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的改變大多因其自身經曆而起,然而就侯譽風所知的,關於宋渙十歲以前發生過的事,無論如何拚湊不出他現在的模樣。

    這個人……到底經曆了什麽?

    侯譽風對著密密麻麻寫滿字的書頁,腦中的思緒翻來覆去滾了好幾遍,終究尋不出一點蛛絲馬跡來,歎了口氣,將厚重的卷宗合上,起身放迴堆滿典籍的木架裏。

    疑點太多了。

    但也無妨,既太子殿下那麽希望親近他,處處找機會與他往來,他隻要從善如流答應了便是,正巧能探一探這人的底細,以及他心裏打的是什麽算盤。

    若僅是單純的親近倒好,且留他多活幾年好日子,可若他或那藏在背後指使的人意欲對付侯家,侯譽風不介意提前動手,隻是時間緊迫無法用明麵上的手段除掉他的話,善後大概會麻煩些,還需托那位好友幫個忙……

    說到他,侯譽風也有段時日未曾見過了,先前隔三差五便收到他傳書信來磕叨幾頁閑話,天南地北地扯,順便邀他有空去欣賞自己的新傑作,催了好幾迴,近來卻不知怎的,半月未見來信。

    想著便提筆修書一封,侯譽風話不多,有要事也不喜在書信內多言,很快便寫好了,裝入信封,離開前順手交給了守門的書童,讓他著人送出去。

    初迴京時,還答應過小姑娘要帶她一道去的,隔了許久,約莫她也該忘得差不多了,加上近來又多了個好去處……

    嗬。

    進一趟宮裏,這小姑娘都要樂不思蜀了,據說與賢妃娘娘相處甚歡,頗得她心,過幾日還要再去,那也罷了,今兒才頭一迴見到太子殿下,又是讓他抱著又是喚他哥哥,不過多說兩句話而已,居然笑得比蜜糖還甜!

    當時在百香樓看得生氣,他費好大勁兒才壓下心頭火,但還是忍不住冷嘲熱諷了兩句,終於讓小姑娘不情不願地安分下來了。

    再說,那些也並非是一時衝動的氣話,她還小,不想要直接拒絕便是,沒人會與一個孩子計較的,為何要違心接受?就因為宋渙是太子的身份,想討好他?抑或像上迴榮安郡主那樣,隻是希望多交個朋友?

    前者要不得,後者他也放心不下。

    同是小輩,侯禹雖心性純粹無甚城府,但沒什麽機會進宮,也鮮少接觸宮裏人,相較之下侯苒瞧著卻有幾分機靈聰慧,可畢竟年紀小,未經人事,進宮沒有他在旁,萬一碰上了別有用心之人該如

    何是好?

    然而呢,他自個兒是擔心了半天,這小姑娘卻沒心沒肺地與宋渙親近,當著他麵便已如此,若在宮中或他無法時時看得到的別處,豈非被人拐了去還幫著數錢?

    因此他惱火得厲害,邊又顧忌著自己在氣頭上,語氣太重會把她弄哭,於是忍了一路沒說話,迴府又腳不沾地往書房裏來,關上房門想事情。等這會兒想完了,氣也就消得差不多了,他才出來,打算去跟小姑娘心平氣和地講講道理。

    ……嗯?

    她怎麽又來蹲在花壇邊上了?來等他的?

    侯譽風心下微動,邁開步子往那小小身影走過去,待離得近了,才聽見背對自己的小姑娘正在嘟嘟囔囔地抱怨什麽。

    “真討厭……有什麽事就曉得憋在心裏,也不明說……好吧,自己生悶氣便生悶氣,還非得擺臉色讓旁人也跟著難受,別扭得要命……”

    侯苒蹲在地上拔草,一根又一根,並未察覺身後有人站著,小嘴不自覺嘟得老高,巴掌大的臉皺兮兮的,好不委屈。

    ……這說的是誰?

    侯譽風皺了皺眉,沒有出聲。

    “大柚子,祖母給你起這麽個小名,真是委屈了柚子,人家是又大又圓,水潤香甜,你呢,起棱起角、不近人情,也不會說好聽的話,可比柚子差遠了吧……”

    “柚子是誰?”他忽然問道。

    “……”這人什麽時候來的,怎麽走路又沒聲兒???

    侯譽風繞到她前麵,見小姑娘不起來,又問了一遍:“誰是柚子?”

    “……”侯苒僵在原地沒動,倒不是背後說人壞話怕被聽見,純粹沒想到後麵還杵著個人,心口一陣狂跳,連氣息都穩不住了,說話有些飄忽,“什麽柚……子?”

    侯譽風:“你方才說的人。”

    ……還偷聽人說話,果真不是什麽好柚子。

    侯苒順完氣了,臉上的表情也收拾妥當了,沒看他,淡定地睜眼說瞎話:“苒苒沒說,大哥哥聽錯了。”

    所以……意思是她叫的並非柚子?那叫的是何人?竟惹她不高興了?

    侯譽風莫名在意,正欲追問,又覺察此處不是說話的好地方,於是道:“走了,迴屋說。”

    說罷轉身要走,出去幾步沒聽見人跟上來,以為小姑娘鬧脾氣故意忤逆他,可冤有頭債有主,若非他惹她不高興的,這般豈不是無理取鬧?

    “蹲那兒做什麽?”縱容歸縱容,這種事卻是慣不得的,侯譽風神色微沉,停在三步開外看著她,冷聲道,“過來。”

    侯苒聞言,緩緩扭頭瞥向他。

    其實她也沒想耍小性子,就是腿麻了站不起來,想緩一緩再追上他走的,可這一眼過去……居然又看見他那礙眼至極的臉色?

    哦,很好。

    在外頭忍了整日的臭臉還不夠,迴府了,她巴巴地過來找人,見他有事正忙,不吵不鬧等了他一個多時辰,這人倒好,一出來便甩臉子給她瞧……到底是誰在無理取鬧啊?

    侯苒想想就來氣,索性不開口解釋了,將目光從他身上收迴來,賭氣似的蹲在那兒一動不動,平日總掛著笑的嘴角抿得緊緊的,一副“你走吧走吧我就不過來就不想與你說話”的模樣,可差點兒把侯譽風唬住了。

    怎麽,現在連他的話都不聽?生什麽悶氣?

    “侯苒。”

    依舊得不到應答,侯譽風終於忍不住皺了眉頭,三兩步走過去,一把將小姑娘攔腰抱起,緊緊錮在懷裏。

    “……”幹嘛,仗著自己長得高力氣大,就為所欲為了?

    侯苒不滿地瞪他,手腳並用掙紮著想要下地,奈何她身量矮小又五體不勤,哪裏是這個進過軍營吃過苦的小將軍的對手,折騰半天下不來,沒轍,隻好憋悶地再瞪了他一眼。

    侯譽風被瞪得不痛不癢,隻是往常小姑娘都那麽乖巧懂事,習慣了,卻發現她除了掉眼淚以外,還會像隻炸毛的小貓兒般不服氣,揮著並不鋒利的爪子撓人。

    ……倒是新奇。

    “別動。”他無意與她爭鋒相對,見小姑娘終於意識到自己的不利處境,肯安分了,才淡淡道,“如今膽子是愈發大了。”

    膽子大怎麽了,侯老爺子還總說侯家子弟世代為軍,侯家的姑娘也該當巾幗不讓須眉,若連他這尚未成氣候的小將軍都害怕,豈不是丟了侯家的臉?

    侯苒不服氣地撇撇嘴,但沒吭聲,這話的口吻太世故了,當著侯譽風的麵不適合說,她沒必要為了逞一時的口舌之快而暴露底細。

    侯譽風抱著她迴到書房,關上門,將她放到寬塌的一邊,自己走到另一邊坐下,拿起小方桌上的茶壺給兩人分別倒了杯茶,瞧著大有促膝長談之意。

    侯苒安安靜靜坐著,洗耳恭聽世子爺有何高見。

    “不喝?”

    他出去前喝過了,這茶本就是倒給小姑娘喝的,見她不動,開口問了一句。

    “……”侯苒看看那杯裏早已涼透的茶水,有些嫌棄,自習醫之後,她向來隻喝溫水的,“不渴。”

    侯譽風:“何時來的?在外麵等了許久?”

    她搖了搖頭,不知怎的,就是不想叫他知道自己等了他很久,感覺太傻乎了。

    “歇過午覺了?”他又問。

    “……”這人說話能單刀直入些嗎?平日裏多說一個字仿佛要了他命,今兒怎的沒完沒了了?

    侯苒煎熬了半日,再沉穩的性子都耐不住耗了,皺著眉頭直言道:“大哥哥問的這些,與今日之事有何關係嗎?”

    侯譽風:“……”

    沒關係他便不能問了?作為兄長,不該多關心一下小輩嗎?怎麽她反倒嫌他囉嗦了?

    侯譽風被噎得不輕,心裏暗歎果然是“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本想著稍作鋪墊讓小姑娘容易聽進去後麵的話……如今看來是無甚用處了。

    這姑娘雖小,卻有主見得很,想聽或不想聽,似乎還真由不得他幹涉。

    “好,我便直說。”

    他端起茶飲下半杯,冰涼的水自喉嚨一路灌下,寒徹心扉。

    “太子心機深沉,絕非善類。日後,你莫與他再來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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