吹胡子瞪眼?

    魏氏接受不了,拍了桌子讓滾出去跪著。

    那天魏氏一口飯也沒吃,夜裏也沒合眼,大睜著眼睛把往事細細捋了遍,才知道是嫂子毛氏騙了她。

    可又有什麽辦法?

    毛氏嫁過來不久,她娘親就過世了,毛氏待她真正是長嫂如母。

    她頭一次來月事,是毛氏告訴她如何處理,如何準備行經物品;她及笄,是毛氏張羅著操辦;她成親又是毛氏一手操持著嫁妝。

    就算毛氏騙了她,可也是為了楊峼跟楊娥,是為了楊家的子孫。

    張氏不能生養又是多大的事兒,楊家總不會休離她便是,而且楊峼不也稱她一聲母親?

    實在不行,找個好生養的丫頭收房,生個兒子記在她名下不就行了?

    說起來,楊遠橋也有十年沒收過屋裏人了。

    就這麽個不敬姑婆不教子女善妒好勝的女人卻挑唆著楊遠橋忤逆長輩。

    魏氏氣得五髒六腑都疼,對她生出來的楊妡越發沒了興趣……

    第37章生事

    楊妡到底年幼火力壯,一副藥吃下去發了通汗,風寒就好了,張氏卻仍拘著她不讓出門,要徹底好利索了才成。

    楊妡便窩在晴空閣足足養了五日,鬆鶴院那些關於她的口角爭執零星傳到她耳朵裏,她隻是淡淡一笑,完全沒放在心上。

    可是對張氏那天與楊遠橋相對小酌之事卻始終無法釋懷,拐彎抹角試探了許多次,張氏不想讓她費神總是不接茬。

    楊妡實在忍不住,索性挑明了問道:“娘,那天你可問清了父親,到底是怎麽迴事?”

    張氏眉間浮一絲慍怒,轉瞬即逝,嗔道:“小孩子家打聽那麽多幹什麽?府醫說思慮過多容易傷身,往後那些事不用你管。”

    “府醫說的是尋常小孩子,我這不是命理富貴嘛,怎麽能跟一般孩童比?”楊妡彎了好看的杏仁眼笑著開口,忽地想起慧極必

    傷一詞來,心頭驚了驚,麵上卻不露,仍笑道,“再說,兩個人合計總比一個人苦思強。”

    這幾天張氏實在也是憋得難受,再找不到別人可以傾訴,思量片刻歎了口氣,“那一壺酒喝了個見底兒,你爹認了,說原本娶我時沒打算讓我早生,頭一個孩子就是他動的手腳。生了你之後,坐月子時,他吩咐小廚房的人用四物湯燉雞,裏麵多加了雲薹菜和斑蝥……

    “可我根本不信,那天郎中診完脈,你爹兩眼直得跟見了鬼似的,連著問了好幾遍是不是診錯了。如果真是他,戲能演得那般像?他是替老夫人頂罪呢,也是……古語說子不言父過,他是萬萬不會說是老夫人幹的……

    “那天你爹去鬆鶴院,事情我多少也聽說了,老夫人罵你爹為個娘們所治,耳朵根子軟。又說想要嫡子不簡單,多納幾個妾收幾個小,生上七八個兒子,都記在死去的嫡妻名下……嗬嗬,這就是有名的徐家教出來的姑娘,不過如此。”

    楊妡輕輕轉著腕間紅瑪瑙的鐲子,淡淡地說:“我覺得老夫人是太平日子過久了,閑得難受,得給她找點事幹幹才好。”

    張氏道:“眼下府裏沒別的事兒,大少爺明年三月成親,新房都粉刷好了,等過完年再布置也不遲。這會兒剛入冬,賞雪賞梅要等冬月底,給二姑娘張羅親事也得那個時候。”

    楊妡笑道:“這些事情大伯母自己就料理得井井有條,哪裏用得著老夫人……得給她找點上心的事兒。”眼眸轉一轉,問道:“娘在府裏有沒有靠得住,而且能擔事的人?”

    “就隻有吳慶,他本是我陪房吳嬤嬤的兒子,人老實又能幹,可惜隻得了個趕車的差事。”張氏看楊妡笑得叵測,狐疑地問,“你到底打的什麽主意?”

    “方才聽說老夫人出自徐大家,而且天天督促我們背女四書,肯定德容言功樣樣出眾。我家以前……”楊妡頓一下續道,“就是雙榆胡同拐角有家杏花樓,那裏姑娘年過二十五歲,花上百八十兩銀子就可以贖身,不管是自贖還是別人贖都行。裏麵有些姑娘真有幾分才學,能歌善舞能書會畫,祖父朝事辛勞,沒準身邊需要個伺候筆墨的人。”

    張氏瞪大了眼睛,驚得說不出話,片刻狠狠地瞪楊妡一眼,“你一個姑娘家出得什麽餿主意,哪有晚輩給長輩張羅這事兒的,以後不許再提。”

    “娘——”楊妡解釋,“沒說給祖父張羅,就是姑娘家不願再在青樓度日,終於攢夠銀錢贖了身準備過清白日子,可是因為衣食無

    繼,走在路上不小心暈倒在祖父的車駕前……讀書人不就喜歡勸別人幡然醒悟改過自新嗎?我覺得祖父一向心善,肯定願意給人姑娘一個安身立命之所。”

    “等等,”張氏止住她,默默思量會兒,“哪裏有那麽巧的事兒,剛好就暈在你祖父跟前?而且,你祖父都五十又八了,誰家姑娘願意伺候?”

    “這不就用上吳慶了嗎?要他做的事兒有兩件,頭一樁先打聽個詩文好的從青樓贖身的姑娘,第二樁問清祖父的行程,要是他能親自趕車就最好了。至於祖父的年紀,我覺得祖父也不算老,再說有個安穩的住處,肯定有人願意。”楊妡斬釘截鐵地說。

    不但有人願意,而且大把的人搶著去幹。

    妓子贖身銀百八十兩說起來不多,但窮苦人家絕對掏不出這個錢;有錢人家不在乎銀子,可他們寧可時不時到青樓找年輕妓子嚐鮮,也不願要個殘花敗柳。妓子倒是能自贖,可贖了又怎樣,孤零零地一個人,無兒無女,年輕時還好,老了誰肯伺候你?有些人寧可在青樓老去,也不願離開。

    好在杏娘為人還算仗義,並不強行攆人,年紀大的沒法接客,就讓她們幫著調、教小女孩子,從站行坐臥一樣樣地教起。

    所以,能有個傍身之處,而且還是個體麵的地方,誰會不願意?

    張氏被楊妡說得心動,可她畢竟出身詩書人家,講究得是禮法道德,何曾做過這種驚世駭俗之事,猶豫了四五天才拿定主意,跟楊妡商量細節。

    這種事情,楊妡前世在杏花樓雖沒親自見過,但聽說過不少,說起來有板有眼有理有據。

    張氏依著樣兒吩咐了吳慶。

    吳慶既沒去過青樓,也沒跟妓子搭訕過,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於尋到一人。

    楊妡不免感慨自己手裏沒人,要是換成元寶,肯定一兩天工夫就能辦得妥妥當當。

    也不知元寶娘的病情怎樣了,若是好轉那也算一件功德,若是不好,想必不久元寶就會來找青藕。

    但不管怎樣,楊妡都不會讓人去打聽。

    元寶精明,不能讓他以為是楊妡設套,得他主動投奔過來才好。

    既然找到了合適的女子,吳慶又打聽好文定伯日常出入路線,終於在個菊花殘枯葉落的深秋,文定伯楊歸舟帶著一名因饑餓而暈倒的婦人迴了府。

    魏氏親眼看過那婦人,穿著很寒酸,青蓮色的褙子快被洗成了湖水綠,月白的裙子泛出

    陳舊的黃色,相貌也普通,麵黃肌瘦的,非常憔悴。

    婦人感激涕零地跪在魏氏麵前,說願意賣身為奴伺候魏氏起居。

    魏氏身邊上有羅嬤嬤,下有珍珠瑪瑙,哪裏會用這麽個粗手笨腳的女子?

    楊歸舟便將人安置到他的書房,雅正樓。

    說來也奇怪,婦人到了楊府才五六日就跟變了個人似的,麵皮白淨了、眼神靈動了,換上合體的衣裳之後纖細的腰身也顯露出來了,走起路來腰身輕盈俏皮似是弱柳拂風極有韻味。

    伺候楊歸舟伺候得也經心。

    楊歸舟寫字她研墨,楊歸舟沏茶她燒水,楊歸舟安歇她鋪床……隻是沒幾天就變成了暖床。

    楊歸舟本來到鬆鶴院的次數就不多,有了婦人之後更是夜夜留在雅正樓,要不吟詩要不彈琴,殊途同歸,到最後總會倒在雅正樓內間寬大的黑檀木床上。

    楊歸舟年老體衰,架不住婦人舍得下身段,變著花樣伺候他,讓楊歸舟覺得比年輕時還要精神百倍。

    漸漸地府裏便有了風聲,先是在外院流傳。

    楊遠山是頭一個聽說的,他根本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借著商討事情之際去了趟雅正樓。

    婦人在牆角低眉順目地站著,看似漫不經心,卻非常有眼色。楊歸舟提筆,她立刻過來鋪紙,楊歸舟掃一眼茶盅,她馬上斟茶,難得的是茶水不冷不熱,剛好入口能喝。

    楊歸舟為國為家操勞了半輩子,難得能有人這麽精心周到地伺候。

    看著春風滿麵精神煥發的父親,楊遠山終是什麽話也沒說,铩羽而歸。

    沒多久,魏氏就知道了,雙眼一黑差點沒暈過去。

    她跟楊歸舟成親四十年,兩人舉案齊眉相敬如賓,從來沒發生過爭執。固然是因為楊歸舟是讀書人,生性文雅不愛爭吵,但也是因為魏氏端莊大方進止有度,還生了兩個出色的兒子。

    周遭親戚沒有不羨慕魏氏的。

    沒想到臨老了,年紀一大把,兒孫都滿堂了,楊歸舟竟然跟別人煥發了第二春,這不啻於在魏氏臉上扇了兩巴掌。

    魏氏再沉不住氣,帶著羅嬤嬤並珍珠瑪瑙闖進了雅正樓。

    婦人正對鏡梳妝,肌膚細嫩柔滑,頭發烏黑油亮,袖口特意收短了兩分,露出一小截嫩藕似的皓腕,腕間套一隻翡翠鐲子。

    翡翠水頭極好,綠油油的,在雪白肌膚的映襯下似

    一汪清潭。

    腰身也收過,纖細柔軟,盈盈不堪一握。

    這哪裏是當初看著粗拙蠢笨的婦人,她簡直比那個青樓出來的葉姨娘還年輕嬌媚。

    “你這個狐狸精!”魏氏錯著牙擠出這麽一句,根本就不羅嗦,直接吩咐珍珠,“見了主子連招唿都不打,眼裏還有沒有主子,給我掌嘴!”

    不等珍珠上前,婦人一把扯開自己衣裳露出裏麵寶藍色繡著並蒂蓮花的肚兜,又三下兩下打散發髻,往地上一坐嚎啕大哭起來。

    珍珠驚呆了,詫異地看看自己雙手,天地良心,她真的什麽都沒幹。

    魏氏也愣了片刻,她活這麽大年紀,懲罰過不知多少下人,還頭一次見到這樣的,不過也隻數息工夫,她就反應過來,冷笑道:“少在我跟前裝瘋弄傻,給我打!”

    珍珠與瑪瑙對視一眼,朝婦人走過去。

    本來瑪瑙隻是想在婦人掙紮的時候抱住她,沒想到,兩人剛剛走近,婦人已伸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在兩人臉上各撓了一下。

    婦人要彈琴,指甲留得長,這一下又抓得狠,珍珠臉上頓時顯了血絲。珍珠瞧不見,隻覺得熱辣辣地疼,瑪瑙卻看了個清楚,思及自己的臉,頓時懷了些怯意。

    自古主子懲治下人,下人哪裏有敢還手的?

    魏氏愈加憤怒,指使著珍珠瑪瑙將婦人抱住,她要親自掌嘴。

    婦人冷笑聲,根本沒把這幾人放在眼裏。

    她在青樓長大,青樓裏誰不會打架,尤其對付這種死要麵子官宦人家的女眷,簡直太容易了。

    婦人擼起袖子一個人對付珍珠瑪瑙毫不費力,還能抽空掐一把魏氏。

    而魏氏對她這般撒潑簡直毫無辦法,舉著右手幹站著,硬是找不到掌摑之處。

    正糾纏在一起廝打,忽聽門口傳來一聲怒喝,“都住手!”

    卻是守衛雅正樓的小廝見魏氏闖來,心知不好,怕打碎了屋裏的擺設器具或者文書案章,去把世子爺楊遠山請了來。

    愣怔之下,婦人先鬆開揪住瑪瑙領口的手,低頭理了下頭發,再抬頭,先前的潑辣兇悍已然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楚楚可憐盈盈動人。

    一張俏臉淚痕猶存,一雙美目珠淚欲滴,青絲散亂衣衫半開,隔著肚兜能看到渾圓的輪廓隨著她急促的心跳而惴惴跳動,說不上美豔卻是勾人,教人恨不得上前將她摟在懷裏肆意寬慰。

    楊遠山藏住心思,將目光轉向珍珠兩人。她二人雖然臉上各有抓痕,但鬢發整齊衣衫也好端端的,絲毫不顯狼狽。

    而魏氏,更是毫發無傷,可能因氣得緊,雙眼通紅,露出猙獰之相。

    很顯然,吃了虧的隻有那婦人。

    楊遠山暗歎口氣,上前扶了魏氏,“娘怎地到這裏來了,不過是個奴才,吩咐人教訓幾句就是,犯不上動氣,傷了身子?”

    “教訓!我何曾教訓得了她?”魏氏惡狠狠地瞪向婦人,婦人輕蔑一笑,這笑又激怒了魏氏,她抖著手厲聲道:“阿山,找人把她拖出去賣了,賣得越遠越好。”

    父親還健在,兒子就私自發賣他的妾室,不說是不孝,傳出去也不好聽。

    楊遠山梗住,低聲勸魏氏,“娘先迴去,這裏有我處理,待會兒我稟明父親就把她攆了。”邊說邊強行拽著,將魏氏扶了出去。

    魏氏迴到鬆鶴院越想越氣,又覺得手臂隱約作痛,擼起袖子瞧,就見前臂上好幾處青紫的掐痕,也不知那婦人力氣怎那麽大,隔著衣裳也能掐出紅印來。

    魏氏氣不打一處來,根本等不及楊歸舟迴來,吩咐羅嬤嬤道:“帶幾個灑掃上的婆子,拿繩子捆了,堵著嘴,趕緊送出去……告訴人牙子,專門往私娼寮子賣。她不是狐媚嗎,讓她狐媚個夠。”

    話音剛落,就聽楊歸舟冷冷地道:“你把剛才的話再說一遍!”

    第38章懲治

    魏氏側頭一看,楊歸舟不知何時站在了門口,神色肅穆表情陰冷,加上身上大紅色官服未換,更顯威嚴。

    魏氏心頭顫了顫,可他們成親四十年就沒紅過臉,多年的夫妻情分且有兩個兒子撐腰,魏氏也沒當迴事,淡淡地說:“都一個多月了,你那天帶迴來的婦人還是半點禮節不懂,見著主子不說行禮,連個招唿都不打……又生得狐媚,看著不像良家婦人,不如趁早發賣出去,免得留在府裏礙眼。”

    楊歸舟進屋在太師椅上坐下,“哼”一聲,“無知婦人,馨月是良籍,哪裏輪得著你發賣了?還往私娼寮子裏賣,你這心腸也實在惡毒。”

    馨月早就說了,她自幼被賣到青樓不得不應酬客人,但她卻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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