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侯苒沒聽見那聲冷笑,可能還以為他隻是有事出去了,比如侯老夫人,習以為常地看也不看一眼,繼續喂她喝藥。

    ……可她聽見了。

    並且,完全搞不懂這位世子爺……無端端來聲冷笑是什麽意思?

    又不高興了?嫌棄她?

    還是又生氣了?

    不會吧……他是吃火藥長大的嗎?剛剛才衝榮安郡主發過火,這會兒又生哪門子的氣啊?

    侯苒直覺不妙,想像上迴那樣溜出去找人問個清楚,可惜心有餘力不足,侯老夫人走前吩咐過了,讓下人看好她在屋裏歇著,不許出去玩兒,隻好老老實實躺床上,閉目思過。

    一眨眼天便黑下來了,思了半天也沒思出什麽過,倒思得她有些餓了。

    餓肚子最是睡不好覺的,侯苒在榻上翻來覆去,正想著不如讓人給端點兒吃的來,外頭忽然傳進丫鬟們畢恭畢敬的聲音:“見過世子爺。”

    ……咦,他怎麽來了?

    侯苒有些忐忑,想了想這人不會是趁侯老夫人不在,要跟她秋後算賬吧,於是趕緊平躺迴去,雙眸一閉——裝睡。

    習武之人大多步履輕盈,行間無聲,估摸著侯譽風是自己單獨走進來的,沒跟著下人,侯苒等了許久都聽不見靠近的腳步聲,直到眼前的陰影驟然加深了幾分,才意識到他已經行至床畔,似乎還微微俯了身。

    “……”好近好近,聽著四下無旁人在,他想做什麽呢?

    侯苒捏著被角的手一緊,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未幾,耳邊略過一陣輕微的風,像是他伸手把什麽放在了她的枕邊,很快便收迴手,那寬袖不經意掃到了她,惹得她耳根一癢,差點兒就要穿幫了。

    “你,過來。”

    侯苒聽見有人應了聲是,應該是侯譽風叫丫鬟來的,又改了主意,伸手把她枕邊的東西拿走了。

    “醒了給她。”

    丫鬟小心接過,道:“是。”

    ……什麽?要給她什麽?

    侯苒對這件放在枕邊不放心非要托人親自給的東西表示很好奇,立刻取代了心裏的那點兒忐忑,想著侯譽風正跟丫鬟說話,不會留意到她的,於是悄悄地掀起一條眼縫兒,打算朝他手上偷看一二。

    “……”

    豈料出師不利,她眼珠子還未轉呢,就對上了兩道黑沉沉的目光,默然無

    言地對視兩秒後,果斷選擇了放棄掙紮,慢悠悠地睜開眼叫人:“大哥哥。”

    “嗯。”他麵無表情,淡淡丟下了三個字,“不裝了?”

    侯苒:“……”

    敢情這人一進來便識破了她,還假作不知,在這裏守株待兔?有意思嗎?虧她還傻乎乎演了這麽久,到他眼裏,全成了不自量力的小把戲……額,所以到底要給她什麽東西?

    侯苒從床上爬起來坐好,侯譽風也沒讓她等太久,反手便將放到丫鬟手裏的東西拿了迴來,重新遞給她道:“別再弄丟。”

    “……哦。”

    侯苒乖乖接過,隨即看著掌心裏的小小花圈……

    不是,這、這花不成花葉不成葉的,什麽皺巴巴的破爛玩意兒……哪裏來的?!她幾時有過這麽個東西了,完全沒印象啊???

    侯苒一臉莫名地望向侯譽風,但更莫名的是,這個向來風吹不動雨打不歪的麵癱臉,居然有些不自然地別開了視線,低聲解釋:“被水泡過,吹幹便成這樣了。”

    昨日,他找到小花圈就往懷裏一塞,晚間去主院用飯時換了身衣袍,迴來卻發現原先的被丫鬟拿去洗了,藏在衣袋裏的花圈自然也難以幸免,他本想扔掉,可一想到那哭得稀裏嘩啦的小姑娘,又不忍心,於是掛在窗前吹了一晚上,方才見幹了才拿過來還她。

    侯苒聞言一愣,對著這玩意兒端詳半晌,終於勉勉強強想起來了——可這隻是她為了哄人隨手編的而已,又不是真的五歲大,她給他看過就不知丟哪兒去了,虧得這人……不單幫她找了迴來,泡水了還特地給她吹幹……

    侯苒看著這個已經瞧不出原本模樣的東西,靜靜躺在自己手心裏,一時之間,真有種不知如何處置的苦惱。

    實話說,她是不想要的,本來摘掉的花草就容易枯萎,即便沒弄丟,也放不了幾日,可人家這麽費心費力給還迴來了,她若不要,似乎又有些不知好歹……

    侯譽風並不知她心中糾結,還了東西便打算迴去了,加上胸口依舊堵著氣,半句話不留就要轉身走人。

    “……等等!”糟糕,方才被他這一出分散了注意力,險些要忘了正事,此時見他要離開,侯苒慌忙下地去追他,急得連鞋子都沒穿,“大哥哥別走,苒苒有話想問你。”

    侯譽風腳步一頓,沒再往前走。

    卻也沒有迴頭。

    “大哥哥,”侯苒怕他一不高興又

    反悔了,踮著腳繞到身前拉住他的袖角,小心翼翼地仰頭看他,“你是不是生氣了?”

    侯譽風依舊沉默,不說是與不是,隻淡淡垂眸掃了她一眼,又看著自己被小姑娘攥在手裏的袖子,漠然的臉色似乎更冷了幾分。

    “……”這下,侯苒再看不出他生氣就是眼瞎了,心裏不禁打起了鼓,但不管怎樣,好歹他沒有衝她發火,也並未甩袖而去,想必是給她留了說話的餘地,於是咬咬牙,硬著頭皮繼續問,“是不是苒苒做錯什麽,惹大哥哥生氣了?”

    侯譽風不答。

    “大哥哥。”侯苒腹誹這悶嘴葫蘆一生氣還成啞巴了,真能折騰人,麵上卻得裝出委屈的模樣,撒嬌似的搖了搖他的袖子,“你別不說話好不好……苒苒害怕。”

    說罷,還擠出了點以假亂真的淚花兒,眨著淚眼巴巴地望著他。

    她就不信撬不開他的嘴。

    “……”侯大將軍策馬沙場無所畏懼,平生最對付不了的卻是女人的眼淚,一見小姑娘要哭了他就頭疼,之前自己氣悶沒衝她發作,也是怕她受不住委屈跟昨日似的哭個不停,哪曾想這還沒罵人呢,小姑娘倒自個兒先委屈上了,隻覺心裏愈發的堵。

    好,既然她想聽,那他就如她所願。

    “侯苒,下午之事,都是誰教你的?”侯譽風沉下臉,終於冷聲質問道,“小小年紀便有如此心機,長大後豈還了得?”

    侯苒懵了:“大哥哥說的……什麽意思?”

    “嗬。”他驀地一抬手,將那隻扣在他袖口的小手拉起來,讓她看個清楚,“為了維護榮安郡主,三番四次求我配合,對自己的委屈隻字不提,借此事讓景王妃母女對你心生感激,日後定多有關照,甚至成你臂膀為你所用……所言之處可有錯?”

    侯苒啞口無言:“……”完了,東窗事發。

    “侯家世代清白,從不屑攀權附貴之道,當初我將你帶迴府中,予你衣食無憂,是為了叫你學這滿腹心計嗎?”

    侯譽風越說越氣,憋了半晚的怒火燒上心頭,說話便失了輕重,從前慣常在軍營裏教訓下屬,都是些五大三粗、流血不流淚的男兒,挨得住罵扛得住打,光嘴上說兩句不是,於他們而言簡直不痛不癢,所以侯譽風劈頭蓋臉地說了一通,自我感覺鋪墊得差不多了,正要問到重點的時候……喂,這小姑娘怎麽又哭了???

    “嗚……我沒有……嗚嗚……”這迴侯苒是真哭了,並非

    她柔弱膽小,這當慣了將軍的人真的不一樣,甭管他罵得是對是錯,單單這語氣就重得能壓死人,每個字都狠狠往身上砸來,別說是她,隨便換哪個姑娘來試試,不嚇得腿軟算她輸,“嗚……苒苒不……不是這麽想的……”

    侯譽風聽著這小貓似的咽嗚哭聲,剛順了道氣,頭又開始隱隱作痛了。

    他不想心軟,有些話要麽不說,要麽就得徹底說開,可小姑娘這樣根本沒法往下說,連守在門外的丫鬟都探頭進來問是否有事,侯譽風揮手示意出去,又掃了眼她踩在地上光著的小腳丫,無聲一歎,反手將小姑娘的後衣領一提,像拎小雞似的把人拎到了旁邊的木椅上坐著,沉聲命令:“不許哭。”

    “……”侯苒立馬收了聲,可眼淚還是不停地流,粉雕玉琢的小臉被她哭得濕噠噠的,雪白的衣襟也沾得濕噠噠的,看得侯譽風直皺眉,想幫她擦又找不到手帕,於是扯著她的中衣袖子,往她臉上胡亂擦了擦。

    他動作不溫柔,說的話更不溫柔,毫無道理地下命令:“不許流眼淚。”

    “……”要不是剛被他嚇完沒底氣,侯苒真想問問他,聲音尚可以咬牙忍著,這眼淚要流也是她能管得著的?頂多把後麵的憋一憋,不讓它流太多而已,“大哥哥,我……”

    “不聽。”侯譽風冷冷打斷,“哭完再說話。”

    然後負手轉過身,背對她站著,仿佛要眼不見為淨。

    侯苒:“……”要不要這麽嫌棄?!

    真嫌棄她的話,當初就不要好心撿她迴來啊,講真,她寧可獨自活著改變前世的命運,也不稀罕當他侯譽風的閨女好吧?

    ……啊呸,是妹妹。

    還說她心機重,小小年紀便學人家攀附權貴?說她辱沒侯家清白?這倒黴將軍到底知不知道,她做的這些事情到底是為了誰?難道隻為了她自己嗎?

    侯苒也氣悶,也想不管不顧把心頭的委屈全吐出來。

    然而,她不能。

    她不像榮安郡主,一出生便是嬌貴的金枝玉葉,如今她所擁有的身份、地位,皆是侯譽風給的,無論最初她是否願意,都已然受下了,所以,她沒有任性妄為的資格。

    侯苒深吸一口氣,硬是把滿腔憋屈給壓了迴去,等眼淚不流了,用以應付侯譽風的說辭也打好了腹稿,她擦幹淨臉,伸長手拉了拉他的衣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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