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2


    張老師今天明顯是來給餘思雅造勢的。


    見自己宣布了這麽大個好消息, 下麵竟沒反應,推了推鼻梁, 笑道:“怎麽?大家不鼓鼓掌, 為我們學校有這麽優秀出眾的同學驕傲嗎?”


    邱老師帶頭拍手。


    下麵的一百多號同學這才反應過來,紛紛鼓掌,用熱烈的眼神看著餘思雅, 絲毫不掩飾眼底的好奇和詫異。她到底怎麽登上省報的?


    張老師耐心地等掌聲變小, 這才舉起手,示意大家安靜。


    “這件事情為什麽要到中文係的課堂上宣布呢?我想, 下麵已經有同學明白原因了, 但作為團委的老師, 我還是要公開說明一下, 還餘思雅同學一個清白和公道。想必在場的諸位同學已經都聽說了, 有人誹謗餘思雅同學是通過不正當手段當選為學生會主席。”


    說到這裏, 他刻意停頓了一下。


    下麵但凡傳過餘思雅謠言的同學無不羞愧地低下了頭了。210的幾個同學更是快縮到桌子底下去了。


    張老師沒錯過這一幕,他鄭重地說:“餘思雅工作非常忙,不輸於我這個當老師的, 還要兼顧學業。她本人是無意這個學生會主席的, 是我看好她, 我認為全校幾千名新生中, 沒有比她更合適, 更能服眾的同學了。如果今天之後,大家還有異議, 歡迎大家到團委找我公開討論。作為大學生, 你們有發表意見的權利, 如果對老師的決定不滿,質疑學校選拔的公平性, 也可以找老師當麵對質,而不是在背後惡意散播謠言,中傷同學。這個影響非常惡劣,學校一定會嚴肅處理!”


    聽到這話,好多同學都後悔了。有好幾個忍不住怨恨地瞪著賈宜蘭,要不是她說得信誓旦旦,有鼻子有眼的,他們怎麽可能會相信。


    賈宜蘭很不甘心,麵色扭曲,眼底是不可置信。怎麽會?餘思雅憑什麽上省報?憑什麽被評為三八紅旗手?


    才21歲,這麽年輕的女人能做出什麽驚人的成績?肯定是騙人的。賈宜蘭不相信,她還是認定這裏麵有貓膩,現在餘思雅翻盤了,並不代表她錯了,隻不過是餘思雅的來頭比她相像的更大,所以她才會輸。


    她不是輸給了是非對錯,而是輸在了權勢。


    似乎這樣就能安慰自己,賈宜蘭抬起了頭,臉上一片不忿之色。好像這樣能表示她絕不對權勢低頭的決心一樣。


    可惜她的“全副武裝”沒有人在意,也沒人關心。


    大家都心驚膽戰地望著張老師,心裏後悔不已。他們好不容易才考上大學,不會因為傳同學的謠言而背上處分吧?要是被開除了怎麽辦?


    張老師應該懂一點心理戰術,特意留了點時間給大家想象,在大家腦補了不少後,才又說:“凡是參與這件事的同學,主動站出來,承認錯誤,學校可以寬大處理。”


    是寬大處理,不是既往不咎!


    聞言,同學們你望我,我望你,都沒人作聲。張老師說是寬大處理,這怎麽個寬大法?會不會記錄在檔案上,影響他們畢業的工作分配?


    雖然大學生都會包分配,可分配到省城還是偏遠山區小縣城甚至是公社,這可不好說。而且分配之後,除非自己表現特別優異,能快速往上爬,不然很可能就在那個地方呆一輩子了,再想調到更好的單位,非常難。


    這可是關係著他們一輩子命運的事,他們如何能不後悔。


    靜默了幾十秒,穿著駝色羊絨大衣的胡雪迎忽然站了起來。


    聽到動靜,大家都扭頭,詫異地看著她。


    胡雪迎昂起小下巴,驕傲得像個小公主一樣:“張老師,離得太遠了,除了標題和照片,我看不清報紙上的內容。能把報紙給我看看嗎?”


    張老師示意她:“可以,有質疑當麵提出沒有任何問題,你上台。”


    胡雪迎踩著小皮鞋踏踏踏地走上講台,雙手接過張老師手裏的報紙,一目十行,快速地掃過上麵的內容,越看臉上的表情越凝重,狂喜和後悔交織。


    過了兩分鍾,她將報紙還給了張老師,然後一轉頭,彎腰朝餘思雅深深地鞠了一躬:“餘思雅同學,對不起,我也是謠言的傳播者之一,在這裏我誠心地對你說聲對不起。”


    不是?這還是班上最講究,最驕傲的胡雪迎嗎?


    三個班的同學都傻眼了,看報紙的目光更好奇了,上麵到底寫了什麽,能讓胡雪迎的態度發生如此大的變化?


    張老師輕輕點頭:“很好,這位同學知錯能改的態度值得我們每個人學習。雖然你主動站出來了,但該怎麽處分,學校還是會根據校規來處理。”


    胡雪迎一點都不在意,兩隻眼睛閃爍著興奮地光芒,灼灼地望著餘思雅。在聽到老師說,她可以下去後,她朝餘思雅又望了一眼,帶著幾分忐忑:“餘,餘思雅同學,我最佩服的人就是你了,沒想到我能跟你做室友,對不起,你,你以後別換宿舍行嗎?我,我都聽你的。”


    說完這句話,她不敢聽餘思雅的答複,就蹬蹬蹬地跑了下來,差點把其他同學的眼珠子都嚇了出來。


    邱老師看出了同學們的疑惑,搖搖頭:“張老師,我也還不知道這位餘同學的事跡呢,你別賣關子了,直說嘛。”


    然後又對下麵的同學語重心長地說:“大家能考上大學,都是同齡人中的佼佼者,念在你們是初犯,學校也會給你們機會的,希望大家能夠像剛才那位女同學一樣勇於站出來,承認自己的錯誤。”


    靜默了幾秒,接二連三的有同學站起來,給餘思雅道歉。


    但餘思雅發現,這裏麵沒有賈宜蘭。別的人就算了,她能沒份?直到宿舍裏包括尤麗華和白露在內的四個女同學都站起來道歉,承認了錯誤,她仍舊坐在那裏不動如山,還一臉憤怒,一副你們這些畏於權勢,我不跟你們同流合汙的樣子。


    張老師一一將這些人的名字記了下來,然後問道:“還有嗎?沒人了,那我來說兩句,大家不是好奇我為什麽會選餘思雅同學做學生會主席嗎?我給大家重新介紹一下餘同學,她不光是我們省大的學生,也是清河鴨養殖場的廠長!就問大家,她有沒有資格?”


    最後一句,他幾乎是用吼的。


    清河鴨這三個字可是如雷貫耳!


    這屆考生,沒有不知道這個名字的。他們在錄取名單上找自己的名字時,多次看到這三個字,他們能輕易從正大光明的渠道了解到自己有沒有錄取就是因為“清河鴨”這三個字。


    去年年底,第一起頂替案也是從清河鴨養殖場傳出來的,進而影響到全省,幫助二十多名考生重新拿迴了自己的人生。而且還將幫助此後的每一屆考生了解到自己所報考的學校的錄取情況,從一定程度上杜絕高考頂替這種情況的發生。


    可以說,他們以及後來者,在一定程度上都是清河鴨養殖場此舉的受益者,他們遠在外省的同學們聽說了這件事,別提多羨慕他們了。可現在他們都做了什麽?


    僅僅因為內心的嫉妒,旁人的三言兩語,就人雲亦雲,這樣去汙蔑中傷對這位勇敢站出來,為他們的利益抗爭,無私奉獻的同學!


    其實大部分的同學都還是淳樸的,有羞恥之心和感恩之心的。


    短暫的驚愕過後,一個男同學站了起來,對著餘思雅認真的鞠躬道歉:“如果餘同學都沒資格,那全校確實沒有任何同學有資格,是我狹隘了,學校怎麽處罰,我都沒意見!”


    接二連三的道歉聲,認錯聲在教室裏響起,比起剛才,大家都誠懇多了。


    甚至尤麗華還站了起來,主動承認了錯誤:“張老師,流言蜚語最先是從我們宿舍傳出來的,因為我嫉妒餘思雅同學能當上學生會主席,還有個別同學跟餘思雅有過過節。”


    “你瘋了,你胡說什麽?”賈宜蘭氣得臉色發白,尤麗華自己作死就算了,拉上她是怎麽迴事。


    尤麗華冷淡地看著她:“我說的都是實話。”


    張老師製止了她們:“你們宿舍的人跟我去一趟教務處!承不承認都沒關係,帶上你們的書本,核對一下投訴信上的筆跡就能確認了。”


    這下賈宜蘭完全沒心思跟尤麗華計較了,她滿心都隻有一個念頭,完蛋了,她也寫了投訴信,當時完全沒想過學校會如此重視,嚴查到底,她就沒改變自己的書寫習慣。這樣一定會被查出來的,怎麽辦?


    賈宜蘭很想把自己的書丟了,可這麽多人看著,她能丟去哪兒?而且宿舍裏還有她寫過的本子和書,她根本逃不過。


    直到此時此刻,賈宜蘭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戰戰兢兢地跟著去了教務處。


    張老師跟教務處的老師說明了情況,然後將賈宜蘭她們六個分開,單獨問話。因為時間緊,她們也沒串供的機會,每個人不知道別人會說什麽,都會盡量說實話,或者說對自己有利的。


    除了賈宜蘭,其他五個人都非常痛快地承認了,她們是因為嫉妒和懷疑餘思雅這個學生會主席來得不正當,所以才會傳播餘思雅的謠言,當時也沒想那麽多,就是嘴碎說幾句。然後沒想到人傳人,最後越傳越離譜,搞得好多人都知道了。


    出乎意料的是,全寢室寫投訴信的隻有兩個,除了賈宜蘭,還有一個就是平時不顯山不露水,不那麽出挑的白露。相反,尤麗華這個沒選上本來應該最嫉妒餘思雅的竟然沒寫。


    被查出來後,白露非常痛快地承認了,她就是覺得餘思雅這個主席來路不正,所以寫的投訴信。


    賈宜蘭雖然也承認了,但聽說她跟白露要被處以留校察看的處分,如果在接下來的三年中再觸犯校規就直接被開除,當場臉色煞白,抓住張老師的袖子苦苦哀求:“老師,我是因為不知情才犯下這種錯誤的,誰讓餘思雅明明知道自己被選中的原因,還故意瞞著我們呢?她知道我跟她關係不好,肯定是故意害我的,老師,你幫幫我,你可憐可憐我吧,我兒子那麽小,他不能沒有媽媽啊?”


    說得一個留校察看的處分就是老師逼她去死一樣。


    張老師這樣文雅的人都被氣笑了:“你說得是餘思雅逼著你造謠寫投訴信一樣!”


    賈宜蘭一噎,看這個行不通,馬上哭了出來:“老師,我知道錯了,我不是故意的,我這不是不知道嗎?都說不知者無罪,你就饒了我這一次吧,我以後再也不敢了。我家裏窮,還帶著個孩子,要是背了這個處分,以後怎麽辦啊?老師,你就可憐可憐我吧!”


    說著竟然又去求餘思雅:“餘思雅同學,咱們都是一個宿舍的,我們也不是有心的,就隨便說了幾句,哪知道會鬧得沸沸揚揚,看在大家一個宿舍的份上,你就別跟我計較了吧。你幫我在張老師麵前說兩句話好不好?”


    餘思雅也要被她的邏輯打敗了,她怎麽當初就不看在一個宿舍的份上,口下積德呢!


    就連胡雪迎都看不下去了:“夠了,賈宜蘭,你翻來覆去就這些,好像別人不原諒你,不讓著你,不答應你就是十惡不赦的罪人一樣。你在我們宿舍含沙射影,陰陽怪氣地說餘思雅壞話的時候怎麽就不想想今天?”


    賈宜蘭簡直不敢相信胡雪迎竟然會跑出來幫餘思雅,她氣惱地說:“你腦子是不是有毛病,你被記大過了,我是在幫你們呢,你們不幫我說話就算了,還向著她。那她原諒你們了嗎?還不是眼睜睜地看著你們被處分。”


    胡雪迎完全不在乎:“那也是我先說了她的壞話啊,我做錯事了,學校處分我,沒毛病。”


    再看其他四個人,雖然沒胡雪迎這樣不把處分當一迴事,但也完全沒站出來爭取的意思。


    她們知不知道背著這麽大的處分,畢業的時候會嚴重影響她們工作的分配啊?她們很可能分到鳥不生蛋的偏遠地區。


    張老師也察覺到了,這個叫賈宜蘭的女同學心眼小,也完全沒認識到自己的錯誤,更沒任何悔過和改正之心。對於這樣冥頑不靈的學生,張老師非常不喜。


    他直接出聲說:“賈宜蘭同學,你想直接被開除嗎?”


    聽到這話,賈宜蘭渾身一顫,哆嗦著閉上了嘴巴,不敢再說話了。


    張老師這才又說道:“你們的處分本來可以更重,但校方念在你們考上大學不容易,不想因為這件事毀了你們的前程。如果你們對學校的處分還有意見,那就上報到教育局或者報案,讓第三方來處理!”


    真這樣,那不鬧大了,她們就得揚名了,還是臭名。


    胡雪迎幾個真是恨死賈宜蘭了,她們固然有錯,但要不是賈宜蘭一直在寢室裏拱火,事情能鬧到這麽大嗎?做錯了,就承認錯誤啊,到現在她還不這樣不依不撓的,搞得她才是受害者一樣,連累大家。


    見所有人都不吭聲了,張老師繼續宣布學校的處分:“賈宜蘭和白露留校察看,尤麗華,胡雪迎……四人記大過。你們六個人每人寫一份檢討書,下周一交過來。餘思雅同學,作為受害者,你有什麽要說的嗎?”


    餘思雅含笑道:“謝謝學校還我一個公道。我還有一個要求,我想請這六位同學將所有的投訴信一起張貼到公告欄上,就在我任命書的旁邊!”


    “思雅,你……”胡雪迎不解地望著她,她為什麽要這樣做?想也知道,那些投訴信上的內容會有多難聽,肯定有各種不好的揣測,這不是把她架在火上烤嗎?


    張老師眯起了眼睛,想了一下問道:“時間有要求嗎?”


    餘思雅笑道:“擇日不如撞日,就今天中午1點吧,還請老師在廣播通知處分的時候,順便也說一下這個情況。”


    六個女同學都猜不透餘思雅這麽做的意圖。


    但張老師到底吃過的鹽更多,馬上就領會了餘思雅的意圖。難怪她小小年紀就能建立經營一家廠子,就這份善於抓住一切機會的敏銳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要是她不提,他都不會想這麽多。


    今天省報已經送到了學校,目前許多老師和同學都看到了,肯定會對餘思雅這個人很好奇。待會兒廣播裏再一宣傳,大家都印象就更深了,原來我們的這位傳奇同學就在咱們學校,還受了這麽大的委屈。


    大家都會替她鳴不平,然後再聽說始作俑者們會在中午一點張貼投訴信,大家肯定都會去看。等看到投訴信上的各種惡意揣測,一定會激起學生們的憤怒,他們越憤怒,越生氣,就會越相信餘思雅,為她不值,為她不平,天然地站在她這邊!


    這樣,餘思雅的聲望和人氣在學校裏又會達到一個新的高度,很輕鬆就能做到一唿百應。以後學生會想做點什麽實事,大家也都更容易支持這個眾心所向的會長。


    不過就是這幾個女同學,以後恐怕很長一段時間都會是其他人指指點點的對象,活在別人異樣的目光中。不過這也是她們自己種下的因,希望經過這次教訓,她們以後能吸取教訓,改過自新。


    雖然吃驚餘思雅的這份常人難以企及的敏銳,但對團委來說,第一屆學生會能不能幹好,對後麵的工作很重要。他自然支持餘思雅這個決定,他也相信,餘思雅是個聰明人,即便聲望再高,做事情也會跟學校商量,不會幹太出格的事。


    所以他非常痛快地答應了餘思雅的要求,而且在廣播聲明學生會選舉沒有任何暗箱操作,一切都是按照規矩所為後,還詳細地闡述了餘思雅受到的語言暴力攻擊,以引起更多學生的憤怒和共鳴。


    賈宜蘭她們六個人剛開始還沒太把去公告欄張貼投訴書太當迴事。等吃過午飯,六個人分成三隊,走到公告欄下時都被嚇了一跳。


    平時冷冷清清的公告欄這會兒圍滿了議論紛紛,指指點點的同學。看到她們六個人出現,人群馬上激動了起來。


    “這就是餘主席的六個室友嗎?長得人模人樣的,心腸咋這麽壞,連餘主席這樣好的人也能汙蔑,她們的良心就不會痛嗎?”


    “就是,我室友有個就是紅雲公社的,就是清河鴨所在的那個公社。他說報紙真是一點都沒誇張,餘主席比報紙上說的還好,辦廠子一點私心都沒有,她家親戚一個都沒在廠子裏。這麽大公無私的人也能被黑?”


    “是啊,我們班上有個同學就是當初被人藏了錄取通知書的那位楚同學。他說,當初是餘主席帶著他和工廠裏另外一個幹部,跑公社,跑縣裏麵,到處給他查成績,找錄取通知書,一直沒進展,然後才動用了自己的私人關係,找了省報的記者來報道這個事,為此,餘主席還從養殖場裏拿出了幾千元請省報出特刊公布高考錄取名單。這樣仗義的餘主席都能被汙蔑,這幾個女人也太壞了!”


    “我一個同學的表弟就是因為餘主席才找迴了自己的錄取通知書,我那同學全家都很感激她,將她視為恩人。還說要是暑假要專門去清河鴨養殖場感謝餘主席呢,他們要是知道餘主席在咱們省大,一定要後悔死當初沒報省大了!”


    “哎,這幾個人身在福中不知福,這麽幸運地跟餘主席在一個宿舍,竟然還搞這樣的小動作,我咋就沒這個運氣呢?”


    ……


    聽到身後傳來的各種議論,賈宜蘭六個人像是脫光了衣服站在陽光下一樣,臉上火辣辣的,又後悔又羞愧,又覺得滿心的不自在。


    她們六個人一起作伴都如此難堪了,可想而知,餘思雅一個人遭受流言蜚語侵擾,走到哪兒都被人用異樣的目光打量,在背後對她竊竊私語時,她是多麽的難受。


    除了賈宜蘭外的五個人都開始反省自己,在這一刻才真真切切體會到了流言的傷人之處,也真切地意識到自己確實做錯了。有時候一句不經意間的流言給人帶來傷害並不比真刀實棍小。


    如果說,一開始她們是因為餘思雅的身份覺得後悔,愧疚。那這一刻,因為感同身受,她們才真正明白自己錯在哪兒,錯得有多離譜。


    六個人頂著成千上萬道目光的洗禮,將一頁一頁的投訴信張貼在學生會公示那張紙的周圍,將公告欄貼得滿滿的。


    這些嘲諷、汙蔑會激起無數學生對餘思雅的支持!


    學校的風波餘思雅沒太關注。現在在學校裏,她的熱度太高了,她可不想去布告欄當大猩猩被人圍觀。


    中午,她連午飯都沒在學校吃,下課就直奔學校外麵去,路過國營飯店時買了兩個包子,就著涼開水對付了一頓,總算在一點前趕到了報社。


    路明惠笑著把她請進了辦公室:“吃飯了嗎?”


    餘思雅搖頭,拿著報紙放在她辦公桌上:“路主編,這個事我竟然是最後一個知道的,你瞞得可真深。”


    專訪之後,一直沒見報,餘思雅還以為這事黃了呢,誰知道路明惠在憋這種大招。


    路明惠笑眯眯地說:“這不是想給你一個驚喜嗎?”


    “驚嚇還差不多。”餘思雅笑得很是無奈。今天走到哪兒,都有知道消息的同學恭喜她,班上的同學還說她深藏不露,天知道,她也就今天才知道自己被評為三八紅旗手的,說出去都沒人信。


    路明惠收起了戲謔的笑,正兒八經地說:“當初給你做了專訪,我本來是打算過幾天就發出去的。後來去省婦聯采訪,聽婦聯的同誌說,今年她們本來要推去評選三八紅旗手的那位女同誌出了點問題,被查出來家裏有親戚是以前革委會班子的,她的成績都是對方幫忙作假,一步步爬上去的。這種人哪能推啊,可臨時換人,又沒找到合適的人選,我就跟她們推薦了你。”


    “你成績、身份都沒問題,所作的各種工作也具有積極進步的意義,而且還在婦聯任過職,省婦聯的同誌非常看好你,當時就答應了。但也不知道推上去能不能被評選上,而且你去了學校,沒電話,我也不方便聯係你。就想再等等,等有確切的消息了再通知你,免得你空歡喜一場,但前幾天消息下來時,我正好在趕一個報告,沒空去學校找你,想著這也不是什麽壞事,就沒去提前通知你。”


    路明惠也不是故意的,而且說起來,還是她占便宜了。能評上這個榮譽,沒路明惠的推薦,她連機會都沒有。她要再埋怨,那就有得了便宜還賣乖的嫌疑了。


    餘思雅真心實意地說:“謝謝你路主編!”


    這些榮譽稱號別看沒什麽實實在在的好處,似乎象征意義大於實際意義,但在以後的工作中,尤其是跟相關政府部門打交道的時候,非常有用。如今三八紅旗手有了,省勞模也有了,她在省城開展工作也會順利很多,比如再談事情,別人不信任他們鄉下的小廠子,她把自己這一連串閃瞎眼的榮譽亮出來,別人都得高看她幾分。


    路明惠轉著筆:“不用謝,是你自己很優秀,婦女也能頂半邊天。打動了我,打動了婦聯的同誌,我們需要更多你這樣的女同誌!”


    “我盡量。”餘思雅也笑了,自己的工作和付出得到認可,沒有比這更有成就感的事情了。


    兩人又聊了幾句,餘思雅下午還要上課,不敢多呆,一點一刻的時候,她站了起來:“我得迴去上課了,路主編,我先走了,有空咱們再聚。對了,迴頭等咱們的二門市部建成後,我會在那邊裝個電話,以後你有事情可以打電話去那邊,我經常去店裏,再迴你電話。”


    “成。你們這清河鴨真是越做越大了啊,都要開第二個門市部了,想當年我第一次去的時候,你們廠子還是個隻有不到一百人的小工廠,廠房也非常破舊,你可真能幹。”路明惠忍不住感歎。


    餘思雅跟著笑道:“是啊,兩年多就這麽過去了。”


    她們都成老朋友了。


    過了好幾天,關於餘思雅當上主席,被人汙蔑誹謗的熱度才漸漸從省大消下去。


    餘思雅的生活迴歸了正常,這幾天她都沒迴過宿舍,一是因為忙,二來也是因為不想大家都不自在。


    崔梅跟餘思雅表達過幾次,宿舍裏幾個女生都在問她什麽時候迴去,還說想私底下跟她道歉。


    餘思雅以工作忙學業忙給推脫了,並說,她們已經當麵道過歉了,不用再道歉,這事就過去了。


    此後,崔梅也沒再提起過宿舍裏的事,餘思雅也不關心,因為她有更重要的事,那就是召開學生會。


    在其位,謀其職,盡其責,既然當了這個學生會主席,她就要盡到主席的責任。總不能學生會都成立了,還不露麵,連個會都不開吧?


    盤算了一下時間安排,餘思雅給所有學生會成員發出了通知,在周六那天晚上七點開會。


    到了時間,她走進會議室,學生會的成員已經到齊了。


    因為是第一屆班子,所以各種製度還不是那麽完善,人員也從簡,隻有十幾名,餘思雅就認識兩個。一個是宣傳部長徐佳佳,還有一個是他們班上的班長閔昭,他是外聯部長。


    餘思雅走上主位,坐下後,拿出本子和筆放在麵前,在眾人的目中宣布開會:“今天是咱們學生會第一次開會,大家先認識一下。我先自我介紹,餘思雅,來自經濟係。從我左邊開始,大家做自我介紹的時候,盡量說一下自己的特長,以方便以後工作的安排。”


    她左手邊就是秘書處的同學,是個笑容甜美的女孩子,叫周佳琪,她非常擅長於寫材料,在以前的單位就是幹辦公室秘書的。


    餘思雅在本子上記下名字,後麵寫上特長。


    成員們一一介紹,簡單地認識了彼此後,餘思雅放下筆,看著大家說:“很好,現在大家對彼此都有了個初步的認識,也好方便於開展咱們的下一步工作。我這個人性子比較直,不喜歡廢話,以後大家有什麽意見,直接跟我提,私下裏寫信給我也行。”


    “好,主席,可以寫情書嗎?”閔昭舉起手開玩笑地說,引得好幾個同學都大笑起來。


    餘思雅板著臉:“不可以,因為你們主席已經結婚了,誰寫情書就是破壞軍婚,想做檢討記過的盡管寫!”


    啊?


    大家驚訝地看著餘思雅,有兩個外係的男生明顯有點失望。


    餘思雅裝作沒看見,輕輕敲了敲桌子:“說正事,學生會是聯係學生聯係學校的紐帶和橋梁,我們的宗旨隻有一個,為學生服務。有關這方麵,大家有什麽提議嗎?”


    沒人吭聲,這才第一次開會呢,來之前,大家都不認識,還以為今天就是開開會,認認人混個臉熟,哪知道主席竟然這麽雷厲風行,一上來就要大家提方案幹活。難怪她是領導,他們是小兵。


    “你們都沒有是吧?那我有一個。據我所知,目前咱們學校有一批同學是拖家帶口來上學的,這些小孩子沒人帶,整天關在宿舍,一是不安全,宿舍裏有暖水瓶,比較沉的東西,燙到他們,或是砸到他們,容易帶來安全事故。二來,也影響小孩子的成長和發育,同時讓其父母沒法專心學習,還會給同宿舍的其他同學的生活學習帶來不便。關於這個,你們有什麽要說的嗎?”


    周佳琪舉起手表態:“餘主席說得對,這確實是個很重大的問題。我們樓上就有一個小孩子,實不相瞞,他晚上經常哭,咱們時常被吵醒,都睡不好。我們這隔了一層樓的都這樣,就更別提她們宿舍的人和隔壁宿舍的人了,肯定都非常困擾。隻是他們這些帶孩子來上學的一般都是家裏沒老人帶孩子,實在沒辦法才拖家帶口上大學,讓他們把孩子送迴去恐怕也不太現實。”


    餘思雅淡定地說:“誰說要他們將孩子送迴去的?你們待會兒討論一下,進行分工,摸清楚學校裏有多少學生是帶著孩子來上學的,其父母是什麽係什麽專業的,年齡,擅長什麽。等統計完後,做一個方案,交到學校,咱們跟學校一起來解決這件事。”


    看餘思雅說得篤定。


    徐佳佳捏著筆說:“主席,你心裏是不是有方案了?”


    餘思雅也不希望就一個事反複開會,浪費時間,索性把自己的構想說了出來:“是有一點,大家可以一起討論。我會建議學校,將這些帶孩子的同學安排在同一棟樓,這樣不影響其他同學的生活和學習,小孩子們在一起也有個伴。另外,請學校劃一間教室出來,開設一個托班,也不用另外請老師了,凡是有孩子的同學,每天輪流一個人請假去照顧這些孩子,教他們一些簡單的常識,陪他們玩。這樣既有人看孩子,大家上課的時候也不用一直掛心放在宿舍裏的孩子了,大家覺得怎麽樣?”


    大家聽了以後,都覺得眼前一亮,對啊,這個法子好,成本低,也能將危險扼殺在搖籃裏,不然把一個不懂事的孩子關在宿舍裏,實在太不安全了。


    徐佳佳第一個表態:“我讚成主席的,一個母親或父親,一個月隻用抽出一天就能解決這個難題,對孩子,對學生都是件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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